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分明就是不高兴。「谁惹王爷生气了?」
「还能有谁!」
华宁心知肚明,不免又笑。「王爷与娘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他迟疑许久,方轻描淡写地带过。
孰料萧沐非沈着张俊脸没好气地回嘴道:「是本王的错吗?本王只是、只是……」可他只是了半天,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也没什麽,君非凰七早八早就溜走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他心底就是气,是怎样?这麽迫不及待的天没亮就走,是怕谁看见还是怕人说话?分明就是他用大红花轿抬回来的皇后,到底是在怕什麽?
跟本王一起睡是谁委屈了谁啊!
「王爷气什麽?」
「气他不识抬举!」
华宁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沐非一眼,後者心虚似地偏过头去,见他这副模样,华宁只淡淡笑道:「王爷这不识抬举四字只可在我面前说说,万不可同娘娘说起。」
「这还用你吩咐,本王知道。」
萧沐非烦闷地搔搔头,好不容易绑得端正整齐的发髻都让他弄乱,华宁看着直笑,忙横过身子来拉他的手。「王爷快住手,都乱了。」
偏就是这时君非凰恰好转过身来寻萧沐非的身影,见他与华宁有说有笑的融洽模样,又静静转过头去,萧沐非忙着整理头发压根儿没留意,华宁却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免又偏头去看萧沐非,後者让他带笑看得满头雾水,连气都忘了生。
「华宁,你这麽看着本王作什麽?爱上本王了?」萧沐非凑过来拉住他的发,动作强势却又轻柔。「若是你的话,本王欢迎之至。」
言语上被轻薄,华宁也不生气,只拉回那绺头发,温和地望向萧沐非。「王爷不生气了?」
萧沐非往前方一瞥,就见那丑凤凰又装得一副没事样坐得挺直,昨天那要哭不哭、直靠来撒娇的可爱样子倒成他自己作梦一般,怒火突又高涨起来,也不知为何,就想上前把人拖下马,狠狠拉进怀里吻到他没气为止!
看着他的神情,华宁便心下了然,不免又笑又叹,萧沐非没再理他,自己扯着马缰又是生闷气又是喃喃自语,连休息时都缠着他不放,跟前跟後地随他为人疗伤看病,华宁便让他跟着,任他甜言蜜语皆不为所动,仍是静静笑着。
二十八
反是顾晓卿察觉不对,支开萧沐非後就凑着华宁直想问个清楚,华宁仅摇摇头,又指指君非凰与萧沐非。顾晓卿抚额叹了口气,只觉头疼到不行,华宁也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最後还是杜苍略默默地来把人牵走。
其实君非凰知道顾晓卿一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也知道华宁时不时便会投来探看的目光,但他只是沈默地做好所有分内甚至分外的工作,甚至不让自己再转头去寻萧沐非的踪影。不是逃避,他这样对自己说,只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他不想改变什麽,也不要改变什麽。
看着他平静了好几天的侧脸,顾晓卿长叹一声,君非凰只装没听见,直到他的马失控为止!最先冲上来的自是离他最近的顾晓卿,而後是杜苍略,君非凰牢牢抓着马缰试图安抚不知为何发狂的坐骑,却始终无法如愿,慌乱中马蹄声起,只见萧沐非跳下马後冲到他身旁大喊:「跳!」
君非凰没有多想,纵身一跳,准确地跌入萧沐非怀中,那一瞬间,他又听见萧沐非的心跳声,不同於那一夜的平静,咚咚咚地跳得快速,他竟忍不住笑了。
「还笑?本王差点让你吓死。」
将他扶起,萧沐非忙着检视他全身上下是否伤着,华宁也赶过来为他把脉诊视,君非凰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顾晓卿则站在一旁,藉着他身形的掩饰,杜苍略偷偷拔起君非凰坐骑腿上的针,手法之快堪称熟练透彻,谁都没看清杜苍略到底做了什麽,只见君非凰的坐骑好端端的站在那儿,风平浪静,彷佛方才的发狂全是幻象。
「那什麽马?险些摔了本王的——」话没说完,萧沐非又偏过头去,也没再说下去,只拉着君非凰往他的爱马走。「算了,你和本王来。」
「不用了,王爷、王爷!」
不由分说,萧沐非上了马後只朝着君非凰伸出手,身旁顾晓卿、杜苍略、华宁三人虽是静默但双眼睁得可是浑圆,君非凰纵想转头离去,也觉如芒刺在背,再者众人停留过久,几名将领及路过兵士也纷纷投来疑问的目光,君非凰一咬牙,握着萧沐非的手就上了马,与萧沐非同乘一骑。
