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蔓咯咯娇笑着伸手搂上谢吉天的脖子,偎依进他的胸怀,嗔道,“堂主几日都不曾来看望妾身,好生想念呢!”
谢吉天冰霜似的脸,嘴角裂出一道诡异的弧度,一点一点将她推开自己的身体,寒声问道,“我问你的几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如若不然……”
话毕谢吉天一掌震碎身边桌子一角,毫无预兆的暴怒,让绿蔓不由害怕的一缩身子。登时双目溢满泪水,楚楚可怜的望着谢吉天,喏喏道,“堂主您吓到妾身了。”
谢吉天冷笑着勾起她削尖的下巴,望着那艳丽的红唇,是沾了剧毒的蜂蜜,“今夜三更你去哪里了?都听见什么了?”
“妾身不懂堂主这话什么意思?今日傍晚妾身微觉头昏,哪也没去就在屋中小睡,这点我的贴身婢女可以作证。”
谢吉天眼眸微微眯起,眼角闪过一丝阴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撕裂对方的拽地裙摆。绿蔓惊叫一声,谢吉天望着对方还来不及更换的黑靴,面上瞬间黑成锅底。那刺眼的黑色似一个侮辱的巴掌对着自己的脸面左右开弓扇了耳光。这个女人,原来是藏在身边的奸细,毒蛇!谢吉天咬牙冷叱一声,“贱人!”
绿蔓眼见已被识破,知今日必死无疑。虽闪开谢吉天一掌,衣袍却让掌风震裂几道。垂死犹做困兽之争,拔出藏匿在黑靴中的匕首,奋不顾身的对着谢吉天的胸口狠刺过去。
刀尖还未碰到谢吉天的发梢,手腕“咔嚓”一声生生给他拗断,兵刃落在地板的声音格外冰冷。对方下手老辣,最是懂得如何折磨别人,点了绿蔓身体几处大穴,登时见她凄惨的尖叫一身,全身瘫软地上不断痉挛,抽搐。谢吉天冷眼瞪着这个罪该万死的奸细,一脚踩在绿蔓的胸膛,轻一下重一下的辗碾。厉声道“说,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绿蔓望着谢吉天暴怒发红的眼睛,有种痛快酣畅的快感。她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又怎肯说出幕后主使,出言更是肆无忌惮的痛击谢吉天,嘲讽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你聪明一世,怎不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与陆寒声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能瞒得了几时?”
“贱人!”谢吉天恼羞成怒,提足对准绿蔓的头部发狠的一踢。
绿蔓只觉得耳鸣目黑,脸颊边满满都是潮湿的腥气,她似感觉不到疼痛,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讥刺道,“你师徒面上慈爱和睦,背地里却做着下流肮脏的勾当!二人费尽心机,板架胁迫王庄主一家老小让他交出《破穹心经》……岂料经书到手……你要独占心经杀陆寒声灭口……苦心到手的秘籍在杀死对方以后才发现是残本……可笑啊!哈哈哈……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原来他也留了一手……如今他死而复生,你猜他会做点什么来报答你呢?”
谢吉天浑身的骨头气得“咯咯”作响,怒极反笑。双眼似的毒蛇般在夜里泛着森森的绿光,他弯腰安静的望着绿蔓,嘴角微微翘起,淡淡道,“你既已知道如此透彻,我不如让你见识见识《破穹心经》的威力!”
