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不是傻子,自会掂量。这当儿口卫国的礼,可不是那麽好咽下肚的。”
“主子想让大臣暗自生疑。”韩焉颔首一顿,“无论猜是何人所赠,大臣定是行明哲保身之计。”
“只要他们闭上了嘴,日后我有所行动,也不会有人敢明来阻挠。”
“而王子各有打算,只会坐山观望,申王就将孤掌难鸣。”韩焉叹口气,“主子真是一石数鸟。”
“也别光说好听的,成与不成,全在今晚。”
“主子宽心,这几日凝骢已将宫内地势摸熟。”韩焉颔首道,“其余的奴才来打点就是。”
正欲起身,突地小腿虚浮,忙撑着桌道:“且不忙造势,我先小睡片刻…”
韩焉奇道:“这时候睡觉…”猛地脸色一变,一手扶助我,一手扣住腕间,脸色大变,“怎会这样?”
我勉强一笑:“无妨,可能是久不用药,有些…”
韩焉恨声道;“竟然在我眼皮子下面用毒!”
我摆摆手:“莫恼,滋味儿还是不错的,呵呵。”
韩焉又气又恼:“甚麽时候了,还说这些个。”
我眯眯眼睛:“这事儿古怪太多,我一时也想不透,你先封我几个穴道,我们快走!”
韩焉点点头,点了我几个大穴。入内拿了包袱,将我扶起,折身出门。
门口立个宫婢,见我二人,忙垂下头来:“虢主,三王爷。”
我微微闭眼,韩焉见我无精打采,忙道:“罢了,今夜半个时辰之后点火。”
我撑着将腰间月华剑解下来:“这个拿去,不然老贼不会信的。”
韩焉一把拦住:“胡闹!这东西能乱扔麽?”又冲那宫婢道,“前几日就叫你们去弄,可弄妥了?”
宫婢一颔首,递来两柄宝剑:“虢主请看。”
我瞅了一眼,倒是很像。韩焉却一皱眉头:“怎麽就弄了这麽个玩意儿?罢了罢了,火烧大些,倒能掩盖些个。”
宫婢应了一声,带我们转至角门,外头停辆马车:“虢主、王爷请小心。”
韩焉扶我上车躺好,一扬马鞭:“记得半个时辰后才点火,务必要几宫同时火起,越大越好,越乱越好!”
“是!”
韩焉坐在外头,我躺在车内,各有心思。
眼看快近城门,韩焉闷声道:“想甚麽?”
手轻扬,拉开一角车帘:“想你为甚麽要下毒。”
韩焉身子一颤:“你以为是我下毒?”
我侧过身来,瞅着他后背道:“不然是谁,子敬,如柳,还是我自个儿?”
韩焉回首望我一眼:“我若要杀你,定不会如此下作!”
我摇摇头:“你不动手,你手下定会替你动手的。”言罢舒舒服服平躺,“死在大名鼎鼎的东虢虢主手中,倒也不算下贱。”
韩焉猛地一拉缰绳,马车定下来,我一时不察,差点撞到。
韩焉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刘锶,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呵呵一笑,将月华剑缓缓抽出:“若在此处动手,我亦不会怪你。”
韩焉接过剑来,缓缓至在我颈上:“你不怕?”
我露齿一笑:“怕?自然是不怕。”
韩焉眼波流转:“为甚麽?”
我一动不动,透过他肩膀望着天上残月:“死了,不就不用喝药了。真苦啊——”
韩焉身子一抖:“你耍我?”
我摇摇头,月华剑擦着颈子滑过,一股温热自体内缓缓流出。韩焉目光一闪,却不曾开口。
我随手一摸,二指染红,不觉笑道:“原来我的血竟也是热的。”放入口中一舔,不觉又笑,“果然是苦的,都怪子敬,从小逼
我喝药。”
韩焉由得我动作,只口里冷道:“不是我。”
我懒得抬眼:“我又没说是你亲自动手。”
韩焉急道:“我亦从未给手下下过命令…”
我摇摇手:“我又没怪你,只是佩服你可以忍那麽久。”见他又要开口,忙的抢住,“不过反正要死了,倒是想问你个话。”
韩焉面色阴晴不定,咬牙道:“甚麽?”
我咳嗽两声:“你若不想答,不答就是,但若答了,定要说实话。”
他闷声点头,我心内一笑,面上却忧郁道:“你是大哥的人呢,还是父王的人。他给你甚麽好处,如你这般心高气傲之人,竟甘
为走卒?”
韩焉狠狠一捏手:“刘钿小儿,岂能入我的眼?武圣胸有锦绣,我还没傻到去找他硬碰硬。”
我眨眨眼睛:“那你是哪国死士,几次三番与我为敌。”
韩焉犹豫片刻,咬牙道:“我不想这时候骗你。”
血流了一阵,有些眼晕,我强自一笑:“那算了。不过看在你我主仆一场,我也没有为难过你的分上,请你将我带回东也,葬在
翠羽山颠,可好?”
