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出声,带着些微的嘲讽,他说,既然你如此想,那么,我们之间便不用多说了。
程歆语毕,站了起来,离开了。
他前脚才走,便有丫环敲门,把桌上的纸张放到别处的台架上,便把卤鸭,烤乳猪,红烧肉等一一摆放到了桌上。
没多久,二师兄走进了厢房,陪我一同用膳。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明明挺喜欢美食,这时候却觉得索然无味。
皱起眉,看向二师兄,我问:“二师兄,明日你可以陪我一整日吗?”
“……恐怖不行,明日有些事要做。”
“什么事?”我眯着眼睛询问。
“要去一下吴水城,去看一下货物,还要去查账。”
“会路过朝云山?”
二师兄点了点头,道:“等回来了,我就陪你,可好?”
从椅上站起来,我摇头摇头又摇头,我说我不要,我说明天,我一定要跟二师兄在一起。
他温柔地看着我,在我的额上落下一吻,他说,让我忍着这几日,明日的行程早被安排好,是无法变动的。
看着他那一张温柔的脸,什么拒绝的言语我都说不出来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我便跑去了二师兄的厢房。
我说,二师兄今儿离开,我要送他一程。
他道了一声好。
我走到桌边儿,为他斟了一杯茶。背对身,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在他无所绝的情况下丢入了茶盏里。
轻微的摇晃了一下,药粉立刻融化于茶盏之中。
我把香茗递给了二师兄。
他接过,贴到了唇边儿,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与我的目光对视,双瞳微微眯起,我下意识缩起了身子。
他叹了一口气,仰头喝下。
我想,他是知道我在这盏茶里下了药了。
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喝下呢。
二师兄坐到了床沿上,双瞳眯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倒在了床上。
我把二师兄软倒在床上的身子摆正,又给他盖上了被子。
二师兄,我不想你去朝云山,更不想,你的生命会出现危险。
我爬上床,躺在了二师兄的身畔,抱住了二师兄。我想,今天就这样睡,等睡过了,就会结束了。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一阵的敲门声。
然后,程歆以着轻柔的声音,说:“表弟,该出发了。”
我有些奇怪,二师兄出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敲什么门?
程歆又说:“表弟,一切都打点好了,我们一道出发便可以了。”
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一个画面。程歆与紫青赤裸着身子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紫青想要杀了二师兄,那么,程歆呢?程歆又何尝不是呢?
就连二师兄要去朝云山的事,也是程歆算计好的吗?
我有些恍惚地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那一扇门愣了半晌,然后,扒下了二师兄的衣裳穿好,伪装成二师兄的样子坐入了轿子里,浩
浩荡荡地朝着吴水城进发了。
临出发前,程歆想要进入轿子里,我捏着嗓子说,染上风寒,唯恐传染,表哥还是乘坐另一顶轿子吧。
程歆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掀开了轿帘的缝隙,已经入了朝云山的半山腰上。我说:“停车!”
轿子缓缓停下,我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程歆也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我俩对持片刻,然后,他说:“是你?”
程歆双瞳微微眯起,对众人使了个眼色,这群人便一个个地离开了。他问:“我表弟呢?”
我问:“是你掷下万金,想要二师兄的命的?”我答非所问。
他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
“你让我离开二师兄,是怕我会成为二师兄的帮手?”
他缓缓摇头,说:“让你离开,只是不想杀了你。不过,看来,是不能留下你了。”
他抽出了剑,一瞬间,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杀意。
是谁杀谁,真的是没个准儿的。
我同时抽出了剑,与之相迎。
我用的是离心剑法第六式,他用的是什么剑招,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没我厉害。
他的瞳孔里闪过一抹诧异,二十个回合下,他已经进入了弱势,被我的剑招压制着。
我乘胜追击,一击比一击快,剑刃上已经染上了他的血。
他气喘吁吁,我冷冷一笑,右手中的剑便想要刺入他的胸口。
那一瞬间,他阖上了双眼,那一瞬间,我手中的剑刺入了他的胸口,那一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剑切入他身体时柔软的感觉……
然后,我的剑被人打断了。
我偏头看去,是一身紫衣的二师兄。看起来高贵,优雅,神祗一般的二师兄。
他脸上常年温和的笑意消失了,有的,是对我的失望。
心里忽然一片的寒冷,我松开握着剑鞘的手,我说:“二师兄……”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抱住了程歆的身子,拔掉了他胸口上的残留的剑尖。
我又唤了一声,“二师兄……”
二师兄,求求你,回应我,好不好?你别这样,我,我会伤心……
二师兄撕下衣裳,包扎住了程歆身上大片的剑伤。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腥红一片。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是,这一段的时间对我来说却如此地漫长。他抬首,目光与我的对视,眸底深处一片的森寒。
他说:“为什么要对程歆下手?”
