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下——缺月镜

是否要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让他践踏得更加彻底。这样自己才会好过一些呢？爱情就是犯贱对吗？他现在终于体会到爱情的真谛了。不断的自欺欺人，觉得他还是那样，自己也还是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把一切都带走吧！包括痛。

感受着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人，现下显得有些急切和粗暴的举动。不仅却痴痴的笑了起来，终归是男人，终归是一样的货色。

他越靠越近的身躯，热辣的气息……

门窗紧掩的暗房内，春光无限。

红绡帐里，公子情深。

第四十四回

当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昨夜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窗棂时，淳于彦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揉揉有些酸痛的双眼，才发现真正的白天已经到来，阳光灿烂，把他宽敞的卧房里每一件事物都照的闪闪发光。

他坐起身来，才觉得有些不自在，脑袋像是有千斤重。依旧是想要昏昏欲睡的感觉，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应该是宿醉没错了。现在他已经记不起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只模糊的记得，他坐在宴会外的台阶上一直在等待着某个人，就像是那个人坐在将军府的台阶上等待着他一样。寒冷的冬风，静谧的夜空，还有孤单单的他。后来他终于等到他来了，不，或许是他找到了他，在丛丛的草木之后，他和一个美人相依偎，然后……然后呢？庆幸的是他全都记得，但是却不愿意回忆。

纪天的睡颜如初生的婴孩儿一般纯净无害，清晨灿烂的千阳全数洒在了他的脸颊之上。粉嫩的唇瓣和鼻尖，昨晚他才初尝它们的味道，犹如蜜水一般甘甜。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投下的阴影倒映在毫无瑕疵的脸上。

扑闪扑闪的睫毛下，渐渐张开的眼睑。明亮如星辰的一般的双眸，犹记何时他是如何的媚眼如丝，现在也不过成为过去了。

纪天努力的睁大眼睛，仍然不敢相信淳于彦一直在看着他。其实在凌晨的时候纪天就醒过来一次，那时候的淳于彦还在熟睡，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纪天也是看痴了一会，之后才又精神不支的昏昏睡了过去。

“你醒了？”淳于彦半晌才这么干干的说了一句。

“嗯。”纪天也想坐起身子，才发现身子的异样与不适。感觉像是骨头全被拆过，然后重新组装了一样，浑身都是疼痛，从脖颈间到胸膛小腹也都有红红的一片。这全是眼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但是看着他巴巴盯着自己的样子，又实在生不起气来。

“对……对不起。”现在的淳于彦倒像是孩子一般认起错来了。这三个字可算是触到了纪天的霉头，昨晚他就是说过这三个字之后，淳于彦怒火大发。现在想来，纪天心里着实不好过，自己道歉他可以直接忽略，那么他道歉，自己也要好好无视一番。

干脆的翻身，背对着那个不知所措的人。

看到纪天这个反应，淳于彦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是呆呆的起身穿起衣服，然后收拾好纪天的衣物，扶他起来，为他更衣。

饶是将军的手，没干过这等琐碎的事情，不免有些笨手笨脚的。但是纪天却没有阻止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忙里忙外的，然后冷冷的讽刺上一两句。

“我说你那么着急的干嘛啊？”纪天眉头紧蹙，假怒道，“大爷我还没睡够呢！你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我跟你说，眼下我正在气头上，别惹我。”他只是假装想要给淳于彦一点颜色瞧瞧，肯定是让他以为吃定了自己，昨晚才敢那么胡作非为。

“时辰不早了，一会儿我要上朝。”

“你上朝关我什么事儿啊？”

“你要一块去，要请皇上赦罪，还有求解药。”

“解药？”纪天疑问的看向淳于彦，“你是说治我中的毒的解药？”

“是。”

“哈……哈哈！”纪天突然大笑，“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奸细吗？丢了命也就那么大点的事儿，犯得着您大将军去给我求解药吗？”

“纪天，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他垂下头，内疚的说道。

“气话就不伤人了是吗？”纪天简单的反驳道。“淳于彦，我开始有点认清你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他急切的辩驳，“我……我只是一时生气糊涂了而已。”

“别说了！”他直视淳于彦，“我最讨厌狡辩的人。”说完，扯紧衣襟，下床往房门口走去。

“纪天……”不关淳于彦怎样叫，他也没有停下来。

淳于彦大步赶上去，纪天因为身体的不适走不快。在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刹那，他将纪天抱住。“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幼稚。”

想不到他是这么冷冷的回绝了自己，“其实……上次进宫我就问过解药了。”他似是放弃一般说道。

“结果呢？”纪天饶有兴趣的问到。

“皇上拒绝了。”

