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天照玉鸾

还有一个小时毕业晚会就要开始了，许诺看着台上热闹喜庆的歌舞表演，心里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陆小宇要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了，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的。如果当初可以拼尽全力地去解释，求他原谅，甚至是现在抛下一切去机场追他，许诺相信，陆小宇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可是生活就是生活，现实永远没有那么浪漫美好。就算陆小宇原谅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两个男人难道要共结连理，一生一世嘛？就算两方父母能够默许，可是社会呢？这个国家呢？也真的能够默许嘛？况且，谁没有谁不能活呢？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奉阳经停首都国际机场飞往伦敦希斯罗的CA931次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将推迟起飞时间，本次航班将于明天早六点三十分准时于奉阳国际机场起飞，为你带来不便，敬请谅解！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陆小宇捏着护照的手，已经汗湿。CA931是自己的航班，陆小宇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是自己的航班。陆小宇回过头，陆逊和张自钦却早就离开了。望着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陆小宇突然有些茫然。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他将护照和机票收进包里，疯了一般跑出了候机大厅，拦下一辆刚刚停好的出租车，奔向东联大。

六十七

“学长，这个舞蹈马上就结束了，下一个就是你的独唱！”

“恩，知道了！”

许诺站在舞台的帷幔后面，看了看舞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除了各种颜色的荧光棒，什么都看不到。

“他应该马上就上飞机了，哼！”

许诺自嘲地说了一句，淡淡地笑了。自己给不了陆小宇想要的，离开也许对大家都好。

“接下来有请本校的风云人物，我相信大家一定都知道是谁了吧？对，就是我们的许诺学长，这将是他在东联大的最后一次表演！有请学长为大家演唱“终于明白”！”

这个舞台自己太熟悉了，然后这一次却变成了最后一次，想唱给他听的歌，他却听不到了。听了无数遍的伴奏响起，许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望着你

慢慢离开

宿命像潮水般

淹没我

不能呼吸

飘浮在黑色的海

怎么习惯失去你的未来

怎么留住渐渐消失的云彩

骗自己

爱还存在

泪水却始终不断

命中注定

没有你的未来

莫失莫忘渐渐消失的空白

什么都别说，我不想懂

至少我还拥有美丽的梦

什么都别说，我真的不想懂

终于明白该放手

……”

许诺向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毕业的情绪充斥着全场，那些自己要离开的和将被留下的人，都因为这首歌陷入了沉思，掌声过后竟然有一瞬间的寂静。许诺下了舞台，跟姚远打了一个招呼，许诺就准备离开了。晚会接近尾声，大部分演员都去准备结尾的大合唱了，后台人很少，许诺看着那个通向杂物间的长长的走廊，突然想起了和陆小宇在迎新晚会那天的相遇。自己带着复杂的心情说出谎言，为的就是引陆小宇上钩。许诺叹了一口气，走向那个狭小的空间。

“小宇？”

陆小宇蹲在地上，背包放在旁边，样子有些狼狈。听到了许诺的声音，他抬起了头，笑得有些勉强。

“我本来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会到这儿来！”

陆小宇站起身，有些无措地靠在了墙上。许诺的心脏紧了一下，他猛地抱住了陆小宇。

“我是同性恋，我真的是，小宇，上一次我是骗你的，这一次是真的！我现在真的是同性恋了，我真的回不去了！”

陆小宇抚摸着许诺的短发，感受着他的激动与苦痛。我们都回不去了，一旦付出了感情，喜欢上了同性，就真的回不去了。是谁先骗了谁，谁先接近谁，那又怎么样？

许诺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一些，看着陆小宇，不是做梦，他没有上飞机，而是为了自己留了下来。许诺知道自己不配陆小宇为了他付出这么多，可也自私地为了陆小宇没有离开而高兴不已。他抬起双手，抚摸着陆小宇的脸颊，温热的唇紧紧地贴上了陆小宇的。两个人一边热切地亲吻，一边进了狭小的杂物间，有些破烂的门在两人身后紧紧地关上了。

有多久没有碰过这具自己渴望的躯体，就有多么热切地渴望拥有对方。许诺有些粗鲁地撕扯着陆小宇的T恤，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遍陆小宇的身体。陆小宇闭上眼睛，就让自己最后一次放纵吧。他知道许诺一定是误会了，他不是为了许诺而留下来，而是想让梦有个结局而已，一个像梦一样的结局，也许梦醒了，许诺就能忘记他，他也能忘记许诺。