屋顶上暗中偷窥的平冲,见谢吉天那一掌拍在绿蔓头颅上,霎那见只听得骨头碎裂的闷声,颅内的脑浆血水竟生生被挤出,血淋淋的恐怖……平冲惊吓过度害怕的往后一缩,手指却无意间触碰移动了屋顶上的瓦砾,发出一声细细的微响。
谢吉天顿时警觉的扬起脸,见屋顶无端被揭开一片瓦,露出一片黑暗的天空,似一张嘲笑的脸。
第六十八章
陆仁嘉不识路本也只是想要随便走走,越走越不对劲,这才发现迷路了。想着要往来时的路走回去,但哪里还能认出来,索性闭上眼乱走一气,指不定能遇上个下人侍卫的,问下路也好。他心里想得美好殊不知脚步却一步一步无知迈向平冲最担心的去处——后山。
陆仁嘉也不知走了多久,身边刮来的夜风湿且阴,他身上衣物并不厚实这样一吹,难免瑟缩。望着前方一片黑漆漆的林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灯笼,握在手里如同他的心脏一般不安宁。衣服擦着路旁的茂密植物沙沙作响的声音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清晰,传达到耳畔身体的不禁炸起一层鸡皮。还是不要往前走了,前头看上去好阴森。脚步正抬起想要往回走,却听见几声脚步声,和压低的抱怨之声,隐约感觉那些人是往自己这边靠近的。陆仁嘉赶紧吹了灯笼,蹑手蹑脚躲到一颗大树后头,伸长脖子去看。
见四个黑衣大汉,两人一组各抬着一个麻袋,看样子挺有分量。看着他们马上要走过来,陆仁嘉屏住呼吸僵直身体,恨不得让自己的身体与树木合为一体。见四人没有发现自己,笔直的往林子深处去了,他才缓缓松了口气。眉峰拢到一处,好重的血腥味!一双眼望着那四人离去的方向,他又不傻夜深人静四个汉子抬两个充满血腥味的麻袋往深山老林鲜为人知的地方去,麻袋里是什么东西他自然知道。他不是仵作对尸体不感兴趣,且自己初来乍到,何必去寻那晦气。
陆仁嘉摸索着下山,心里直抱怨倒霉,刚来血盟就见毁尸灭迹,真不是个好彩头。
折腾了好一阵子,天际隐隐都见着鱼肚白了。陆仁嘉总算见着那和蔼可亲的小屋子了,见屋内还有莹莹灯火,想是平冲担心自己还在苦等。陆仁嘉心里有些小感动,平冲是血盟中他唯一可以感觉到真心的人,虽然有些呆头呆脑但对自己却是很上心的。这样想着便决定以后再不对他乱发脾气。撒丫子一路奔过去,兴高采烈的推开房门。脸上愉悦的表情来不及落下,僵硬的卡在脸上,瞬间粉碎。
屋内为首的是一名年纪近半百,双鬓有几丝霜白,长须垂胸,一双眼细长眼角上挑,似饿狼般精光迸射。那中年男人身后恭敬的站着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便是今日见到的舒纳。但见这阵势也就知道那中年男人的身份了。陆仁嘉心里无端惴惴,谢吉天深夜带人守在小楼等自己入网,恐不是好事。他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心下虽恐慌无措,在司徒宇身边这几年其他学不会唯独这脸上功夫倒是修炼到炉火纯青,此时他的脸面便是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瞧在谢天吉眼里说不出的扎眼,鬼知道他其实害怕的双腿都在打抖。
陆仁嘉对着他恭敬的行礼,一声师傅,唤得谢吉天芒刺在背。
陆仁嘉见他笑得诡异且森冷,心下更加肯定这老头对陆寒声器重宠爱估计全他妈是谣传!
谢吉天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一捋胡子笑得人畜无害,“寒声何苦站着,走近些让为师好好看看。”
陆仁嘉哪里敢不从,僵硬的挪着步子似死囚赶赴刑场。
谢吉天看着他端正的跪坐在自己身边,从容淡定。他心里有鬼,越发觉得陆寒声深藏不露,诡秘异常似一条冰凉危险的毒蛇安静的蛰伏于自己身边,等待时机给与自己最致命的一击。平冲便是个不得不引以深思的警钟,他可不信绿蔓与自己的对话被他听去只是一个巧合,定是陆寒声下达的命令!都说他失忆不记得过去,既然是失忆对血盟的一切都是陌生,那为何派遣平冲潜入堂主内院,且为何绿蔓会对两年前自己杀陆寒声一事知根知底,莫非绿蔓也是他的人……想到此处谢吉天头皮一震发麻!阴谋!
这个人本就应该在两年前死去,是自己亲手一掌击在他天灵盖上废了他武功,震断他全身筋脉。如此严重的内伤本是大罗神仙难救,而他却奇迹的活过来了!谢吉天死死的瞪着他,双目中隐隐藏着一丝恶毒疯狂。
陆仁嘉只觉得被他这样望着,后背上冷汗涔涔。和他有仇有过节的是陆寒声,凭什么在这煎熬的却是他陆仁嘉!菩萨啊我是无辜的!
