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下——没有鱼的水煮鱼

段铮接着说：“身体是自己的，还好昨天没感冒，等会我带你去一家泰式料理吃饭，保证你吃的开心得什么都忘了……”他终于注意到叶苗的异常，他望向后视

镜：“是他在后面。”

叶苗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捂住眼睛。

段铮扶着方向盘：“我加速了，你坐好。”

他一踩油门，车如箭般向前驶去。

于一川跑得飞快，他想起十岁时母亲抛弃自己时也是这样，他跟着车子后面跑，一样的拼命……一样的徒劳……

叶苗仍然捂住眼睛，他轻声说：“停车。”

段铮没有理他：“不行。”

“停车！”

“说了不行，你现在下车只会对不起你自己。”

“我叫你停车！”

“不行！他要追你为什么不开车而是下车用跑的！他分明是在博取你的同情！你怎么不明白！”

“你停车，你不停车我就跳了！”

“他是个卑鄙小人！他是故意这样追着你……”

叶苗已经拉开车门，风呼啸着灌进来。

段铮猛地踩下刹车：“你要不要命……”

他的话断在一半的地方，叶苗已经从还未停稳的车里冲出去。

段铮看着后视镜里的少年沿着路奔跑，跑向那个气喘吁吁的男人。

自己输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一点赢的可能。他远没有那个男人心狠，因为他做不到逼他做决定。

叶苗跑到于一川面前，他抬头看男人因为奔跑而涨红的脸：“你别再跟着我了。”

“不可能的……”于一川喘着气：“我不能放你走。”

“你在我车子后面我就走不了，你知道的对不对？”

“对。”

叶苗低声说：“卑鄙。”

“是，我承认。”于一川伸出手：“跟我回家。”

叶苗摇摇头：“不。”

于一川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要下车，你根本还喜欢我，不是吗？”

“不，”叶苗低着头：“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于一川猛地叫道：“什么！”

“我喜欢的人，很温柔，很善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不会害人，不会骗我，不会……见死不救……”叶苗抬起眼睛望着他：“而你，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

于一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叶苗转过身：“我走了，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昨天你跳到水里是试探我是吗？”于一川在他身后开口：“你明知道我会跳下去，就算我知道那是你的试探，就算你会因为这个离开我也还是会跳下去，一百

次一千次，你看不出我有多爱你吗！”

叶苗背对着他，他轻轻地摇头：“你更爱自己。”

“不对！”于一川急急地说：“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求你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你走了我怎么办？”

“谁知道呢。”叶苗没有回头，他向前走去。

叶苗没办法说如果你真爱我就让我走，没办法用他的感情去拒绝他，没办法做到那样绝情，就像没办法看到于一川追在他的车子后面跑，他不能让他觉得他被抛

弃了，就像有些事他不会让于一川知道，比如他有多爱他。

叶苗发现自己身上有某些决绝的部分。不可妥协。

他走回车里：“不好意思刚才叫你停车。”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段铮扶着方向盘：“可以走了吗？”

叶苗点点头，他知道于一川不会再追上来。

第58章

伊芬望着走进门的儿子：“小苗他……”

“他走了。”于一川边关房门：“我刚看见他了，和段铮一起。”

伊芬小心翼翼地看他：“你没事吧？”

“有事也迟了，”于一川重重地坐下来，他抬起手掌盖在脸上：“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他说他都知道了，本来就是你对不起他和他爸爸，我们瞒了他这么久，我怎么有脸拦他？”伊芬摇摇头：“我怕他不会再原谅我们了。”

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墙上叶自立的遗像，突然流下眼泪。

“现在哭什么，”于一川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当他面哭，当他面他说不定就舍不得走了，现在在这里哭给谁看！”

伊芬低着头擦眼泪：“我是觉得对不起他爸爸，没有照顾好他，现在他走了，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我舍不得……”

“会回来的。”于一川放下手掌，他的脸完全恢复了平时镇定的样子：“他一定会回来。”

……

“二十万做做小生意还差不多，怎么可能靠二十万这点钱这么短时间内身家过亿，那小子毕业才一年，”老张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印钞票他也来不及！”

徐凯旋认真地回答：“印钞票来得及。”

