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下——没有鱼的水煮鱼

“对不起这只是我的猜测，”黎旭赶紧道歉：“我没有说他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叶苗脑海里一片空白。

黎旭见他表情不对：“你没事吧？”

叶苗回过神，他立刻摇头：“我哥哥不会游泳，你怀疑他这个毫无根据。”

第54章

“我儿子会不会游泳我还不知道？”伊芬拍着桌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徐凯旋想这女人真有气势，软着声音说：“我是例行调查，并不是说于一川故意不救人。”

“我儿子干嘛故意不救人，他和我老公又没有深仇大恨！我老公死了之后他一直顾着家，照顾我老公留下来的儿子，你可以问问我的邻居我儿子是怎样的人！”

“别激动别激动……”徐凯旋好声好气地安慰，接着问：“还有个问题，你家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于一川做生意的本钱是怎么来的？”

伊芬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又怀疑我儿子去偷去抢了？”

徐凯旋强调：“我只是调查，调查！”他板着脸：“请你配合。”

“少来恐吓这套，我见得多了，不是十几岁小孩任由你们骗！”

徐凯旋站起身就走：“现在我们怀疑于一川与一桩恶性案件有关，好，你可以不和我们合作，你的供词会被记录下来，我走了……”

伊芬愣了一下，马上拦住他：“什么恶性案件？”

“我们有我们的工作制度，我不能告诉你，”徐凯旋看着她：“但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于一川做生意的本钱是怎么来的。”

“是我老公留下的钱，”伊芬叹口气，停了一下：“我老公的死是意外……”她强调了意外两个字，接着说：“公园方面赔了二十万，于一川拿了这笔钱投资，

本钱就是这么来的。”

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徐凯旋想了想：“好，有问题我会再找你。”

……

于一川下班立刻回到家，伊芬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见他就开门见山：“今天警察去我单位找我了，你做什么了？”

于一川边脱外套：“什么都没做。”

“他们问你会不会游泳，没头没脑的，后来又问你投资的第一笔资金是哪来的。”伊芬急急地说：“你是不是惹事了？”

“没有，管那些警察吃饱了撑的（读者也是这样想的）。”于一川仍然是平时的表情：“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不会游泳，第一笔资金是你叔叔留下的钱，公园赔的，没说错吧。”

“随便怎么说吧，我又没做亏心事。”于一川神色冷静，坐下来点着一根烟。

“可是我怕啊，他问你会不会游泳，会不会是你叔叔那事被他们发现了……”

“胡说什么，我本来就不会，”于一川笑着说：“就算他们问一百遍也是一样。”

伊芬试探地看儿子：“一川啊，你做生意的本钱真的是那二十万？”

“是啊，不然哪来钱？”于一川含着烟：“妈你别乱想了，真有事他们就不会找你，而是直接来找我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突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两人立刻停止话语，只见叶苗背着包走进来。

叶苗一眼看见于一川：“哥你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于一川笑：“下班不回来干嘛，难道天天应酬？”

伊芬倒有些不自然：“今天不是周末啊小苗怎么回家了？”

“今天警察到学校找我了……”

于一川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说话。

叶苗看着哥哥，接着说：“哥哥你没出事吧？”

“我好得很啊，你看。”于一川站起身走过去：“傻弟弟。”

“没事……就好。”叶苗放下书包，不再说什么。

……

吃完饭叶苗没有回学校，夜色已经黑下来，他蹲在阳台上拨弄着爸爸留下的吊兰，于一川走过去：“好像不开心，有心事？”

叶苗不抬头，手指卷着吊兰碧绿的叶子，轻声说：“我想爸爸了。”

“叔叔都不在那么久，”于一川弯下腰：“我以为你已经好了。”

“不会的，我每天每天都会想起爸爸……”叶苗抬起头：“哥哥，你不要骗我好吗？”

于一川微笑：“我怎么可能骗你。”

叶苗点点头：“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希望爸爸死掉？”

“你……”于一川站起身体，他停了一会，开口道：“为什么这么问，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不喜欢就要毁灭的人吗？”

“不是。”叶苗垂着眼睛看吊兰：“所以我才问你，哥，我很害怕……”

