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清光果然在那里！

“天君！”她提裙奔了过去。

气氛很紧张，夙和神兽风狸守住了镜像入口与清光对峙，空气中飘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息。草木闻风而动，簌簌作声……

“天君你想干什么！”湘黎拽紧清光的衣袖，“你想冲过去？你想去华夏大陆？！不行，你不能过去！那片大陆不是我们该管的，天君！快回去吧！”

清光甩开她的手，语气很凶恶：“关你什么事！给我滚开！”

湘黎踉跄好几步，眼看着清光冲过去，却被风狸嗷地一声一口气给挡了回去。随后风狸一蹄子重重踏在地上，顿时一阵地动山摇，湘黎刚站起来还没站稳就又跌了回去。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清光身边扑上去拦住他：“你不能过去！你想干什么！你要找谁报仇！我不会让你过去！！”

清光被她压得难受，“你……你先起开！”

夙看着他俩，伸手一拂，清光便失去了气力，软软地动动不得推又推不开。

湘黎扶着他坐起，急急说道：“七剑是在提醒你六百年前的事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那冰妖盗玉并非为了个人，而是解除大地炎火之毒，他们是为了救治苍生！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知道！！”清光用比她更大声音对吼回去，“我只知道他们盗玉害我娘亲连个尸身都保不住，我只知道他们是妖！妖类忘恩负义丧尽天良他们就统统该杀！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能做神凌驾我之上！竟敢凌驾在我之上——为什么！！”他用劲握着湘黎的肩膀，力道之大，令湘黎吃痛皱起了眉。

周围突然安静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减弱不少，微风吹拂草木发出很轻的摩擦声，清光和湘黎相互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才突然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跟踪我？！”

“没有！”湘黎急忙否认，额头上渗着冷汗，“您不在的时候，若神来过，七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七剑不是寻常之剑，它们能够窥探主人的心思，将主人往正道上引，现在您七剑已经到手，积冰山重建一时出现的幻象正是在解开您的心结啊！”

“七剑是在告诉我该找谁报仇！”

湘黎也火了，“仇仇仇！你天天就只知道报仇，可抛弃太子妃的是太子！陷害太子妃的是音采侧妃！最终太子妃也是病死的！你所看到的都跟太子妃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清光冷笑，“紫幻冥玉消失，我娘的尸身就没有了，我连最后一丝念想都没有了！”

湘黎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片刻，她轻笑一声：“为了你的念想，你就可以让太子妃永世不能转生吗？”

“……”清光怔了怔，“你说什么？”

湘黎站了起来，衣裙上沾染了许多灰尘草屑，她低头俯视着他：“太子妃的容貌之所以能维持，除了那口冰棺，更多的是弥留在太子妃体内的一魄。遗体消失，她的魂魄得以完整，这不好吗？”

“冰妖盗玉是为了救治苍生，音采侧妃临死已经悔悟，太子也早已抛却一身的束缚离开天宫。该死的死了，该走的走了，只有你还不肯忘了过去，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去！”老实说这是她第一次对清光如此严厉地说话，心里很没底，目光却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颓然坐在地上，脑海中飘荡着音采说过的话。

“姐姐，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对不对？”的确，这就是她临死之前的话。

好事，好事……是吗？

夙站在一边，见他们吵得凶便没有插口，待两人都安静了，才慢悠悠说道：“你们商量完了？商量完了就回去吧。”

湘黎理了理头发，回头对夙遥遥一礼：“打扰了，我们这就走。”她回头就要去拽清光，清光一把打掉她的手，瞪了瞪他，却也没有再折腾，没好气瞪了一眼夙，转身回去了。

两个人沉默着回了天宫，脸色都很难看，湘黎已经平静下来了，平静之后就是后怕，她从来也没有对清光大声说话过，这一次不仅大声吼他，还骂了他。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会恨上自己了吧……

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清光紧抿着嘴死死看着前方，压根就没有看他。

回到了缙霄宫，清光一脸铁青地踹门进了寝室，又大力摔上门，正好将湘黎挡在门外，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湘黎心里边狠狠一抖，好半天了都没回过神来。

良久，才轻轻叹一口气。

他果然是生气了……

门忽然被打开，吱呀的一声特别响，清光臭着脸出现在她眼前：“进来吧，我有话要说。”说罢转身进了屋。

湘黎一怔，默默跟了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清光站在窗子边，负手而立，正望着窗外盛开的一树树桃花。因为是背对着她，所以湘黎看不到他的表情。