谢天吉用眼神示舒纳,舒纳会意三步走到两人前头,将手里一个方正的锦盒安放在两人身前的桌上。
陆仁嘉不明其意。
谢吉天发音虽低,但言语间还是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寒声正值青年,记忆怎这样不好。这是你回血盟朱雀堂送给为师的见面礼,为师无功不受,只得亲自给你送回来了。”
陆仁嘉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说辞,自己来朱雀堂可没给他送过礼,此番说法为的是什么!更不敢贸然打开那黑漆漆的盒子,做无辜状望着谢天吉道,“寒声不懂师傅的意思。”
谢天吉抓住他的手,不容对方有丝毫反抗拒绝,引导着陆仁嘉的手指,将盖子揭开。
陆仁嘉这一吓非同小可,见那漆黑的盒子内仰放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而那头颅的主人正是平冲。陆仁嘉恐惧的望着面上带着薄笑的谢天吉,脑内回忆起森林埋尸的一幕,被处理掉的其中一具是不是平冲无头的尸身?只觉得身边刮起惨惨地狱腥风,惨白着一张脸,指着谢吉天如见一条“咝咝”吐信子的毒蛇,“你!”
谢天吉狞笑着猛地出手将他双手反剪压在桌上。原本还有一丝温和的脸顿时布满煞气,厉声道,“你已武功具废,我出手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你最好识相交出《破穹心经》的残卷,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如若不然惹急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仁嘉被制,本是无比慌张。一听对方开口索要《破穹心经》,既是有所求,陆仁嘉也就敢肯定对方眼下不会轻易杀死自己,仿佛吃了颗定心丸,淡淡道,“你要的我可以给你,先放开我。”
谢天吉也未料到对方竟然答应的这样干脆,松开他,狐疑的眯起眼审视着他。
陆仁嘉讥诮道,“你何必这样忌惮我,眼下我武功具废手无缚鸡之力,唯一心腹也被你杀死。我若不应了你,只有那刀山火海等着我,我身子本就弱,何苦要受那折磨苦楚。横竖结果都一样。”
谢天吉望着眼前的陆寒声说不出陌生异常,但心里又存了积分提防,他眼下处在弱势应了自己许是缓兵之计。这小子两年不见圆滑机灵不少,也懂得识时务了。他高高在上盯着陆仁嘉,问道,“你把那半本残卷藏哪了?”
“我又不傻,那样重要的东西又岂会随身携带。”陆仁嘉眼珠子一转,唇角上扬,心里有了计较,挑了个硬钉子让你撞撞,“我把那半本残卷藏匿在将军府了,且就我一人知道藏匿地点。”
果然谢天吉一听此事竟会牵连到司徒宇,脸色顿时一僵,陆仁嘉心里得意,怎么样进退两难了吧!
谢天吉睨视着陆仁嘉,宣州司徒宇与他纠葛两年,当初龙婥兮掳走他,司徒宇一路追击,如若不是陆寒声暗中放冷箭,重伤司徒宇,眼下他又怎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想这两人感情纠葛真真错综诡异,若是放陆寒声回宣,司徒宇若心怀痛恨欲杀他抱一箭之仇,事情还好解决。若是陆仁嘉回宣州花言巧语唆使司徒宇对付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虽已将其中利害想得通透,谢天吉还是当机立断,“好我给你七天时间,去宣州取回《破穹心经》残本。”
陆仁嘉有些不可思议,他当真不怕自己唆使司徒宇率一万铁骑铲平了这狗屁朱雀堂。
谢吉天从袖中掏出一枚乌黑药丸,舒纳见状默契的制住陆仁嘉,强捏开他的嘴,谢天吉硬是将那药丸塞进他嘴里。陆仁嘉挣扎着就要吐,胸口却让谢天吉一拍,堪堪让那药丸顺着食道滚下胃部。
陆仁嘉待舒纳放开,惶急的弯腰不断用手指伸进喉咙往外抠,折腾半天干呕一气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哭丧道,“你个老王八,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对方可真是言简意赅啊。
