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聿,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最终都会帮你,不然,我们和普通朋友又有什么分别?”季惟很认真地注视着他,眼神
明亮。蒋聿沉默,然而吸了一口烟,再然后终于释然一般地笑起来:“那么,我是不是该说欣然接受……你的帮助?”
“当然。”季惟从他的指尖抽走余下的烟,放进嘴里,畅快地吸起来。熟悉的烟草味裹着另一种熟悉的,属于蒋聿的气
息,很淡,却能让心安静。
第二十一章
烟很快就抽完了,烟灰在季惟的衣服上、沙发上洋洋洒洒的落了个彻底。蒋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回房间再睡吧,在
这儿会着凉。”
季惟执拗地摇头:“我懒得动,你陪我睡一会儿,等我养足了精神就起来……”
有时候,他总是会萌生这样或是那样的突发奇想,常常的,只是忽然迷恋一种感觉,渴望它能够变成现实。比如现在,
他不想动,觉得有一点冷,他想如果蒋聿可以拥着他,两个人平静地靠一会儿,什么都不说,那种感觉就很好,好到,
也许可以让他笑出来。
而如今,又有多少事能够让他发自肺腑地笑,季惟真的很害怕,有一天,他会丧失笑的能力。
于是,当蒋聿在他身边躺下,自然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的同时,季惟是真的情不自禁地笑了。无声的,却又是极端快乐
的。
躲在胸口的心脏剧烈地加速跳动,就如同第一天看到蒋聿的第一眼时一样。
狭小的空间,没有距离,是季惟一直想要的。
蒋聿的呼吸烙在后颈,痒痒的,暖暖的。
温存的沉默,可以听见客厅墙上的挂钟发出的嘀嗒响声。
终于彼此都忍不住问候一句:“在想什么?”那般默契。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蒋聿,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你也许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在想不久的将来,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要用什么心态去收拾残局……”
“我说过我会帮你……绝不只是一句空话。”
“季惟……有你这句话,无论结果如何,我已知足。”
那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季惟深知蒋聿心中的压力,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过。大概午夜两点,手机震动不停,季惟跳
下床去阳台接了电话,是少非打来的,语气颇不正常,鼻腔里还带着浓重的哭音。
一句话,简而言之,让他立马报到。季惟一听说他人在江边,眼皮便抽搐地挑了两下,挂了电话就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蒋聿刚睡着,被季惟磕磕绊绊的声音惊醒,坐起来,旋开台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恐怕少非会想不开,去去就来,你快睡吧。”
蒋聿起身,潇洒地披上衬衣:“走,我送你。”
一路上,季惟注意到蒋聿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很是愧疚地道:“对不起,扰了你的好梦。”
“没什么,虽然困,但心里有事,总还是睡不踏实,不如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也许会对睡眠有好处。”
季惟感激地笑了笑,在红灯停车的时候,凑过去,在蒋聿的唇上诱惑地一吻:“我知道你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但我觉
得还是必须澄清,我和少非……早已经只是朋友。”
蒋聿侧目,嘴角扬了扬:“明白,我们都不是第一次了,我们都不可能要求对方和过去彻底决裂。有少非这样的朋友,
我替你感到欣慰。”
季惟赶到江边的时候,起了一片淡淡的薄雾,四周没有一个人,直走到岸边的栅栏处,才终于看见少非的背影挂在高处
的平台上,身边是两三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季惟轻轻松松地跳了上去,在他身边坐下:“帅哥,这么急着找我,出什么事了?”
这种时候,季惟很清楚该用怎么样的态度才更合适,如果两个人都默默地陷在颓废里,结果只有更遭。
起初,曾少非一直不说话,抱着最后一瓶酒仰头拼命地灌。到最后喝不下去了,就干脆从头顶往下浇。
等到浇透了,再用手在脸上缓慢地擦拭,那双有点充血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少非终于说话了,第一句便是咬牙切齿
地蛮横:“季惟,当初,我他妈的怎么就没信你的话呢?”
