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下+番外——孓羽

“什么事？”

“非常抱歉，你楼上那家住户家里没人，我们正在想办法联系……”

“你的意思是漏水到现在还没处理？”我皱眉。

“实在不好意思，”中年男子在电梯里艰难地鞠躬，“你看天气又热，一幢楼共用一个总水阀，我们要是为你一家停掉水，其他

住户会闹意见……”

我憋着火，头疼欲裂。今儿总算体会到什么叫“破屋遭连雨”、“雪上加霜”了！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是这样的，我们已经上你家查看过情况，卫生间漏水不是很严重，不过，最好先不要用，等联系到你家楼上的住户，我们马上

过来修理，”中年男子递给我一张名片，“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如果卫生间顶上的扣板有损坏，我们负责免费为你更换

修缮。”

接过名片一看，原来是个经理衔的。

呃，人家都把话说这份上了，我也不好计较，只得点头应允。

出了电梯，开门进屋，一抬头便愣住——客厅沙发上叉巴着两人。

方子默和杨轲。

杨轲见我站门边发傻，也不作解释，起身接过我手里的肯德基，就往餐厅走；另一位继续四平八稳的没动。

我有些不悦地扫了眼方子默，他立马朝我眨眼笑笑，神神秘秘地说：“夏屿来了，正跟路叔叔在你家阳台晒太阳。”

……好象自从我说要和夏屿平等称呼后，他在我面前再也没喊过夏屿“屿哥”了。

平淡地“哦”了一声，我不动声色地将装衣服的纸袋放茶几上。

其实，见到方子默的刹那，我直觉夏屿来了。

唉，反正躲不过，一早交代过杨轲可以告诉他我的住址……

说实话，就是方子默这小子总让我感觉不爽。

其实有想过：他是老方的儿子，又是跟小唯差不多大的朋友，按理我能迁就小唯，怎么着也不该对他有成见。可偏偏他小子总喜

欢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地点，还老阴阳怪气惹人嫌。

“老杨，喊我哥他们进来，有什么话坐下来聊，这晃儿日头正毒，站外头小心中暑。”

杨轲应了声，捏着块酥皮鸡腿踱回客厅，随手扔个东西过来。

“你手机。”边满嘴鸡肉的嘟哝，他边往阳台走。

瞧见杨轲消失在走廊拐角，我回头对方子默敛色道：“小方，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谈，”点点书房的门，示意他跟上我，“我们去

书房。”

“好啊。”

他爽快地起身尾随我，进门后还不忘把门带上。

“谈什么？谈夏屿还是路叔叔？”含笑散漫地倚在书桌前，他自顾自摸了块口香糖放嘴里，看向我的目光凌厉如鹰，“总不会谈

我吧？”

斜在藤椅上，我浅笑着直视他，不咸不淡地反问：“你说呢？”

“我猜……”

他绕过书桌凑近我，半边身子趴我肩膀上，口香糖的咖啡味伴着低沉地吐词自唇齿溢出。

“谈夏屿。”

第十六章：厨房

“谈谈楚航吧。”

只手推开他，我指着对面一桌之隔的沙发椅，做了个“请”的手势。

“谈你？”方子默一怔，挑唇拍拍脑壳，笑谑：“哦……忘了，你现在叫俞昊。”

“叫什么无所谓，不过是个代号，”换个舒适地姿势，我摘下眼镜，随手抽块纸巾抹去鬓角的汗粒，“我只好奇，楚航和你以前

没见过几次面，够不上五年后能一眼辨认的交情，而我也不认为你昨天开着摄像头是对我的私生活感兴趣……说吧，想怎样？”

方子默不置一辞地冲我撇撇嘴，转身往沙发椅里一窝，半低着脑袋，腮帮子一动一动嚼自个儿的口香糖。

我直起上半身，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饶有兴致地静静等待。

果然，再次抬头时，他那双尖锐的眼睛不加任何遮掩，充满赤裸裸地挑衅。

轻咳一声，提醒他过于孩子气的表现，我含笑：“瞧样子，好象是思考好了如何开口……”

丝毫不为我的言语所动，方子默仿佛陷入自己思维般抚摹着左眼角，平板发问：“那道疤……夏屿下的手？”

“疤？”食指随意划过那道微皱的痕迹，我不甚在意，“几条笑纹而已。”

“笑纹？呵呵，别说的那么轻巧，真要是不放心上，你会故意露给我看？露了，就表明你介意……”他双手托起下颌，趴桌面上

半眯起眼，敛尽一脸浮夸的笑意，一字一顿：“很介意我打夏屿的主意。”

面上微僵，我努力让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更高。

……我承认，即使猜测到了答案，垂于身侧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瞬间拽紧成拳。

“不过，明人不做暗事，”方子默嬉笑着攀桌面靠近我，声音沉缓：“我也怕你搅和呐！”

