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上——语秋

潘岐派出的四只队伍无功而返，更加让他坚信那个四面绝壁无路可寻的地方一定是从祭谷通过去的。被褥所包含的身体气息最丰富，经过这十日小蜥蜴已经认主，小蜥蜴快速移动着四只短短的小爪子，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方向正确，荀倪心里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跟着小蜥蜴来到一处绝壁，看到它沿着崖壁继续往下爬，荀倪眼明手快施了个安神术，将它抓在手中。他在小蜥蜴向下爬的位置摸了摸，拽上来一根藤条。

荀倪毫不犹豫扯着藤条踩着崖壁向下，没多久脚落在一片平地上，正要得意却发现所处依然是一片绝壁，便又释放了小蜥蜴为自己带路。沿着小蜥蜴落脚的地方，总是能摸到一根藤条，如此下行了五六次后，终于到达谷底。

在小蜥蜴的带领下，荀倪看到了山坡上那几间小屋。他把小蜥蜴抓起来放入小笼子中，将来还要让它重新认莫羽为主。他小心地观察了小屋四周的地形，躲到一个自己可以看见小屋、但站在小屋外却看不见自己的地方。

他静静地等着，突然感到衣袋中的小蜥蜴蠢蠢欲动。

有人从小屋走出来了，以祭司超凡的视力荀倪清楚地看到是莫清。过了片刻屋里又走出一人，那人个子跟莫清差不多高，一身白衣之下的身形略显清瘦。他无意识地往荀倪的方向看了一眼，荀倪顿时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是莫羽！即使隔了这么远距离，那蓦然回首的绝代风姿依然震慑了荀倪。那是～～他的小羽！

等荀倪回过神，莫清父子俩已经并肩离开小屋，走上一条小路，莫清身上背着鱼竿和鱼篓，看来是打算去钓鱼。

荀倪以不会被莫清察觉的距离缀在后面，他远远地看着莫羽坐在树下轻盈地甩下鱼竿，身体微微前倾，一绺发丝垂下来遮住他半边脸颊，荀倪挥了挥手，似乎想把那几根碍眼的头发撩开。一阵微风吹过，发梢飞舞到莫羽眼前，他伸手将头发别在耳后，继续认真钓鱼。荀倪很满意这一股识时务的风，但莫清却猛然抬起头，似有所感地往四周看了看。

莫清刚才突然觉得心底一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但是这感觉稍纵即逝，他望了望自己的宝贝儿子，似乎正有鱼上钩，眉眼里全是笑意。他走过去帮儿子提竿捉鱼，顺口夸赞了几句后便蹲在莫羽身边。他的身体将莫羽全然挡住，这令荀倪很是失望。

隔了许久又钓起一条鱼，父子里收拾了东西返回。

父子俩回去之后，莫羽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来，莫清倒是进出好几回，荀倪只能继续等待机会，等他们俩分开的机会。但是这一日荀倪注定是要空等，用完晚餐后，父子俩在屋外的石桌小坐片刻，一起回到屋里，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真是变态，荀倪在心底嘟囔，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跟儿子共居一室。

莫清看着安静躺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突然问：“小羽，这里的生活你还喜欢吧？”

“挺好的。”莫羽望着父亲笑了笑。这笑容既温柔又绚烂，就像春日里盛开的鲜花，莫清是早已看惯，若荀倪看到这样的笑容只怕又不会呼吸了。

“让你陪着我吃苦了。”莫清摸着儿子柔顺的黑发叹口气。

“跟父亲在一起哪会吃一丁点苦啊。”

“唉，总觉得亏欠你太多。”

“我不觉得啊，父亲是世上最爱我的人，父亲对我比世上任何父母对自己孩子都好。”

莫清笑了。“傻孩子，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好都是别人无法相比的。”