韩焉一愣:“翠羽山,白梅下?”
我微微一笑,放平身子:“这时节,梅花不开的…你记得,那树上我刻过记号…”
后面的话不及说出,韩焉他,点了我的穴道!
瞪起眼来,见他熟练的包扎伤口,口里道:“你还不能死,要死,也是堂堂正正死在我手上!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些腌
雑货手上!”
处理好伤口,韩焉贴我耳侧轻道:“我晓得你本来想去找慕容泠的,我们现在就去!”
言罢转身放下车帘,扬鞭前行。
摇摇晃晃,我面上浮起一丝笑容。镱哥,原来琥珀霜味道还不坏,你也吃过的,不是麽?
绵里藏针
约两柱香的功夫,马车停下,韩焉跃下车去,我闭目养神。少时,一人揭开车帘,急急唤我:“飞景,飞景!”
微一睁眼,见是慕容泠,懒懒一笑:“你怎麽来了?”
他见我如此模样,急得握住吾手:“这是…怎麽了?”
挣扎坐起:“也没甚麽。”
韩焉在后头冷道:“九王子,还是快些将主子带入府中,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慕容泠一怔,忙道:“正是!”说着伸手来抱,韩焉却快他一步,将我扶下车来。
我自一笑,贴他耳侧轻道:“多谢。”
韩焉面上一怔:“有何好谢?”
“若要叫个男子来抱我,真是死不瞑目。”我浅笑一声,扶他左手勉力前行。
不经意垂首之间,竟见慕容泠赤着双足,不由皱眉道:“九王子,怎地如此大意。”
他顺我眼光一望,不由窘得面红:“一时情急…”
我不由一笑:“于飞景倒是莫大荣幸。”
韩焉冷道:“有甚麽话进府再言不迟。”
慕容泠一缩脖子,我禁不住一笑,被韩焉狠狠一瞪,只得生生忍下来。
小心行至慕容泠卧房,韩焉扶我坐于床侧,转身为我取水。
慕容泠正要叫请大夫,我忙拦住:“不可。”
慕容泠急道:“飞景!甚麽时节了,还忌讳这个?”
我摇首道:“这毒寻常大夫解不了的,别吓着他们。”
韩焉递过水来,口里道:“九王子,凝骢可以相信您麽?”
慕容泠一愣:“甚麽?”
韩焉望他一眼,做势要跪:“求九王子高抬贵手,饶我家主子一命!”
慕容泠慌的架住:“这是甚麽话?究竟出了甚麽事儿?!”
我放下杯子,轻道:“九王子,你父王,或是你十二弟,又或是二人…都要杀我呢。”
慕容泠面上一白:“这…”
我微微一笑:“飞景倒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日,只是不想来得这般快。”
慕容泠猛地扑入我怀中,口里哽咽道:“飞景,飞景!”
我轻抚他脊背:“我不是怪你。”
慕容泠仰起头来,眼圈泛红:“飞景,你现在觉得如何?”
“一时还死不了,不过要离开谵城几天。恐怕日后,我亦不能顶着这张脸来见九王子了。”
“离开?”慕容泠一惊。
“嗯,主子若是不走,只怕会给九王子带来麻烦。”韩焉颔首道,“想来至迟明儿九王子就会晓得今夜宫中变故了吧。”
慕容泠一怔:“宫里怎麽了?”
“有人给我落了毒,接着放了把火。”我浅浅一笑。
慕容泠身子一抖,口里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和他说过…”
“说甚麽?”我微微眯眼。
“我…”慕容泠颇为心虚,望我一眼,又慌的垂首。
我叹口气:“也没甚麽,横竖是个死字。”
“飞景!”慕容泠皱起眉头,缓缓道,“…没和你说,是怕你恼了。”
“恼?哈哈——”我朗声一笑,立起身来,“凝骢,我恼了,咱们走吧。”
“是,主子。”韩焉应了一声,就要上前扶我。
慕容泠忙的一拦:“飞景别走!”
“别走?”我横他一眼,冷道,“飞景不怕死,只是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慕容泠慌道:“其实你入宫之后,我曾找过父王,将一切坦然告知,求他不要为难你,他,他明明答应了的!”
我一皱眉:“一切?”
慕容泠面上一红:“就是,就是将我与飞景相遇直至回了谵城之事…”
我与韩焉交换一个眼神,心内想的并无二致,好险!万幸沿路测绘制图,皆是背着慕容泠,否则…只怕申王当场就了结了我!
