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二部——簪叶立秋

作者:簪叶立秋  录入:05-05

饮宴罢了,红妈妈送上茶来,顺道提及刘钿那边也齐了。只云郭俊一行改了路径,先不至虞郡,要妄旁侧梵城而去。

我点点头,虽是几日不曾联络往来,郭俊倒也晓得我心思。

韩焉冲我道:“主子手下都是能人啊。”

泱儿抿唇一笑:“韩大人不也是?”

韩焉正色道:“康宁公主莫要如此称呼,还是叫奴才名字吧。”

泱儿溜我一眼,我略略点头,她才展颜道:“也好,韩焉。”

两人笑罢了,我放下茶杯道:“泱儿,你是想先回东也呢,还是…”

泱儿道:“一切听凭三哥做主。”

“既然如此…”食指轻扣杯沿片刻,“你先到梵城等郭俊,自会有人接应你。”

泱儿眨眨美目:“三哥这是?”

我轻笑道:“我也想多看你两日,可惜时候不对。郭俊会安排你先回东也去,等三哥几月,自来看你。”

泱儿垂首道:“没帮上三哥不说,现下还成了拖累…”

“康宁公主千万别如此说。”韩焉道,“公主平安,就是帮了主子最大的忙。”

泱儿闻言一愣,我心头微恼,却也不多提,只点头道:“泱儿,现在三哥无暇分身照应你,只能累你先回东也了。”

泱儿学着男儿抱拳道:“甚麽累不累的,能跟着三哥就是福气了!”

我不觉一笑:“那甚好,你既不累,今儿晌午过了就走吧。”

韩焉一皱眉:“这麽急?”

我摇摇头:“水患这两日没有加剧,不过是没下雨罢了。虞郡本来也不安生,速速离了,方是上策。”

泱儿颔首道:“如此也好,断不能叫三哥再为泱儿费心。”

“是三哥不好,才累得泱儿四处奔波。”

“能见三哥平安,泱儿走这几步算甚麽?”泱儿咯咯一笑。

韩焉亦笑道:“久闻公主与主子是兄妹情深,真是眼见为实,耳听非虚。”

我笑叹道:“韩焉啊,有这闲工夫打趣主子,不如下去准备车马行囊,咱们也该走了。”

泱儿奇道:“三哥这是要去何处?父王不是派了三哥来查视水患麽?”

我点点头:“确是如此,不过,要治水患,还得抓着水源才行。”

泱儿愣道:“水源?三哥莫不成还要翻上天去找风伯雨师?”

韩焉哈哈一笑:“主子不到白日飞升的时候,现下不过是潜下东海,找那老龙王算帐去!”

泱儿亦笑笑,此事按下不提。韩焉知趣的退下去了,我自与泱儿交代了几句体己话。

续续叨叨说些别后之话,又嘱她速回东也,路上保重之类,并不提其他。只交予她一只锦袋,要她回了东也,进了我府里,才能

打开来看。

泱儿倒是爽利,接过贴身放好,才问了一句:“记得三哥在豳国时收了个小子,似是叫文思的,近来如何了?”

“你打听他?”我倒来了兴致。

泱儿掩口笑道:“三哥宠他可是宠得没上没下的,顶撞了父王不说,不给大姐脸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和滟儿妹妹拌嘴。”

我挑挑眉毛:“你消息倒挺灵。”

泱儿好容易忍了笑:“那小子在麽?我可要再好好瞧瞧!”

我摇首道:“他随连之出访了。”

泱儿一愣:“三哥真舍得?林爷也真大方。”

“舍不舍的也没甚麽打紧,不过此次倒真是承了连之大大的情。”

“那三哥就好生惜福吧。”泱儿含笑道。

查她不是打趣,也就认真道:“我自有打算,泱儿你放心吧。”

“那倒是,三哥甚麽时候在这上头儿出过漏子?”

漏子?我心里一笑,岂知你三哥不止是出过,还捅了颇大一个,现下正为补救奔走。

也不提这个,闲话一阵,泱儿倦了,我自要她先去午睡。

思来想去终是不放心,唤了飒儿来,安抚一阵,稳了她心思,才又交代些许事体。

晌午刚过,我自送他们出了西北城门。韩焉守在楼里,不曾跟来。我独马轻骑,得空唤来亓家二兄弟交代几句,也不便多言,匆

匆散了。

回到琼花楼,韩焉也不多言,只云三人还在密谈。

我坐了一阵,觉得无趣之极,也不想言语,看看天时不早,就叫韩焉回了,所幸小院下人也没发觉。

捱到酉时,慕容泠方回。一进门,就急着见我。

我递杯热茶给他才道:“九王子今儿可累了?”

“不说也罢,实在脑门子痛得厉害。”慕容泠接了韩焉奉上的热帕子,摁在应堂上,模模糊糊道,“累死了,累死了…”

我冲韩焉是个眼色:“凝骢,九王子倦了,你叫下头儿备上几个清爽的小菜来。”

韩焉应声退下,反手带上房门。

慕容泠这才扯下巾子来:“这个凝骢,信得过麽?”

