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身体的恢复满意的点点头,眼光扫过自己帐内的一圈人,天溪、司阳、元鹰和……地上被五花大绑跪着的苏陵。
是刘萤让司阳将苏陵带到自己的营帐的,这厉害的小丫头自被俘已经很多天的,刘萤怎能不尽一下地主之谊呢?于是便趁为月休憩的时候召了她来。刘萤也不知道为月现在对苏陵怀着怎样的感情,但为了不给为月平添烦恼,他还是避开了他。
这个女人……
即使被俘也依旧是一副凛然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刘萤,眼中看不出丝毫畏惧。刘萤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若她不是蜀王的部下,或许自己会很欣赏她,可惜她跟错了主子,却让刘萤扼腕叹息啊!
他忽的笑了,然后摇摇头。
“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请您下令。”苏陵跪在地上,冷冷地道。
“哦?”刘萤挑眉道,“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苏姑娘,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处置你呢?”此刻的敬称,竟带有无限的嘲讽意味。
苏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一声将头扭过去,并不作答。
“司阳,你说呢?”刘萤一脸笑意地问着站在一边沉着脸的人,“你不是一向对处置俘虏有研究吗?”他顿了顿,没等司阳开口便又道,“你说……是废了她武功呢?还是割了她双手?要不……喂她春药然后送给你吧!”刘萤淡淡地说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好似在讲一个笑话,却让跪在地上的苏陵不禁颤抖。
“爷……您怎么能这样呢?”天溪皱了皱眉,轻声道,“您怎么能把这种货色给司阳呢……”
苏陵本来听着天溪前面的话有所心动,以为这个人是在为她求情,不禁眼怀感激的望了天溪一下,却不想他后面吐出来的话差点没让苏陵吐了血……想她苏陵在蜀王帐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如此侮辱?此时却连一个下属都能轻松的轻蔑她,怒火中烧。
“刘萤,你养的狗都是这般德性……”
啪!
司阳不紧不慢的甩手就是一耳光,扇得苏陵清丽的容颜上登时呈现几道指印,头歪到一边,嘴角淌出一丝血。她羞怒的反过头,恨恨的盯着司阳沉郁的脸。
为月掀帘进来的时候呈现他面前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黯着脸色踱步到刘萤塌边,特别自然的坐了下去,这让元鹰和司阳都是一愣。刘萤有些惊,他没想到为月会突然进来,看着地上的苏陵有些犯难。为月会不会怪自己呢?擅自将苏陵提了过来,也没跟他打招呼。
他抚上为月的肩头,刚想道一句不好意思,却见为月又站了起来,走到苏陵面前半蹲了下去。
苏陵静静的望着这北朝的皇帝,眼中神色复杂。
“司阳……”为月轻轻唤了一声,语气平静,听不出来有任何的波动。他背对着刘萤而蹲,以致塌上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一颗心忐忑不安的,生怕他会责罚司阳。
“末将在。”司阳说着,便单膝跪了下去。
“朕跟你说……”
“是。”
“应该这样的……”
啪!
随着一声响亮的脆音,苏陵蓦地栽倒在地,原本红肿的脸更是鼓胀。
在场的所有人尽数呆在原地,司阳万年不变的脸上此刻竟然挂满了惊讶,天溪和元鹰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塌上的刘萤只觉得自己下颌骨有点酸……
为月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又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才转身坐回刘萤身边,悠然的端了木椅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而尽。
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一掌,为月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理由去下手。骗了他的感情他可以不计较,刺了他那一刀他得稍稍计较一下,截杀他和刘萤这笔账得好好计算,最后射刘萤那一箭更得深深地琢磨一下。
刘萤怔怔地看着为月一气呵成的动作,霸气十足,不禁暗暗赞叹,这几天为月的气势已然惊艳了他好几回。不过自从上次为月因着自己打了叶晋之后,晋王爷面对刘萤的态度就比以前更差了,连在一起做军议的时候都时不时的嘲讽他,这让刘萤很委屈。
“为月,你说怎么处理她?”刘萤牵过为月纤长的手,温柔地问。这细细的动作落在元鹰和司阳眼里更一惊。
为月的答案很简单,就四个字:“废了,卖了。”
苏陵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眼里的怒火转而消失,浮起深深的绝望。这可是比死更令人绝望的处置,她不仅要忍受着武功尽废的痛苦,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凌辱。苏陵羞愤的就要咬舌自尽,却被司阳干脆利落的一掌砍晕了过去。
蜀地的冬季是温暖的,湿润的空气里夹带了蜀地山川的气息。
这个冬季,为月不用为保暖而担忧,确实是一件美事。北方的冬季是寒冷的,为月怕冷又是很多人知道的,所以每次上朝臣下们也习惯了见皇帝貂皮绒袄。蜀地此季节却是湿暖的,为月心里不禁悦然。
风平浪静的过了半余月,在裴木老将的整治之下,涪陵城战后恢复的形势很好,为月便下令让全军在城内扎营休整,准备深入蜀地,直捣周隐老巢。
这半余月来,刘萤的伤势也逐渐好了起来,虽然还是不能肆意走动,但起码不用再窝在塌上了。这半月来他一直躺在塌上,一身骨架子都快被躺酥了,好像动一动就要碎了似的。有一次他实在窝不住,就悄悄下床在营帐里瞎溜达,却不想被司阳碰了个正着。司阳冷着一张原本就单调的脸,二话不说便将在毡毯上瞎晃的某人拖到塌上,只道一句:“你想死吗?”让刘萤一个寒战。
真够倒霉的,自己擅自下榻溜达,撞上谁不好,偏偏被这个冷面将军逮住。司阳将他扔在塌上后,便没好气地道:“什么东西允许你下床了?”