于一川手放在弟弟肩上：“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你会游泳吗？”

他低着头，于一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很快地回答：“如果我会，为什么不救他。”

夜幕笼罩着城市，远处的霓虹灯光怪陆离。

叶苗没有说话，于一川柔声问：“谁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今天找你的警察？”

“没什么，”叶苗仰起脸：“哥，不会骗我的吧？”

“我的确是学过游泳……”于一川蹲在弟弟身边，他沉重地说：“我小学时学过，还办过青少年活动中心的游泳证，但我没有学会，我很多时候都在想，为什么

自己不会，如果我当时什么都不顾就跳下去救叔叔，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轻轻握住弟弟的手：“对不起，苗苗。”

叶苗仍然低着头：“卢威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于一川愣了一下，他皱了皱眉：“这么久的事，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警察找我调查你的事，到底是为什么。”

“你想证明什么。”于一川松开弟弟的手。

叶苗觉得手在夜晚的空气中凉下去，他没有勇气去看哥哥：“我只是想证明，我的哥哥是怎样的人。”

于一川眼睛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问。”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叶苗轻声说：“相信两个字，不是万能的……”

“相信不是万能的，”于一川停了一下：“那爱呢？”

他转身走开。

这次他第一次对他说爱。

叶苗的手停在吊兰的叶片之上，他停了很久。

第55章

“那女人好厉害，”徐凯旋心有余悸：“我最拿这种女人没辙了，早知道我俩应该换换，我去查弟弟，你去查老妈。”

黎旭边吃食堂的饭：“弟弟有点奇怪。”

徐凯旋筷子搅着面前的炒面：“怎么说？”

“嗯……反应太过了……”黎旭想着措辞，半天说：“我说调查他哥哥，他脸色全变了，像是怕于一川出什么事，照理说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弟感情应该不会有

多深，他那样简直是比亲兄弟还亲……还有我说他爸爸那事，我问他于一川会不会游泳，他整个人身体都在发抖，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

他挺可怜的。”

“啊？”徐凯旋不理解：“至于这么大刺激吗？”

“唉我都没法用言语表达，他们兄弟感情好成这样？”黎旭自言自语般：“如果真是这么好，那么于一川完全有可能因为卢威打了他弟弟去报复……嗯，这样就

成立了。”

“没错，这样他就有犯罪动机了，但问题还是——没有证据。”徐凯旋夹着筷子摊手：“何况是那么多年前的小案子。”

“是啊，”黎旭叹口气：“他弟弟说他不会游泳，可是就算他会游泳就是不救人又能怎样呢，这是道德问题不是法律问题，诶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做无用功

。”

“嗯，我这几天总是想起那个被入室房子床上的血，见血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案子，可惜我当时没认真办，也没取血样……”徐凯旋托着下巴：“不会有人被怎

样怎样了吧？”

黎旭笑：“怎样怎样是怎样怎样？”

“怎样怎样就是怎样怎样，我怎么知道。”徐凯旋把筷子插进面里：“再说都要成绕口令了。”

……

下课后叶苗去图书馆自习，同宿舍的程光磊坐在他旁边拿着他的作业本奋笔疾书地抄，抄完了把本子一合：“OVER！谢啦！”

叶苗仍是呆呆地看着书本，没有反应，程光磊把本子在他眼前晃晃：“咋啦？”

叶苗才回过神：“没事。”

“不对，我看你今天一副痴呆样，有心事吧？看我抄了你作业的份上，我不嫌麻烦听听。”

“真没事。”

“算了，正好省事，我睡了。”程光磊就势趴在桌上准备睡觉：“快做英语作业，等我醒了好抄。”

叶苗点一下头，眼睛仍望着书本，程光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你有心事，我不怕麻烦地给你开解一下，不然等会作业都做错了我就抄错了。”

叶苗低着头，半晌叹口气：“我喜欢一个人。”

“明白了，为情所困，谈恋爱最麻烦，”程光磊咂咂嘴：“她不喜欢你？”

“他昨天说了爱。”叶苗轻声说着，摇摇头。

“这不很好嘛，你喜欢她，她爱你，OK了，问题解决，睡觉！”

