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九霄番外——紫陌

作者:紫陌  录入:04-28

萧激楚单膝跪地,与同行诸人齐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越,响彻四方。

萧钧天神情不动,略一欠身,坐进了步辇中。

天下太平,日子便在平静中度过。

与云间国的条款终于谈成,令兵部尚书大惑不解的是,今上对别的条款十分满意,只在质子的人选上,坚持要换掉三皇子,令云

间国使臣气得面容扭曲,却又无法发作。他私下询问今上时,今上神情淡淡:“三皇子为人良善,行事又大而化之,若是不慎被

人暗杀在此,南朝可说不清楚。”

兵部尚书自然是不知今上怎地会知晓三皇子性情,暗中寻思必然是三皇子得罪了今上,要暗中除去他,因此才说出这番话,当下

冷汗直流,却也不敢多问。

还有半个月便将殿试。仍旧没有龙靖羽的消息。萧钧天早就没抱太大希望,但对萧激楚变得更冷淡。萧激楚也不吭声,比以前似

乎更沉默冷静,也更像一个侍卫。

萧钧天甚至认为,如果没有殷未弦的消息,或许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这样的日子终于没能持续。萧钧天下了早朝去到御书房,便看到萧激楚神色不善地看着他,脸色阴沉,手中抓着一封书信。

“这是什么?”

萧钧天吃了一惊,却是面沉如水道:“呈上来。”

萧激楚哼了一声,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看!”

信是早就拆过的,那是他一个月之前写给龙靖羽的密信,上面的字句是他斟酌之下自行写就,自然不会误认,上面盖的印信,也

是玉玺之印。萧钧天面色不动地看了良久,将密信慢慢折拢,说道:“这是朕写给龙卿家的,怎会在爱卿手上?”他的手垂下,

袍袖盖住了因为喜悦而变得微微颤抖的双手。

萧激楚冷笑道:“‘你当日所虑之事,答允你便是’,哥哥,你到底答允他什么了?说与我听听又何妨?”

萧钧天心中不由一惊,忽然想到将余生许给了萧激楚,如今龙靖羽回来,倒是极大的一桩难事。君无戏言,既然说了,便也罢了

。但也不能让萧激楚在这件事上起了疑心,多生事端。于是屏退左右,淡淡说道:“没什么事。他担心朕会将他贬职,朕为了免

他疑虑,所以去了信。”

“是么?”萧激楚只是冷笑,“你对他这么好,升他的职还来不及,怎舍得贬他的官?何况若真是这种事而已,又何必用密信?

萧钧天知道瞒不过他,却也无暇理会,说道:“你这信是哪里来的?送信的人呢?叫他速来见朕!”

“哥哥,如果龙靖羽回来,是不是,连解药你也不用了?”萧激楚声音轻轻的,却是带着一丝嘲讽。

萧钧天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拿回解药再提也不迟。萧激楚,你扣着他的消息不说,是想造反么?”

萧激楚充耳不闻,满面俱是伤心绝望之色:“哥哥,你答允了我,怎能又再答应他?”

萧钧天忍住愠怒道:“这信是写在答应你之前,你没看到么?”他话一出口,便知道是无意中承认确有此事,不由脸上一热。

“你竟然……你竟然真的……他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委身屈就?”萧激楚伤心之下,登时口不择言。

“住口!”萧钧天被他叫破心事,勃然大怒,徘徊几步,仍旧不能消了心头之气,说道,“你速将他的消息奏来,不然必不饶你

性命!”

萧激楚仿佛失了浑身气力,颓然说道:“他传了口信,让你明天晚上到皇城郊外十里亭见面。”

20.

萧钧天神色阴晴不定,看了萧激楚半晌,抬手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哥,让我明天随你去罢,宫外太过危险,何况你伤势未愈……”萧激楚慢慢地道,眼睛却是巴巴地看着他。

若是让他跟去,只怕当即便会与龙靖羽有所争执。萧钧天道:“明日朕将带五百御林军同往,必无危险。你最近太过操劳,还是

在宫中歇息的好。”

萧激楚的脸上毫无血色,他轻笑了一声,道:“他一出现,你就如此绝情……哥哥,你好狠心。”

萧钧天皱眉说道:“之前答应你,也是因为你认定他不会再出现,如今他既然来找朕,自然不如你所说的无情。你早知道朕对他

一心一意,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和你的约定就这么算了罢。何况,你如今也还未将药和殷未弦的人头带回。”

“我已探听到了殷未弦的动向,很快就能办到答应你的事,哥哥,你为何出尔反尔?”萧激楚大声叫道。

“你把这件事忘了罢,就当我们从未约定过。”萧钧天抬了抬手,“你自可选择再留在朕的身边,但前几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

今后不可再有。”

萧激楚浑身颤抖,说道:“你怎可……怎可……”

萧钧天自知因为龙靖羽即将回来过于喜悦之故而言辞决绝,看到萧激楚脸上神情如此愤怒,逐渐变为阴狠冷厉之色,不由有些心

虚,于是温言道:“是朕思虑不周,你莫要怪朕。朕对你依旧是有些兄弟之情的,何况……朕既无绝世之容,又无惊世之才,你

心慕朕于何处,怕是自己也是不知罢?”

