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下——没有鱼的水煮鱼

“这句话的下一句通常是‘但我们不合适’……”段铮望着他的眼睛：“能看到你再笑起来，真好。”

叶苗仍然笑着，不说话。

爸爸说过，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要对别人好十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有人看见你笑就会开心，那么为了他能开心即使笑容是勉强出来的，那么也是

值得的。

……

“这家是我最近发现的餐厅，是新开的概念餐厅，可有意思了。”段铮推开玻璃门，绅士风度十足地让叶苗先进去。

“这也是餐厅？”叶苗望着黑漆漆的房间：“什么都看不见。”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温柔地牵起，段铮的声音带着笑：“所以才有意思，慢慢地适应了就能看见了，我们往里走。”

两人摸黑走着，段铮说：“不怕吧？”

“怕什么，”叶苗停一下：“你是不是故意带我来这里的？”

“哪有，我像这么有心机的人吗？”段铮笑着：“我牵你走吧。”

“不了，”叶苗往旁边躲一点：“我摸墙壁走也可以的。”

段铮没有勉强他，两人在黑暗的走廊里走了很久，却一直没有走到头，段铮轻声说：“其实人生就像是这条走廊……你看不到前面有什么，都是未知，可是如果

身边有一个人陪，就会觉得没那么害怕。”

叶苗沉默着，他不愿意回答。

“我不喜欢走黑路，可是现在你在我身边，我就想这条路要是一直都走不完就好了……”段铮停住了话语，叶苗感到他的气息扑过来，他下意识地躲避，而旁边

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段铮靠过来：“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一直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你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叶苗摇了摇头，但他却说道：“以后再说好吗。”

黑暗中段铮不会看到他的拒绝，只会听见他的委婉。

“嗯，你慢慢想，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心里很乱，我不逼你。”段铮轻声说道。

两人又走了一会，终于看见前面大厅的烛光，站在大厅的男服务生鞠了一躬：“欢迎光临。”

两人走进烛光摇曳的餐厅大厅，经过那样一段黑暗的走廊之后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家庭温馨风格的装修，烛光更添加了几份回归自然的简朴浪漫，段铮走到靠里

的一张桌子边：“这边有牌，我订了位子。”

叶苗坐下来，旁边桌子坐的是一对情侣，其中的女孩子对男朋友说道：“……这里很有特色吧，据说一起走过刚才那段非常安静的黑路，就可以拉近人与人的距

离，刚才那条路被称为表白圣地哦……”

叶苗只好装作没有听到，段铮干笑：“不过好像不灵的……”

男服务生捧着菜单过来：“二位现在点餐？”

“先放着，我们点好叫你。”段铮接过菜单递给叶苗：“慢慢看，时间还很多。”

叶苗低着头，烛光为他笼罩上一层暖黄，段铮觉得自己的心温暖地像会融化，他慢慢地伸出手，笼住叶苗放在桌上的手。

叶苗条件反射地抬头：“别……”

然后他看见了正进来的两个人。他忘了抽回手。

于一川显然愣了一下，他望着叶苗的眼睛，然后他的视线停在段铮的手上。

那个男人的手下，是只属于自己的弟弟的手。

叶苗愣愣地望着他，和他身边自己的朋友，乔子蓝。

段铮回过头，然后他转向叶苗：“要不要换地方？”

叶苗摇摇头：“为什么该我们换？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他的语气有点急，并不像他平时的声音。

段铮苦笑一下：“没关系吗？”

于一川已经大步走过来：“苗苗，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同时他的手伸过来，很粗暴地抓住叶苗的手腕：“跟我走。”

“请你注意你的言行。”段铮站起身，他拉住叶苗的另一只手：“也请你尊重他。”

“放手！”于一川看着段铮：“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你才放手！”段铮指着叶苗被拉得通红的手腕：“他根本不想和你走，你看不出来？！”

于一川望着弟弟：“苗苗……”

“别这样叫我。”叶苗抬起眼睛打断他的话。

餐厅里摇曳的烛火映在他脸上，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并且坚决。

于一川松开手。他的手在身后盲目地扑腾了一下，乔子蓝立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于一川回过头看他一眼，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绳索。

