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钿多疑,经上次豳国之事,要叫他再信韩焉,甚难。”搁下茶杯,“何况韩焉重利,刘钿此时无利可图,他又怎会自找麻烦
。”
铭儿亦放下茶壶,侧目道:“豳国那头儿,三哥不担心?”
“担心…自是担心”叹口气,“泱儿暂代国政,难为她了。连之明里暗里受的也不少,子敬蒋含要护着几方安危,也是辛苦啊…
”
“三哥说少了一个哦。”铭儿眨眨眼,似笑非笑。
拍他脑袋一记:“整日里不学好!”
“那不是跟三哥学的。”铭儿揉揉脑门,“不过说真的,很是挂念文思哥哥呢。”
“我亦…”猛地打住,摇首道,“不会有事儿。”
铭儿托着面颊:“那个白槿没见过,听说生得极美,可是?”
这小子!天马行空,转得倒快!
也就笑笑:“等他来了,你一见便知。”
铭儿连连点头。
也就再交代几句,方叫他去了。
独自坐得一阵,方起身离帐。一掀帐,韩焉却正欲拉帐,十指相触,四目交接,俱是一愣。
“与五王子谈妥了?”他先一笑,侧身让出半步空隙。
“嗯。你怎麽回来了,有事?”我放下帐子,抬腿往自个儿帐中行去。
韩焉迟我半步,轻道:“本要走了,突地想起一事儿,定要当面告知。”
“哦?”
“冯才手下偏将是我心腹,你可妙用。”韩焉耳语罢了,又笑道,“看我糊涂的,你又怎会在乎这些。”
“也不竟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轻点头,“多谢你,韩焉。”
他突地面上一红,口里道:“你我之间,此时此地,还用说这个字?”
我一愣,方笑道:“也是,倒是刘锶不好了。”
韩焉似笑非笑望我一眼:“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且小心。”
我暗握他手:“潜入谵城,你虽机警,亦要留心。”
韩焉垂首一笑,也捏住我手:“等我回来时,愿君已下德县,攻入申境,直捣都城!”
“那还要你回来干嘛?直接在谵城等我好了。”也就笑笑,轻道,“可惜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亲你。若真要等到攻下谵城,可真
叫人难耐。”
韩焉闻言大窘,面红耳赤道:“这时候了,还说这些不正经的…”
“刘锶本就不是好人。”我随意一笑,“何况,不还有你狼狈为奸麽?”
他哭笑不得,暗中掐我手掌。趁我低头看时,望着四下无人注意,忙的在我面上一吻,轻道:“且宽心,定不负君所托!”
我一把拉住,回他一吻方道:“平安就好。”
“怎麽这话听来颇有深意?”韩焉瞅我一眼。
自一笑,捏他面颊:“早去早回,我候着你的好消息。”
“那说定了,我回来时,这十日间所得互为见面礼好了!”韩焉偷偷一笑,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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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顾各方
是夜二更,点兵二千,皆弃辎重,轻便从事。马蹄缠布,身着软甲,兵卒皆不持明火。
一刻之后,周伏领兵一千,火箭齐发,佯攻德县。冯才坚守不出,只自城头射下箭雨。兵卒架起云梯,投石入城。身后兵卒二百
,摇旗呐喊,引火熊熊,声势颇巨。
领兵自营后绕出,抄小路直奔秭城而去。
一路林地,树深草长。匿迹摒声,快马加鞭。
即近三更,探子来报:“依当下行军之速,再行半个时辰将至秭城门下。但林中有埋伏,人数约在二百上下。占据林中高处,请
三王爷示下。”
“这二百是伏兵,或是疑兵?”左骑都统小声道。
“那二百人如何部署,距这儿多远,是否于秭城要塞上?”我轻道。
“回王爷,最近一队距此约一盏茶功夫。”探子躬身道:“二百人以十人一队,二十队分散于通往秭城的四条路上,五队一组,
前后呼应,各呈犄角之势。”
“以路为界,各自为政,不足为虑。”我轻点头,“左骑都统,你领兵五百,沿直对秭城正门之路先行,绕到伏军之后,待我后
军到时,合力击之。”
他点头领命而去,我又冲右骑都统道:“你领兵一千,将其余四队各个击破。”
“如何处置降兵?”
我沉吟一阵,无奈道:“此时不能出状况。”
右骑都统颔首道:“末将明白了。”
我轻道:“放走一二十人,你自来城前林中会合,不可贪功冒进。”
“是!”
不过几百个小兵,前后夹击,即刻拿下。少时,右骑都统亦来会合,点兵整队,共计阵亡七人,伤兵二十。
我眯眼望望远处,秭城城楼隐隐,火光点点。
回身轻道:“稍事歇息,伤兵包扎,检视兵器。寅时初刻,合力攻城。”
“何不现在一鼓作气?”