萧激楚看着他,良久不发一言,像是要将他脸上看出个洞来,脸上尽是悲伤绝望。

萧钧天略觉尴尬,轻咳一声:“激楚,你与朕这几天的相处,不是很好么?又何必谈情及爱?”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萧激楚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出。

早知萧激楚暴烈成性,如今仍旧不改。萧钧天只觉头疼,却也无暇去管他,唤了几个侍卫,让他们暗中跟着萧激楚,别让他惹出

事来。想到龙靖羽终究是为己所动,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喜愉悦。

手中的密信似乎仍带着那人余温,不由心跳加剧,明知是冲动之下所写就的密信,此时到了自己手中,更应毁尸灭迹才对,却又

如此不舍。心念一动,忽然想到,若是那人当真看到此信才肯回来,那么为何又肯轻易作为信物?虽说君无戏言,但以那人小心

谨慎,必然不会将这把柄又交还回来。

萧钧天原先只为喜悦而迷失神智,如今仔细一想,便觉得其中大有疑窦。若是龙靖羽当真回来,直接到吏部去便可,上朝时自可

相见,又何必约他于十里亭?而且,若是龙靖羽有约,为何不亲自写信命人送来,而只是托人传口信?

皇城郊外十里亭,乃是行人送别之地,十分偏僻,若是有伏击,倒是一个极佳之处。难道这封密信已落入仇敌之手?

他徘徊片刻,心中暗自想道,既然那人有约,想必是出自不得已的苦衷,若有不测,多带些兵马便是。

他正在沉吟,先前出去跟随的侍卫已回禀道:“陛下!萧护卫轻功绝高,末将等诸人追赶不上,但见萧护卫已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萧钧天吃了一惊,说道:“让人继续追!务必把他拦下!”

那侍卫十分为难,说道:“萧护卫跃上宫墙,末将等人武功未及,要出宫门还得令牌,所以先让小人先回来复命,只怕他们追出

去时萧护卫已然失了踪影……”

萧钧天心乱如麻,心知必要出事,不由暗自有些后悔,之前说话太过绝情,必是激怒了萧激楚,以萧激楚的性格,自然是立时去

杀殷未弦。

“让几个轻功好的去追,若是追不回,你们就不要回来了!”他下了旨,只觉心烦意乱,坐卧不安,将重逢的喜悦也冲淡了几分

一喜一忧之下,这一夜竟是彻夜不眠。第二天上早朝时也颇有些心不在焉,当下早早散了朝,准备出行。

皇帝出行本是大事,若是平常祭天,便至少需准备一个月,但此时情急之下只得从权,何况又只是出城到京郊,于是百官也无异

议。仪仗都去了,只乘了宫车,又带了一千将士。

萧激楚只说了是晚上,却没说是什么时辰。于是萧钧天申时三刻便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宫。虽然因为要与龙靖羽会面之故,

并未下令百姓回避,但同行将士全都披坚执锐,若是有人伏击,宫中立时便有援军相应,自是万无一失。

到十里亭时,暮色还未落下,自然算不得晚上。萧激楚的消息也还没传来。远近小土坡上的青草摇曳,暮春时节,野花也开得很

是颓然,只有零星的几朵。

萧钧天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他虽然焦躁,却只岿然不动,看着面前的酒杯出神。

一千兵马队列整齐地排在亭外,悄无声息。

百余丈外的一个小土坡旁,一个少年正看着萧钧天的侧影。他只得十余岁,却是略嫌佝偻,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慢慢移动脚步,

往小路上走去。

走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出现了几间茅舍草屋,是给农人歇息之处。

他进了门,便有人声音略显焦急地道:“莼儿,你瞧见他了么?他可还好?”

赵莼点头说道:“他脸上虽带病容,但气色还好。”他想说什么,却又忽然停下。但龙靖羽自然是看不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态。

“如此我便放心了。”他轻轻叹息一声。

“你不准备亲自去瞧他么?”

“我将当年他赠与我的玉佩作为信物,又让人传话告诉他我安然无恙,如今还能见他一面,这就足够了,还能苛求什么。”龙靖

羽缓缓地道。他如今来见自己,可见他的病情果然已是好转。两人此心如一,日后自己必然也不会负他。

“真的……就够了么?”赵莼万分疑惑。

“我双目失明,又如何去见他?等过些时日好转些便罢了。”龙靖羽苦笑一声。他将那信给了萧钧天,便是告诉他不须他如此多

情,此心不疑。那人是识得自己笔迹的,自是不能让赵莼代笔再写书信。如今那人甘冒奇险为自己而来,可知两人将来仍有举案

齐眉的时候,也不必急于一时。

21.

赵莼欠了欠身,说道:“先生打算几时回去?”