耗子，夏屿口中忌讳的旧情人……

阴差阳错，在昨天之前，方子默并不知道他的大名叫楚航，更不知道路行风之所以认识夏屿是因为楚航。

他只知道夏屿和路行风是K市的朋友，不亲不疏，一年碰不了几次面，却没过断联系，话题从不涉及K市，在他看来大概是因为方

泓……

只知道自己看上夏屿，起初是冲着他那张生铁硬冷的脸，对谁都视同空气的态度，完全出于年轻人的挑战欲……

只知道路行风抽屉里摆着的那张楚航相片，是他用电脑截图修补的，自己C盘里还有备份……

“我这人性子直，老实说，一早知道你就是耗子的话，我才不做那个知恩图报的傻蛋去寻个挂名弟弟……”

这会儿，方子默显露出几分小唯一般的稚气，干脆坐桌面上，背对着我不让我看清他的表情，“起先在‘云座’见到你，我还一

门心思地琢磨怎么搞惊喜，背着和路叔叔明显不对盘却偏装出相处友好的夏屿，找有点交情的安谙密谋这一景……呵，想想够他

妈招人可乐的。”

忽地跳下桌面，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弓身直直平视我，森然凝集的漆黑瞳孔深处，蛰伏着猛兽。

然后，凑近，极近地望进我眼里，他吐了句：“好一张标致的女人脸……”

“年轻人，”我冰冷地打断他放肆的言论，警告意味的挑眉，“注意用词！”

“啊，一时晕头，忘了你是长辈，”一阵风地变脸功力，他拉开一段距离，眨眼扮无辜，“当年撂下烂摊子给爱人、独自逃跑的

长辈，就凭这张脸，今时今日也能迷惑人呐……”

“啪！”

半小时后，面无表情的我拉开了书房门。

不出所料，门外走廊上有人靠墙根抽烟。

看到我出来，夏屿迅速将烟塞进另一只手里的矿泉水瓶，焦虑不安，脚却没动，一副欲言又止。

我瞥了夏屿一眼，与他擦肩而过，掀开总开关盒盖，按下换气扇。

“空调房里抽烟，熏蚊子还是熏人干呐？”

这一开口，空气遽然凝一层霜。

窗边，穿着我的范思哲、比我更合身有型的路行风回过头，目光如水。

“老杨！”

杨轲原来一个人霸占大沙发啃洋快餐，刚被我一句冻得嘴都使不上劲儿，这会儿半张着等我下文。

“开我的车去你老婆那儿帮我拿点东西，”我摸车钥匙扔给他，微笑着讨好，“一会儿回来吃饵丝，我这儿有珍藏。”

杨轲面皮跳了跳，聪明如他当然明白我是要他回避，一声不吭接钥匙就走。

“诶，你也不问拿什么？”我赶后面加一句。

“我问我老婆去。”

他的人和声音同步出门。

“都没吃吧？”

我目不斜视地往餐厅走，自顾自话，“我也饿了，今儿吃点好东西。”打开冰箱冷冻柜，端出一玻璃罐肉沫油哨子（相当于酱料

）朝后扬了扬，“小锅饵丝，原汁原味的K市哨子。”

“需要帮忙吗？”问话的是仍站在远处的路行风。

“不用，”我连头都没回，“你该去书房瞧瞧小方。”说着，突然感觉好笑：又没咋地，他们一个两个跟我吃了人似的，自动省

略掉书房里还有位……

“我说，”边进厨房，边平淡而清晰的吩咐：“夏屿，来烧水。”

夏屿一脸受宠若惊的走我面前对眼。

“烧水啊，你堵我干吗？”抑郁着负面情绪，我艰难地扯出笑。

“耗子，”他蹙眉认真端倪我半晌，小心地问：“烧水？”

“恩，再去冰箱拿俩鸡蛋。”

厨房不大，一动起来，两大男人免不了擦擦碰碰。

仿佛时光倒回到从前K市那个家，不同的是我那时会挨挨蹭蹭贴着他转，如今我却围着灶台转。

夏屿时不时偷偷瞥我，光裸在短袖衬衣外的小臂，有意无意滑过我同样曝露在外的肌肤，却始终缄默不语，也不再……更进一步

动作。

沉闷无声的默契，激荡着某种类似雪崩在即的诡谲；咫尺触及的体温，无法抵御心寒。

“没话要跟我说？”

平底锅煮水，沸腾下俩白壳蛋，我将泡好的干饵丝沥起，“昨晚跟今天好象不一样叻。”

夏屿伸手从我头顶过，在橱柜里找出大碗，一只只冲洗。

“我看你才和昨晚不一样来着。”夏屿语调轻缓，夹杂着淅沥的水流声，显得不真切，“小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

“不该说的？”和他背对着背，我的声音在流水中听不出起伏，“什么叫不该说的？”

等片刻，等到水声停了，没等到他的只字片言。

“他比我明白。”