“呵……”纪天冷笑。

“我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他直直的与纪天对视，感觉是问心无愧，“你就等着看好了。”他语气坚定，说完就离开了。

纪天招呼来了几个丫鬟，收拾淳于彦的床铺，并嘱咐她们别把看到的说出去。将军府的下人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在口风方面是很值得信任的。

但是纪天却不知道，事情已经晚了，只是昨晚回来的那一幕，已经不知道被多少夜守的侍卫看到，也早已传了出去，白天在园子里走动也偶尔能听到几个不懂事儿的小丫鬟在一旁嚼舌头根子。淳于彦对于这些倒是不闻不问，因为也又没人敢传进他的耳朵里，更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纪天可就惨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这就是淳于彦要的效果吗？纪天愤恨的想到，不禁咬牙切齿。

一路散步，越走越郁闷。碰到淳于雅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小姑娘似乎有点害羞，不敢正视纪天，行礼过后，只说了一句“纪大哥的帕子，待小女清洗干净，改日奉还。”纪天也很有礼貌的说道，“不急不急，多谢小姐费心。”

散步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淳于彦和淳于闲，两人都身着官服，看样子正准备去上朝。

和淳于闲打过招呼之后，淳于彦才到，“一块儿进宫吧！”

像是突然间体会到了淳于彦的良苦用心，纪天这次倒是没有反抗，乖乖的点头上马。

一路的心情都很忐忑，不仅是因为和淳于彦。淳于闲的事情，也让他担忧，昨夜他说的向长公主求亲的事，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只是一句酒话，还是一句必须实施的话，这点让纪天很是琢磨不透，一路上纪天也是旁敲侧击，但是顾及到淳于彦和一些其他人在场，也不好直白的说，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到达宫里之后，淳于彦把纪天留在大殿的偏厅。让他在那里等着，说是早朝结束之后就带他去见皇上。

纪天乖乖的留在那里，欣赏着大厅里奢华的装潢和名贵的摆设。那些稀有的物品中，有些是其他国家进贡的，也有些是文武百官们进贡的，各个都是来历不凡，价格不菲。有九龙金瓷碗、碧色夜明珠、琉璃灯、七彩壁画……纪天一一欣赏，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等了有多久，纪天一边倚在太师椅上，一边品着宫里上好的茗茶。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人路过偏厅门口，他们议论纷纷，好像传的都是今儿早朝发生的事。

纪天不由的关心起来，只听那几人道。

“今儿早朝可真是热闹啊！”官员甲说道。

“是啊，是啊！”官员乙连忙应到，“在下站在大殿中央，那场面就跟唱戏似得。”

“这像什么话啊！依在下看完全就是笑话。”这时官员丙也插话了，“眼见着淳于一家都快吵起来了。”

“哈哈！你们是没有看到皇上的那个脸色。”官员甲立即说道，“感觉恨不得把淳于家立即拖出去斩了。”

“看样子朝中传闻并不是虚假的了，有可能是属实的啊！”官员乙接着说。

“什么传闻？”官员丙好奇的问。

“这您都不知道？孤陋寡闻啊！”说着官员乙探着脑袋四处望望，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掩着嘴小声道，“这朝中盛传，淳于家很快就要失势了！”

“是吗？”

“嘘！小点声。”

“这淳于家霸道已经不止一两天了，在下早看不过去了。”

“……”

接下来说了些什么，纪天完全无心去听。唯独在他脑海中盘旋的是，今儿的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会儿等淳于彦来了一定要好好的问个清楚。

但是过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往厅内来，来来往往的不是宫女太监就是一些侍卫。

一个宫女进来为纪天续茶水，纪天顺便问道早朝下了没有。宫女说是早就下了，官员都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

问知不知道淳于将军的去处，宫女却道身为卑贱的奴婢，她并不知道这些。

放弃了对宫女的询问，纪天走到大厅门口。却看到一个身着艳丽裙装的身影婀娜的朝这边走来。她媚眼留星，唇齿含笑，每一步走的都是款款风情。

当她踏进大厅的门槛时，纪天立马行礼，“长公主千岁。”

“你是？”她皱起好看的眉头。

问道此处纪天也不知是如何回答才好，他是谁，是什么身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道“淳于将军的世交。”

“嗯，有礼。”她简单的说道，并不多看纪天一眼。好像他是谁根本和她无关。禁卫森严的皇宫对于陌生人的进入会严格检查的，凭他能进皇宫，能进这大厅，能认识淳于彦，长公主当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皇兄呢？”她转而问身边的随身宫女。

“皇上说让您在这等下，他下朝之后就会过来。”

她牵起裙摆，风情万种的与纪天擦肩而过。径自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不管许多，只当没有那么个人。一边品茶一边消磨时间，纪天的存在好像对她没有任何的威胁。