“再过半年罢。”龙靖羽叹息一声,如今循声辨物,若是遇到风定尘静,万物不动之时,只能凭借记心了。若是乍然遇到那人,

必会露出痕迹。

赵莼应了一声,垂首说道:“那么我们几时离开此地?若是……他的探子找到这里,怕是免不了一见。”

龙靖羽轻声一笑:“外面早已设有五行阵法,不会有人寻来。”沉吟一阵,说道,“你再留此地两日吧,若是当真有人寻来,你

便把这支笛给他,便说……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他从腰间解下了一支长笛,递给赵莼。

当年在御花园相会,笛子已然被那人吹裂,后来也没有收了那人所赠玉笛。但已过去了三年,他自然又做了新的。

赵莼沉吟不动,过了一阵,这才接过。

龙靖羽将目光转到赵莼身上,徐徐说道,“你是不是很厌恶他?”

赵莼咬着下唇,慢慢说道:“先生自是知道缘故。”

他微微一笑,只是不语。以那人之力,要赵莼屈服并不困难,但这些若是先与赵莼说了,赵莼自然也不会信。

若是此时那人有恙,他自会不顾一切地去见他,如今……也只能这般遥遥相对,聊解相思而已。

******

夕阳西沉,路上行人原已稀少,此时更是踪影全无。

长亭的檐角都挑上了灯笼,席间的火炉上,温着一壶酒,正冒着酒香。入夜的风却已凉了,阵阵吹来,冷得沁骨。

萧钧天加了一件衣裳,仍然独自坐在亭间。等待的时光最不易消磨,一颗心只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更深漏尽,他也由初时

的欢喜窘迫,渐渐变为焦躁烦闷,天边露白时,他只觉恼怒之极——这一夜已过,等待的那人,却是没有出现。

若当真是有人设计刺杀,这一夜也该有所动静,如今却只是无惊无险地等待煎熬,那人必然是失了约。

萧钧天心下震怒,将席上的酒菜一拂而落,大喝道:“回宫!”便即扬长而去。

他坐了一夜,这几步登时腿脚虚软,险些站立不稳。心中说不出的失望难受,却知以那人心性,失约也并非在意料之外。

或许,他是临时改了主意,终是不肯相见。

而自己所能做的,也仅止于此罢了。他再不肯相见,即使找到了他又能如何?终不能将江山抛弃,随他远去。

回到深宫中时,已误了早朝。主事太监上前询问,是否仍要上朝,萧钧天颓然摆了摆手,命人先回寝宫。

他郁郁坐了半晌,连宫女呈上的一碗参汤也喝不下,放在一旁。腿脚又渐渐发麻,忽地自失一笑,意兴萧索已极。

事已至此,再言深情,也只徒然令人耻笑。心中一股莫名的恨意,想报复那人,将自己承受的所有的痛苦都让他百倍还来,但却

知道,对那人决然下不去手。

心中忽然疼痛如绞,他端起参汤,猛然喝了一大口,才发觉参汤已是凉了。

忽然有人在寝宫门外急声叫道:“陛下!”

他赫然站起,疾步走出门外,却见是昨天令人去追萧激楚的侍卫之一。于是道:“免礼!追到人了么?快告诉朕,萧护卫怎样了

?”

那侍卫声音发颤,仿佛见到令他极为惊骇之事,脸色惨白,说道:“小人追出宫时,萧护卫已折回来,将一个木盒交给小人,让

小人呈给陛下……”他双手捧着一只檀木盒子,恭恭敬敬地呈上,萧钧天接过打开看时,只见漆黑的檀木盒里,放着一枚白色丸

药,心登时沉了下去,道:“萧护卫呢?他没随你回来?”

那侍卫定了定神,说道:“当时小人也是这么问萧护卫,他当时只笑了一笑,让我先回去,有人追来,他很快便会解决。于是小

人便拿了木盒回来,但走到转角时,小人想到要不要让人接应萧护卫,于是回头打算问萧护卫一句。正在这时,小人看到有个人

,从屋檐上飘了下来,像风吹落的纸片人……”

萧钧天吃了一惊:“那人脸上可是蒙着人皮面具?”

那侍卫点头道:“陛下圣明,那人脸上毫无表情,的确是蒙着人皮面具的,他抱着一张琴,全身上下穿得雪白。白得就像……就

像……就像裹尸布……”

萧激楚果然如他所言拿到解药,却是被殷未弦发现。萧钧天脸色难看之极,心中焦躁,但这侍卫拖拖拉拉地说不清楚,不由皱眉

道:“长话短说!到底怎么了?”

那侍卫结结巴巴地道:“萧护卫和那人打了起来,他们两人的武功都很高,小人不是对手,所以没敢出手相助,只发了信鸽,让

同行的其他人会合。但在这时,那人发现了小人,他手一抚琴,小人便觉得脑子里像被针刺到,险些连手中的木盒也拿不稳。萧

护卫武功好得很,他一剑便砍断了那人的瑶琴,让小人快走,但……但那人从瑶琴下抽出一口长剑,萧护卫的左臂被削断……”

“你说什么?”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萧钧天几乎站立不稳,抓住了那侍卫的前襟,“再给我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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