“我自己……”刘萤讪讪地笑着。
“你不是东西。”
“……”
伸手忽的捉住司阳衣角,刘萤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小司啊~我快要躺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床上的……”
“你不想死在床上想死在哪儿?”司阳看也不看他,硬邦邦的甩出一句。
刘萤一时语塞,想他以往与为月斗嘴从来都是他占上风,却每次都会输给这个脸上没有表情变化的司阳,小时候是,现在亦是。他耸耸肩道:“我真的快憋疯了,为月也不让我下床……”
司阳这回却没有答话,而是露出难得疑问的表情瞧着刘萤。
“你跟陛下有奸情?”
“司阳!”刘萤有些哭笑不得,怎能叫奸情呢?“那明明是感情……”
“真惨。”司阳言罢摇摇头。
刘萤一瞪眼:“你说谁惨?”若是说刘萤爱上皇帝比较惨,那他定是不许的。皇帝也是人,怎能没有被爱的资格呢?就算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可帝王也有被人爱的资格啊。所以刘萤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惨事。
“陛下比较惨,”司阳一本正经的摸着下颌道,“肯定时常被你弄得要吐血,你这人从小就这样,喜欢谁就欺负谁。”
“可是我也喜欢你。”刘萤郑重的点点头,又道,“还有小兮、天溪、天泉……”
“所以我们都很惨。”司阳冷道。他可是永远都忘不了,身为江南世子、江南王的玩伴儿是多么悲壮的一个事实,躲不开避不掉。那年飞来峰上的马蜂窝;那年西湖水的冰冷彻骨;还有那年无缘无故被一个女子打了一巴掌,都是面前这江南王爷害的。
叫人怎不愤懑?
就这样跟司阳每天斗斗嘴皮子,是会让人增益不少的。刘萤发觉跟司阳斗嘴会让自己精神抖擞,于是便每天都把司阳拉到自己的营帐里天南地北的胡扯。有的时候为月在一旁听着,却也是憋不住笑,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又是半个月过去,刘萤的伤口已经结痂,内力和筋骨也都恢复了不少,他便就兴奋起来,出了营帐去享受那几分艳阳,却不想是阴天。
为月一个月前就让秦文回了京城,一是要他回宫主持大局,二则是要他将医素问叫到蜀地给刘萤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刘萤近两年的时间连伤两次,可不是寻常人都接受的了的。为月每次提到刘萤的伤脸上都会黯淡,又在自责了。而刘萤只能嬉皮笑脸的安慰为月说他皮糙肉厚,不要紧的。
素问到的时候蜀地下了一场雨,这老头儿鹤发童颜,却是满身湿漉漉的进了刘萤的营帐,而且进帐就骂了刘萤一顿,说他不敬老,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蜀地却被淋成个落汤鸡。刘萤委屈的直叫天,这老天爷要下雨又不是他能管的事!于是他突然发觉一个问题,自己受伤期间好像是个人都能损他。
四下望望,小心谨慎的将素问拉到桌前,刚要开口,却被那老头儿反抓了手腕。刘萤吓了一跳,张口就道:“喂素问,想我也不能太激动……”
医素问情绪很镇定的瞥了刘萤一眼,摸了他手腕半晌道:“小王爷,您的伤已无大碍,但是……”
刘萤抽回手,不解地看着素问。
“您的嘴需要治理。”
“烦劳神医惦记……”刘萤干巴巴地笑着道,转念一想不对,拉着素问来是有要紧事情问的,怎么却扯远了?于是刘萤整理了一下面容,正经道:“素问,我找你来是有要事的。”
素问眯起眼睛,刀刻般的皱纹绽开在他的眼尾,刘萤看着忽的心疼,这个人……也是逐渐老了去呀……
他微微叹了一口道:“素问,帮我易容吧!”
“小王爷?”素问惊道,“您要做什么?”
“这个你别管,总之我有用。”刘萤扬扬手,让素问别追究自己要做什么。这个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素问眯着老眼定定的看了刘萤许久,才缓缓吐气道:“我这里确是有一副面具,就是稍稍有点年头,不知……”
“没关系,”刘萤一下跳起来道,“先拿来试试看。”
素问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从自己的药箱最底下的隔层里取了一副软塌塌的面皮,刘萤看着一阵犯恶心,莫不是要把这样的东西放到自己脸上吧?