“不，父亲比其他人做得更好，谁也比不了。”莫羽坚持说。

“睡吧。”莫清慈爱地为莫羽掖了掖被角。莫羽乖顺地闭上双眼，不多时便进入梦乡，只是他却怎能想到，当他从睡梦中醒来后，他的人生便发生了无可逆转的巨变。

第二日大早，莫清在习惯的时间醒来，轻手轻脚起床不惊醒熟睡中的儿子。他站在门外深呼了一口清晨的清新空气，伸了个懒腰，然后拎着两只木桶去河边取水。

荀倪抖了抖被露水浸透的衣服小心地跟在莫清身后，待他俯身提水的那一霎，一团淡蓝色火焰悄无声息地袭向他背后。

莫清愕然转身，一边闪躲一边丢出火球撞向那团火焰，然而自己所掷出的火球顷刻被那团火焰包围吸收，来袭的火焰速度却丝毫不减，莫清眼睁睁地看着那如同色泽清淡如清晨山岚般的火焰扑在自己身上，实力悬殊太大，他无力反击，只得拼命提升护体元气保住心脉。

然而那山岚越发稠密，令他无法通畅呼吸，仅仅支撑了片刻，他只觉得喉头一腥，吐出一口黑血。

荀倪这才现出身形，莫清并不十分惊讶，只是愤怒地全身发抖。“你…你…”

“你不该把他藏起来。”荀倪走到他身边，指尖依然闪烁着跳跃的火焰，就像毒蛇不断吐出的芯子。

“我那时不该放过你。”莫清恨恨地说。

“但我会放过你，我可不敢要你的性命。”荀倪嘴里这样说着却又朝莫清胸口处释放了几团火焰，大口大口涌出的血液湿透莫清的衣襟。

“这样还不够，让我想想，只需要五天你就能自我恢复。”荀倪蹲下来查看莫清的伤势，他想了想从身中摸出一把短剑，手腕轻轻一翻，挑上莫清的左脚筋。莫清抽搐了一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哼声。荀倪避过莫清愤怒如剑的眼神，手里短剑迅速挑上莫清的右脚筋和双手手筋。莫清剧烈地抽搐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这样你还需要至少五天治疗自己的手脚才能攀上山崖，十天时间基本够了。你不用瞪我，这是你自找的。”荀倪拽着莫清的双臂将他从河边拉开，放在一棵大树后。“看我想得多周到，在这里你不会被太阳晒着。”

莫清脸上又是愤怒，又是悲痛，又是鄙视，两人对视片刻，莫清脸上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他微闭上眼，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已经开始进行自我治愈，荀倪似是被踩到什么，跳起来直往小屋跑去。

“小羽！”荀倪摇着莫羽的双肩，莫羽睁开迷糊的双眼，惺忪睡眼却带出无比风流。

“荀倪哥哥！”莫羽眼睛赫然亮了，他兴奋地坐起来抓住荀倪的双手。“荀倪哥哥，你怎么来了？”

望着莫羽那溢彩流光的眼睛，荀倪内心一阵慌乱，他一把将莫羽抱在怀里，抱得那样紧，以至于双臂都有些颤抖。

“哥哥，父亲说这三年都见不到你呢。”莫清靠在荀倪怀里喃喃地说。

“小羽，快跟哥哥走！”荀倪猛地回过神。

“出什么事了？父亲呢？”莫羽感觉到荀倪的紧张和激动。

“你父亲让我接你走，由我来保护你的安全，这样他才能安心做他要做的事情。”

“父亲出什么事了？父亲是不是有危险？你快告诉我。”莫羽急了。

“你父亲不会有危险，他是祭司，有神明庇护，但他怕拖累你受到伤害，所以让我来接你去东洲，等他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再接你回来。快走吧，路上我给你细说。”荀倪把莫羽的衣服拿过来催促他穿衣。

“不，你跟我说清楚父亲到底出什么事情，不然我不走。”莫羽坚持说。

“小羽毛，你信不信哥哥？”荀倪盯着他美丽的眼睛问。

莫羽点点头。

“信哥哥就先不要问，离开这危险之地我再详细跟你说。”荀倪不由分说拉着莫羽便走。

第二十八章：东洲

荀倪拉着莫羽走得飞快，莫羽跟不上他的步子，好几次踉跄中差点摔倒。荀倪明知莫清没法立刻追上来戳穿自己的谎言，但还是心慌不已。

来到峭壁下方，荀倪望了望直耸入天的石壁说：“小羽，我背你上去，你一定要抓紧我。”说着他俯下身，让莫羽趴到他背上。

莫羽连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下来时都是我自己下来的。”