陆仁嘉欲哭无泪。
谢天吉欣赏着他苦恼悲愤的模样,安慰道,“放心吧,这毒药只到十五日后才发作。十五日之内你若是不回来服解药,便会五脏爆裂而死。你好自为之吧。”
陆仁嘉潜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恨恨得瞪着谢吉天,却也无可奈何。
“明日我自会挑两名身手灵活的护送你一路安全到达宣州。”谢吉天温和的拍拍陆仁嘉的肩膀,低笑一声,带着舒纳大步离开。
陆仁嘉只觉得今夜凶险之事,只如噩梦一般。油灯下,方正盒子里平冲的头颅皮肤映着灯火,恐怖异常。陆仁嘉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盖子,盖住。平冲这一路对他照顾有加,他嘴上不说谢,心里却是牢牢记得,没想到如今却身首异处。陆仁嘉抱起那盒子,带上屋内的铲子。步履蹒跚的往后山的方向前去……
第六十九章
宣州城内,福升客栈天字号房。
两名青年男子站在天字号房前面面相觑、犹豫再三,到底要不要敲门。离开血盟已经整整七天了,堂主交待务必在十五日内完成任务,可时间不断过去,陆三席却安静如初不见动静。说起陆三席的态度也真叫人琢磨不透,一路上他只字不提如何执行任务。反而关心起兄弟二人的衣食住行。出手阔绰,大方不说,私底下又赏了他们不少银两,出来执行任务过得却是游山玩水的逍遥日子。兄弟二人被这异常的状态搞的云里雾里,他二人本做好了此次前往宣州将军府执行任务重伤或死亡的打算,但眼下这与预料的差产太多了吧!
不待他二人敲门,房门自己开了。陆仁嘉望着傻站在屋外的狄柯与狄云,见他二人面上略有尴尬的神色,心里了然。长长叹口气认命也似低声道,“罢了……”
狄云正想开口问话。
陆仁嘉一摆手道,“你二人随我前去城外林波山。”
三人骑马前往城郊林波山,陆仁嘉满面愁容望着天空似血染红的晚霞,脑内一片空白。
经由山脚农户指点,三人上山,陆仁嘉哪里有心思欣赏茂林修竹落花流水的田园之乐。行到半山腰,抬眼望去一片墨绿包裹着一座别致小巧的竹楼,甚是清雅。
陆仁嘉下马,轻扣柴门。
灵芝听闻敲门声将门打开,见门外人是陆仁嘉吃惊异常,“陆公子,居然是你。”
陆仁嘉苦笑,问道,“迟瑛可在家?”自己当初不惜射伤司徒宇同血盟中人逃走,哪里料到陆寒声与朱雀堂的谢吉天竟会有这层该死的纠葛,被迫吞服剧毒丹药,受制于人。且自己胡编乱造,哪里懂得什么《破穹心经》残卷的下落,待时候一到谎言戳穿,谢吉天震怒之下一掌就可将他毙命。本想南下去都江投奔袁少磊,但他已娶妻今非昔比,且传闻司徒宇待他有恩,自己重伤司徒,若是投奔于他。岂不是让他陷入两难……陆仁嘉怎忍心自己让他发难?思来想去,他已走投无路,虽说是吃了迟瑛给的什么长生丸,一路上也看过几个大夫,自己明明吃了毒药,一个个庸医居然看不出半点端倪,真真把他气死。毒发身亡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能硬着头皮来见迟瑛。
“在的,快请进。”灵芝连忙侧身让出道。
陆仁嘉转身对着狄云吩咐道,“你随我入内,狄柯在外头候着。”
灵芝引着陆仁嘉入了屋子,狄云规矩的守在外间。灵芝亲自沏了茶水让他在内室等候,他去药房唤迟瑛过来。
陆仁嘉望着身前白瓷杯内一抹均亮的澄黄,茶水将他面上的哀愁烦恼一一倒影出来,无所遁形。想着迟瑛见了自己会如何挖苦嘲讽,心里便羞窘、酸涩不堪。
果不其然迟瑛出来,面上一派慵懒散慢,随意的坐在陆仁嘉对面,白葱似的手指端着茶盏轻呷着,时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扫着他,也不发话。
陆仁嘉被他望着,坐如针毡,低咳一声,窘迫道,“迟瑛别来无恙啊?”
茶盏放在木桌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敲响,迟瑛低低嗤笑一声,“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招呼?问我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