“我们走吧，一川哥哥。”乔子蓝轻声说道：“是我们对不起叶苗在先。”

他感到握住他的于一川的手十分用力，捏得自己的手甚至是疼，而他不能松开，于一川笑了一下：“说的对。”他拉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们的身影很快投入来时的走廊中。

段铮勉强笑：“别管他们了，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叶苗慢慢坐下去，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的样子像是疲惫至极。

……

于一川松开手：“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漆黑的走廊里乔子蓝看不见他的脸，而停留在他手里的他的温度却在不可逆转地迅速消失，他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我并不值得。”于一川走远：“我答应你在这见最后一次面，现在见过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第60章

面前的石碑是整块名贵大理石雕刻而成，无字无花纹甚至连照片也没有，带着露水的白色菊花齐齐地摆在碑前。

于一川在这块墓碑前沉默了很久。

成功的路有很多条，他的选择很多，但他想走的，无非是条有喜欢的人陪伴的路，如果身边没有某个人，那么他脚下就根本没有路。

现在他迷路了，仿佛站在荒烟蔓草的旷野里，觉得哪里都是空的，走到哪，都无所谓了。

报上爱说他英俊不凡身价不菲，但没人知道他曾做过的事。太阳照在他身上，明亮光鲜，而他身后的阴影，冰冷灰暗。

他有很多钱，但他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沾染了这块无字碑主人的血。

而他最开始的原始资本，同样沾满了另一个人的血。

如今报应回来了。

其实他的手上早就沾了血了，从十七岁那年他对着某个人的背影挥下钢筋血溅上来开始，一步步一层层，越陷越深，如漩涡般不可自拔地沉沦，无法抽离无法回

头。

他根本不在乎陷得更深一些。

……

“什么？你说黎旭被停职了？”徐凯旋睁大眼睛：“为什么！”

“有人对小黎提起行政诉讼，告他胡乱行驶警察特权调查守法的公民，并且产生恶劣影响，”老张叹口气：“所以被停职了，你能猜到是谁干的吧？”

徐凯旋咬牙切齿：“一定是于一川那小子，不用猜，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心虚呗，”老张摇摇头：“这下黎旭没法再查下去了。”

“不！”徐凯旋看着他：“我会继续查的！”

“别乱来，一个已经被行政诉讼了你别步他后尘，于一川不好惹，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你这脑子不是那人的对手。”老张拍拍他的肩：“其实我们查

他这么久完全没有证据，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不如算了。”

徐凯旋急忙说：“算了？不行！算了就说明黎旭一开始的推理就是错的了！”

老张望着这个急切的年轻人摇头：“就算他推理对的又怎么样？能抓于一川吗？黎旭说他打过人，那么多年前的事又没有证据还能怎么样？黎旭说他见死不救，

没有哪一条法律可以因为见死不救抓人，又不是于一川把死者推下去的！黎旭说他和方志磊的案子有关，但到目前为止全都是一方面的推测，就算证明于一川的

钱来自于方志磊的死，又能怎么样？人又不是他杀的……”

“难道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没有人可以惩罚他？”徐凯旋低着头，他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如果证明于一川得到的钱就是因为方志磊的死，是不是就能说明他

既得利益来自于方志磊……是不是就能说明他存在着故意想让方志磊被杀的企图……”

老张按住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想清楚再说，你现在这么乱怎么继续？”

徐凯旋仍然低着头，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这样笨过：“那就是不是能说明他和方志磊被杀有直接关系，进而证明他是共犯……”

“如果真能这么顺利地证明就不用等到小黎被行政起诉了，”老张叹口气：“我明白你想帮小黎的心情，但这个事没那么容易，很多东西是心理过程，于一川不

承认我们就没有办法，哪怕于一川就想着方志磊死，只要不是他动手杀人的我们都没办法，就算要证明他是共犯也没有证据。你要明白证据这个东西太容易被毁

灭，更何况是人的心理，法治社会讲证据，我劝你，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我不！”徐凯旋倔强地摇头：“黎旭查了这么久就为了得到真相，现在好不容易接近了却要放弃，我绝对不能这样算了，我要继续！”

