塞漠七殇.笑川辞 下——佾湉

…”

顾栖觞话没问完，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耳边已经传来蓝朵的尖叫之声，顾栖觞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心急问多了引起

怀疑，本来想躲，然脑中灵光一闪，最终还是丝毫未动，任凭那锋利的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古汉面目阴冷，双目血丝遍布，冷冷道：“我刚刚还少了些许怀疑，看来我是判断错了，洛商，洛兄弟，你这么拐弯抹

角的问这些关于小川陈年旧事，究竟是想干什么？”

屋内形势紧张，然顾栖觞并未说话，而是紧紧盯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弯刀。

一把弯刀，可工艺却复杂到了极致，刀身全都是繁复细致的纹路，刀刃锋利无比，在烛火下寒光尽现，而就方才这一横

，顾栖觞胸前垂下的几丝碎发便已经断却，无声落去。

性命被制，顾栖觞却完全不见急色，反而心情出乎意料的愉悦。

他抬眼，浅笑道：“夜声弯刀，原来前辈是冷族的大将军那斐，晚辈失敬了。”

第三十三回：曾经风华冢间骨 冰城风雅复何如

蓝朵的惊呼已经停止，屋子里的两人僵持不下。

古汉听到“那斐”二字，手上一抖，力道又加几分，顾栖觞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醒目的红痕。

“你，究竟是谁？”古汉那曾经的气势再也遮掩不住，即便是英雄迟暮，可眼中那锋芒却依旧逼人。

顾栖觞双目直视古汉，丝毫不闪避道：“将军莫急，洛笑川，也就是你说的冷川，是冷陌含的儿子，而我，正是若风雅

的儿子，将军不信，就好好看清我臂上的雪莲花。”

那斐心中一震，示意蓝朵前去查看，蓝朵也看出事情严重，撩起顾栖觞的袖子，果然在伤疤间看到一个莲花标记。

顾栖觞诚挚道：“我听洛笑川说过，当年是将军的保护才留得我们母子的性命，所以，这么算起来，将军正是晚辈的救

命恩人！”

那斐听到这话，一僵，最终晃荡一声，手里的弯刀落到地上。

沉默了许久，那斐才缓缓将一双已经饱经沧桑如枯树皮的手颤抖的抚上了顾栖觞的脸颊，呢喃道：“若含，竟然是你！

”

若含，这才是顾栖觞真正的名字。

冷川自然是随冷陌含姓冷，而自己则是随了若风雅的姓，而且，名字的含字还是取自冷陌含的汉字。

这，算是若风雅对冷陌含的愧疚？

顾栖觞心底一笑，其实他本就无心去探查上一辈的恩怨，此番他低身，向那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冥冥中注定，或许就是这样。

顾栖觞本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装作逃命然后设法从旁敲击，看能不能探查到冷族当年的事情，而却没想到自己

在雪域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知晓一切秘密的那斐将军，于是，本来的暗地调查变得理所应当与光明正大，顾栖觞

此番终于可以细细了解当年的那些风雨飘摇。

那斐支走了蓝朵，插上房门，又向炉子中添了些柴火，方坐在顾栖觞身边，沉吟片刻，幽幽道：“二十多年前冷族动乱

被凤怜灭去，整个冷族疆域都混乱不堪，风雅看情势不妙，十分担心你二人安危，但小川被寄养的地方颇远，你则是能

近许多，于是风雅不顾自己就去找你，却不想虽然寻到你带着你离开，却没逃得过这场浩劫，倒是小川大难不死逃过一

劫，我当时也忧心风雅安危，大力派人寻找却无果，接近半月后，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冰雪中过世多日，而且

，我也没有在风雅身边找到你的身影。我那时心中悲痛，可碍着你的身份特殊，也无法调集太多人马寻找，于是只好放

弃。”

这一席话，那斐说的愧疚悔恨异常，几番有些说不下去，当年的伤痛，究竟还是难以愈合。

顾栖觞缓声安慰着点头道：“将军不必太过自责，我兄弟二人能活下来，全都仰仗将军帮助，我想母亲泉下有知，一定

会感谢将军，再说，我们二人现在不也活得好好地？倒是，那时候我不过两三岁，印象早就已经全无，只是听后来收养

我的人说是在靠近边关的地方找到的我，也许是被好心人抱着离开了。”

那斐怜心疼道：“孩子，这些年你应该是受了不少苦，看你这一身伤，哎……”

顾栖觞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我并不在乎这些，而且，实话说，收养我的人一直对我颇好。”

“哦？”那斐一丝欣慰：“是哪位好心人收养的你？”

顾栖觞双目一低，有些为难道：“说出来，将军千万别生气。”

那斐摆手：“那怎么会，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你直说便是。”

顾栖觞犹豫片刻，终究启齿：“是……是凤怜权相，司马箜篌。”

“什么？？”那斐大惊失失色：“怎么会是他！？”

顾栖觞早就料到这番反应，苦笑解释道：“或者上天本就在跟我开玩笑，我算是被仇家收养，但是司马相确实一直对我

很好，只不过后来他们寻到我的身份，所以才会对我下了追杀令。”