她还不知道，但是尽管是知道了，相信她也很有自信，她一直觉得全天下的男人会败在她的石榴裙下，包括淳于彦在内，她无需担忧。就算有朝一日她知道了关于淳于彦和纪天的事，对于纪天她也不用过于的在意，她知道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在一个男人心中，身为女人的自己更具优势，而她又是一个这样魅力的女人。

第四十五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的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纪天很庆幸在他的耐心还没有被消磨殆尽之时，他们都来了，事实上纪天从认识了淳于彦之后，被淳于彦的淡然所感染，他的耐心已经很有长进了。

为首的是皇上，还身着上朝的龙袍，腰间依旧是珠光宝气的腰带和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料想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去换。两边各自走来的是淳于彦和淳于闲两兄弟，一身官服的派头，好不威风。再后边跟着的是小吉子和一些大内侍卫。

踏进门槛的第一步，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纪天左右望望，就连长公主也在行礼，于是也跟着连忙跪下，不敢抬起头来。

“平身。”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退回到原来的位子上。纪天原本是在这等淳于彦的，没想到连皇上这祖宗也一块儿等来了。眼下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想来最终进宫的目的也还是要见皇上，于是心下也就坦然了许多，只是稍往后站站，没有让自己太显眼。

皇上四处看看，半晌才到“你们都下去。”挥挥衣袖的功夫，满屋子的宫女太监便全都退了下去。小吉子走的时候，很识相的把门也掩得牢牢的。

他大步走到最前头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其余的几人，“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但是良久也没有人出声，大家都低着头。

“刚刚朝堂之上不是挺热闹的吗？眼下却都一句话也说不起来了？”伴随着愤怒的语调出现的是一声响亮的拍桌声。

“皇上息怒。”三人都跪了下去，纪天也忙跟着。

“淳于将军，淳于大人”他用平淡的语调说着就愤怒的话语，“你们是朕从小的玩伴没错，但是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把朕玩弄于股掌之中。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朕？”

这句话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皇上对淳于一家早已经不耐烦了，多得是机会可以翻脸不认人，而淳于家失势，恐怕只是迟早的问题。

“微臣知罪。”淳于彦和淳于闲同时抱拳。

“也罢，念在过去的情分，朕也不愿深究，只道两位大人今后别在如此为所欲为。”他看到那张和他相似的脸庞露出了为难之色，心下道为了自己唯一的同胞姐姐，这点事儿也就忍下了。

“谢皇上。”

这一来二去的对话把纪天是弄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更是满心的疑问。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这个一国之君如此动怒。

“朕娶淳于小姐的心意已定，淳于大人不用费心劝说。”皇上突然转变话题说道，“朕理解你难以舍妹的心情，但是女儿家大了当出嫁，何况是嫁入皇族，各处都不用担忧不说，更是亲上加亲，何乐而不为？就当是完了先皇的一个未了遗愿。”

听到这话的淳于闲一言不发，想必他应该劝说过皇上数次，不管他的动机是为了淳于雅还是为了自己，可以知道的是结果并没有成功。

他继而道：“淳于将军，你说带给朕看的人在哪里？”

淳于彦这才回过神来，拉上纪天站在最前面，“皇上这就是微臣在军书中和您提到的人，就是他救下了微臣的命。”

皇上这才正眼的瞧上纪天一眼，“是叫纪天没错吧？”

“是。”纪天抱拳道。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淳于将军，也是他差点要了你的命是吧？”他微扬着头，嘲讽道。

“启禀皇上，所谓刺杀只是误会。再则后来他还求了微臣，如是一心想致臣于死地，那就没有必要救下臣了。”

“所以你想说的是，既然都扯平了，就一笔勾销是吗？”他看似询问的口气里满是讽刺的感觉。

“望皇上成全。”

“好！朕就放了他。”他直爽的道，只是想要看出淳于彦如此仗义的救他，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把头抬起来跟朕瞧瞧。”

纪天这才抬起头，尽管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尽管知道被他认出来之后也许不会就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但是他还是勇敢的抬起了头，充满气势的直视着那个全天下最高处的人，没有畏惧，没有害怕。

“你的样子很眼熟。”皇上突然一手摸着下巴细细琢磨，“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喃喃自语。

纪天心里当然是七上八下，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用着寻常的语气说道，“草民之相貌很是普通，十人内有七八亦是如此，皇上纵使是见过相似之人，想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朕好像记得的。”他细细想来，突然道，“映华居，上仙房。”

纪天知道现在不是他来感叹一国之君的记忆力有多好的时候，但是在此关键时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记忆力的确很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