荀倪翻开他细腻的手掌轻轻摸着说：“下来容易上去难，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手，爬不了几米就被藤条磨烂了，这藤条一共差不多近百米呢。”

莫羽仰头望望高高的穹顶，又看看藤条，有些踌躇。荀倪再次半蹲说到：“好啦别浪费时间了，哥哥的身体不同常人，爬这种石壁易如反掌，快上来。”

莫羽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趴到荀倪背上，荀倪说了一声“抓紧我”，便扯着藤条往上爬。莫羽的脸蹭在他的脖颈间问：“哥哥，这藤条能撑住两个人吧？”

荀倪感到莫羽细腻光滑的肌肤触碰着自己的后颈，微热的口息柔柔地喷在他的耳根，当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突然手一软换手时没抓住藤条，两人一起向下跌落。莫羽惊呼着死死搂着荀倪的脖子，荀倪在半空中硬生生拧转身体，落地时让自己先着地。

幸好他们只是爬了几步，摔得并不惨，只是有些狼狈。但莫羽压在荀倪身上不敢动，小心翼翼地问：“荀倪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没事吧？”荀倪扭头看着莫羽紧贴着自己的脸庞，觉得有点眼晕。

莫羽翻身坐起来望着荀倪噗嗤笑了。“哥哥，你说易如反掌来着。”

这灿烂的笑容彻底把荀倪耀晕了，他怔怔地望着莫羽，不说话，也不起身，仿佛突然被凝固了。

莫羽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手。“哥哥，你怎么啦？”

荀倪反手握住莫羽的手将他拉向自己，莫羽不明所以任自己被拉入荀倪的怀中。荀倪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向莫羽的脸庞，抚上那令自己眩晕的源泉。“小羽！”荀倪如梦呓般低声呼唤着。

莫羽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被荀倪哥哥紧紧搂在怀中，他搂得那么紧，以至于两人的脸颊都触在一起。荀倪哥哥的眼神很古怪，令自己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莫羽的脸腾得红了，他用劲挣开荀倪的怀抱叫道：“哥哥，你怎么啦？”

荀倪猛地清醒过来，却看到莫羽面露羞色，不禁又怔住了，艳若桃花这个词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使劲摇摇头，赶走自己那些香艳的心思，故意板起脸说：“刚才你干嘛呵我痒痒，害我失手。”

莫羽说：“我没有啊，我只是问你藤条能否经得住咱们俩，你就吓得掉下来了。”

“胡说，哥哥怎么会害怕，好了咱们赶紧上去，这次不许捣乱了。”荀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半蹲下来示意莫羽趴好。

莫羽伸臂搂紧他的脖子，抬腿夹住他的腰身，嘴里嘟囔着：“我哪有捣乱啊。”

荀倪微微一笑，接着凝神静气一步不停攀到祭谷。

荀倪本想毁掉藤条，转念一想对祭司而言有没有藤条攀爬这样的崖壁都不在话下，这藤条怕是仅为莫羽准备的。他让莫羽稍等片刻自己先出祭谷，看到车马已经在外面等候，他的人迎上来说：“大人，按您吩咐我们昨夜到这里，没有任何人发现。”

荀倪点点头返回祭谷带莫羽出来，让他上马车先走，说自己很快就能追上来。莫羽问：“我能不能回家看看全德伯伯他们？”

荀倪断然否决。“不行，我跟你父亲商量好了，接到你就直奔东洲，昼夜赶路。”

看到荀倪极其少见地跟自己摆着严肃面孔，莫羽吐了吐舌头，乖乖上车。莫羽那可爱模样在荀倪心里又升起一轮波澜，他身体探入车厢，伸手摸了摸莫羽的脸笑着说：“早上把你从睡梦里叫醒，你现在接着睡吧。”

