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头缩尾!”锦鲤怒了,天知道他从徵羽口中得知教主阵痛发作,已经来不及回撤本谷,在临时营帐中就开始进入生产阶段时,整个人都木立当场!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赶到教主身边陪伴他,帮他把腹中孩子早些产下,却不得不在夕断地陪那毫不知情的愚蠢父亲聊兵家策略聊人质安全聊什么狗屁立场!
雏雁要率性冒死,就成全她去受苦好了,连累全教进攻计划不说,还劳动到身乏力竭的教主为她操心,他一气之下才不想管她死活!
少年气得额头都快冒烟,还是旁边的青年冷静,拉扯了一下他衣袖,淡然开口:
“闲话已过,入正题吧王爷。要如何你们才肯交出雏护法?”
“本王要见官轻痕。”雅同心斩钉截铁,绝不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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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雁手下亲兵在营帐外跪了好久,才听得帐内教主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
“本座已经知晓,自有……分寸。你们退下。”
惊魂甫定,众人彼此望望。得到教主允诺,自是放心无疑,但——
教主的声音听起来怎会如此虚弱?
“教主,不能起身啊,教主您——”宫商制止不及,官轻痕已撑起身子,俊美脸庞上是因阵阵宫缩而隐忍的细汗。
他喘息着,朝祀鬟伸手:“扶本座起、呃,起身。”
“教主,您现在的身子不能动气,锦护法已经去处理雏护法的事了,请您安心歇养!”祀鬟跪到床榻前,清泪两行滚落而下。
“无妨,本座只是……只是阵痛,尚不到分娩时分。”官轻痕咬着牙,高隆肚腹一硬,直抽痛到他心尖。手一抖,不由紧紧扶住床榻边缘,气息不稳的喘道:“给本座拿束腹带来。”
祀鬟不肯动,跪坐在那里只顾垂泪。
她服侍教主在榻上躺下后,试探的摸触过教主腹部,已经比先前一个时辰时硬了许多。乍一碰,教主就露出不堪忍受的痛楚表情来,他的情形分明极不乐观,如何能够拖着这样的身子去跟大雅王爷见面交锋?
“求教主深思,教主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腹中小公子……”
官轻痕苦笑,轻轻道:“本座说过,有这个孩子是情缘,亦是孽障。它若要在危机四伏的时刻选择降生,自然,呃、自然要承受胎死本座腹中的风险——”揪紧腹部衣裳,孩子听到他勉力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大是不满,狠力又踢他一脚。官轻痕陡然变色,弯了弯腰,忍不住低吟:“快,拿、拿束腹带来……”
孩子很重要,但他也不能对陪伴身侧多年的雏雁见死不救……
同心,你会如愿见到本座,本座、决不能让你伤害到她,呃……
再三哀求无果,宫商只能垂着泪拿来长长白布,站到教主榻前。
官轻痕慢慢解开衣裳,手指发抖,好几次要将盘扣解开时,又因为腹中抽痛再起,而手下一滑失了准头。
“嗯……”用力大口呼气,再慢慢吐出,解开衣裳的过程从未显得如此艰难而漫长。
外衫滑落肩头,敞开的衣襟内,只裹着一层薄薄里衣的高耸腹部,难以遮掩的挺凸出来,像一个倒扣的巨大簸箕,沈隆凸显。
薄如蝉翼的白皙肌肤,染了淡淡粉红,是痛楚带来的血液加速流动。若有若无的虚汗细密浸出,在那不断收缩的肚腹上清晰可见。
官轻痕持过白布一端,绕上自己沉重腰肢,刚系了一圈,就给持续的胀痛惹得连连低喘。
“啊、嗯……”
宫商只看了一眼教主的肚子,眼泪就下流得更急。
从前服侍教主洗浴,教主的身材匀称姣好,堪称曲线窈窕动人,如今那四肢的优美曲线依旧,身前却何其突兀的挺着一个小山般的隆起。
教主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王爷还要逼他在最痛苦的时候与他见面……
“……替本座缠上……”
官轻痕没有力气再自己动手,他倚着软枕,逼自己不要重新倒回床榻上,指着束腹带的另一端,断断续续下令。
少女含着眼泪,一双柔荑绕到教主身后,竭力不碰触到教主肚腹,一圈圈把白布缠上。官轻痕摇头:“不行,再,紧一点……”
白布稍微用力一收,隆起的肚腹给匝得朝里收了一些,胎儿受到挤压,大惊。
似乎唯恐爹爹要残害自己,奋力踢打起来,同时一个劲要往官轻痕下体钻去。
“呃、呃!”