那斐冷哼一声：“知道你的身份就不顾之前二十多年的感情和与冷陌含的交情，司马那小子也真够狠心！枉我之前还颇

为欣赏他。”

“欣赏？”顾栖觞这番倒是颇为诧异。

“是，我确实是很欣赏他。”那斐一叹，虽然与司马箜篌立场对立，然那斐却也毫不掩饰对他的肯定：“说起来，那小

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不过是举兵布阵，就杀的我毫无反手之力，军事谋划上，我确实不如他。”

那斐的诚实听的顾栖觞心中暗惊，虽然早就听闻过司马箜篌是武将奇才，可是毕竟从有记忆起司马就是以文臣形象出现

，虽然多有传闻，但是传闻总有些让人觉得夸张的感觉，可此番亲身经历过的人的这般的高评价，还是让顾栖觞心中更

多了几分敬佩。

“司马那小子，与冷陌含的关系不错。”那斐又道：“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曾一段时间都把冷族灭亡算到了冷

陌含的头上，冷陌含的家族本就是是皇族中最不起眼最旁系的一支，甚至按照辈分连皇族都不是，后来不过为了质子之

名，给了莫含一个皇家名号好加以利用，可是莫含本就过着与平民一致的生活，后来风雅还没生小川的时候莫含就被送

去了凤怜，至于你和洛笑川为何会被寄养而不是以皇族的身份……。”

“我知道的”顾栖觞轻声道：“洛笑川与我说过，是母亲害怕我两人身份特殊遭人毒手。”

那斐双目一丝惊诧，却很快恢复了状态，道：“小川跟你说了不少，确实，风雅确实是害怕你们的安危，毕竟若是莫含

有丝毫问题，你们都难逃一死，尤其是你。”

顾栖觞知道那斐的意思，也不隐晦，道“我明白，我并非冷莫含的儿子，但是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怨恨我的母亲。

”

那斐赞许道：“不愧是风雅的儿子，你和小川，都是人中龙凤，风雅当年也是冰城有名的美人，只不过，她倾心的人不

是莫含就是。”

顾栖觞笑笑：“谁都有苦衷，我何必探查那么多，毕竟，我也不甚在乎。”

一如顾栖觞所言，他对自己身世确实不太在意，对上一代的恩怨也不想多加评价，而这一番真的让自己深深的舒了口气

的是此时心中终于明了所有。

身世上，洛笑川没有说谎。

想到这顾栖觞不禁心中酸楚道：“听将军这么说，看来那时候的冷族已经腐朽不堪了。”

那斐无奈长叹，狠狠吸了口烟，方点头道：“不是说我不爱冷族河山，可是说句不肖的实话，即便是凤怜不来侵犯，冷

族怕是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看看冷陌含和你娘的下场就知道。”

此话正和顾栖觞所想，于是顺势问道：“那，事情已经过去如此之久，现在残留的冷族人呢？又是作何感想？”

那斐看向窗外：“呵呵，冷族又还余下多少人？你看这村落就知道了，除了我这种真的恋旧的人，早就走干净了，其实

这么多年，大家也早就淡了，那些曾经最痛恨莫含的人几乎都已经过世，而那些人的子嗣大部分都离开了雪山，去了凤

怜，而且，都是一去不返。”那斐点了一支烟，低沉道：“我想那些人早就跟凤怜的人融合了，他们现在与凤怜之人也

不会有什么分别，说句实话，我也觉得，其实冷族落后的那些制度和技术，终究是抵不过凤怜的。”

顾栖觞双目一亮，认真道：“将军何必自责，其实，斗胆说一句，我觉得将军说的完全没错，我认为冷族需要的不是将

自己放在高处看不起别人，凤怜的强大与先进我们无从否认，所以，能给冷族人带来幸福，才是根本所在，，这也是我

这次来的目的之一”顾栖觞一字一句请求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请将军与我一同去中原，阻止洛笑川，就是冷川！

！”

那斐听顾栖觞语气便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眉头一紧，道：“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冷川怎么了？”

顾栖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番看时机刚好，方将最近一切如实相告，那斐听完，思索了些时日，终是点头答应。

事情顺利解决完毕，顾栖觞心中霎时舒服了很多。

其实，他本还想问问关于冷族预言能力的问题，可是到了最后，却觉得也没有了必要。

或许冷陌含的预言是对的，或许冷陌含所洞察的就是天机，但，那又如何？

虽然顾栖觞也有时会说什么天命注定，可是他却从心底觉得，命运可以扭转。

伸手，雪的映艳下，掌中脉络纹路交缠复杂。

广阔的疆域上，不同的族别都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算命之术，但是，惟独手相看命这一点是出奇的一致。

