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明——mercury

「公司里是还有一台六人座，但是没有人能腾出时间去送货，这批货今天晚上一定要送到，同个商品500个没办法由台南店供给，他们那边存货不足，你们可以腾两个人手来帮忙送货吗？」

原本他店里的人手就不是很足够，驾几个小时车上台南不是问题于是就干脆的答应马上去取车。

「我去取车把这批货送上台南，不快一点怕是误了客户的事；上面说我明天可以放一天假，店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交给我们。」永俊回道。

「店长路上小心。」新请的女店员马上匆忙的说道。脸上还残留着可疑的红晕。

汪忻辰不以为意，请同事用机车载他去公司取车后回来把货品带上，匆匆忙忙的开车赶了出去。

花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总算准时把货品送到客户手上，陶瓷娃娃是客户明天的宣传活动要给顾客的伴手礼。

东西送到，汪忻辰和客户都着实松了口气。

事情办完，也已经非常迟了，不想那么急着赶回去于是汪忻辰决定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一晚上明天才驾车回台北。

找到住宿点的时候汪忻辰已经累到没办法思考。

隔天睡醒，打算启程回台北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住宿点离上次跟简夜一起去过的夕游出张所很靠近。

想到上次因为保存期限问题没买成给同事的雪盐烧，他打算跑一趟夕游出张所买给同事做伴手礼。

买了雪盐烧，出来的时候又被门外的许愿树吸引住目光，忍不住汪忻辰心里升起了想看看他和简夜之前许的愿望牌还有没有在原位。

虽说都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他就是想看看。

找了一会儿，他找到自己那张希望和冯源终成眷属的牌子，在那离张牌子很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有简夜落款的那张许愿牌。

上面只是简单的写了简单的六个字─望辰得偿所愿。

回程的路上，汪忻辰几乎是在凭本能驾车。看到那张牌子上的字，让他震惊不已。

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他想起了简夜那天脸上露出了无比认真的神色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愿。

希望自己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忍了整整四个多月，终于在回程的路上没办法继续忍耐的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边踩着油门，一边任由滚落的热泪烫湿了脸颊衣衫。忍着哽咽的声音，趁着路上没有人看到他的狼狈，无法自控的流泪。

咬着唇，擦过眼睛的手背上都是泪水，终于在这个时刻认清了自己在简夜心中的位置。

那个把自己放在心里最深位置的人，那个把自己在心里连根拔起的人，那个傻得任由自己恣意伤害的人。

也是今天他才终于察觉，他虽然很喜欢冯源，但是对简夜的喜爱绝对一点也不亚于冯源。

原来对他来说，这两个人一样那么难以取舍。如果要因为一个而失去另一个，他情愿两个也不要得到。

副座上静静的躺着汪忻辰亲自取下来那张想跟冯源终成眷属的许愿牌，如果许愿树真的那么灵验，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不要失去简夜。

简夜那张希望自己得偿所愿的牌子还挂在树上，汪忻辰却一个人在回程的路上哭的稀里哗啦。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不希望就这样失去名叫简夜的傻瓜。

第六章：第一篇

阿夜，今天发现我们爱吃的那摊黑白切关掉了，我沮丧了好长一段时间。你离开我之后连那些回忆也似乎在慢慢的褪色。我心里难受得紧，还好你家楼下那摊豆浆还开着。

关上电脑，每天查看汪忻辰写给他的电邮已经成了一个习惯，这一年来他写给他的电邮居然没有间断。

当初离开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打算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现在过上了和以前那种紧张、忙碌的生活完全不同的悠哉生活。

阿夜，有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我加薪了。薪水变多了是好事，只是手头上要照顾的店又增加了一间。其实真的忙不过来，人手也一直不够。最近肩膀好痛，都没时间休息，每天回到家都只来得及喂鱼然后蒙头大睡。

你呢？你最近好吗？身体还算健康吗？

希望你一直都好。

每天早上维持晨跑的习惯，吃过一个人的早餐准时换上白袍到药妆点上班。新工作已经做了八个月，薪水不高，胜在准时下班。

小地方人情简单，搬家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隐藏自己的性向，避免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人来关心他的终身幸福，所以应征的时候他直接跟主管说明了自己的性向。

如今，每天都很清闲。头发长长了一些，早上起来都会随意绑了个半绑头，鼻梁上加上细长黑框眼镜出门上班。

阿夜，今天发生大事了。上次跟你说店里新请的女生在储藏室突然跟我告白，我吓了一跳，马上拒绝她，怎么知道她却大哭了起来。

刚好有同事进来看到，她却指着我说我非礼她。

我是同性恋啊！对女人没兴趣。但是在职场，这还是个秘密。现在被停职两天调查中。

虽然同事和上司都表明相信我，发生这种事职场气氛有点差，也不能干脆的把那个女同事辞退。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地方工作真的不是太忙，简夜培养起了闲暇时玩数独的小游戏，白衣口袋里总放着一本玩到一半的数独，耳朵上架着铅笔。