仰起薄汗遍布的脸庞,手死死扣住了祀鬟手持束腹带的手。
宫商赶紧停止继续缠绑,但官轻痕用力抓住她的手后,又恢复了理智。颤抖着薄唇,放开祀鬟手腕,挤出一句:“再用力绑……”
“不能再绑了,教主,再束会伤到您身子……”
“照本座说的做!”
胎儿徒劳无功的抗议着,踢打着,却丝毫动摇不了官轻痕缠绑束腹带的决心。
宫商一头大汗的终于替教主捆缠好白布后,原本裸露出来的临产大腹,给绑得只有5个月大小;胎儿无法自主挣动,空间给剥夺,弱弱的踢打着,有一下没一下,先前强硬下落的气势颓落很多。
宫缩仍在一波波的持续,虽然不再那么猛烈,但孩子的每一次踢打,带来的痛楚依然没有减轻。官轻痕浑身薄汗沾身,里衣已完全湿透。
他还没有破水,只是阵痛,竟然就这般堪不住。
男子逆天孕子、生产,果然,不是想象中那般轻而易举……
走到这一步,他不曾后悔,只愿能够平安救出雏雁,再来同孩子说抱歉。
靠着祀鬟的搀扶,官轻痕抖抖索索站稳身子。
腰部酸乏难忍,他双手撑住腰肢,努力吸气,竭力收缩仍有些显形的腹部。
“传、本座令,”长长睫毛下沁出的冷汗,迷朦了眼眸,他的勉强掩饰,只是让自己忍受要生而不能生的更长苦痛。
“本座会去夕断地,拖住大雅王爷,届时寻隙救人——救出雏护法后,开始、呃,总攻。”
“宫商领命。”
少女垂着头,不敢看教主一步一踉跄,竭力挺着肚腹挪出营帐外的虚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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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断地前,雅同心、雅月圆与锦鲤赤尾青的僵持还在继续,太阳已完全落到西山后头,夜风阵阵,阴凉重重。
雅同心还在纠缠不休,锦鲤耐性一点一滴流逝,几欲掉头就走。
忽然雅同心停止质问,目光越过不耐的少年,望向密林处转出的一人一骑。
“轻痕……”
梦呓般,喊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痴痴的目光像有生命力的藤蔓,枝枝节节缠绕到白衣如雪的男子身上。
锦鲤大惊,抢先回头,看见自家教主面色惨白,独自执着缰绳,驱马缓慢自林后踱步而来。
教主、教主不是要生了吗,他这个时候怎能骑马,他怎能独自前来——!
赤尾青目光一沈,闪身急退,转瞬已来到官轻痕坐骑前,从教主微微颤抖的手指间接过缰绳,牵住马匹。
眼角一扫,看见马上的人儿穿着好几重厚厚衣裳,把彭隆肚腹藏在其下;那先前还高高耸立的巨腹,由于绑缠了好几圈白布的关系,给压缩到难以看清身形。
官轻痕脸色很难看,他竭力维持着坐姿平稳,死死抠住缰绳;但赤尾青一接过,他立刻松了一手,捂住了腹部,嘴唇抖得发不出片刻声音。
赤尾青立时了然:教主果然是要生了,如此拼舍身子不顾,执意前来,他想必忍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巨大痛楚。
必须速战速决,早些把这边处理了,让教主安心生产方是上策。
“轻痕。”雅同心朝前急走几步,他看不清马上官轻痕的表情,迫切的想多看他一阵。
锦鲤侧身挡在他面前,语气焦躁:“闲话休提,既然教主出现,四王爷总该谈释放雏护法的正事了?”