“打个比方而已，”黎旭无奈地看着徐凯旋：“所以我认为，他的公司不会是他毕业之后成立的，而是之前，他的本钱，也绝不止他妈妈所说的二十万。”

“这种做生意的事我不懂，要不我们找经济科的人问问？”徐凯旋托着脸：“他们查经济案件比我们有经验多了。”

老张笑了笑：“我已经和经济科的同事查过了，他公司的法人名不是于一川，而是伊芬。”

“他妈妈的名字。”黎旭恍然大悟：“难怪我们当时查他的账户一无所获，原来他根本不是用他自己的身份，这人怎么这么狡猾！对不对啊凯旋？”

徐凯旋只看着他：“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查案吗，怎么又叫老张一起？”

“多一个人查不是更好吗，”黎旭不以为然，他看向老张：“还有什么线索？”

“注册资金是二十万没错，但是后来，一次性追加了一千万，后来又连续追加过几次，总注册金加上项目保证金和固定资产之类的那些过亿绝对少不了，所以说

于一川身价过亿没错。”老张感叹道：“我们做小警察这么多年的也赶不上人家一两年啊。”

“他这钱可难得说有多干净。”黎旭倒不怎么介意，接着问：“经济科的同事还有怎么说吗？账面上有什么问题吗？”

老张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怀疑方志磊借的钱进他公司了，但是毕竟事情过了这么久，账面上有再大的问题也抹平了，查不出什么，就算是部分资金来源不明，

但于一川那么精明的人必然会找到合理解释的理由，从这里找不出他的毛病。”

“证据，证据，总之没有证据，”黎旭叹口气：“我们再怀疑他和方志磊的案件有关也没用。”

老张拍拍他的肩：“不过你到底在找什么，肯定不会是于一川杀了方志磊，这是毫无疑问的，那种明显是职业杀手所为。”

“我只是想找出真相。”黎旭拍拍黑色制服上的灰：“想对得起这身衣服。”

“成，就你这句话，我就无条件信你到底，这个案件我会继续，你放心，”老张说着往外走：“不过现在我还有别的案子要跟，先走啦。”

“嗯，有空请你喝酒。”黎旭做个再见的手势，回过头：“凯旋你觉得呢？”

徐凯旋扭过头：“我还以为你只叫我一个人帮你查案。”

黎旭没觉得这是多大不了的事，伸手就拍徐凯旋肩膀：“多个人不是更容易找出真相吗？更何况老张是老警察了经验丰富，平时谁请他都请不动呢。”

“他经验丰富你叫他帮你就好了，反正我一向是做鸡零狗碎的事情帮不了你，”徐凯旋一巴掌拍开黎旭的手：“走开！这是我办公室。”

“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啊……”黎旭不明白他在赌什么气：“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不想看到你！”

“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啊，走啦。”

……

董事会还在继续，但是段铮还在想叶苗的事，坐他旁边的堂弟段聪捅捅他的手肘：“喂……”

段铮回过神：“嗯？散会了？”

坐在首座的段未然敲桌子：“散会你要约会吗？”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段铮低着头：“对不起我走神了。”

段聪在一旁轻声说：“你真是存心找骂，知道哥心情不好还敢走神，他那么睚眦必报地一定会给你穿小鞋……”

“我正在说你的事你还不听着，以为业绩很好吗？”段未然合上文件夹：“你公司的华康小区出问题的事还没引起重视吗。”

段铮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这个事。

“要不是我给你压下去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段未然阖着双手：“我本想这么算了，可是你既然还是这种态度我就有必要在董事会上提出来。”

段铮立刻站起身：“我诚恳道歉。”

“态度不错。”段未然点头：“散会后你留下，我单独和你谈。”

段铮坐下去，他收起心神不再想别的事。

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散开，段未然示意段聪把门带上，他仍坐在宽大皮椅上：“华康的事你真的完全不知道？”

段铮站在他面前，摇头：“出了什么事？那个楼盘已经开盘了啊。”

