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阿缡眼前一亮，“真的吗？我去看看！”说着就要往里面奔去，长老想拦也拦不住，只得跟过去。

兴冲冲地冲进寝宫，羲和妖尊的话已经谈完，看见他，羲的表情有些沉重。

“恩公，你怎么来了？”阿缡没有注意羲略显怪异的表情，开心得嘴巴直往后咧。

羲笑得不似平常那样轻松，只是抚了抚他的头，道：“这几天辛苦了吧。”

妖尊突然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长老和阿缡脸色一百，赶忙上前轻拍他的背要给他顺气。妖尊好半天才顺过气来，虚弱地对阿缡招了招手。

“阿缡……你，你过来。”

他抓着阿缡的手，力道有些大，“你不小了，今后不要那样孩子性气了，红焱冥宫……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中，到时候，你凡事……可要多加考虑，三思后行……咳！咳咳咳！”

“爹！”阿缡眉头蹙的死紧，扶着他轻拍他的背，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我记下了我记下了！爹你别激动，好好的别想那么多了，有我呢！”

妖尊最后抓着羲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他深深地看着羲，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羲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地深深回望他。妖尊放心了，整个人眼前一黑，忽地昏了过去。

灵毓宫里一阵手忙脚乱，妖尊的身体每况愈下了，已经时日无多，只是这些话，羲一直都没跟他说。

整个红焱冥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草木皆兵。

羲蹙着眉，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天色渐暗，风吹在皮肤上凉飕飕的，羲起身关上窗户，忽听有人叩门。

“恩公，是我，阿缡。”

羲开了门，但见阿缡神情疲惫地站在门外，看见他，他眉色一喜，“深夜打扰恩公了，只是大战在即，我……实在是不……放心。”

羲侧身让开一条道，让阿缡走进来。待羲关上门后，夜幕中的院子一角一个黑影一闪而逝，一下子就消失了踪迹……

羲倒了一杯水给他，阿缡接过就咕咚咕咚喝下，他有些局促不安，犹豫扭捏再三，才支支吾吾说道：“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厚道。可是……这次仙界是有备而来，我们匆忙之间，根本无从抵挡，我……我……”

“以清光的性子，他第一步会做的，就是攻打这里，红焱冥宫定然保不住。”他淡淡说来，阿缡眸光一震，抬头看着他，嘴微张，很是惊讶：“什么？”

羲看着杯中清澈的水：“趁着他们还没有打过来，我的建议是，弃宫离开。”

“你……”太容易得到答案了，阿缡一时反应不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羲，羲微叹一口气：“你放心。这一次，我站在你们这边。我不会让清光毁了妖界的。”

阿缡眼眶一热，忍了忍终于没有落下泪来，他猛地一下抓住羲的手：“恩公，大恩无以为报！现在大难当头，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恩公的，不如……不如！”他呼吸急促起来，看羲的眼神也热辣起来，“如果恩公不嫌弃，从今天开始……我，我就是你的人了！”

羲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腾地就站了起来，眉目严肃起来：“阿缡！今天我会帮你们，完全是冲着道义二字，你完全不需要做出什么牺牲！”

“可！”

羲扬手一挥，阻住他接下去说的话：“不必多说，今日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阿缡满脸地尴尬杵在那儿，羲扭过头去没看他，他呆了一会见真的没有机会，扭头快步就走了出去。

羲走过去关严实了门，长叹一口气，靠在门后闭上了眼睛。

“你究竟……想干什么……”

密奏如约每日一封送至案头，清光看了一眼密奏，没有去拿，转而取了其他奏文翻开来看，看完天佑元帅送过来的奏文，清光忍不住心情大好，拿朱笔在下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大大的好字，想想又加了一句按计行事，随后另外放在一边。

看完了大大小小的奏文，已经大约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他伸了个懒腰，揉揉眉心抓起杯子喝了口水，水已经凉透了，却比热的时候更加解渴。

他顺手拿起密奏翻开来看，因为心情好，所以翻奏文翻得很是轻快，可是一翻开密奏，心情就一落千丈。他保持着喝水的动作，眼睛眯了眯，随后缓缓拿开了水杯，一个字一个字从头开始看。

每一个字他都看得很是认真，每一个字就好像一把把火，点燃他心中的怒火。

“混蛋！”水杯被砸出老远，发出砰的一声，随后四分五裂开来。清光腾地站起来，瞪着那封密奏，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云缡深夜入羲神房间。

深夜、独处……！

阿缡对羲存有爱慕之心，深夜进入他的房间能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出尔反尔……竟敢骗我！哼！”他冷冷一笑，死死抿着嘴。