赤尾青带着官轻痕的坐骑,停留在距离几人数百米远,不动了。
四王爷好似没有听到锦鲤的催促,他自官轻痕出现起,目光就一直胶着在那人身上。夜色深重,又有一定距离,他怎样都无从分辨,那人为何一直紧紧咬着唇,一手牢牢扶着腹部?
锦鲤说他身患小恙,莫非不是诓人,轻痕他当真身子不适?
一急之下就要硬闯:“让开,本王有话要同你们教主谈。”
“教主与你早就无话可谈!”锦鲤上了火,寸步不移。还想谈什么,谈你怎样把教主弃之不顾,等到你看清教主现在承受的煎熬,方便你落井下石吗!
雅月圆一手持住迷烟,陡然上前,顺风朝少年虚晃撒去。锦鲤识得厉害,侧身一退,雅同心早已抬脚自他身边闪过。
——混蛋,逃跑的身手倒是不赖!
锦鲤暗骂一声要追,雅月圆闪身挡住他,目光微闪,意有所指:
“请留步。既然你们教主不吝现身了,就让他俩一谈何妨?”
淡淡看一眼雅同心急追的背影:“我想,你我皆心知肚明,同心和贵教教主恐怕不是各自为战那么一言可尽的关系。”
雪发,白衫,吹弹即破的肌肤染有浅浅红晕。那人立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雅同心给赤尾青拦在了官轻痕三步开外,再不能贸进。
两人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视线在半空中犹如磁石互吸般交错,于彼此眼底刹那看透这纠缠许久的恩怨情仇。
雅同心嘴角露出微薄笑意。
“轻痕……”大雅四王爷用着眷恋若狂的语气,轻轻吐出几个字,似针落入白衣男子心底。眼看得那俊美的面容微微扭曲了起来,却是隐忍地一言不发,捂住腹部的修长手指深深嵌入衣衫里。
第四十四章:大势.破水
官轻痕在马上稍稍挪了挪位置,悄悄把双腿夹紧,忍住胎儿下落的坠势。
闭了闭眼,不去看雅同心炽热燃烧的眼神,道:“如你所愿,本座来了。未知四王爷有何见教?”
雅同心与他相识以来,始终是布衣装束;今次以大雅四王爷、大军主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官轻痕诧然惊艳间,只觉呼吸愈加凌乱。那专注凝视自己的视线温柔似春水,对视的短暂瞬间,眼底只剩下彼此。
若此地只有他二人,若战事不曾发生,他是多么渴望能够依偎入他怀中,拉过他的手来抚触他们共同的、即将诞生的孩子……
坚持着一字不断说出那几句话,官轻痕接下来停留了好久,抵抗腹中袭来的一波阵痛。
雅同心看他面色不佳,开声说话的样子很是勉强,此时哪里还记得自己的元帅身份。
“轻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四王爷。”不高不低,截断他的话,官轻痕忍不住又攥紧腰腹衣裳,强抑呻吟,“本座、身体情况无需劳烦大雅王爷过问。你、提条件罢。”
雅同心皱皱眉,“……本王可以释放雏雁,前提是你们束手就缚,从此放弃与大雅为敌。”
果不其然听到马上那人一声低笑。
薄薄唇瓣勾出嘲讽弧度:“四王爷,真心要谈,便谈个……可行性强的。”
“你为何如此执意于仇恨,让这一代的莫谷教徒陷入到上一代的血海里?”
“你又懂不懂什么是背井离乡,什么是一夕间失去所有重要的人?”