慕容泠见我二人面色阴晴不定,忙道:“我只说此事与飞景毫无关系,是我一厢情愿,以王子身份相挟,强迫你来的。”
我摇摇头:“为何如此?尊上当不知你我之事。”
“我怕十二弟先去…更何况,飞景会被父王看见,不也是老十二搞的鬼…”慕容泠垂首忸怩。
我暗自叹息一声,慕容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韩焉咳嗽一声方道:“本来主子说话,奴才不该插嘴,可是奴才实在听不下去了。”
慕容泠慌道:“你说!”
韩焉瞅我一眼:“主子是甚麽人?!九王子怎地不信主子能应付自如呢?申王开得尊口,认了主子是佛子,给足了各方面子,九
王子却巴巴儿的跑去表明心迹。本来申王心里只是嘀咕几句,这可好,拿得透透的!”
慕容泠脸色煞白,结巴道:“这,这…”
我微微怒道:“凝骢,不可无礼。”
慕容泠慌道:“无妨无妨,确是我性急了些,害了飞景。”
“哪儿有甚麽,若是飞景记恨王子,有怎会此时来告知?”轻轻握住他手,“只是逼不得已,飞景要出外避一阵子了。”
“我能帮飞景甚麽麽?”慕容泠仰头轻道。
我自一笑,亲他面颊:“也没甚麽,你自个儿保重就是。”
慕容泠眼神一荡:“真要走?”
“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不过,要出城,还得仰仗九王子。”
“定将飞景平安送出城去。”慕容泠反手握住,紧紧密密。
韩焉哼了一声:“这回子就说好听的,谁知道背后会不会又捅主子一刀?”
正要喝他,慕容泠却抢道:“你放心!此次,定不叫飞景再受委屈!”
我呵呵一笑:“罢了,今儿只怕要在你这儿挤一晚了。”
“你睡我这儿就是,我去替你安排,明儿一早就走!”慕容泠正色道,“飞景中的甚麽毒,可要紧?如要甚麽,只管开口!”
我摇摇头:“这毒凝骢运功替我制住,暂不妨事儿。”
慕容泠含笑冲韩焉道:“以后有劳凝骢多多照应。”
韩焉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又絮叨几句,我推说头痛渴睡,慕容泠也就去了。
韩焉不放心,亲为把脉,又替我输入内力,折腾一阵,两人皆额上冒汗,这才取水梳洗。不时,也就熄灯睡下。
“主子…”
“说。”
“九王子能明白主子的意思麽?”
“说得这麽浅,要还不明白,我也无可奈何。”
“可是挑了九王子与申王不和,并无益处。”
“呵呵,韩焉啊,所谓绵延千里,苦心一片。”
“莫非…”
“呵呵,韩焉,我累了,你精神倒好。”
“主子有差遣吧…直说无妨。”
“若你不累,就去慕容澈那儿吹吹风,你晓得该说甚麽。”黑暗中虽不曾睁眼,亦觉两点星芒刺来。
“是,主子!”却又一犹豫,“可是留主子一人在此,我…”
“不妨事,你速去速回!”
再不言语,只轻启窗棂,翻身而出。
少时,我懒懒道:“走了麽?走了就出来吧。”
“爷!”
“郭俊那儿抓的是甚麽人?”
“申国人,与东虢有关,但据奴才探得的消息,这些人并不是东虢的手下。”
“嗯…豳国那边儿怎麽说?”
“林爷与豳国官员都是打着哈哈,尚未开始正式商谈,林爷有意无意提及拜会康宁公主之事,豳国官员只是打着官腔儿。”
“子敬如何?”
“一直守在林爷身侧,倒是打发了几批杀手,全身而退。”
“好。”我暗自点头,“文思呢?”
“深居简出,随行之人也只晓得他是林爷的随侍罢了。”一顿方道,“他倒是帮了林爷很多。”
不觉嘴角一扬,文思与连之,呵呵。
“遇上几批杀手了?”我缓缓睁开眼睛,薄有微光,并不十分暗,“除了刘钿之外,还有哪儿的势力插手?”
“申国,以及…东虢。”
猛地一皱眉,重重合上双目。这就是你的目的麽,韩焉?
“东虢出手,怎可能毫发无伤?”我强自言道。
“奴才也没想通,但从刺客武功套路、所用兵器以及旁的蛛丝马迹上看,确是东虢无疑。”
心头不觉一动。
若是东虢所为,则韩焉在我身侧,无非是想探出连之深浅,好从中得益,故而杀连之一行,不是目的所在。但东虢向来行事谨慎
,且不说行动失败,就连武功套路都露出破绽,反而怪异。
若解为栽赃又如何?
完美无缺本就是最大疑点,说是架祸亦不为过。只是,为何架祸,何人架祸,韩焉可知此事?前二者太泛,只说后者,韩焉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