陆小宇第一次享受许诺的粗暴，就好像越是痛，越能证明梦的真实。陆小宇贪婪地亲吻着许诺的每一次肌肤，就好像生命即将戛然而已，许诺被他难得一见的热情弄得更加亢奋，不顾一切地驰骋在这片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外面的舞台上，经典的离别歌曲唱的委婉动人，朋友珍重，一路顺风，无外乎如此。毕业晚会圆满结束了，半露天的舞台第一次大手笔地放弃了烟火，轰鸣声不断地响起。

“小宇，不要离开我，小宇！”

伴随着许诺的情话，陆小宇的世界变得昏天黑地，他很想能看看外面的烟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有着短暂的脆弱的美丽。

“啊！”

陆小宇咬住许诺的肩膀，深嵌进体内的欲望倾泻而出，两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许诺没有立刻离开陆小宇的身体，陆小宇有些尴尬地扭动着身体，却被许诺按住。

“别动，我会控制不住的！”

说着，在陆小宇的额头吻了一下。

“小宇，谢谢你为了我留下来！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恩！”

陆小宇淡淡地笑了笑，不想拆穿自己美丽的谎言。原来不只是第一次会痛，最后一次也一样会痛。

“今晚我们就留在这儿，好吗？”

许诺有些迷茫地看着陆小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在这狭小的杂物间里，可是却也宠溺地笑了笑，答应了陆小宇。

听到了有人推门，许诺连忙去推靠在自己肩头的陆小宇，让人抓奸在床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伸出去的手却落空了，身边的人早已经离去，靠在肩头的温度也已经不在了。

“你这学生，这么早在杂物间干什么呢？”

开门的是收拾卫生的阿姨，看着许诺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稀有动物，许诺愣愣地起身，让出地方，终于明白陆小宇一反常态的主动是为了什么，自己竟然该死地认为陆小宇会为了自己留下。

陆小宇有些恍惚，自己连着两天都在机场经历着离别。因为没有接到陆小宇在北京打来的电话，陆逊去机场询问，才知道飞机晚点的消息，等他开着车来到机场，却看见陆小宇歪着身子在候机室椅子上睡觉。

“爸，你回去吧，现在回去还能补上一觉！行李昨天就托运好了，也没什么需要你帮我弄的了！”

陆小宇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现在才是早上五点。陆逊看了看表，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只是挨着陆小宇坐了下来。

“你和小倩的脾气都像我！到了外面，你要记住，太刚易折。”

“恩！”

父子俩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话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对陆小宇来说却是那么地珍贵。

“爸……”

“小宇！”

陆小宇回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六十八

“苏芯？”

瞬间的迷茫，苏芯已经站在了陆小宇的面前。

“本来以为赶不上了，没想到飞机推迟了一天，真是天意啊！”

“恩！是啊！”

天意嘛？原来天意不仅是让他用最后一次来忘记许诺，也让他再次遇到了苏芯。

“一路平安，到了那边之后记得报平安。”

苏芯像一个老友一样拍了拍陆小宇的肩膀，苏芯依旧笑得温暖如初，陆小宇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回以微笑。

“倒时间了，快进去吧！”

陆逊不咸不淡地提示了一下，陆小宇背起了双肩包，准备进入安检。

“小宇，再见！我适合小倩一起来的。”

苏芯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陆小宇没有躲开，温和地跟父亲和苏芯再见。陆小宇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远处的柱子，陆小倩正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方向。陆小宇没有再回头，径直进了安检，一切都很顺利，飞机不可能再一次推迟起飞，自己再没有回东联大的理由了。他展开手心，苏芯刚刚塞进自己手里面的是一张小巧的便签。

“我会等你回来！苏芯。”

简短的一句话，让陆小宇有些心痛。苏芯的心思自己不是看不到，而是曾经的自己被许诺的爱情蒙住了眼睛，冲昏了头脑。陆小宇疏远苏芯，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不想委屈了她，喜欢并不等于爱，这一点陆小宇很早就明白。就像当年苏芯对着电话质问陆小宇是否爱她，陆小宇便没有办法回答。他不爱苏芯，但是他会心疼这个女孩，会喜欢和她呆在一起。

女人容易被感动，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此时的陆小宇可以对苏芯报以微笑，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芯真的可以用行动来温暖陆小宇已经冰冷的心。

这个女人，让他不想，也不能辜负。

“哥，你说爸爸会愿意见我嘛？”

陈姗姗将头靠在火车车窗上，最里面呼出的气体将窗子模糊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画着桃心。回家的日子从考完试推迟到暑假，用从暑假推迟到了十一假期，一推再推，是因为她一直在怕。

“爸爸很想你，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许诺坐在陈姗姗的对面，两人虽然在对话，却都没有看着对方。许诺的话让陈姗姗有些许的放松了，可是看到了对面那张冰冷的面容，陈姗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哥，你还在想着陆小宇？”