“大雅有诚意弥补,愿意补偿、愿意赎过!”
“很好,那就拿命来偿!”
针锋相对,谁也不退让一步。
官轻痕眼神冷冽,锐利如刀:“不要以为你们大雅人多地广,便能仗势欺人,苗疆人的血肉,你们赔不起!呃——”身子一晃,官轻痕陡然住了口,眸底骤然现出剧痛神采。
手心暗暗扶上腹底,往上托了托又开始往下发坠的沈隆大腹,方才如虹的气势顿时削减一半。
不行,还不可以,他必须要拖住雅同心,不让他看出端倪来,如此才能方便另外一边的总攻行动。
官轻痕那一声情不自禁的低呼,让锦鲤和赤尾青两人同时变了脸色,一左一右抢到官轻痕身边。雅同心即便再迟钝,也看得出官轻痕的确是抱病在与自己斡旋。
他心头起疑,目光自然落到他始终捂着的腹部上,竭力分辨哪里有不妥。
雅月圆附耳在他身侧低低道:“你有没有给他服子母蛊?”
雅同心愕然,下意识反驳:“我给他吃子母蛊作甚!那种服了就不能说谎话的连心双蛊,我若给他服用,岂不是戕害自己——”话未落音,手已掐上兄长手背,压低的声音变了一个调:“你说什么?难道你认为他……”
雅月圆微抬手指指向官轻痕,用气声答他:“很像秦惜临产前,拼命忍耐的模样。”
从南尧月、到柳从眉、再到秦惜,雅月圆见识过的男人怀孕生子场景已属寻常,亲身陪产过更是让他比雅同心更具有一眼洞穿的能力。
看官轻痕的情状,虽然如此贸然猜测太过大胆,但若弟弟与他有过鱼水之欢,又给他服用过能促使他受孕的子母蛊,雅月圆认为他面临生产也不无可能。
“胡说,我与他交合不过三个多月,他亦不是有特殊体质之身……”
零零散散的思维片段忽然像一阵龙卷风刮过,全数拼凑起来。
雅同心忽然想到离开莫谷前,官轻痕好几次莫名的干呕;在他揭穿自己真实身份前,曾无缘无故说过一句“若是能像一般妇人那样给你孕胎生子的话,大抵我亦会心甘情愿”;生擒雏雁时,雏雁冒出的那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你带人在孩子即将出世的时候来攻打莫谷,趁人之危你对得起教主吗!”
——当时他回了雏雁一句,“本王并不曾与师烟成亲”——
雅同心身子一震,眼花缭乱的晕眩瞬间袭来。
雏雁那番话,所指的不是师烟;她话中之人是——
是官轻痕——!
转念不过是一瞬之间,雅同心木立原地,怔怔苦思时,官轻痕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座愿以此次交战中施放于大雅士兵身上的毒素解药,来交换雏雁。如此可是公平?”
雅同心迈前一步,赤尾青立刻警惕的挡住了他。
大雅四王爷目光不移,牢牢锁住马上的人,答非所问:“你为何一直把手紧紧按在腹部?”
官轻痕脸色一变,微张了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在问他什么?
“轻痕,雏雁与本王提到孩子,一直让本王百思不得其解。”雅同心再迈前一步,官轻痕不觉攥紧马背鬃毛,只觉呼吸有些喘不过气。雅同心问他:“你腹中,可是有本王的骨血?”
莫谷教教主勉强笑道:“很冷的笑话,四王爷是想缓、呃、缓解战场气氛吗……”
“是因为夕断地,那条蛇王的关系?”
“本座不是来这里听你胡言乱语!”
断然一喝,官轻痕方才强装的冷静已经荡然无存,他没有想到会露出马脚让雅同心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更没有想到,与雅同心只耗了这么短短半个时辰的光景,他的身子竟已经再也撑持不住,半个时辰前腹部还只是抽痛,现在,现在已经转化成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