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一重,双手撑在青年胸前差点忍不住将他推出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安儿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记忆才停下手,只是
身体却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杨安敏感地发现了男人的不妥,眉心簇起,“你在发抖……”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冷了?”
实际上应该是热了!杨至脸颊臊得通红,微光之下见到青年的手正向自己额间抚来,赶紧把头埋在他胸前,否认道:“
没有,就是困了。”
闷闷的声音自两人之间响起,杨安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片刻之后落回他腰间,将男人往怀里紧了紧,道:“困了就好好
睡吧。”
本来只是临时逃避而找来一个借口,杨至却在闻到熟悉的清冷气息之后真的升起了困意,“唔——”他嘴里混沌地应了
这么一声,眼睛慢慢地睁不开,竟然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
“唉——”
许久之后,暗夜中也不知道是谁萧索地叹气。
晨光透过蒙着白纱的窗户洒进屋里,浅蓝色的床帘被挂起一半,露出床上人俊美的脸。“安儿……”男人轻轻地呓语,
他眉头紧簇,面上冷汗遍布,无意中探出薄被的手死死地揪住被边,指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不——安儿——”杨至
猛地翻身坐起,双眼呆滞地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然后因为忆起了什么而突然睁大,其中满是恐惧和绝望。他欣开被子跳
下床,脚在触地的时候软了一下而使他整个人绊倒在地,下颌磕在青石上发出渗人的声音,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双手撑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又往外跑。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杨安正要进屋,却突然被一个温热的物体撞进怀里,他微微怔了怔,很快反手将人扶住,不解
地道:“这么急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杨至心神一松,失了全身力气地软倒在青年胸前,大口大品地喘着粗气。还好,还好不是个
梦,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感觉怀里的人不自禁的颤抖,杨安便没有再追问,伸出双手环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如此过了许久,
杨至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发觉不妥,涨红着推开青年,闷着头转回房中。怀中骤失的温度首次没有令杨安觉得失落,他
无声地笑了笑,跟着走进去。
“你一大早的去哪里了。”杨至觉得不好意思,背对着青年一边穿衣一边率先发难。
“我习惯了早起,”杨安不以为意,轻笑着说道,“本来想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可他们都拦着不让。”
“安儿会煮饭?”杨至大为惊讶。
“做得不好,勉强能吃吧。”杨安道,“总要学着些的。”
想到爱子虽不能说娇生惯养,但下厨之类的事情却从来不曾做过,杨至心底又再次升起歉意:“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对
不——”
“这不是你的错,”杨安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无奈地道,“不要总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有些事是由不得你控制的。”
总觉得青年的话中别有深意,杨至对上爱子凝视过来的眼神,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安,强笑道:“或许你说得对。”
昨日杨至本是被阶梯状的水田吸引过去的,意外遇见杨安后他反而把最初的目的给忘记了,后来在询问儿子近来的生活
时才再被想起,杨安当里便将初步的原理说与了他听,并提出今日带他到现场去看。于是两人用过了早膳,杨至便随着
儿子回到他“家”里,杨安将梯田的做法及优点细细解说与他听。
“这种造田之法不难做到且极为实用,”杨至听完之后不掩满眼的赞叹,“安儿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也不知道,”杨安道,“当初在这里留下,脑中自然而然地就浮现了梯田的形状,我就按着做了。”
“梯田?”杨至略想了想便赞道,“这个名字真是既形象又好记,我打算向国内丘陵地区广推这种种植方法,安儿你不
介意吧?”
“怎么会?”杨安轻笑着摇了摇头。
“如此一来大兴国粮食产量至少能增长两成,”杨至神情有些激动地拉住他的手,“我们立刻就回宫吧,我要所有的人
都知道我的安儿还在,让他们知道大兴朝的怀王有多么优秀!”
杨安的脸色却冷了下来,他慢慢拉出自己的双手,道:“我不想去皇宫。”
“安儿?”杨至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为什么?”
“昨天我就说过了,”杨安双眼越过他的发顶,看向他身后的天空,“你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而皇宫、怀王的
身份,这些对我来说也都是陌生的,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做什么改变。”
“不,不,我不信!什么陌生人?我是你爹!”杨至被“陌生人”几个字刺得心痛,他猛地想到一个可能,用力地抓住
青年双臂,十指几乎陷进肉里,“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你在怪我是不是?”
杨安不解地看着他,突然道:“你真的是我父亲?”