陆小宇已经离开快三个月了，许诺没有主动联系过他，那一晚仿佛就是一场梦。许诺多么希望自己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过陆小宇这个人。

“是我自己活该！”

许诺没有没闹地说了一句，比起回答陈姗姗，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个女人？”

“她和爸爸已经离婚了，还留在我们家干嘛？”

许诺反问，陈姗姗终于有了一丝地满足，这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女人终于滚出了许家。

“哥，如果有一天陆小宇回来了？你还回去找他嘛？”

陈姗姗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三个月来，许诺除了学英语就是学英语，似乎每一本英语书中都有陆小宇的影子，陈姗姗知道许诺根本就放不下，可是他们俩个是回不去了，怪只怪陆小宇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许诺一直看着窗外，铁轨两侧的稻田在不停地退后，恍惚间一片模糊的绿色。他没有回答，虽然两个人只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可是许诺很清楚陆小宇性子，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软弱的样子，却比谁都倔强。把自己最纯粹最浓烈的爱，献给了一场骗局，就算去找他，陆小宇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拿好东西，快要下车了！”

乘务员提示那好随身物品的广播响起，许诺从回忆中走出来，提醒了一下陈姗姗，陈姗姗没有再去纠结答案，她知道自己唯一能为许诺做的，就是永远不要再提起陆小宇。

陆小宇经过三个月语言的适应，才稍稍地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十一一过，学校才开始正式的学期。陆小宇一边抓紧时间学习，一边努力打工，这样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可以暂时忘记伤痛。一个人独自在外，心里的孤单总是想找个人倾述，可是因为时差，却遇不到几个朋友。

在网上偶然遇到过几次苏芯，当然陆小宇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偶然，而是苏芯算好了时差，等着陆小宇。

在国外的第一个春节，有些冷清。其实在国外留学的中国人都还算热情，陆小宇自己却是比以前更加不爱与人接触，朋友少的可怜。陆小宇给家里面打了个电话，又给陆小倩和张洋留了言，没有一个人回复他，陆小宇也只能自我安慰他们都在忙。煮了一包泡面，陆小宇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

“新年快乐！一个人要注意身体啊！”

是苏芯的留言，陆小宇突然觉得有些失望，却不敢承认自己真正期待的是什么。他伸出手，想管了对话框，却想起了机场送别的那一抹微笑，和苏芯脸上因为奔跑而产生的淡淡红晕。

“新年快乐！”

最后，陆小宇还是恢复了留言。

“原来你在啊！怎么样，第一年在外面过年很不习惯吧！”

“恩！”

长达十分钟的沉默，陆小宇突然回想起了那次与苏芯的那次见面，也是长时间的沉默。

“现在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嘛？”

苏芯终于还是说了，陆小宇知道他怎么都逃不过的。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是你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了，不是吗？”

陆小宇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还是该告诉苏芯。

“苏芯，我喜欢的是个男人！”

“我知道！”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小宇，我愿意被你利用，只有重新和别人在一起，才能忘了他，不是吗？”

陆小宇直直地盯着显示器，眼睛里有什么在积蓄。不知道是为了苏芯的坚持，还是为了自己第一次承认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忘了他，自己真的想忘了许诺嘛？

六十九

“是张洋啊，你是来找小倩的吧！”

陆逊接过张洋带来的水果，将他让进屋，陆小倩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了，却在看到张洋的一瞬间，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小倩，你干嘛去啊，张洋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还不招待一下！张洋，我那边还有个报告要交，你们年轻人好好聊吧！”

陆逊将东西递给了陆小倩，自己进了房间关好了门，陆小倩将水果拿到厨房，却迟迟不肯出来，张洋有些担心，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正赶上陆小倩拿着两瓶饮料出来。

“这么长时间不出来，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不敢见你嘛？呵呵！”

陆小倩淡淡地笑了笑，两个人在客厅坐着，气氛尴尬。

“在省队的训练很辛苦吧！”

“恩，是比大学辛苦！”

简单地询问与回答，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已经变得没有话说了。

“他还好吧？”

陆小倩抬头，就知道张洋并不是来看自己的。

“我不知道！”

陆小倩是真的不知道，每一次父亲让自己接听陆小宇的电话，陆小倩都找借口拒绝。至从在机场偷偷地目送陆小宇离开之后，陆小倩跟他在没有什么交集。

“小倩，我要去北京集训了，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恩，那挺好的！对你以后的职业发展有好处！”

“小倩，我答应过小宇要好好对你，你原谅我吧！”

“好，我原谅你！”

“真的！”

张洋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拉着陆小倩的手，陆小倩却只是淡淡的，没有反抗但是也没有回应，张洋尴尬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