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有个小校来报,看见李存勖这般模样吓得不敢上前,只好对旁边的李嗣昭说了些什么。李嗣昭听罢让那小校退下,叹了口气上前拉住了李存勖,拱手报道:
“禀大王,李指挥与主军被打散,以为大王渡河北退,就率部去了相州,现正往濮阳赶。”
李存勖闻言才稍稍平静一些,眼中血丝却仍然未退,牙咬得格格直响:“退过了河?很好嘛,很好嘛!”
说完把枪往地上信手一插甩身就走,末了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叫他滚过来见我!”
……
“你他妈以为我死了吗?啊?你他妈当我死了吗?”李存勖当着众人的面从地上揪起李嗣源拽着他的领子就朝他咆哮,说出的话没遮没掩极其难听。李嗣源眉头紧皱一语不发并不辩解,旁边诸将眼看晋王怒极,也不敢上前开劝。况且虽说乱军之中号令不通,李嗣源私退战场仍是明晃晃的重罪,此时又在晋王气头,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静看事态发展。
李嗣源垂目不看李存勖狠厉的双眼,只沉声道:”末将万死!听从晋王发落!“
“好,很好!你也知道万死啊!”李存勖咬牙切齿,松开他领子狠朝后一推:“——今天看在阿三的面上饶你一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转头向旁边兵士高喝:“拿酒来!——”
他指着李嗣源吼道:“今日你不喝倒在这就别想出去!”
他这话一出诸将霎时脸色各异。眼看李存勖暴跳如雷,都在心里给李嗣源捏了把汗,谁知末了竟是这么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处置。
只有李存审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
看着一种半斤的巨盏一次一次空了又被酌满,李存勖紧抿着嘴看着李嗣源努力抑制住浑身的颤抖:烈哥,你知道吗,这次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没说过的话还有太多,没做过的事还有太多,所以我绝不能死!你也不能!
这些却是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的,于他换了胡语又开始扯着嗓子朝李嗣源吼:“邈佶烈!你他妈给我听清楚!我李存勖没那么容易挂掉!”
李嗣源又端起一盏酒面沉似水:“末将知道。”
——所以你也给我把命看好了!
直等帅案边堆得酒坛与桌案齐高了,李存勖才沉着脸叫人停了。
旁边兵士撤走酒盏,李嗣源身形晃了晃,却没有醉步踉跄站立不稳,他又撩甲下拜道:“末将谢晋王不杀之恩。”
李存勖从冷冷一哼,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李指挥,真是好酒量啊。”
说罢一挥手对诸将道:“今天这事到此为止了,看好了就都退下各干各的去吧。”
李存审刚出列要去馋李嗣源,就听见李存勖又说了一句:“李嗣源!你留下来!”
李存审看着李存勖的时候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就留下李嗣源跟众人一齐出了帅堂。
他在李存勖的眼睛里看见了欲望之火。
等众人都退了,李存勖又摒退了左右,霎时诺大的堂屋里只剩两人相对站着。
李存勖看了看他,就走到桌案边盘腿坐了上去,他信手拿起一坛没及开封酒就开始往嘴里灌。半晌才开口说话,语气就像奔涌厚厚冰壳下的急流,镇静下满是涌动着激烈:“烈哥,周总管不在了。”
“末将听说了。”
慢慢喝着坛中酒,他声音低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李嗣源没有接话,也没期望能有回答,李存勖又灌了一口继续自语般问他:“哥,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办?”
“大王何出此言。”
“哥,如果明天我们都死了,你现在想做什么?”
良久的沉默。
李存勖暗暗捏紧了双手:好你个李嗣源,真是低估了你的自制力,连整七坛烧酒也浇不开是吗?
但是他不能等了,胡柳坡一战让他第一次真正对死亡产生了恐惧。人都会死,无所谓活着时做的什么,有名或无名。就像周德威,就像漫野阵亡的士卒,不管活着时是什么,现在他们都死了,世上就没有这个人了。
死亡是绝对平等的,只有现在是唯一的承诺。
李存勖跳下桌子扑上去就咬住了李嗣源的唇,凶狠的就像夺食的猛兽。李嗣源霎时呆了,等他反应过来忙一把扯开了李存勖:“亚子,别胡闹!”
李存勖被点着了一样冲着他就吼了起来:“我胡闹?你跟我扯得又是哪一出?从前我是个孩子,现在我成了晋王——你他妈从来没把我当个男人是吗?”
“像个男人一样看我的眼睛!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李存勖对着他咆哮,两个人的距离呼吸可闻。滚烫的气息燃烧着李存勖的身体,他板过李嗣源的脸,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是谁喝的更多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的声音一下低了,他暗绿色的眼睛就像湖水,那个男人的形象沉在深深的湖底。紧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的说话轻忽的像湖面的微风:“看着我,回答我——你不渴求任何人任何事,但你渴求我,你每一次看我的时候都渴求我,对吗?”