“啊?”杨至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松了手,他猛地后退两步,色厉内荏地道,“我当然是你爹!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脑中灵光一闪,急切地道,“你该不是以为我骗你才不愿意跟我回宫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有很多办法可以
证明,安儿身上隐秘的疤痕,还有人证!
“不,”杨安却否认了,“我只是觉得你跟我说话的方式很怪……”
“怪?”杨至不解。
“是的,”杨安轻笑,“昨日你突然出现,那么激动的样子,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我的……”
“什么?”杨至想了想当时的情景,虽然他的确很失态,但他想不出什么值得误解的地方。
“你没说身份以前,我还以为我们是情人。”杨安淡然地抛出重磅炸弹。
“胡说八道!”杨至脑袋“轰”的一声变得通红,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没跳起来,脑中不自禁地闪过青年陷入
情欲的性感模样,嘴里却语无论次地反驳道,“怎、怎么可能?两个男人,还是父子,你,你乱说——”(阿至啊,你
这是做贼心虚啊!)
“后来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杨安很淡定地耸耸肩,弯腰去挽裤腿。
“你做什么?”杨至慢慢镇定下来,只是脸颊仍然很热。
“拔草。”杨安说着蹭掉鞋子,一腐一拐地走进稻田里,俯身将夹在稻苗间的杂草拔起,扔在田梗上。
“你怎么可以做这些事?”杨至看得大为心痛,也不管自己身上绸衣华服,直接穿着鞋子走进田里,拉着青年的手臂就
往外扯,“走,跟我回宫!”
以他的力气杨安不愿意他自是拉不动的,青年稳稳地站在原地,极冷淡地道:“我说了不去。”
“安儿——”杨至一脸受伤地看着他,“你忍心让我一个人?”
“你的行为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杨安低头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细嫩的肌肤上已经被稻苗叶划出了许多细碎的伤口
,“我们只是父子,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而且你也不会是一个人,你有皇后、妃子,还有其他儿子。”
杨至的手猛地松开,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无奈逗留
杨安的话像重捶一样狠狠地砸在杨至脑中,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安儿会对他产生了超越父子的感情?如今听了
青年的话,回想一件件往事,才发现或许他本人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安儿自幼便不同寻常,他的学识、见识不知从
何而来,好些时候比他这个做父亲懂得的还多,安儿对他来说亦子、亦师、亦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儿子许多时
候的确更像他的父亲。于是杨至从少年时候便怜他、宠他,更依赖他,时时刻刻想与他在一起,肢体接触从不曾避讳,
那次在避暑山庄会发生那样失控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始于他自己的无心引诱,明知安儿对他抱有的情感,却在他面前赤
身裸体甚至还率先起了反应,叫一个十几岁从未识过情欲的少年如何能忍得住?
“皇上,可要传膳了。”何荣的声音打断了杨至的思绪,他挥挥手示意不用,何荣略为犹豫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皇上便是心中有事也要顾着龙体,这午膳就未曾用过,晚膳万万不可再缺了啊!”
白天父子两人的对话以杨至狼狈败逃为终,而自他回到县衙后就陷进了过往的回忆当中,越想越觉得愧疚难堪,此时他
将幽幽的视线投向贴身小太监,问道:“何荣,你说朕这个父亲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何荣身子震了震,慌道:“皇上何出此言?几位皇子公主可都是很仰慕您的。”
如果不是何荣提起,杨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另几个孩子们的父亲,他略有些尴尬地按了按唇,看来他这个父亲做
得真不怎么合格。“朕是指怀王,”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想办法把大儿子哄回去吧!“他竟宁愿在这穷乡僻野做个农夫
,也不肯随朕回宫。”
“啊!”何荣低声惊叫,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视名利权势为粪土,虽说心里佩服,但见皇帝抑郁的样子,心
知不将此事解决就很难劝得了他用膳,只得问道:“皇上可知道原因?”
“安儿说朕之于他只是陌生人,”杨至一想起此事心里便忍不住泛起些委屈,“他说皇宫、怀王的身份于也都是陌生的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做什么改变。”
何荣早知道怀王死里逃生却失去了记忆,心想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此事怀王殿下却是想岔了。
”
杨至听他的语气似有好计,不由精神一振,忙道:“怎么说?”
何荣见此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显露:“皇上也是关心则乱,昨日您带殿下回府衙时并不曾遮掩,此时怀王复生的消息
怕早就传回了京里,便是皇上不作勉强,殿下又如何能继续现在的生活?如何能不改变?”