许久的沉默过后，清光突然道：若神跟你说过什么？”

“……”

短暂的寂静后，清光冷笑一声，侧头说道：“怎么，刚才不是说的很顺么？哑巴了？”

湘黎挺直了背，想了想，道：“每……每一件神器都有它自己的灵性，七剑也不例外，七剑是不会选择没有仁慈之心的主人的。如果方法不对，主人的心思不够仁慈，强行驱动七剑，是会遭到反噬的，轻者剥夺一身的修为，重者……重者放逐……大乐之野。”

清光心里一惊，猛地回过头来，正对上湘黎的目光，“你说……大乐之野？”

“嗯。”

“还有呢？他还说什么了？”

湘黎摇摇头。

她想了想，又说：“你集齐七剑，就是为了恢复积冰山的原貌吗？”

清光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

“不是。”他否认的很爽快，“我也不怕你知道，七剑别有用途。”

“是为了对付谁？冰妖？”

清光嘴角衔着冷笑：“不是。”

“那是……”

“妖界。”清光打断她的猜测，声音很平静，却透着坚定，“我要荡平整个妖界！”

湘黎彻底没声了，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是一阵安静的大眼瞪小眼后，她微颤着声音说道：“你说真的？”

“你说呢？”清光笑着反问她，又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是怕了，我自会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到时候两界大乱，怎么也伤及不到你。”

“我会帮你的！”湘黎突然说，说的很快，她看着他，嘴角弯了起来，“虽然理智上，我不支持你这么做。可！你是我的丈夫，你的所有决定，无论对错，我都会帮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山雨欲来（3）

云雾缭绕着的天门和平时相比多了几分紧张，守门的卫兵增加了一倍，角角落落都有天兵在巡逻，使整个天宫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以至于一走进去，就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一道疾风以极快的速度往天门冲来，守卫执枪欲阻拦，然那风却不仅不放慢速度，反而以更加快的速度疾驰，越过他们直接进了天宫。

“追！”

天门顿时骚动起来，守门的天兵没有动，巡逻的卫兵赶忙追了上去。那道风飞得太快了，他们很快就追丢，领头的天兵眼睁睁看着风在自己眼前消失，抬手一拦：“不用追了。”

“可是……”

“那是风神！”

清光坐在金案前，看着左右两堆奏章，左边的是各路仙家上书要求他撤销攻打妖界的决定，而右边那一叠，却是支持他的，左边堆得如小山高，右边却只有寥寥数几。

他一本也没有翻开看，只是看着这两堆东西，轻哼了一声。

门被撞开，羲乘风而至，身后跟着想要阻拦他进来的仙侍们。

四目对视，没有柔情。

他抬头，示意仙侍们都出去。大殿安静了下来，他站起，往他走去。

算算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了，还真是想他了。

“你怎么来了？”

羲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攻打妖界？”

清光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嘴角还噙着微笑，良久，他道，“你知道了？”语气轻松的好像这件事就只是家常便饭。

“我问你为什么要攻打妖界？！”

清光收起了笑容：“你很着急？急着保护你的小情人？”

羲怔了一怔，强硬的语气有了一丝微弱，“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清光冷哼一声看着他，忽然回头在书架上取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封密奏，他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

羲狐疑地接过，却在翻开后脸色大变起来，他匆匆翻过一遍，又去看另外几封，顿时怒不可遏起来：“你派人在监视我！”

清光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眸底也越发冰冷，他的语气很冷静，就像冬天水面上的薄冰，只需轻轻一点就会碎：“我哪里敢监视你。这只不过是监视红焱冥宫的时候，意外所得而已。”

“你……！”羲胸口一起一伏，愤愤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要得到什么？”

清光轻轻从他手中拔出密奏放了回去，轻描淡写道：“如你所见，扫平妖界喽。”尾音处甚至还扬起一丝笑意。

“我问你理由！”羲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你这样兴师动众，会给仙妖两界带来灾难的！”

“那又怎样？”

看着清光眉梢微微上扬，眸中闪烁着的冰冷目光，羲心里一沉，不由放柔了语气：“好吧！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见阿缡了，这样好了吗？你赶紧去收回命令。”

清光还是那样，淡淡一笑，一点也不肯松口：“你见不见阿缡……跟我有什么关系？”

羲看着他，眉头皱得死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不管任何人的死活，也不管自己的死活，一意孤行……一刹那，好像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分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究竟怎么了？如果是因为这些密奏，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阿缡见面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只是说说话，顺便讨论一下妖尊的身体。除了这个，其余什么也没有！”