……为什么,你不是叫他表哥,而是叫他程歆?
我眨眨眼,忍住似要夺眶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说:“二师兄,程歆说,你喜欢他,是真的吗?”
二师兄不说话,只是定定地与我对视。
那双瞳孔过于冰冷,我下意识地回避。不要以着这种目光看着我,不要……
他说:“这就是你想要杀害程歆的原因?”
不是,不是……贝齿咬住了嘴唇,尖锐的牙齿刺穿了嘴唇,露出了猩红的血液。
嘴里,一片的血腥味儿。我想跟他道出事实,我想对他说,程歆想要杀了你……可是,到口的话,却成了质问。“二师兄,你…
…是把我当成了程歆的替代品吗?”
二师兄沉默。
我一向把沉默,当成默认。吸了吸鼻子,我跟自己说,忍住眼泪,不能示弱……
你瞧你,你二师兄一直把你当成替代品,对你温柔,对你笑,对你宠爱,这一切都是别人的,你还留恋什么?你还哭什么?你太
没出息了……
不能哭不能哭,我仰头,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可是没有成功。
一滴滴的泪水从瞳孔中留下,我索性不再忍住,与二师兄对视。
我说:“二师兄,我再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二师兄依旧沉默。
沉默,不是代表默认吗?那么,这时候我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二师兄是喜欢我的吗?
心口尖锐的痛,我看了看程歆,又看了看二师兄。
程歆虚弱地半睁眼睛,“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二师兄轻柔地抱着他,他说,他带他去看大夫,忍一忍。
程歆摇了摇头,说:“我的身子我清楚,紫玉,表哥求你最后一件事,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句句的“杀了他”,就好像是催眠的话语一般地从程歆的口中吐出。
二师兄最初不言也不语,可是当程歆又吐出一口鲜血的时候,他的右手抚上了程歆的脸颊,道了一声“好”。
二师兄把程歆抱起,让他躺在了树荫下。
然后,他拿起了程歆的剑,丢给了我。
我们不是师兄弟吗?我们的关系,怎么就会沦落到了这一步呢?这是因为什么呢?
我有些恍惚地握住剑柄,迷惘地看着二师兄。
这眼泪什么的东西,真的挺讨厌。它流得更凶了,让我的视线恍惚成一片。
瞧,二师兄变成了几个?唔,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到底是几个啊?怎么就分辨不出来了呢?
然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刺入了我的腹部。我努力地集中视线,我发现是二师兄右手握着的剑。
眼泪什么的,最最最最讨厌了。如果不是它流得凶了,导致我的视线模糊,要不这一剑我绝对能躲过,绝绝绝对可以躲过……绝
对不是因为,不想与二师兄刀锋相对,所以,就这样站在原地,任由他刺下来的……
绝对,绝对不是……
脚步向后退了几步,剑身从我的腹部抽离。
鲜血,从我的腹部汹涌而出,染红了衣裳。
今儿,我就不该玩儿什么飘逸出尘,挑着什么白色衣裳穿。并不是穿上白衣,世界就会变得光明,美好,又明亮……
白色,白色,这时间,又怎会有这么简单的颜色呢。
有光明,就有黑暗……两者合起来,还是灰色……
二师兄,你看,白色被染成了红色,我的明亮消失了,呈现了一片的灰暗……
这是生命里的黑,夹杂着一同度过的十二年的洁白,两者合起来,就是灰色了……
他轻声询问,“为什么不躲?”