……

下课后叶苗抱着书本走出教室，有人在他身后叫他：“下课了？苗苗。”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人是谁，叶苗觉得身体僵硬了，于一川走过来：“我们吃饭去吧。”

他很自然地伸手过来，叶苗往旁边避让了一点：“你怎么还能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于一川的手悬在空中，他慢慢收回手指：“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说好吗。”

叶苗摇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于一川拉着他的手肘强行往外走：“跟我走。”

叶苗没有反抗，他倒想听听这个男人解释什么出来。

于一川把叶苗拉到车上，开车到离学校有点路的地方停下来，于一川开口道：“我们认识六年了，难道你认为我对你都是假的吗？”

“不是。”叶苗望着前方：“我对你也不是。”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我？难道你真的要和段铮在一起？”于一川抓住他的肩：“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给你机会，那你有没有给我爸爸机会？”叶苗转过头看向他，清亮亮的眼眸看得人心凉：“我爸爸在水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于一川沉默了一会：“我没有。”

叶苗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睛：“你骗我。”

“我没有，我不会骗你。”于一川一把抓住叶苗的手：“我当时很多年没游过泳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去救一个成年人，而且我也不想他死，我当时拼命地叫人救

他，真的，你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人，虽然我没有救他但我真的不想他死……”

“他是我爸爸啊！”

“正因为他是你爸爸，他不准我和你在一起，他讨厌我，如果他一直活着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他亲口说的不能让你成为同性恋更不能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你胡说！”叶苗叫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于一川抓住弟弟的手：“当时你才十六岁，我才十九岁，我们根本没有反抗家庭的力量，你一直都听你爸爸的话，不可能为了我抛开他的

，我心里很清楚，就算你再舍不得我也会为了他放弃我，他比我重要……”

叶苗用力抽回手：“这根本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你不想救我爸爸结果他就死了啊，我就没有爸爸了啊，为什么你还可以这样振振有词满口都是理由？！”

“不，我不是找理由，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从我看到你知道叔叔去世的时候开始我就后悔了！我真的后悔，我舍不得你哭的样子，我真的

舍不得，我那时就后悔了，我宁愿叔叔拆散我们也不要见你这样难过……”于一川强行去抱弟弟：“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叶苗挣扎着，他不愿再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沦陷：“你错的何止是这一件事，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子蓝，他到底怎么招惹你了！”

“那件事也是我的错，我看你找了新朋友，口口声声都是他，我很生气……对不起，我看到乔子蓝的样子，我怕你会喜欢他，我开始也没想要对他做什么，我只

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我没想要对他做什么……”

叶苗突然停止了挣扎，他抬起头：“那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于一川的眼神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他避开弟弟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很早就想试一下男人之间是怎么做的，我突然有个念头要拿他试一下，就把他带到那个

空房子里。”

叶苗望着男人的侧脸：“你喜欢他？”

“不，我只喜欢你，”于一川急切地说：“难道你连这都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做那件事，那难道不是喜欢的人之间才能做的吗？还有他说你们在一起，你和他过夜，你和他去那间餐厅……”

“你在吃醋吗？”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那些算什么！那件事难道对你而言和谁都没有区别？”叶苗停了一下：“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一川捧着弟弟的脸：“别这样，我只喜欢你……”

“你更喜欢自己，”叶苗拉开他的手：“你对子蓝做的事，不可原谅，不管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毁了他，他本来是开朗乐观前途光明的一个少年，全

被你毁掉了，全是你的错。”

“好，是我的错，我愿意补偿他，他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去做，我会尽我所能请他原谅，”于一川看着叶苗：“这样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叶苗态度仍然是冷淡：“你强奸的人是子蓝，他原谅你是你们之间的事，就算你为了补偿他和他在一起，也和我无关。”

“你怎么这样说……”于一川终于露出了烦躁和恼怒的表情：“你以为我在乎他原不原谅我？我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明白？！你还不相信我有多爱你！”

叶苗望着他，他难以置信般地摇头，然后他慢慢地说：“你到底有没有是非观？你强奸了别人，你是个强奸犯啊！我爸爸就算不是你推下去的可你见死不救啊！

你还满口的道理，你都是被逼的，你不救我爸爸是因为你想和我在一起，你强奸别人是因为你怕我会喜欢别人，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