从沸水中捞起白壳蛋放小碗里递给夏屿，我放纵自己流露本性，流露苦涩的哀怨，“你怎么也不会跟我说的，跟他说了，呵，每

每需要旁人告诉我该如何看你……”

“耗子……”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眼底升腾的是有如火山爆发翻滚的岩浆。

“停！”我抽出手，截断他的后话，“先趁热把鸡蛋和茶几上的衣服拿给他吧，看过再来和我说。”

夏屿眸中闪现一缕悲伤，却顺从的接过碗；我垂睫转身，鼻腔瞬间酸胀。

唉，老大不小了，还他妈不够功力……

“没想到你真会揍他，还下手这么狠。”

稳重从容的语气，路行风倚在厨房门框上。

“那小子你没教好，我不过是替你教教。”

控制好自己声线，不泄漏丁点情绪，我摆出忙碌的架势，愣是没时间看他，“昨晚兜来兜去，你其实是想跟我谈他吧？”

路行风低笑，似有若无的笑声听不出发自真心还是虚意。

“你呀，也跟他一样没长大，”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不过，这样很好。”

我愣神，不懂他的意思，也没心思细量。

第十七章：玷污

我的脾性称不上成稳，也算不得暴戾，动手，确非理智。

面对方子默的率直、卤莽、随心所欲、口无遮拦，我能随意表现出许多种态度，比如：注重风度的话，我尽可高深莫测的拂袖离

去，留他独自困惑；粗俗点，我也大可拍桌拍椅子，吼骂几句泄愤。

惟独没必要动手——搞得自个儿活象个妒妇般张牙舞爪的找难堪……

可事实上，我不但拍了桌子，还揍了他！

微笑着，毫无预兆地用在名仕健身俱乐部练习了两年的直拳加膝撞，袭击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柔韧平坦的腹部。

力道不重却足以令他痛苦痉挛。

……暴力吗？……暴力有时体现畏惧，同时体现真相。

我大概是畏惧他戳中了痛处，同时冀望能看到更多精彩的反应。

无论如何，人很清醒，并非失控，即使他早已无数次越过我的底线……

即使他说：“资格？我没资格，你同样没有。不要把责任推卸给任何人，先好好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你当真了解他？了解多少？

别跟我提十几年感情，十几年又怎样？不上心就是不上心。你知不知道他当初为何会去那种聚会、和童桐扯上关系？因为你跟他

说，你准备存钱买求婚戒指！记得戒指吗？你送给那女人的戒指，他一直保存着……知不知道他再神经大条也会敏感，你不是爱

他吗？为什么没想过送他一枚戒指？还是说，他不值得你送戒指？”

即使他说：“夏屿为了逃避家族的担子，有意不求进取，却因为要和你在一起，介入家业。你呢，有站在他身边帮他？当然，你

的理由不错，学习经验外加拿文凭，计划将来，特别是计划里有他。但你想过，他为你留在K市，一方面要应付家里，一方面要

蹒跚起步，多需要你在身边……一直处于高危‘貌合神离’状态的两人，错过了彼此一次次重要的交心机会……你感觉憋屈，不

愿直视所有问题，借助电站的工作，制造若即若离的距离，而他因为婚姻顾忌，或多或少有些善意的隐瞒，一个劲地觉得亏欠，

害怕自己会造成你更多的困扰，变得小心翼翼……”

即使他说：“你应该知道夏屿注重亲情，古板而固执。在无法得到家人认可的前提下，他情愿当逆子，为了你背弃家族……而你

很自私，一味强调自己怎么委屈怎么困惑怎么痛苦，却始终看不见他为你所担当的……图片的事、视频的事，你想过他的心情比

你更沉重吗？起初漫漫将那个‘嘉士伯之夜’歌友会的视频里，疑似你的截图发给夏屿看时，他的确以为你背着他出去鬼混，甚

至仔细分辨出其中一张里有路叔叔后，还暗地找过路叔叔，当然，得知那不过是个误会，并没吭声……没有处理掉那些东西，不

过是想找个机会给你看。他个笨蛋不知道听谁说，偶尔男人也需要传达一下泛滥的醋意，令对方感觉到备受珍视……”

即使他说：“见面又怎样？再来一次死灰复燃以示长情？得了吧，这是见着了，没见着，难不成你们俩要玩孤独终老，来证明‘

曾经’相爱？嘁，你当是70、80年代的文艺片啊？死一个另一个一定要殉情表忠贞？不傻吧你，当自己十七八岁，春心萌动正做

梦呢？清醒点，这世道少一个半个人，地球照转，这么多年你们俩谁少了谁也没活不下，还挺滋润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

有任何理由，在最初没能敞开心扉的隔阂下，分手是迟早的事，是必然！”

直到他说：“我用一年时间制造偶遇，再用一年时间制造旖旎，在七百多天后收获他的心，这就是真诚换回的成绩！我不会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