心头一震，似有什么东西震慑住了心神，他捂着心口后退一步跌坐在金椅上，一刹那脑子一白，浆糊似的什么都思考不得。

“恨吗？想杀了阿缡？想杀光所有的妖怪对不对？”

清光闭着眼揉眉心，忽听有声音响起，倏地睁开眼睛，满脸地惊色。

这声音……

“不错，就是我。哈哈哈！”那声音又响起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哈哈哈哈我回来了！！”

清光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根本就找不到。

“是你……梦魇老妖！？”他惊慌失措地怀疑，“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声音又是一阵尖锐地笑：“那可要多亏了你啊！如果不是你，我还没有机会呢！我还不知道要在你身体里蛰伏多少年才能重见天日呢”

清光握紧了剑，步步后退：“蛰伏……？”

“不错！我梦魇老妖哪有这么容易被你这个毛头小子吞噬，我只不过是元气大失而已……啊哈哈哈哈！等着吧，等着我回来，把这一切都夺回来！”

第一百二十章：山雨欲来（5）

“你做梦！”

梦魇老妖桀桀笑着，过了很久，那尖锐的笑声才从清光的耳中消失，随后他道：“那我们看看啊。我敬爱的天君，在这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清光瞪着眼睛在空旷的大殿中看了半天，“你出来！你给我滚出来！我们好好打一场！你滚出来！”他的额头上浸满了冷汗，五指收拢紧紧地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

没声音了，梦魇老妖又蛰伏起来了，周围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去，令人恐慌的安静中弥漫着让清光发疯的味道，他瞪大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肩膀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唇色发白，脑海中灵光一现，他忽然站起来就往外冲，正要进来的湘黎来不及闪躲，被他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一行人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湘黎面前稳住身形，见清光看也不看她就往外冲，脸色极为难看。

“不许跟着，我去看看！”她忙不迭追上去，几个侍女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有跟上去。

清光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积冰山，积冰山既然已经恢复了原貌，就不再是一片黑暗，七剑悬在山顶，照亮了山下方圆千里之遥，他一个纵身飞到了山顶，轻轻落在七剑面前。

奔跑过后，紧张和害怕的情绪被发泄了出来，他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湘黎追着他也落在山顶，几步走到他身后，关切地道：“天君，你怎么了？”

清光抬头看着七剑发出的柔和光芒，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湘黎，擦了擦脸上因奔跑而流的汗：“你怎么跟来了？”

湘黎面有忧容：“我不放心你。”

清光拿开了她放在他臂上的手，抬头继续看着七剑，他的眉头轻轻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七剑的光虽然能照亮千里之地，却一点也不扎眼，他就那么一直看着，也不说话，湘黎站在他身后，也不敢随意说话。

过了很久，他忽然道：“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闻言，湘黎反而淡淡一笑：“是怕我拖你后腿，还是怕你拖我下水？”

清光头偏了一下，幅度很小，却还是叫湘黎看到，她的目光满满的全是柔情：“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想给我尽可能好的？可是那些都不是我要的，我要的很简单，只是希望无论你做什么，都让我有机会支持你。对和错，我都不管。”

清光回过头来看她，眸光中那一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之情被温暖代替，他轻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何必呢？”

她的脸很冷，积冰山之巅，没有风没有雪，却到处都是冰，寒气从脚底一点点入侵，如果不是功力深厚，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会被寒气所伤，湘黎的手已经快冻住了。

注意到她发白的嘴唇，清光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往山脚飞去。

“自己知道功力不深，就不要贸贸然上山去。”

山脚暖和许多，湘黎忍不住缩缩脖子搓搓手，嘴角一弯，“知道了。”

见他又要上去，她一把拉住他，冰冷的触感令清光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怎么？”

“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取了七剑？”

清光心情一下子又厌烦起来，他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湘黎想说话，清光却先一步飞身上去了，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给她。

和她所料无差，清光还是出手取了七剑，山巅突然一阵阵电闪，从七剑所祭的地方呈点线面趋势地延伸开去，消失在远方，随后是轰隆隆的声音，明亮的山巅突然漆黑一片，黑暗就像潮水一样向远方散开去，眼睛乍一接触到黑暗，触目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随着黑暗的降临，周围一下子地动山摇起来，从山巅开始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冰块往下掉……

湘黎一刹那恐慌起来，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让眼前慢慢恢复了些许光明。

“天君！”大地摇晃的厉害，她又一下子就失去了清光踪迹，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冰冷一片还是冰冷一片。