队伍继续前行,彷佛什麽也没发生,顾晓卿一改之前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着对杜苍略眨了眨眼,後者回以一笑。
萧沐非只看着怀中的君非凰,说也奇怪,之前还想着要把人拖下马,看能怎麽狠狠处理就怎麽狠狠处理,眼下人就在身前,他手都伸了出来就想着捏上君非凰依旧冷静的脸,可怎麽也下不了手,他一叹,气息拂过君非凰脸颊,後者马上正襟危坐,巴不得与萧沐非之间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可马背上就这麽点大小,他怎麽躲也躲不开,反逗得萧沐非一笑,听见他的闷笑声,君非凰略偏过头,不甚愉悦地瞪向他,萧沐非却只看见眼前微红的耳尖,心情顿时如这夏阳一般光灿。
「咳,我说爱卿啊。」
「王爷有何吩咐?」他背挺得笔直,话也说得僵硬。
「本王想,下回再与你同床共枕的时候——呜!」
萧沐非话未说完,君非凰手肘已狠狠向後一顶,这一击堪称狠辣,萧沐非痛哼出声,吓得顾晓卿等人高耸的耳朵都收了回去,直当没事一样,目不斜视、马不停蹄。君非凰看向两旁,确认所有人都极有效率的继续往前走,方没好气地拉过萧沐非手上缰绳默默前行,待抵达预定扎营地,萧沐非二话不说一手掩着侧腹一手拉着君非凰就走向僻静处,等到看不见两人身影後,顾晓卿终於放声大笑,忍了这半天,真憋死他了。杜苍略一面拿着水等顾晓卿笑到累、一面想那一击一定非常痛,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王爷的脸都歪了。
事实上,萧沐非的脸确实歪了,但是气的。当他将君非凰拉入一旁树林,往前直走到确认不会有人不识相来打搅後,他几乎是粗暴地将君非凰推开,後者猝不及防,重重地撞到树干上,正想说话,萧沐非已欺上身来,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这一吻,比他们真正同床的那一夜更激烈,也更不留情,萧沐非碾压过他的双唇,手指扣住他的下颚迫他开口,而後便侵入他的口腔,以不可忽视的姿态与他唇舌交缠,几乎感受到血的味道,而後颈与背都隐隐地痛了起来,交叠的躯体却涌上无以言喻的热度,君非凰任他无度需索,所有的反抗都在萧沐非的唇舌间化为粗喘与呻吟,并更引动男人的欲望。
他就是想要这样!萧沐非想,他就是想要这样,用最不温柔的吻来惩罚君非凰对他的视若无睹,从没有人能够这样对待他,就像没有人可以在他的床上失踪一样!
他从未用这种极度侵略的手法去吻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受,每一寸皮肤都随着唇舌的缠舐涌起满足的战栗,他知道君非凰的唇已是伤痕累累,甚至连嘴角都让他咬破了,但他没有罢手,就像他曾想过的,要就这样将他吻到断气!
直到这只丑凤凰求饶为止。
君非凰当然没有求饶,然而刺骨的疼痛引发诡异的快意,当萧沐非略微离开他的唇瓣时,他情不自禁地低喊了一声王爷,破碎的词汇没有任何意义,但混着喘息声听起来却像软软的求饶,於是萧沐非放开了他,而他只能滑坐地上兀自喘着,尚未能从过於激情的吻中回神,萧沐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终究还是随着他跪下身子,谁想君非凰竟伸手拉住他的衣襟。
「你发什麽疯!」
拖着他衣领的手是相当有力,但红肿的嘴唇及泛着水气的眼眸却全无气势,萧沐非轻而易举地掰开他的手,想着是不是该再吻他一次,这回不用断气,晕倒就好,这只丑凤凰昏倒的时候绝对比现在可爱多了!虽然这样想着,他却着魔似地凑上去舔君非凰渗血的唇角,猫一般的舔舐细细,带着令人迷晕的热度与不得不沈溺的温柔。
「你……够了没?」
「不够!」萧沐非压着他的手,忿忿道:「本王不是发疯,是生气。」
「王爷生什麽气?」
「爱卿问得真好,下回爱卿与本王同床共枕时记得帮本王准备一条绳子。」
「做什麽?」
「绑住你!」伸出一手去捏他的脸,分明气怒却更像亲腻。「爱卿,你是第二个自本王床上失踪的人。」还失踪了两次。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华宁!」
二十九
听见华宁二字,君非凰不知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只是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方才激吻过的嘴里竟涌上一点无法化消的苦味,不知想起什麽,他掩面苦笑。
只不过是伤心,哪里就苦了?