“不是说了吗？跟我有什么关系。”清光笑得越发深刻，他转过身去，将盒子放了回去，“说完了的话，你就回去吧。想要插手还是不插手，都随你，帮谁我都不会怨你的。”

羲握紧了双拳，死死抿住嘴：“我，不会帮你的！”

“那最好。”清光笑着说，一派无所谓的语气。

羲最终还是愤怒离去，什么也没问出来，反倒是受了一肚子的气。

看着他如来时一般乘风离去，清光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回头一步步走上金案，案上还放着那些奏章，端端正正，分类明确，等着他批阅。

眼中跳动着怒火，他伸手一把尽数扫落，又一脚踹翻金案，巨大的动静吓到了刚进来的湘黎。

“天君，你怎么了？”

清光挺直了背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差点就要摔倒，湘黎及时扶住他，却见他脸色发白，嘴角甚至被咬出了血。

心中一痛，她扶着他坐到了金椅上。

清光望着眼前一片狼藉发了会呆，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偏头看她，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就好像迷路的人找到最后一条光明之路：“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不会。永远不会！”

清光心安了。

他靠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不消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湘黎不敢动，生怕动醒他。

两人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而温馨的时候，平时的他从来都不会给她好脸看，最温柔的表情就是没表情，这项这次这样毫无戒备地在她肩上熟睡，是第一次。

湘黎嘴角挂着轻笑，侧头深深地注视着他。

散落在地的奏章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她想了想，伸手虚空抓了一本过来，奏章在她眼前自动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湘黎脸色微微一沉，紧接着又抓了第二本上来，还是类似的内容。

所有执反对意见的仙家都已经差不多都被软禁起来了，天宫的兵力也已经布置完毕，对妖界也下了宣战书，一切都已经开始了，没有退路。

但愿这一切，都会成功。尽管……那是错的。

羲乘风进入妖界，和天宫的完全不同，妖界和平时差不多，仿佛即将的一场大战和自己没有关系。妖界不似天宫有明确而严谨的制度，大多数妖怪们个性鲜明，都不喜欢遭到束缚，所以红焱冥宫对妖界的控制力不如清光那样强烈，因此妖兵甚少。他一路往红焱冥宫过去，稀稀拉拉地根本就没几个妖兵。

红焱冥宫的众妖已经对他很熟悉了，看见他，纷纷停下来行礼打招呼，羲急匆匆而过，不似平时那样一笑回之。

远远地看见长老，他迎上去：“急事！妖尊在灵毓宫吧！”

长老面有忧色，看他的样子，大约猜出了他的目的：“您也听闻了天宫对我们妖界下战书一事？”

羲点头，拉着老家伙就往灵毓宫走去：“清光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我要知道妖尊的想法！”

长老忽然不吱声了。

走了几步，感到不对的羲停下脚步：“怎么了？”看到长老的表情，羲立刻明白过来，“你怕是清光让我来打探消息的？”

长老没有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看羲的目光疏离了许多。

有这样的猜测也不奇怪，清光之前对他们的态度虽然算不上热情，但双方也是有交情的，在有这样的交情前提下他都能突然翻脸，羲一是他的师父二是他的恋人，怎么看都应该是他那边的。

羲拧着眉：“长老，不管清光是我什么人，这一次，我都不会站在他这边。”

长老的脸上有所动容，羲懒得和他浪费时间，不耐地一把抓起他的老骨头直奔灵毓宫。

第一百一十九章：山雨欲来（4）

如此紧急的情况，妖尊却十分淡定。和上一次比，他的气色更差了，呼吸间微弱而又急促，面色发红，印堂却发黑，嘴唇苍白，双目无神。看见羲，他眼前一亮，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羲忙上前一步按住他。

“妖尊你好好坐着，身体不好就别起来了。”

妖尊轻咳两声，看了看长老，声音间透着疲弱，道：“长老，你先出去一下……我……我有话和羲神说，咳。”

长老面有难色，犹豫再三，带着一干妖侍走了出去。一出寝宫，他挥手示意妖侍们离去，自己却折回去扒在门口头听起来。

寝宫里很安静，他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他眉头紧皱，无奈之下只能离去，一走出灵毓宫，阿缡就匆匆而来。

“长老！”他一脸地风尘仆仆，看见长老忙迎了上去，“恩公来了是吗？”

长老看见他，满脸的愁绪化作慈爱，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汗渍，“查视妖兵累着了吧？先别进去，你父亲和羲神大人有事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