“怎麽?”我随意一笑,“九王子看上了这个奴才?”

慕容泠一愣:“啊?”

我道:“若是喜欢,就送于九王子了。不过好歹是跟了我许久,还请九王子温存些。”

慕容泠大窘道:“飞景真是…”

我掌不住笑道:“飞景玩笑之语,王子不要介意才是。”

慕容泠这才放下心来:“谁会和你抢奴才使唤的,真是!”

我摇摇头,也不提这话儿:“今儿怎麽说啊?”

慕容泠,面色一紧:“正是为这事儿来找飞景的。”

“愿闻其详。”

“刘锶本该后日到虞郡,不知怎地突地一行转了方向,奔着梵城去了。”

“莫非他晓得大王爷刘钿在此,故意避开?”我挑起眉毛。

慕容泠望我神色大有同感:“我也是这麽说,可是刘钿那厮非说刘锶有阴谋。”

“那又是何道理?”我试过杯子温度,才递于慕容泠。

慕容泠接过饮了一口,方道:“刘钿说,刘锶是早知道他在虞郡,这才往这头儿赶,现在突地转向,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儿。”

我点点头,也不答话。

“可十二弟以为,刘锶是出了名的执拗,认准了的理儿,断没有更改的。”慕容泠叹口气,“两人为这争了几句,十二弟赌气离

席。”

“啊?”这惊讶倒是货真价实。

非是惊讶慕容浛负气,他本就是沉不住气儿的主儿;亦不是惊讶刘钿会与他相争。却是惊讶我那“执拗”之名,从何而来。

“你也觉得十二弟此举不妥当吧。”慕容泠呵呵一笑,献宝似的道,“故而我两边相劝,终是雨过天晴。”

本就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儿,何况,必有一方惺惺作态,好找个有利态势罢了。面上却也笑道:“九王子英明!”

“甚麽英明,横竖是不会别的,也就作个和事老儿而已。”慕容泠口里这般说,面上还是薄红一层。

我拍拍他肩膀:“和事老儿担着稳系全局之重则,怎能小看了去?”

慕容泠面上一红,忙的扭开片刻,口里道:“你猜后来怎麽着?”

心道,无非是刘钿说个甚麽秘密,把老十二那厮吓住了,他好提条件而已。

口里却道:“哦?怎麽说?”

慕容泠转回头来,满脸神秘:“叫你猜呢!”

我呵呵一笑:“猜对有赏麽?”

慕容泠放下茶杯道:“那飞景想要赏甚麽?”

我转转眼珠道:“要九王子先答应下来,飞景答对了才说。”

慕容泠连连叫苦:“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飞景是何等人,竟跟他谈这些个费脑子的事儿!”

“九王子对飞景这麽有信心?”眯起眼来,“那若是飞景说错了,也听凭九王子任意差遣,如何?”

慕容泠笑道:“这甚好!”

转过几个念头,才道:“刘钿必是说,刘锶后院起火了。”

慕容泠眼中一喜,面上却冷道:“哼,就说你聪明了。不过这话含含糊糊的,不能错全对啊。”

“那飞景就接着猜了,九王子可还接着赌?”我挑起左眉,含笑望他。

慕容泠一咬牙:“赌!”

“刘钿必是说,豳国一行出了纰漏。”我缓缓起身踱步,口里不紧不慢。

“哼,详细些。”慕容泠道,“我还赌!”

我一笑:“大王爷刘钿必是言,豳国一行与卫国一行本该在豳国边界会面,再议定第三国为商讨地,可是两国至少要在十几日之

后才会碰面,故而期间可便宜行事!”

“然后呢?”

“大王爷会说,他已于途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两边人马自动入套!”我心头笑了一回子,这招也不新鲜,我去时不也是这般礼

遇麽?

“但是十二弟并不相信他们会如此轻易中伏,故而二人又起了争执。”慕容泠无奈耸肩。

我站定回身道:“九王子必是说,无论成败,都可让双方产生戒心,不敢轻举妄动,也是有利于我们的。”

慕容泠笑道:“飞景知我。”

不过是最容易的托词,有甚麽难猜?

复又踱步道:“可十二王子定会反诘,说一边是刘锶亲近的林连之,另一边是刘锶亲近的妹子刘泱,二者只怕都会看在刘锶面上

忍了。但大王爷会反驳曰:‘刘锶与二人私交深厚,既要担心连之,又要担心刘泱,分心乏术,定在自己这边儿露出破绽来,则

大利与我’。”

稍停,又行道,“十二王子以为,刘锶不能小看了,难保三方之间没有暗通款曲。可刘钿定会成竹在胸答,连之与刘锶因文思之

事,暗生芥蒂,而连之本就与刘泱没甚麽私交,这里头,破绽处处。只要卫豳两国闹起来,刘钿就有可趁之机参刘锶一本,事成

矣!”