萧沐非硬是拉下他的手,君非凰仍偏头要避开他的目光,却让萧沐非紧紧抓住下颚无法动弹,萧沐非望入他的眼眸,看得那麽专注那麽温柔,他彷佛沈入面前如画眉目,恍然一片芳菲盛开,却原是萧沐非盈盈一笑,衬着洒过叶间的夕暮微微晃动,光般玲珑。
「爱卿,你吃醋啊?」
「放手!」
「偏不。」萧沐非转瞬笑得无赖又得意,抚上他脸颊的手七分轻薄三分挑逗。「真是吃醋?」
君非凰不再回话,一掌袭向他勾人笑脸,萧沐非一闪,堪是险险避过,君非凰趁着他回避之际脱身而出,萧沐非忙握住他的手,君非凰与他几式欺身擒拿,竟败下阵来,让他压在身下。
「说不过就打,有你这种皇后吗?」
君非凰死了心,扬着一双怒目只随他去说,自己半句也不应。萧沐非看着他倔强的脸,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本王和你玩笑的,就知道你吃醋,这一路连风都是酸的。」
见他仍不说话,萧沐非敛了笑,又咬牙装出一副恼怒模样。「实话告诉你,你是第二个从本王床上跑掉的人,也是第一个,如何,得意了、开心了?」
君非凰不置可否,只推了推他。「天要黑了。」
「怕什麽,这里又没棺材,还有本王在呢。」
君非凰偏过脸去,显然觉得萧沐非话说得太明白举动亦太过无赖,索性不加理会,但被压着的身子却没有半点挣扎,哪怕萧沐非又不甚正经地去吻他彷佛柔软下来的眼角,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爱卿。」萧沐非带着笑意吻过他的脸颊。「以後不准先离开,本王喜欢有人陪着一起醒来。」
「偏不。」
听君非凰学着自己的语气反驳,萧沐非笑了出声。「那记得提醒本王带条绳子。」
「不要。」
萧沐非又去捏他分明说着拒绝话语却更显沈静乖顺的脸,心底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抬头见暮色果已渐沈,这林子很快便将一片黑暗,萧沐非终是爬起身,并将君非凰扶了起来,而後便牵着他静静走出树林,不知是怕黑还是怎的,君非凰任他牵着,哪怕顾晓卿的眼睁得比平日大上数倍,他也没有吭声,只跟着萧沐非进了主帐,一点昏黄的灯光仍是让他松了口气,萧沐非敏锐地察觉他僵硬的手有些放松,回身无奈又疼惜地拍拍他的发。
「有本王在还是怕?」
君非凰只低着头,取出火折子的动作顿了顿。「不是谁的问题。」
萧沐非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主帐,再回来时已捧着两人的晚膳,见君非凰还是拿着火折子站在那儿看着眼前唯一的一盏烛火,像是方从黑暗中行来惊怯未定的模样,萧沐非啧了一声,先拉着人坐上桌前,又拿过他手上的火折子点亮更多盏灯。想也知道,定是自己说了那句话,君非凰才傻傻站在那儿连动都不敢动。
平时有这麽听话就好了!
将筷子跟馒头塞进他手里,萧沐非坐到他身旁,见他仍是一副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先是不甚雅观的翻了个白眼,而後刻意对他说起梁国情况,闻言,君非凰果然精神一振,开始侃侃而谈,两人谈到後来连顾晓卿、杜苍略都搬了矮凳坐到一旁,所有将领亦纷纷拿着碗面或咬着张饼随便地坐了一地,地图就拿来压在碗筷下,萧沐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要让君非凰恢复精神,什麽时候竟开起战略会议了?