事实证明是这样的。
素问很干脆的把那张皮扔到水里泡了泡,然后拿出来晾干,随后在那张恶心的皮周围抹了些固定的胶,就要往刘萤脸上招呼。刘萤心里一阵犯怵,很本能的躲开了素问的攻势。素问皱了皱眉头,心忖着不是您让我拿出来的吗?
“素、素问……不是真要用这个吧……”刘萤面容扭曲的道,他实在是不大愿意将这个东西贴在自己俊美的脸上……
素问忽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刘萤道:“小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要是连这都忍不了,那您要办的事情肯定是办不成的。我想一般人要易容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是躲避追杀,二是潜入敌人内部,无论是哪一样都是需要忍耐的,小王爷您这样是不行的,若是真要打入敌人内部就要忍住,这还是第一步。这么简单的事情您都做不来,还如何做大事?要是……”
“停!”刘萤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无奈的道,“素问祖宗,我戴、我戴……”这老头……让人吃不消啊……小时候被刘锦的毒虫咬过之后要吃一种很苦的药,刘萤死活都不吃,结果就是被素问如此的教育了一番。若是刘萤不及时打断他,估摸着这一天就交代给素问的唠唠叨叨了……
医素问慈祥的面容上慢慢浮出和蔼的笑容。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当然,成功戴上面具之后定是要试验一番。
那张面具完全将刘萤的柔和、俊美的容颜遮掩了去,素问给刘萤整理好,又反复端详了一下,最后慎重的点点头,示意小王爷可以出去一试。
不过这个试验刘萤可不想找为月,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知为月自己的计划。不说,很可能后会无期;说了,为月定是不会放任自己去,总之是左右为难。不过最后刘萤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为月,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他分心,他还得坐镇大军,指挥千军万马呢。
所以他有些失落的望了望对面的营帐,此刻为月正和晋王爷、裴木等人军议。本来这次军议刘萤是应该参与的,但是由于要避开为月找素问要易容的面具,也便推辞自己不舒服,逃了军议。
于是刘萤转而兴冲冲的跑进天溪和元鹰的营帐。那两个人怔怔的看着这个闯进来的冒失鬼,有些反应不及。元鹰见此人样貌平平,却忽略了着装,以为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的小厮,噌地一下从座位上蹿起来就要怒,却被一旁的天溪拦了下来,他冲元鹰摇摇头,顺手指了一下刘萤月白锦袍腰带边的金丝鸣翠玉佩。
元鹰大大的“哎?”了一声,也不顾礼节,上前便去打量刘萤前前后后。刘萤一副笑意也不计较,任元鹰端详。
可是江南王那副风华被掩饰在面具之后,天溪看着自家爷的笑容不禁打个抖,这副普普通通的面容可禁不住他风华绝代的笑啊,颇有些不搭配。
刘萤赞赏的给了天溪一个眼神,转而道:“如何?”
天溪看着一脸盈盈笑意,丝毫不掩饰性子的刘萤,才缓缓点点头道:“爷,您只要再把您这轻浮的性子掩藏一下,就可以了。”
刘萤挑眉望着天溪:“天溪,我怎么觉得你恢复职位之后就变得没大没小了?”
天溪嘿嘿一乐道:“久困樊笼中,复得返自然嘛!”看来是一直被当小厮压抑久了,其实天溪先是斥候总哨,再是为月刘萤的小厮,毕竟和平年月,他这个斥候总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去做了兼职。
然后,天溪建议刘萤若是真想试试易容是否成功,就换身小厮的衣服去军议的营帐里,端茶倒水。刘萤抱着几分玩心采纳了天溪的建议,便换了一身粗麻布小厮衣着,正欲兴奋的往外走却被天溪叫住,他镇定的指了指刘萤手上的玉戒。
刘萤嘿嘿一笑,潇洒地摘下玉戒放在天溪手里,转身而去。
军议的目的是为了攻取成都之东的简阳城,只要拿下这个城池,蜀王周隐便是囊中之物、后退无路。想想这几个月来的情势,蜀王虽是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却也是个纸老虎,江南军直攻几个月便直逼周隐的大本营,他便成了强弩之末。
想来蜀王精心策划一场谋反,却不想刘萤竟带了江南军助了那小皇帝。这也是让周隐头疼的一点,起初以为江南王会袖手,既不与他合谋,也不帮着小皇帝,却不想他不仅帮了,还是如此大度的帮。不过他也是忘了漠北王的惨败,到底是受了刘萤的害,怎还抱着这样的希望呢?江南王刘萤,一开始就站在为月那边,从来不曾谋逆过。他周隐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被人逼到封地,竟成了垂死挣扎。
军议正是气氛浓烈之时,为月眉头紧锁,目光忧虑地望着叶晋。
这次攻取简阳叶晋为主帅,本来为月是想自己亲去的,毕竟是重要的城池,可由于众人极力阻拦才放弃。可是叶晋毕竟年幼,就算是有裴木这个副将,为月还是担心叶晋的安危,这可是极其危险的战争啊。
这时,一个小厮掀帘进来。由于众人都在沉思军策,一个个面色凝重,便没有特别注意这个小厮。只是为月心下有些生疑,一般军议是不得擅自闯入的,这个小厮未免有些太大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