因为,我看不到啊,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躲啊……
因为……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你会想要杀了我啊……
二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二师兄,你说,我是不是不该爱你呢……
这时,四处围上了十位白衣女子,团团围住了二师兄。
晃眼间,我看到了她,一直照顾着我的白衣女子。
我与她的双瞳对视。
她说:“然儿,过来。”
我看了一眼二师兄,心里五味杂陈。
受伤的我,加上二师兄,对上十位练到了离心剑法第六式的人,绝无胜算。
我对她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二师兄,说:“哪怕,你的疼爱是因为别人,还是谢谢你对我十二年的疼爱。”
二师兄皱起眉,说:“你走。”
我对他摇了摇头,说:“今天,是最后一次。”
“苏然……”
“二师兄!”我打住了二师兄未完的话,深吸一口气,我说:“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我帮你,算是回报你小时候对我的疼爱,
今日一过,你我……就当作是从未认识过。”
“然……”
转身,不再看二师兄,我以着离心剑法向白衣女子挥剑。
她说,苏然,你不能再打了,你身上的伤……
苏然苏然,你怎么这么傻,你们赢不了的……
是啊,你说对了,我们是赢不了的……
才一刻钟的时间,我伤痕累累,二师兄伤痕累累。
当有人一剑刺入我体内又抽出来的时候,她从人群之中脱出,轻轻地,把我抱在怀中。
苏然苏然苏然,你怎么这么傻……
14.
左右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我问:“你叫什么?”
“若离。”
唇角微弯,我说:“若离姐姐,放开我,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会害了你……”
“苏然……”
“若离……”
“然儿,其实,我……喜欢你……”
眼眶又有些模糊了,咬了咬嘴唇,我不说话。
“苏然苏然,苏然……我以为,我要一直追逐着你的脚步,苏然……我喜欢你,女人的喜欢好盲目,真的好盲目……”
然儿,如果你死了,我随你而去。因为我知道,你怕寂寞。
然儿,如果真要死,我想和你一起死。
这一日,我和若离成为了水月宫的叛离者。三人面对绝对性的力量面前,只能拖延住更多的时间。
脑海里一个恍惚,就想了那位白衣女子说的话。
宫主会纵容苏然,是因为他长得像宫主的弟弟……
按照以往,失败的任务便不会再接,可是,暗杀二师兄的任务却接了。而要二师兄性命的人,是程歆。
程歆的面向,还与我有些想像……?
眼看着无数的菱纱缠绕在了二师兄的身上,身子翩然而动,转眼间,手上的力气却抵上了程歆的咽喉。
彼端,传来二师兄的叫唤声。
“然儿!你若是不想我恨你,放开程歆。”
回首,看向白衣女子,我说:“他,是宫主的弟弟。放了暗紫山庄庄主,放了若离,我也会放了他。”
白衣女子面面相视,道:“你说什么,我就要信什么吗?”
冷冷一笑,刀剑划破了昏迷中的程歆的脖颈,我说:“信不信,由你们。”
这时,一位女子说:“姐姐,宫主就在城里,由我去请示一下,可好?”
几位女子颔首同意,她的身子便消失在了白日中。
我知道,我能站起来全凭着一股信念。
这血流的比想象之中快多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只知道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这时候,我不得不庆幸我习惯了使用离心剑法时的疼痛,所以,再痛,靠着
那一份意志力,我依旧能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带着一身黑衣的教主翩然出现在了半山腰间。
天水宫宫主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看了眼二师兄,看向我,说:“放了他。”
如果,他在晚来一会儿,我想,我就倒在地上了。唇角微微扬起,我说:“你要知道,现在跟你谈条件的,是我,不是你。”
他眯着眼睛,说:“如果现在你放了他,我会饶你不死。”
彼端,我听到若离轻声说,让我听命。不管是喜也好,悲也好,只要有活着,就有希望……
其实,希望什么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在意的人。
轻笑出声,我说:“我不在意。”
他抿起唇角,以着森冷的瞳孔注视着我。
我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眼中有着坚定。
他说:“你想要什么?”
“放了暗紫山庄庄主,放了若离,给她解药,并且,准她离开水月宫。”
他冷笑出声,说:“你的问题真多。”
“可是,程歆值得这些,不是吗?”
水月宫宫主挥挥手,以着眼神示意白衣女子放开二师兄,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了若离。
二师兄眯着眼睛看我,瞳孔中有着一抹忧愁。
我眨了下眼,轻声说:“二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二师兄,也是我最后一个要求。带若离走。”
“然儿!”两行清泪从若离的瞳孔中缓缓流下,双唇微微开启,哽咽着唤着我的名字。
她一遍遍地说,然儿,不是说好了吗,要在一起的吗……
然儿……
我对她说,对不起。
目光又转到二师兄的身上,“就当作是我救你一命,请你,好好儿照顾若离。”
二师兄双瞳微微眯了起来,那一双略显忧伤的眸子带着沉痛,似乎,还有着痛惜,以及爱怜。
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