“昨天市电视台收到匿名信，指名道姓举报你，和华康的建筑质量问题，幸好台长和我关系不错，他直接找到我问我怎么回事，我昨晚加通宵班处理这件事才压

下去，花了不少钱……”段未然抬起眼睛：“因为那封匿名信说的有理有据，甚至列出华康的采购清单来证明建筑材料问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段铮惊了一下：“这种内部资料……”

“这种内部资料外人不可能会有，”段未然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华康的质量绝对没有问题，我一直亲力做这件事！”段铮摇摇头：“而且，采购的事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后来由我封存，也不可能存在外泄。”

“是吗？”段未然笑了一下：“可是我昨晚根据你以前上报的资料来比对，那份采购清单的确是原件复印件，这件事是正好碰到我认识的人手里所以按下去了，

如果匿名信寄到的不是电视台而是别的和我关系没那么好的媒体那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段铮低着头：“华康已经开盘，必然会掀起一场大波澜，业主要求赔偿，竞争对手会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就算最后查到华康质量没有问题也会严重损害公司形象

。”

“知道就好，你做事一向有章法，我相信你，所以我认为这次是有人陷害你，”段未然停了一下：“可是他能找出一年多前现在已经封存的资料，说明他早就盯

上你了……”

“什么？”段铮望着堂哥。

“这次是运气好，但难保证下次还有这样的运气，你好好想想你得罪过什么人，”段未然指向堂弟：“这人拿到资料之后隔了这么久突然发难，不但有本事，而

且够能忍，是个狠角色，你要小心！”

第59章

程光磊终于在睡着两个小时之后醒来，他满足地揉着眼睛：“睡得好香，自习室真是睡觉的好地方。”

叶苗笑：“还不如回宿舍睡。”

“宿舍没有这里安静，”程光磊叹口气：“要是自习室可以摆床就好了。”

“……”叶苗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你最近怎么天天在学校？以前不是动不动回家的吗？”程光磊随口问道。

叶苗不想说家里的事：“学习呀。”他想了想：“你知道哪有打工的地方吗？”

“你缺钱啊，你不是每学期都拿奖学金吗？”

“奖学金交学费，就没有生活费了，你知道哪能打工吗？”

“我这么懒哪里知道，”程光磊摊手：“不过你学费你家人不给你交吗？你那个有钱又帅的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叶苗突然打断他的话，他停了一下，轻微摇头：“我和他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程光磊呆了一下，他已经想起来了，叶苗没有父母，他已经是个孤儿，他小声说：“对不起我忘了。”

“没事。”叶苗尽量笑，手边的手机灯突然亮起来，他打开手机，是段铮发来的短信：【现在能去找你吗？】

叶苗按着按键：【可以。】

【好，你在哪？】

【图书馆自习。】

【呵呵，就知道，那么我在你楼下。】

叶苗愣了一下，熟悉的对话让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抱着蛋糕盒子挤过几个小时公交车的少年，站在陌生的校园里等待那个男人，那时阳光很好，花草很香，自己站在图书馆楼下望着楼上窗户里哥哥的脸，对他微

笑，那么远的路给他送一块他喜欢的蛋糕，为了让他能开心一点……

为什么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站起身下楼，段铮果然等在楼下：“小苗苗。”

叶苗走过去：“什么事？”

“没事，”段铮笑着说：“就想见你。”

叶苗点头：“嗯，现在看到了。”

“看到你，我的心情就很好了。”段铮没有把工作中的事告诉叶苗，他只想和他分享快乐，而不是让本来就很辛苦的他为他分担。

“看来我还有点作用嘛。”叶苗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开玩笑地说。

他前额刘海在阳光下反射出温软的光，较从前更加尖的下颌让段铮的心柔软而略微疼痛，他想了想说：“找你还有件事，你有没有时间？”

叶苗抬起头：“你说吧。”

他的明亮眼睛清澈澄透，段铮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他舔舔嘴唇：“我们公司想请一个实习大学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待遇当然不能和正式员工比，但不会很

低……”

“你这样帮我，我没法回报。”叶苗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

段铮急忙解释：“不要想得这样复杂好不好，好吧我的确觉得你需要钱，但是合法合理的途径赚钱有什么不好，而且你实习还能增加社会经验……你别这样笑…

…”

叶苗仍然微笑着：“你真是个好人。”

“别说下一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