“怎么了?陆晓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季惟没那么迟钝,他能感觉到那根埋在黑暗里的导火索被一点点地点燃了。
“他没说,但我看见了。那天我跟大黄他们一起去打保龄球,我给陆晓打电话让他一起过来,他告诉我说晚上有个活动
,不过来了。当时我真没多想,说实话,我从来就没觉得他会骗我……”说到这的时候,少非大声而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等我们玩完了出来打车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什么了?迎面来了辆出租,下来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
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手上搂着的那个人,不用抬头我都知道是谁……”
季惟沉默,安慰地用手拍了拍少非的肩:“有的事就是这样,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
“那天他就穿着我给他买的那件白色衬衫,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我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想走人
。”少非抬手,将一个空瓶扔了出去,抛物线的终点是一个垃圾桶,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响。
“然后呢?”
“然后我上去扯住他的衣领就塞回车里了,当时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傻了,一阵发凉,接着胸口又烫得像烧着了,也不知
道自己该怎么办。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男的拍着车窗满嘴的嚷嚷,我根本听不进。我让司机掉头往家里开,陆晓不看我,
一直不看我,就直愣愣地瞪着窗外,不停地说,他要下车……我说,先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他回头看了我一
眼,那个眼神到现在还在我眼前晃,特别的哀怨。然后我听见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
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说到这儿的时候,少非疲惫地将脸埋在了双膝间,好一会儿抬起头,冲季惟尴尬地笑了笑:
“当时,那司机快疯了。”
“那他现在没事吧?”
“没事,车速不快,他跳下去以后就跑了,我根本追不上,过马路的时候还被一辆自行车给蹭了。”
季惟伸手摆弄了一下少非摔破的裤腿:“摔得不轻啊,怎么不好好处理一下?”
“靠,我哪儿有那个心情?”
“所以你现在是心情抑郁,无处发泄?”季惟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放心,有我在,不会任由你堕落下去的。你
想怎么用我,任君差遣……”
“去你的,都这时候了还跟我闹!”
少非一用力,季惟便夸张地摔了个仰面朝天,终于一本正经地道了一句:“我可以帮你去找他。”
“他下车的时候把手机给落下了,两个小时前有人打电话过来,是医院的医生,急着找陆晓。我去那看了,显示简直给
我讲了一个生动的故事。季惟,你知道么……陆晓一直瞒着我,他以前的男朋友得了绝症,他一直在靠自己为他交医疗
费……”
“嗯,知道。”季惟仰头认真地看着他,“陆晓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小孩。”
“你知道?!”少非如同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奇闻轶事,“你居然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了为什么不
告诉我?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把我蒙在鼓里特有意思?”
第二十二章
“少非,我说过了,有的事,不知道远比知道了要来得简单。”季惟坦然地收下了少非的炮轰,连同他泄愤地砸在他耳
边的一拳,“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少非沉默,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我得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季惟有意挑衅:“都已经这样,难道你准备就这么原谅他?”
“季惟……”漫长的拖音,接着略带命令口吻的:“借我点钱……”
季惟诧异:“要多少?”
“五万,等我把资金回笼了,立马还你。”
“你想帮陆晓?”
“我不管他们俩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陆晓是不是还爱他,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糟蹋自
己。”
季惟听罢,释然地笑了:“行,钱我一会儿就给你转到帐上。少非,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重感情的人,所
以我想,你跟最傻的小孩在一起,一定会幸福。”
少非强迫自己笑了笑:“谢了,季惟,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知己……”
“所以知己劝你一句,珍爱生命,远离江边。”
“我来这是因为陆晓喜欢来这散步,谢谢你,季惟,我现在舒服多,送你回去,我开车了。”
季惟的眼神望向路边:“不必了,蒋聿在等我。”
少非半开玩笑:“你也太过分了,在别人濒临失恋的状态之下还使劲晒幸福。”