片刻的寂静,李嗣源突然伸臂紧紧抱住了他,似乎要把他镶进身体的拥抱,扑鼻都是浓烈的酒气。酒精就是烈火,只有这把烈火才能烧开一个来自大漠的骑手的心。他的每一句回答都说的很慢,缓慢却坚定。
“——你是对的,我渴求你。”
“不止!继续说!”
“——我爱你。”
李存勖脸上浮出一丝迷蒙的笑意,他盯着李嗣源的眼睛笑得朦胧:“……没错,你终于说了。”
你从来不指望一个这样的男人给你随意轻浮的答案。你等待一直到临界点,你把他推到墙角,看着他的眼睛要他回答,他会考虑,然后说爱你。
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你不会再问,他也不会再说。
因为一旦你对他的信心动摇,一切就会到此结束。
李存勖又狠狠吻了上去,却很快放开了李嗣源。他退到帅案边一把扯开自己衣领,双手一扶向后一靠,昂起头直视着他笑得志满意得:“——现在继续回答我,明天我们都会死,今天你想做什么?”
这次李嗣源没有犹豫,封了他的唇就把他压倒在案上。两人身上衣服很快在撕扯中全散在了地下,肌肤的接触,成熟的男性气息扑鼻。滚烫的两具躯体纠缠在一起,近乎野性的撕咬和抓挠完全不带任何温情,只有激烈的刺激狂啸着铺天盖地。李存勖的器官抵在李嗣源小腹上,男人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带来令他窒息的快感。当那个男人的手握住了他的器官时他失神的任由本能的支配高声喊叫。李嗣源捂住了他的嘴,恍惚中他死死咬住了那只手,口中充斥着微咸和他自小便熟悉的气息。那是他从来渴望的手和身体,现在那只粗糙的手正摩擦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熊熊火焰燃烧着每一次接触与摩擦。酒精的影响会让每一次碰触更敏感,但那不光是酒精,他最后释放在李嗣源手中的时刻强烈的快感几乎让他失去了意识,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给他这种感觉。
“上我,”他喘息不定,扒住了那个男人的肩,他的视线仍然不离开那个男人的眼睛。所有漂亮的掩饰的说辞都没有必要,在这里面对这个人他可以用那些最直接最毫无遮掩词句:“现在,在这里,我想让你上我。”
李嗣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单臂撑在案上,他的手上还有李存勖精液的残留:“你可能会受伤。”
李存勖一把揽下李嗣源的脖子,沙哑的声音咄咄逼人:“知道吗?我不喜欢你总把自己估计的凌驾于我之上——”话尾他松开了李嗣源,唇角竟有模糊的笑意:“闭嘴,上我。”
先深入他的是几根手指,那是一种诡异的刺激,他能从身体中确切感觉到那个男人手指的形状:顶端圆指腹生茧指节突出形状厚长。当他闭上眼睛时甚至能看见那几根手指在他身体里的运动,磨轮般撩拨着他最原始的欲望。
当那个男人的器官最后挤进来时他不由自主抽了一口冷气身上一抖,感觉到他的变化,李嗣源皱了皱眉停下问他:“不舒服吗?”
李存勖扒着他的肩眉端紧锁,舔了舔下唇他笑得有些张狂:“那又怎么样?你会停在这里吗?”
李嗣源没再说话却放放慢了动作,一只手从他胸膛间安抚般打着圈抚摩下去。那只宽大粗糙的手在他湿凉的身体上留下一路蜿蜒燃烧的轨迹,当那个男人的手指行到他脐下时他觉得自己都能立刻爆发出来。他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完全成了追逐着感官的动物。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粗暴的按到了自己的器官上握住,那个男人的手接触到他的器官时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抓紧了李嗣源的背就挺身贴了上去,霎时被撑紧的肠壁和被一锊到底的器官竟让他在痛觉之外另有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李嗣源在他身体里慢慢抽动起来,刚适应了异物的直肠还有些隐隐的撕痛,但潜在的欲望却更强烈。他的手死死抓住李嗣源的胳膊抓烂了一些新伤,丝丝血珠从他指间露出。酒精让两人都失了痛觉,些许血腥在空气中蔓延反而更添了几分催化。他在李嗣源身下从快感的漩涡里强拉起身体,指甲划过那个男人的背带出几道触目鲜红,混沌的意识中他嘶声竭力朝李嗣源高喊:
“说!你是我的男人!”
“我是你的男人。”
“你永远都是我的男人!”
“我李嗣源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是你的男人,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人,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如有违背,电劈雷轰碎尸万段天地不容!”
指甲扣进他坚实厚阔的背,激烈的交合让李存勖呼吸愈发急促,话语几不成句:“你……你永远不能……负我……”
再次狠狠挺进他的身体,李嗣源抱紧了他:“我永远不负你!”