“我只二千人,本易作奇兵。但即有埋伏,想来城中亦有对策。”我轻轻一笑,“且放几个小兵回去,乱乱他们心神。趁拂晓发
兵,当有奇效。”
寅时初刻,陈兵秭城门下。
城头兵卒见着我军,并不惊慌。少时,列兵出门。
我倒有些佩服,敢放下浮桥出击,也算有些胆色。右骑都统上前朗声道:“来将何人?”
“秭城县令谢玉求见卫国三王爷。”
我颔首道:“谢大人有礼了。”
谢玉下马跪下,双手奉上官印,朗声道:“谢玉愿降,只求三王爷仁厚,放过城中无辜百姓。”
我微摆手,右骑都统下马接过印来。谢玉起身道:“城中百姓二千户,兵卒一千六百四十余,还望三王爷点查。”
我策马上前:“你非是降我,乃是降卫。在武圣未下旨意之前,你仍管着秭城吧。”
谢玉牵过我缰绳,引我入城:“三王爷这般放心下官?”
“你不也放心我麽?”我浅浅一笑,“你兵力也不少,若是坚守不出,我不见得能立时攻下。”
谢玉目视前方:“何必呢?与其拼个互有死伤,不如爽快些投诚,就算死了我一个,至少卫军不会因遇抵抗而迁怒百姓。”
我微微眯眼:“你投诚了,不说申国官员,难道就不怕秭城百姓骂你?”
“随他去。”谢玉轻轻耸肩,“三王爷放了那十几人回来,我就晓得三王爷是给了秭城百姓一条活路。”
“不过下决心的可是你。”我轻轻一笑,“谢玉,你这样的人居然只作个县令,真是怪事。”
谢玉回身望我一眼,又转过头去:“三王爷这样的人居然只作个将军,不也是怪事?”
“冲这句话,我就该杀了你。”我呵呵一笑。
他不为所动,稳步向前:“三王爷杀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有谁见过一个人,专门去捏死一只蚂蚁呢?”
我哈哈大笑,回身对左右道:“颇有谢家遗风,妙人,妙人!”
入城,秩序井然,毫不见乱。我令军不得袭扰百姓,除将武库兵卒收编外,不得封屋拿人。待到巳时,自城头燃起烽火,粗烟滚
滚,直冲天际。
少时,领兵出城,直扑德县右翼。
行前,右骑都统道:“三王爷不怕谢玉与冯才内外夹击?”
朗笑一声,拍他肩膀:“若他与冯才有计划,也该是互为防备,呈长蛇一阵。今日攻破一口,自能顺势而为,各个击破。”
接我烽火号令,陈将季纳亦出兵来会,左右夹攻。铭儿出得茂县,大军直压德县门户,冯才三面受敌,兵卒折损过半,只得弃城
西逃。铭儿趁胜追击,直取申国四百里,陈兵中部重镇子母关。
突地想到,今儿二十三,夏至。
难怪天儿亮得这般早。
坐于帐中,将战报呈文,铭儿并着郭俊直直闯进帐来。
郭俊只是皱着眉头,铭儿气鼓鼓的重重坐下,只管拿眼看我。
既不言语,我亦懒得开口。待表罢,自叫令兵加急送回东也。这才抬眼望他二人:“怎麽了?”
“三哥,这可太欺负人了!”铭儿蹦起来,涨红了一张俏脸。
我瞅瞅郭俊:“你来说。”
郭俊叹口气,沉声道:“季纳…”
不由一皱眉头:“他若要金银,不和他争。”
郭俊苦笑一声:“王爷此次早说过,不可抢掠。只是季纳胡闹,总会有损声名。有些个小兵看不过,奇了口角…”
“动手了?”我垂下头来,圈点兵部送来的文书。
“双方皆有受伤,倒不十分言重…”郭俊一顿又道,“季纳抢了金银,又抢着收编兵卒,还嚷嚷着即刻出兵,直取谵城!”
我手里不停:“那就让他去啊。”
“他,他简直就不把三哥放在眼里嘛!”铭儿坐不住了,跑我身侧,大声道,“我可忍不了!”
我抬眼望他笑笑:“他看不看得起我,本就无妨,有何好计较的。”
郭俊轻道:“王爷,好歹是两国联军…”
“说得对!正是联军…”我搁下笔来,叹口气,陈国不过是想捞点儿好处,只是父王为何允了,却未想透。
“联军并未言明谁为主帅,虽在官职上,我大过季纳,可两国各异,怎能以此号令对方。”微微摇首,又叹口气。
郭俊皱眉苦笑:“可季纳这一闹,激起民变,如何是好?”