荀倪花费了两个时辰在祭谷内外设置了两道复杂禁制，等莫清治愈自身伤势从谷底上来，还得花费不少时间和元力破解这两道禁制，能为他再赢取一些时间。

荀倪追赶上马车，看到莫羽果然在呼呼大睡，他微微一笑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莫羽小时候在他看来是精致可爱，如今接近成年，一张脸孔长得堪称完美无暇。他自己长相俊美，因此对美人的标准一向很高，但却几次被莫羽的音容笑貌吸引失神，最荒唐的是在背着莫羽攀爬岩壁时竟然心神荡漾得掉了下去。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古人赞美美人的诗句，却又觉得哪一首都不能诉尽莫羽的美。不知不觉中，他离开座位蹲在莫羽身边，他一只手搭在莫羽腰上，另一只手抚着莫羽的嘴唇，心里有极强的欲望，想要把莫羽抱在怀里，然后～～

感觉到有什么靠近自己，温热柔软地贴在自己脸颊上，莫羽睁开眼，然而眼前的东西距离太近，他有些看不清楚，便将脑袋往后移。此时眼前的东西蓦地离开了些距离，这次他看清楚了，原来是荀倪哥哥的脸。

“哥哥你来了。”莫羽坐起来挪出一些位置，荀倪立刻坐上去紧挨着他。

“嗯，睡了个回笼觉不困了吧？”荀倪看似随意地伸长手臂揽着莫羽的肩。莫羽伸了个懒腰，趁势将荀倪的手臂甩开。荀倪笑了笑俯身打开脚边的食盒。“吃早饭。”

“还没有洗漱呢？”莫羽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荀倪打开车窗吩咐了几句，过不多时马车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查看了一番近处无人，他这才让莫羽下车洗漱。

莫羽喝粥的时候，披散的长发总是滑到嘴边碍事，荀倪伸手为他把发丝拢到脑后。莫羽放下粥碗要梳子，荀倪说：“在车上披散着头发无论躺靠都舒服，不用束发了，小羽的头发真好，摸起来真舒服。”他把手指插在莫羽头发中轻轻划着，一脸享受模样。

莫羽一边吃一边问：“哥哥你不吃吗？”

荀倪笑着说：“人都说秀色可餐，小羽现在长得这么漂亮，哥哥看着小羽就不用吃饭了。”

莫羽早已听惯别人对他容貌的赞誉之词，便做了个鬼脸。“哥哥以后要是每天都跟我在一起，那得省多少粮食啊。”

荀倪心想我哪里吃得下饭啊，只想吃你，脸上却随着莫羽一起笑得更欢畅。

因为不想让人看到莫羽，所以一路上凡经过有人烟的地方荀倪都不让莫羽下车，到无人之处才让他下去舒缓舒缓腿脚，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晚上他们也不下榻客栈，荀倪把人手分了两拨轮流作息，果真是昼夜赶路。

开始莫羽还硬撑着坐得很直，渐渐便东倒西歪在荀倪怀里。荀倪喜欢他这样疲倦地赖在自己身上，只是看他实在倦极了才给他施放舒缓疲劳的法术，大多数时间他宁愿亲手给莫羽做放松的按摩，比如捏捏脖子揉揉腿什么的。

如此没日没夜地赶了多日，终于来到荀倪的祭谷。莫羽一进屋便横倒在荀倪的床上，虽然马车里还算宽敞，但身体总是不能尽情舒展，胳膊腿都窝得酸麻。荀倪在他身边坐下嘲笑到：“真娇气！”

莫羽不服气地说：“我当然不能跟哥哥比了，哥哥是祭司啊，身体跟常人不同。”

荀倪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按捏着莫羽的颈肩，莫羽舒服地闭上双眼，突然感觉到胸口一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衣襟不知何时被荀倪解开，他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胸口，手指轻轻地在自己胸口打圈，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涌上来，莫羽慌张地抓住荀倪的手。

“衣服脏了。”荀倪微笑着说。

他神情是那样自然，令莫羽觉得古怪的不是荀倪而是自己。“好几天没换，是不是把你的床弄脏了？”他赶紧坐起来。

荀倪说：“好多天没住人，床也干净不到哪里。我带你去一个可以沐浴的地方，你先换我的衣服，你的衣物用品我已经安排人去准备了。”

莫羽随着荀倪走出小屋，他好奇地四处张望。荀倪笑着问：“是不是祭谷看起来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