回身一笑:“刘钿甚至可能说,最佳之事,则是刘锶在虞郡附近受制于他,而卫豳二国商议不成,刘锶则会大负圣望,失信于民

,失宠于君,他趁机下石,刘锶再不为威胁尔!”

慕容泠目瞪口呆:“飞景,你今日可有出门?”

我大笑道:“自然是有,难不成九王子以为飞景就在床上睡了一天?”

慕容泠瞅我一眼,哭笑不得:“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飞景所言,除却词句不一外,毫无不妥,如在当场一般!”

我站定道:“其实也没甚麽,飞景不过是依着常理来猜的。”

“那飞景以为之后呢?”慕容泠不由立起身来。

我挑挑眉毛:“十二王子又怎麽甘服?定是要刘钿拿出实证来,刘钿定是…”

慕容泠突道:“飞景莫要忘了,我还在打赌!”

“晓得。”我点点头,伸手扶住桌角,抚那精细雕花,“大王爷定是抖落出个秘闻了。”

“是甚麽?”慕容泠紧紧盯我嘴唇。

我自一笑,缓缓道:“定是说,连之杀了文思!”

“飞景啊飞景,你让我说你甚麽好呢?”慕容泠连连叹气。

我眉毛一挑,不可能啊,莫非我…想漏了甚麽不成?

慕容泠见我一脸慎重,突地欢笑道:“错啦!”

“甚麽?”

“刘钿是说,刘泱刚出豳国边界就失踪了,虽是豳国一行严守机密,但刘钿说他消息极为可靠!”慕容泠洋洋得意道。

我懊恼不已:“这,这真是…”

慕容泠心情大好:“不过飞景,你能猜到这些,实数不易!这样吧,算你赢了一半,如何?”

“如何算一半?”我答的有气无力,百无聊赖垂下头来。

慕容泠忙道:“我们交换条件,如何?”

我眉毛一扬:“好!不过飞景要先说。”

“依你就是。”慕容泠见我回复几分,也就一笑。

“请九王子许我先入申国,不日启程。”

“哦?”慕容泠哈哈一笑,“真是心有灵犀。飞景可知我要甚麽?”

我并不答话,只用眼相询。

“飞景,去申国与我同行可好…不,是飞景入申国,带我同行可好?”

我诧异抬头,见他不好意思,垂首轻笑。

行至他身侧,轻轻一吻:“好!”

慕容泠笑着脱开:“我要叫厨子多做几样小菜,再把酒拿来,今儿我最欢喜!”言罢开门而去。

我立在当下,只管笑着。

“主子好厉害,田纪赛马也能这样用!”

“韩焉,田纪当年求的是总盘数胜,今日我刘锶求的,只是一局之败,怎可同日而语?”

“主子英明。”

回过身来:“英明甚麽?刘钿那头儿的消息是你放的吧,做的好!”

“谢主子不罚我擅自决断。”

我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谁说不罚,时候未到而已。

那时花开今尤香

琉璃珊瑚翡翠箱,衣貂服裘嵌玉镶。红红翠翠满目盛,吹吹打打笑平生,寻乡。波若五色皆散去,那时花开今尤香。

马走,船行,车撵,轿抬。

半月余,颠簸于行程之中。非是申国远离卫境,而是匿藏行迹。若只得我一人,则甚是便利。奈何带着慕容泠,只得细细琢磨。

想与韩焉商议一番,又怕慕容泠心中起疑,索性独自定下路径,只告知他二人罢了。倒也无异议,择日离了虞郡,望申国而行。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流离失所,也非虚言;民生艰难,哀苦号哭。韩焉曰:“闻者莫不动容,见者莫不垂泪。”

我以为非。

水患固有,然地方官吏多是便宜行事,应付上头儿,中饱私囊;偶有几个父母官愿为民行事,奈何孤木难撑。该是闻者当慎思,

见者当扶义!

所见所闻,并着治水方略由韩焉分门别类记下,夜间背着慕容泠与我商讨定案之后,送予郭俊。自嘲为初识风土。

这几日间,倒是对韩焉颇多改观。原以为他专攻帝王心术,岂料于水利一事亦颇有见地,多有妙论。若再追问一句,对答源流,

因地制宜,倒也头头是道。故是赞得一回,他谦称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故而不再谈此事,只心中记下,此人又添得博学一项。

行行走走,停停看看,自是慢些。慕容泠那边提过话头儿,韩焉只道,查得卫国实情,回申时亦好交代些个。慕容泠被堵了嘴,

信与不信两说,只不再提,还我耳根几分清净。

一路甚是折腾,时有宿在野外荒寺空屋之事,万幸水粮充足,却时有尴尬处境,寻常如热水都难弄到,甚是煎熬。如此半月,与

军中半年相比,甚难决断高下。

一入申国,景况改观颇大,虽亦有受灾之景,却强于卫国万倍!由是我与韩焉所想无二,申国位在上游,且水渠甚众。尤以缪渠

为最。故而暗中派了映儿察访缪渠之事,然影儿曾与韩焉见过,嘱她先行入申都谵城打点。

推书 20234-07-08 :小叔叔 下——小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