烛光摇曳中,君非凰双眼晶亮,指着地图说得口沫横飞,萧沐非看着他的样子,张嘴咬下白白的大馒头,嚼了嚼,突然觉得陈大个的厨艺进步不少,这馒头吃来有滋有味,不错不错,明日该给点奖赏才是,正自胡思乱想,却正迎上君非凰瞟来的一眼,先是对着他大吃大嚼的样子皱起眉,後又指着自己左边的嘴角,彷佛示意他那儿有东西,萧沐非伸手一抹,果然有点肉屑,他又抬眼,只见说话的人换了另一个,静下来的君非凰看着他淡淡一笑,嘴里未咽下的馒头立时泛起甜味,直逼他小时吃过念念不忘的御膳蜜汁莲花卷,他狐疑地瞪着手中还剩一半的白馒头,左思右想都不觉得陈大个的厨艺会一日千里到直逼先皇御厨,那这是……
直到众人议定所有事项并退出主帐後,萧沐非仍是瞪着那盘白馒头百思不得其解,君非凰收着地图,见他模样不免奇怪。「王爷,馒头是拿来吃,不是拿来看的。」
「爱卿,你来。」
君非凰走了过来,萧沐非拉着他坐下後又掰了块馒头送到他嘴边,君非凰瞪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才在他催促的目光中吃下,萧沐非忙不迭地问:「甜吗?」
甜?君非凰摇了摇头。
萧沐非也掰了一块自己吃着,这边咬咬那边咬咬,说也奇怪,这会儿就是个馒头。「怎麽又不甜了?」
君非凰摇摇头,不对萧沐非奇怪举动多所评论,一手抱着心爱的地图、一手提着灯笼就要离开,却让转瞬间抛下馒头的萧沐非握住了手。
「不准走。」
「王爷又吃错药了?」
听他学顾晓卿说话,萧沐非噗哧一笑。「反正不准走!」
君非凰压根不理会他,转头就走,萧沐非又啧了一声,一手丢掉地图、一手打掉他的灯笼,将人连拖带拉的丢到床上,还打了个呵欠才压上去。
「王爷!」
「叫什麽?陪着睡都不行,好啊,不睡的话,我们干点别的。」
「你在威胁我?」
萧沐非掬起他的一束发丝落下轻吻,笑得那叫一个风流潇洒。「本王在邀请你。」
将他推到一旁,君非凰躺得直挺挺。「睡觉。」
萧沐非笑着不顾他反抗挣扎就将人拥进怀里,却也没再做什麽,当真像是要好好睡觉,君非凰轻叹一声,几近自暴自弃的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这样相互依偎的感觉确实很好,一点点的温暖染上心头後便养成贪恋,他睡得很好,梦里不再是沈沈的黑暗或是瘦弱的娘亲,反是一片纷飞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笑得比花更好看的男人。
萧沐非,他静静地默念这个名字,然後习惯地在天未亮时醒转,抱着他的男人还在睡,他下了床,拿过灯笼拾起地图後便走了出去,猜测萧沐非这回又将如何大发雷霆,而後轻轻一笑。
没多久萧沐非衣衫不整地冲出主帐,在众人面前将君非凰一把抱住,低头就吻了上去,正在吃早餐的诸将士一半咬到舌头、一半呛到没气,华宁却微笑着鼓起掌来。
而当萧沐非俊脸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拳後,顾晓卿与杜苍略方在一旁敲着碗笑得比谁都大声。
三十
梁国已在眼前,饶是萧沐非亦显得静默。这一夜,他们坐在主帐中,面前的茶水半分未动,缓缓冷去。
「增兵五万……太后和国舅显然是豁出去了。」顾晓卿看着眼前的兵力分置表,长长一叹。「这可是十万兵马啊。」
「端王那儿状况如何?」
「吴国亦增兵五万,共十二万大军。」
萧沐非敲着桌面,忽莞尔一笑,君非凰自知他笑些什麽,只摇了摇头,端王以八万军马对上吴国十二万大军,他们则是以七万对上十万,若这般单纯算下来,端王那儿麻烦更大,顾晓卿亦心知肚明,但现在不是跟端王比这种事的时候!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