“没那么简单。”

“明白了，异地？”

“不是……”

“明白了，有夫之妇？”

“什么啊！”

“忘年恋？”

“什么和什么啊！”

“师生恋？”

“……”

“乱伦？”

“算我怕你了，别猜了！我说我说，”叶苗低头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我喜欢的人，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

“他……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最好的人，可是，我突然想到了别的可能……”叶苗轻轻地叹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突然想到或许

他和我想的不一样，他让我相信他，我也很想相信他，但是我也应该相信自己……”

“不懂你在说什么，”程光磊打个哈欠：“谈恋爱好麻烦，不懂。”

叶苗笑笑：“你睡觉吧，我写好作业叫你。”

“嗯，”程光磊闭着眼睛：“不过我觉得吧，喜欢一个人就该相信他，两个人连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爱情？”

“我不是不信他，我这么多年都只信他，可是……有些直觉……”

“直觉才不可信，你怎么想法和女人似的，喜欢就在一起啦，磨磨唧唧多麻烦。”程光磊已经快睡着了：“别到失去再后悔……”

叶苗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失去于一川的可能，如果哥哥不在了……

那根本不可想象。

他不是不相信他，这么多年都相信过来了，那些拥抱亲吻甜蜜不是假的……

他想起见面第一天时哥哥的手抚着自己的后脑，轻声地对他说话，十七岁少年的声音扑进耳朵，有点痒，有点暖，那是真真切切的温柔。

他想起那个年三十的晚上，漫天烟花落尽之后，于一川对他说新年快乐，接下来的那个吻，是温热的鲜活的，在冬夜干冷的空气中清晰如烙印。

他想起那个夏日的早晨，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那样慌乱而青涩的回忆，带着清凉的甜，哥哥一遍一遍地唱你是我的天使，就像是在昨天。

他想起爸爸去世之后的第一个寒冬，哥哥把衣服披在自己肩上，那时自己是真的把他当唯一的依靠。

他想起一轮圆月之下他们笑着将头抵在一起，说着一生一世的誓言，他发誓他是认真的想和哥哥过一生一世来生来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那些感情，全都是真的

真的发自肺腑渗透进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液……

他怎么能不相信他，怎么会不相信他？他早就把他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他为什么会不相信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男人……

叶苗突然站起身，他非常非常想见哥哥。

他走出自习室，走下图书馆，他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他要跑出学校，去找哥哥……没有什么比哥哥更重要，没有！别人的怀疑算什么，如果自己都不相信

他那还叫什么爱情，对的，就是爱情，我和哥哥之间的，是爱情……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叶苗不想接，他一路向前跑着。

可是手机铃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校门离图书馆有一段路，叶苗沿着路奔跑着，他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多年前被卢威追的那条路，同样的，视线在颠簸，路面开始模糊

，还有那种确确实实如影随形的恐惧……

叶苗看见了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对他招手。

他慢慢停下脚步，乔子蓝对他扬起手机：“你是看到我的电话跑出来的吗？”

“是你给我电话？”叶苗走近他：“你怎么会来？”

“我来找你啊。”乔子蓝对他嫣然一笑：“好久不见啊好朋友。”

“可是我现在没有时间，我要去找我哥，对不起……”

“他现在未必有时间见你，我刚离开他的时候他说有个重要的招标会。”

“他……”叶苗望向他：“你说什么？你说你刚离开他？”

“嗯，”乔子蓝微笑着：“我刚见过他，不，准确地说是我从昨天晚上一直在见他，只到刚才离开。”

哥哥昨晚的确后来离开家了，他……叶苗觉得身上发冷，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最寒冷的冬天也没有这样冷过。

“他当然是不会告诉你的，可是我觉得该告诉你了，”乔子蓝手指点在自己腮边：“我们是朋友啊，不能互相欺骗，不是吗？”

叶苗听见自己的声音软弱无力：“你，你想说什么？”

“你的哥哥，于一川哥哥，”乔子蓝靠近他：“他和我在一起呢。”

“不可能……”叶苗猛地摇头：“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