“天君！你在哪里？”她慌慌张张地在山脚乱找一气，连个清光的影子也没看见，“天君！天……”身体忽然撞到一个软和的物体，她面色一喜，借着昏暗的光看去，果然是清光，“你没事？”

清光没有理睬她，手却扶着她的肩，回头去看那再度坍塌的积冰山。

地面已经不摇晃了，积冰山也成了大堆被废弃的冰坡。清光紧紧抿着嘴看眼前黑暗中隐隐放出光芒的冰山，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空着的另一只手，死死握成了拳，在寂静的原野中，发出咔地几声。

“天君……”湘黎抬头看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轮廓，她伸出手去欲抚摸他的脸颊，却被清光一手扣住了手腕：“回去吧！”

他拉着她匆匆离开积冰山，步伐之快令湘黎只能勉强跟上，手腕没一会就被抓的通红。

“天君天君！”湘黎忍不住呼喊，清光这才停下脚步，一回头见她脸色冒汗，似乎在忍着什么，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一眼就看到了上面被掐握出来的红色。

“弄疼你了。”他停下来微微拉高她的衣袖，果然，被自己握过的地方有一圈深红色的痕迹，“对不起，我没注意。”

湘黎摇摇头说没事，反倒是担心他：“积冰山再次坍塌，你是不是难过？”

清光有些不耐地放开她的手，避开了目光，湘黎想了想，道，“只要尽快灭了妖界，再将七剑祭回去就好了。”

清光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神情严肃起来，道：“你抽空去看看姑姑，别让她坏事。”

湘黎目光一滞，随后低头垂眼，“知道了。”

练霄宫和其余时候不一样，所有的出口都被天兵包围，琵琶公主身边的近侍也被调离，换上了湘黎的亲侍，湘黎过去的时候，她正优哉游哉地在浇花，神情悠闲得就好像没有被软禁。

“公主。”她在她面前站定，然琵琶公主完全把她当成空气，看也不看她，只顾自己浇花。气氛凝滞了一会，她身后的侍女忍不住了，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提点道：“公主，天后娘娘来了。”

琵琶公主还是未理，小侍女壮着胆子又催促：“公主，天后……”

丢水壶、转身、抬手、挥巴掌——动作连贯又有气势，一气呵成，一巴掌下去，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小侍女被掀翻在地，顿时觉得两眼冒星星，左脸颊疼得厉害。

“多事的东西！滚出去！”

湘黎站在一边，不由看的心一阵发慌。自从做了母亲后，琵琶公主就收敛了脾气，那么长时间了都没见她发这样的火，她都快忘了她原先是多么地骄纵和不可理喻。

琵琶公主轻轻回过头去，速度很缓慢，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傲慢和轻蔑的眼神看她：“哟！这不是天后娘娘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山雨欲来（6）

湘黎站在原处，脸上有点尴尬，她道：“你们都下去吧。”

琵琶公主却抬手一阻：“都站住！”她走过去，在湘黎面前站定，她的个子要比湘黎高出半个头，甫一走近，让湘黎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我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天后想要说什么就在这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吧！”

一干侍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俩。

湘黎看着琵琶公主，声音有些发沉，“下去！”

侍女们犹豫了一会，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琵琶公主忽然大笑起来，“果真是做了天后，气势也不一样了，侍女们都听你的不听我的了。我可真后悔，当初让你来做天后！”她恨恨地拂袖转身进屋。

湘黎面不改色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天君和我，都没有任何想要伤害您的意思，只要您好好地，不兴风作浪，天君就会放你出来。”

琵琶公主一声冷笑，回过头来：“兴风作浪？现在是谁在兴风作浪？要是我早知道父王母后是他害死的，就算拼了我性命，我也绝不会让他继任天君！卑鄙，无耻！你还有脸还找我？母后生前那么疼爱你，你就这样来报答他们？”

湘黎咬紧了下唇，脸上镌刻着一丝丝冷硬，须臾，她道：“公主，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处在下风的是你，你最好能安分一点，不然，我不能保证……您的儿子会安安全全地活着。”

琵琶公主倏地看过去，眼睛里恨不得飞出无数刀子，把眼前这个无耻的人射成一个刺猬。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湘黎垂下了眼睑，嘴边反而挂起了一丝微笑，有点儿苦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所有的报应，我都会替他承担……公主，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这样对您。”

“哼！”琵琶公主拂袖转过身去。

湘黎没再说什么，出去的时候吩咐守卫好好看守便离去了，她走后不久，有巨大的声响从屋子里传来，嘭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