李存勖扳过他的头又狠吻下去。粗暴的搓着自己的器官,他在濒临爆发的边缘吼出了那个名字:
“烈哥——”
李存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酒劲已过了大半,他揉了揉眼睛才觉得浑身酸痛。转脸看见李嗣源衣装整齐坐在床边看他,前夜的抵死纠缠恍如一梦,他迷迷糊糊叫了声“哥?”
李嗣源还是如常般没什么表情,给他往上拉了拉被角:“天还早,再睡会吧。”
……
此后晋营众人发现晋王与李嗣源的关系忽而疏离了。人前再也不见李存勖对李嗣源有什么亲近的举动,每次宣调传令声调也冷了许多。众人都猜测大约胡柳坡之事还是让晋王对他产生了隔阂,都嗟叹李嗣源时运不济。
在人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夜夜像野兽般厮缠,似乎明天真的就是大限般的激烈,常常掩了帐门一句话不说就开始。而人前有意的冷淡只是掩饰,毕竟李存勖不在像李存审那样对此毫无所谓的位置上。
对于晋营形势来说当年冬天无疑有些寒冷,但李存勖显然不这么认为,无论于公于私哪个方面他都听到了冰河开动前细小的噼啪声响。
黄河要开冻了。
第15章
公元九一九年,晋王以李存审领故周德威番汉总管职,李嗣源补番汉副总管,又以李嗣昭代知幽州。九月以李绍宏代之,幽州百姓号泣闭关夺其马缰请留,嗣昭夜遁而归。
次年同州朱友谦袭取同州,表求梁帝节钺不许,继而惧其怨望而许,时友谦已求晋王节钺得之。梁帝出师讨伐,友谦复求援于晋,晋王遣李嗣昭同李存审赴援。存审计破梁师,追击略地至下邽,谒唐帝陵,哭之而返。
昔日壮观宏丽的陵墓几年的兵荒马乱下来已经荒废的有些没有摸样了,神道上野草遍生,两旁石兽也有倒下残损的。叫些人去稍事整修,李存审看着那座气派犹存的大墓轻声喃喃道:“……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
旁边李嗣昭听见他说话,随口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读过的一段古诗,说的是人不在了就怎么都是一样的了。”
李嗣昭止了他的话头:“你让我不要提这个,你自己怎么又开始了?”
两人转身离了唐陵,趁着夜幕未降漫漫行在塬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一年多没见,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是吗?又老了吧。”
“哪有,亚子不说过吗,他九哥是雨打的海棠秋后的杏,才开始放香呢。”
李存审摸着脸嗔怪的拍了他一下:“真是的,这孩子怎么连这个也跟你说了,就让你来笑话我。”
“真的,”李嗣昭笑了:“——你脸上更有光彩了,整个人都明亮了,好像一下年轻了十多岁。”
“行了,你干脆直接说我返老还童回到二十了。”
“不,我是说真的,”李嗣昭停了下来,看着他笑笑:“——这样挺好的。”
李存审也笑了,风催动满塬荒草。帝陵荒了,四围的松柏却仍然茁壮如林,一时树声如涛,惊起归巢的雀鸟叽喳而起。他们站在坡上向外望去,远方的天空火烧一样嫣红,塬下是一望无垠的开阔天地。
望了良久,李存审稍低了头,嘴角有温柔的弧度:“——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公元九二一年,李嗣昭过德胜归本藩。
“取下郓州?你疯了?”
听李嗣源讲完前线战况李嗣昭就皱了眉。最近有和主帅生了争执的郓州军将来投,讲述中说起郓州甲兵不修已久,李存勖心念一动就起了夺下郓州做跳板直辖汴梁的心。
“他有这个想法,如果付诸实施,我就独当此役。”
“独当此役?”李嗣昭提高了音量横眉竖目,指节狠狠在桌子上砸得咚咚响:“知道最可能是什么结果吗?——你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
“总得试试再说。”
“试试?你有几条命试?——”
“你们不要争了,”一直双手支额的李存审抬起头,皱着眉声音里满是疲惫:“我们一年到头能聚几次?非要一见面就为公事吵起来吗?”
李嗣昭转向李存审,态度依然激烈暴躁:“阿存,你倒说说看:郓州那地方深入梁地四面都是敌镇,根本就是孤城一座!就是拿下了只怕不等打开它跟杨刘渡口的通道就被群起攻之了!至少也要准备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四面受敌的守上两个月!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大哥既然说了要独当此役,那就这样吧——到了明年春天如果还僵持着就要出大乱子了,”他叹了口气:“不管什么事总要有人去做啊。”
听见他的说话李嗣昭狠咬了咬下唇,揪着眉捏了捏拳没再吱声。
“进通,你要相信大哥,不能做到的他不会说,他说的就是他能做到的。”李存审仍然单手支着额,说话的音量很低很慢:“大哥做的是自己份内的,我们也都全力做好份内。至于什么结果,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们出了西寨时阎宝在营口等着,李存审与他相视一笑,错开视线阎宝就像李嗣源和李嗣昭施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