“我不是故意的,他非要来,我难以抗拒。”
季惟目送少非离开,在夜色里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好像从很久以前,他跟少非就
更像是一对默契的朋友,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会甘愿为他分担,但始终到不了更理想的状态。季惟对少非说过,看到他
从没有那种真正心动的感觉,心跳不会加速,但曾真实地被他的一言一行所折服。
跟他在一起生活,他可以是最真实的季惟:不修边幅、将换下的衣物在房间里扔得四处飞舞,甚至,像一条懒虫那样躲
在被窝里整整一天,然后等着少非心甘情愿地为他料理一切。
没有激情,却十足快乐。
年轻的时候,这种快乐很容易和喜欢被无条件地联系在一起,后来慢慢的,才会发现,那个人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件必需
品。
而爱情却是另一件奢侈品。
回到车里,蒋聿已经昏昏欲睡。季惟打开车门,优雅地做了一个邀请下车的动作:“蒋总,您的临时司机愿意为您效劳
。”
蒋聿忍俊不禁地笑了:“见过曾少非以后,你整个人都神情气爽了。”
“你大概没有看见,在见到你的前一秒,我还是愁容满面。”
很快,季惟安全地把车开到了家门口。侧脸望去,蒋聿俨然已经熟睡,只是睡着的时候,眉宇间还微微地皱着。是不是
连休息的时候也会为了现实和事业而担忧,季惟不得而知,他只奢望,有朝一日,蒋聿的梦里会有他在。
季惟慢慢靠近,在蒋聿近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去。
偷袭对他而言是一种既新鲜又刺激的尝试,但又不仅仅只是游戏,诱人无数的季惟终于明白被诱惑是种什么感觉,尽管
蒋聿不说一句话,没有一个表情。
也许命里注定,他只为他一个人动情。
蒋聿的唇有一点微凉,却格外的舒服。季惟小心翼翼地在唇角撕磨,然后循序渐进的缓缓侵入。
忽然,“被害人”不合时宜地醒了。蒋聿的眼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光,在季惟还未来得及带罪潜逃以前,强势地反攻。
难以招架的吻,令季惟感到窒息,心跳却不断地加速。
“你这样,我很容易窒息而亡。”季惟终于被松开,满脸绯红地喘息。
蒋聿淡然地笑:“闻见你的味道的时候,我已经窒息。”
季惟笑,却感到没有十足的底气:“蒋聿,我曾经听说过先爱上的那个人往往在感情里没有主动权,少非觉得他便是最
好的证明,所幸后来我们发现那算不上爱情。”
蒋聿不动声色地听着,季惟投过来的眼神微微发烫。
“人在作,天在看。我不知道现如今,是不是该轮到我自食其果。逢场作戏的游戏我玩得太多,最终注定无疾而终……
”
“你是想我承诺你什么?”蒋聿轻笑,伸手抚平季惟弄皱的衣领,“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结果,你我都不是预言家。
”
季惟摇头:“不是承诺,我只是想借此告诉你,你在我生命中的重量。”
“我能感觉得到。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一句我爱你,那么也许我会令你失望。”
季惟惊愕,身体像是突然被一道寒冰从中劈开。
“我从来都相信行动要比言语更有效。”
季惟舒出一口气:“你总是留给我悬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你的一切告诉我。”
“季惟……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块禁区是无人能进入的,即使是你也一样……如果敞开了,游戏也就结束了。”
“那么把那以外的,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蒋聿想了想:“好,那么也把那以外的,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季惟轻声的笑,回荡在逼仄的车厢里,带着一种暧昧的颤音。
然后,伏在蒋聿耳边低声地道了句:“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在这里?”
“在这里……”轻慢地笑,“我想知道你爱的究竟是我的身体还是灵魂。”
“你可以问我的灵魂。”
“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我可以拒绝么?”
“你说呢?”
蒋聿的手已经在不经意之间解开了季惟上衣的一颗纽扣:“我选择投降……”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的一周,依旧忙碌得不可开交。蒋聿力图把损失降到最低,同时主持着仅存的几个项目的运作,再加上贷款到期
周转不灵,似乎一时之间所有的不顺当都接踵而至。季惟在他身边收拾所有的琐事,尽可能地让蒋聿能腾出精力应付更
棘手的事,然而依然避免不了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
季惟替蒋聿带回的外卖,常常被遗忘在一边,直到凉透了才想起来吃上几口。连续数日以后,蒋聿原本状态就不佳的肠
胃便叫嚣着罢工了。
那天半夜的时候,蒋聿突然醒来,跌跌冲冲地进了浴室,季惟惊醒,跟了进去,见他不停地往外吐酸水。
季惟赶忙替他拍背催吐,转身便给蒋聿的医生挂了电话。
“你怎么样?”回来时,蒋聿正凑在洗脸池里淋着凉水,等到用毛巾拭干以后露出的那张脸微微泛白。
“没什么……老毛病,习惯了。”蒋聿勉强地笑。
等到医生来过,将速效的药服下,蒋聿才终于稳定下来。
季惟坐在床边,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到一层薄薄的冷汗:“很痛?”
“还好,害你又陪我一同熬夜。”
季惟叹息地摇头:“蒋聿……听我一句劝,给自己放两天假吧。”
“那么等我回去的时候,恐怕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