所以，顾栖觞相信，这也是所有族别共同传达的含义——其实天命，本就掌在手中。

他顾栖觞信天，信命，但是，不信天命！

说洛笑川会挑起天下血腥，那么，他顾栖觞就是要做那个平息血腥的人，他相信，自己可以阻止洛笑川！

而且，他也相信，走出这个禁锢洛笑川的枷锁，洛笑川才真的可以真真正正的为自己而活，而他真的走出这个枷锁的时

候，也是两人真的能携手天下的时刻！

挑明一切，顾栖觞轻松许多，余下几日则是准备着离开雪山，落脚大漠的准备。

最后离开前，顾栖觞去祭拜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若风雅。

若风雅的坟墓是那斐亲手建造的，由于这些年那斐的悉心维护，也算保存的完整。

顾栖觞跪在坟墓前，小心的将墓碑上的雪扫除干净。

若风雅，一个如此风华的名字，此时也不过冢间白骨。

“母亲……”顾栖觞低声道：“凤怜曾有俗语说，父母命薄，是因为父母为子嗣挡了灾祸，母亲一生凄苦，想来却说不

定是为洛笑川积的福分，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笑川平安罢。”

顾栖觞俯身，恭敬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转身，正看到蓝朵。

蓝朵忧伤道：“其实，冷哥哥除了家，最长来的，就是这里，爷爷为了保护他不准他暴露身份，所以他只能半夜来祭奠

，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晚，后来，冷哥哥就说要为父亲正名，走的毅然决然。”

顾栖觞静道：“其实，笑川已经不需要正名了，随着时间，其实大家都已经认同了冷陌含的想法，只不过这是笑川心中

的枷锁，一直没有解开而已。”

蓝朵仰头，冲着顾栖觞展露了一个温暖的笑容：“那么顾哥哥一定要让冷哥哥幸福，好么？”

顾栖觞心中先是讶异，继而嘴角一挑。

“会的”顾栖觞认真道：“我发誓。”

重重雪山，层层冰封，不过这一天，雪山的峡谷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第三十四回：马蹄万里踏飞雪 塞漠邀酒对苍月

关外塞漠，风沙飞扬一如往昔，遥望而去，一辆马车缓缓自昏暗中行来。车上的人披着斗笠，执着马鞭，车后面则是一

堆堆的酒坛，酒坛间还隐约埋着个人影。

驾车的人，自然是顾栖觞，而这车后的人么……

“蓝朵妹子！蓝朵……你别走！！！”万分委屈外加期待的声音从一个粗嗓门的彪悍大汉嘴里吐出来，着实不太合拍。

顾栖觞很配合的手下一抖，鞭子力度没控制好，狠狠的抽在马臀上，车前的四匹马高声嘶鸣，马蹄更快，晃得顾栖觞差

点把吃过的东西全数吐出来。

十个月。

从离开洛笑川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十个月。

十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算短，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顾栖觞撇撇嘴，算起来，头一次见到洛笑川时，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说起来，这十个月算得上是顾栖觞接近三十年年人生中颇为特别的十个月。

比如，这十个月中，他成功的和那斐将军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口味的酒，不仅有大漠的烈酒之味，还隐隐含着几分雪域的

幽远，在塞漠里广受推崇，一时间供不应求。

比如，裘虎狼与自己尽释前嫌，结为好友，没事就喝酒比武，好不快哉。

比如，这裘虎狼对雪山来的蓝朵姑娘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了很久，却不想蓝朵跟自己那文弱的弟弟一见钟情成了亲，本

来心爱的姑娘成了自己弟妹，于是才出现了方才那一幕。

比如，自己接受了之前一直不愿意的全面调理，尽全力调养恢复自己的身体。

比如，凝濛羽本来在中原的医馆势力大幅衰退，而情报势力却成倍的增长——这不得不感谢顾栖觞对于洛笑川越轻舷苏

墨銮等人的情报需求。

当然，凝濛羽自己本身也没有想到手下的情报组织竟然会有这般的发展，这也多数归功于顾栖觞。

顾栖觞在碧云十四楼的那并不算长的一个月的时间绝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很详细的研究了谷川堂上下结构和组织模

式，在稍加转换和改良后用在凝濛羽的组织上，竟也得到了很好的发展。

顾栖觞收了收思绪，转头看了看还没酒醒的裘虎狼，不禁笑出声来。

这十个月的塞漠生活，与之前的六年完全不同。

比起之前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现在顾栖觞随和了很多，尤其是当自己搬进了凝濛羽的居所后更是如此，先不说凝濛

羽自己的手下，那斐将军，蓝朵，还有对蓝朵一见倾心没事就跑来的裘虎狼都十分热情，一时间，顾栖觞住的地方成了

大漠里最具生机的地方。

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整整十个月，顾栖觞虽然人不在中原，却也一直时刻关注着中原的动静，一边集全力集中自己手中能掌握的力量，一边

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的布置着暗棋，而就前几日的消息，顾栖觞已经推算出最近将会有大事情发生。

顾栖觞思量着，车子已经驶入凝濛羽的院子，扶着裘虎狼进门，才发现今日大堂颇为热闹，一众人全都如数前来，而且

，一屋子的人似乎都在等着自己。

顾栖觞看众人神色，立刻就明白了个大概，对凝濛羽道：“凝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凝濛羽点头道：“顾大哥，两方已经动手了！”

顾栖觞并不惊讶，心底一算，确实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便问：“现在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