铭儿也帮腔道:“就是就是。季纳打仗尔尔,小心拖三哥的后腿。”
我揉揉额间,闭目道:“罢了,你们替我去请季纳将军共用午餐。”
两人正要出帐,我轻道:“非常时期,不要轻易惹恼盟军,哪怕心有不甘。”
铭儿似有话说,郭俊望我一眼,忙拉着他去了。
叹口气,接着看文书。
镗儿出息了,此次攻灭越国,调兵遣将,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
直取桐梓之举,尤为精妙。若围而不攻,镗儿大军深入,难免有变。一鼓作气。直下门户重镇,可说越都人心至此已全数崩溃。
接着敉平各地叛争,不过小事。
又想到铭儿,此次随我南下,虽不至颠沛流离、餐风露宿,也称得上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却能镇定自若、随机应变,也是进益
了。
不觉心内一暖,唇角一扬。
帐帘一掀,一人朗声道:“给三王爷见礼了!”
“按理说,卫锶与君非一国,这‘三王爷’唤得古怪啊。”我瞅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何况军中当按军衔来呼,不知季将军以
为如何?”
季纳一愣,抓抓络腮胡子:“又不是那些丘八,穷讲究这些作甚?”
我呵呵一笑:“既然不是丘八,何必叫得那麽见外?刘锶可是久仰季将军了,平桧国昆布一役,将军以少胜多,精彩绝伦!”
季纳面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我心头冷笑。季纳本是桧国参将,昆布一战降了陈国。虽是有勇有谋,却终有污点伴其一生。
季纳咳嗽一声方道:“刘将军叫季某来,不是叙旧吧?”
我呵呵一笑:“自然不是,特请季将军吃面来的。”
“吃面?”
“今儿是夏至,俗语云‘冬至饺子夏至面’。申国有种细面,吃来香软无比,季将军莫要嫌弃才是。”我唇角一扬,招手叫卫兵
送上两碗面来。
季纳望我一阵:“有话不妨明说。”
“季将军是明白人,那卫锶也就不客套了。”放下筷子,我一笑方道,“季将军祸不远矣!”
“嗯?”
“季将军于陈国几年,虽是后宠拜官,却不得朝臣见容,除却降将一条,季将军可知为何?”
季纳垂目不语,我驱前一步:“陈王多疑,身侧奸佞不少,季将军英雄人物,怎能同流合污?此次叫将军出征,只怕是有心为之
。”
“出征就是打仗,哪儿那麽多花花肠子?”季纳瞪起眼来,胡子一抖。
我轻道:“陈国近年来不特意于哪国亲近,今日却派兵相助,季将军可想过是为何?”
季纳揪着胡子,默默不语。
“本是有利可图,可将军出征,纵是英雄,亦有不慎之处,留心给小人口舌之机。”
“刘将军这麽说,岂不是挑着我君臣不合?”季纳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我垂首浅笑:“季将军此言差矣。你我同心伐申,卫锶不过是看不惯,多言了,还望季将军海涵。”
季纳瞅我一眼:“也没甚麽。”
“季将军治军确有一套,可惜于人心一项,看得过淡,不是好事。”我做势连连摇首,“莫叫这些腌雑污了将军英名才是。”
季纳一拍胸膛:“我季某人行得正,站得稳,绝无对不起陈国之处。”
“民间说‘嘴是两块皮,上下任由你’,不知将军以为如何?”眯起眼来,轻轻道。
季纳愣一愣,恼道:“哪个敢多言?”
我作顿悟状:“那倒是,卫锶多虑了。”举箸笑道,“将军还请举箸,凉了这面就不好吃了。”
季纳面色阴晴不定,吃了几口,推说军中有事,匆匆去了。
我亦放下筷子,面上一笑。
季纳,英雄耳,奈何不通人情。陈王派你出兵,究竟为何,是否真含着方才之意,刘锶不敢说死。但你纵军为祸,与我总不是好
事。今日吓你一吓,就算不信,亦不敢再放肆。攻城最忌军心不定,有陈军在侧,我总不好施展拳脚。想来今日之后,你不会再
小瞧刘锶,亦不会有所拖累。
只要不妨碍与我,随你闹去,闹得越大越好。
瞅眼碗中面冷,摇头笑笑,起身出帐部署不提。
十日之约
…
二十四日,下子母关,冯才退三百里。五王子阵前斩敌将三人,威风凛凛,少年锐气。
二十五日,挥军西向,收珠水沿岸四郡,几无抵抗。
二十六日,申王请降,愿割南属八郡与卫,北属六城与陈,武圣与陈王既不允。季纳连下三镇,声名远扬。
二十七日,冯才战三王爷于北诩亭南口。冯才以鱼鳞阵战。
鱼鳞阵者,大将处阵形中后,兵力于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进攻阵形。冯才以其人数优
势,妄图行中央突破之术,乃集一军之力于敌阵中央猛攻,不思其阵形软肋于尾侧。
三王爷察北诩亭南山势非齐,自以偃月阵迎。
偃月阵者,全军呈弧形部署,形如弯月,故而得名。将居月牙内凹底部,战时尤重攻击侧翼,月轮厚实,以御敌军。月牙内凹处
,看似薄弱,实藏凶险。
几番厮杀,血塞宁江。冯才虽兵多将广,奈何早为疲累之师,不敌败走,自领兵卒二百北向突围。行三十里,遇五王子伏兵二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