其实只需他提了个开头,杨至便已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喜不自禁之下免不了拍了一下额:当真是乐昏头了,竟连这么浅
显的道理也没想到!虽说他子嗣不丰,但那几个小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便已斗得不可开交,若是让他们知道
长兄仍然在世,即便安儿如今记忆全失且腿伤未愈,怕也不会放他自在,到时候安儿岂能不托庇于自己?不过……杨至
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安儿向来心高气傲,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不减分毫,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必然不喜,又或者他
仍不肯妥协干脆一走了之,天下之大再寻起来可不容易。
众多太监之中何祥单选了何荣做义子自然有其原因,他最擅察言观色,此时大约看出了皇帝心有顾虑,略一思索,道:
“殿下独居荒野十分不妥,或者可命文县令迁几户人家过去?”
杨至眼中一亮,如此也好安排些人手散居在安儿四周,既可暗中保护,又不怕他突然离去,只不过必然要惹他不高兴了
,于是又有些踌躇。“你先下去吧,”杨至一时心烦意乱,“容朕再想想。”
“是。”何荣心知今夜无法劝得他用膳了,只盼这位爷能快些决断,否则明日自己还有得烦恼。
荒野偏寂,杨安向来早睡,清晨鸡鸣三遍便起了床,打水梳洗过后如往一日般起灶生饭,夏季日长夜短,待锅中散出清
香时天就已大亮了,他将馒头端出,刚盛了碗粥放到桌上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狗吠。
“你?”杨安打开门见到阳光洒在那人身上,本就俊美无俦的容貌更形艳丽了几分,他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缩,面上现出
些讶异之色,上前打开篱笆,道,“你怎么来了?”
杨至双目弯起:“昨日你说做早饭与我吃,却未能成,今天便来试试你的手艺。”
杨安便未再多说,把他迎进屋里坐下,将方才盛的粥连筷子一起端到他面前,拿了个热腾腾的馒头塞进他手里,道:“
你先吃着,我去切点泡菜。”
杨至“嗯”了一声,一边慢悠悠地往碗里吹气,一边看他从案台下抱了个小菜坛出来,拿长长的筷子夹出片又厚又宽的
青菜放在菜板上切碎装进碗里,然后往里面浇了些红色的东西,拿竹筷拌了两下后端了过来。他凑近嗅了一下,嗯,很
香,于是夹了一筷子就送进嘴里,一股刺激性的味道直冲上脑,他赶紧“呸”地一声吐出那东西,舌头伸出嘴外直喘粗
气。
杨安吓了一跳,忙去缸里舀了碗水递给他:“快漱漱口。”
“什么东西啊?”杨至连漱了好几次还觉得舌头是烫的,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儿子,怀疑他是不是故
意的。
“这个调味用的,叫辣椒,”杨安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味道有些辛辣,我没想到你吃不惯。”
“从来没有听说过。”杨至哼哼唧唧地。
“没听说过?”杨安十分不解地皱起眉头,“在我记忆里这是很好的调料,可以做许多特色菜,而且我也试过。”
牵涉到儿子神秘的记忆,杨至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转开话题:“这辣椒的味道如此奇特,做出来的菜还能吃?
”
杨安也就不再探究,笑道:“你若喜欢我便做与你吃。”
杨至一想到方才的滋味便连连摇头,表示再也不敢试了。
“不怕的,你之前是没有准备,我又放了太多辣油,突然刺激之下才会受不了,这次我少放点。”杨安边说边又去切了
一碗泡菜,果然只放了先前一半不到的辣油,再端到他面前,道,“试试。”
杨至看看碗,再看看他,略踌躇了一下,终在儿子鼓励的眼神中夹起一片放进嘴里。他这时有了防备,菜上的辣油又少
了许多,果然不再那么剌激难受,反而觉得口内生津,很想再吃。手随心动,又有几片菜下了腹,酸酸辣辣的味道很大
地剌激了他的食欲。
“别光吃菜,”杨安用筷子按住他的筷尖,“这个只是佐食的,吃多了会口渴,你配着粥和馒头吃才好。”
杨至正在兴头上却被他拦住,心里有些不喜,但此时不愿违他的意,只好乖乖地一口粥一口馒头,再配一口泡菜,很快
就发现别有一番风味,兼且这些都是爱子亲手准备的,心里先就有了几分舒坦,于是这一餐他吃得很舒爽。手底下暗中
揉着肚子消食,皇帝大人突然想及一事,顿时笑眯眯地看向爱子:“安儿煮了这么多吃的,原来早就预计了我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