脸上，跟以前不一样，总是带着亲切的笑容的。

阿夜，今天用卖给你的豆浆机做了豆浆水。大概是我太笨，老是弄不好。出来的豆浆不是太水就是渣渣的，好难喝。我果然不及你手巧。

他很好，什么都好。

生活很好，健康很好，过得很好。

要说还有什么不足够的话，他只是有点想念汪忻辰。

刚来到台东，什么都没有，为了让生活稳定下来费了一些功夫。后来生活稳定了，才有时间思考自己的事情，对那个人的想念开始没完没了的烦人。

费了一番功夫，挣扎过、迷惑过，因为单相思而觉得自己犯贱过。要遗忘那个人还是徒劳无功。

于是他便放弃了挣扎，让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想念的时候想念，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阿夜，今天跟冯源出去吃饭了，聊起你。

认识十三个年头，原来我一点也不懂你。你曾经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不知道珍惜，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写的信……你到底会不会看到？

看到，他都看到的。

每一封信，每一封辰系的喜怒哀乐他都默默的接收到，甚至有点赖以为生了。

这样不好。汪忻辰每日一封信几乎打坏了简夜想要重新过活的打算。

他还是爱他。可能没有以前那么挣扎、那么绝望和痛苦，那是因为没有见面让他所受的煎熬少了，但是评估过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自己还是爱他。

会为了他高兴而高兴，为了他难过而伤心，只是对于他说的有些话，他不再敢轻易相信。

阿夜，曾经我以为，我可能会失去全世界，除了你。但现在我得到了全世界却失去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回来好不好？

由一开始的谩骂，到后来的劝慰、到后来类似写日记的方式记述着每天发生的大小事，他没想到汪忻辰能对除了冯源以外的人那么有耐心。

一年间，每日一封不曾间断。他硬是忍住了没回信，却被那一字一句的想你扰乱了身心。

阿夜，昨夜好大雨，我淋了一身湿。今天大概是感冒了。浑身无力。

我很讨厌生病，讨厌一个人病着待在家里。那会让我忍不住一直不停的想起你。

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你走了，我该怎么习惯自己没有人照顾？

这一年多，汪忻辰鲜少提起冯源。从他的字里行间，简夜知道他们大概还没在一起。

冯源不像手脚那么慢的人啊……他都离开彻底不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他们没有好像他想像中的马上勾搭在一起呢？

明知道不该期望，却还是忍不住奢望说不定是汪忻辰心里不愿意。

他知道自己是挺绝情的一个人，对其他人总是一点也不会留念。有时候也绝对自己很冷淡，猜想自己或许把自己所有的热情牵绊都集中放到汪忻辰身上，所以才会对他那样牵肠挂肚。

阿夜，那个女同事好像有憎恨我的情绪啊！又硬赖着不辞职，公司没抓到她毛病也不能辞退她，我想我有可能会突然被她刺杀也说不定。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你会为我担心吗？

算了，我其实连你是不是真的在读我写的信也不知道，又怎么能奢望你会为我担心呢？

他很担心，是真的担心。要是真的有这种问题，为什么不干脆辞职另谋出路呢？

以汪忻辰的资料，他相信要在台北找其他的工作不成问题，现在社会压力那么大，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越来越多，那个女的能指责喜欢的人非礼，说不准真的会做出什么伤害性质的事情。

现在的企业习惯当员工是消耗品，消耗完大不了换过一批，不会为员工着想！自己要是不为自己打算，等到真出什么事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第六章：第二篇

冯源那家伙是怎么搞的，都没有劝过他吗？

关上电脑，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动手给冯源发了封简讯询问，不久后手机滴滴响起，对方只是闲闲懒懒的回了几个字。

「我不知道有这件事。」

汪忻辰和冯源出去都不会说这些事情，自从汪忻辰跟冯源说清楚暂时还是想当朋友就好之后，他们两个也比较少了见面。

最近汪忻辰一整个忙透了，几乎都没有休假，第三间店被抛到他的手上，快要变成压跨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看着还真不忍心。

虽说冯源前一阵子是真的有心要定下来，但是他冯源是什么样的角色，决计不会去勉强别人。既然汪忻辰说了不想开始，他当然不会勉强他。

偶尔出来也都在说简夜的事情，一开始觉得那样的汪忻辰还蛮有趣的，他最近是开始觉得一直在说简夜的汪忻辰让他很不是滋味了。

「你那么担心何不自己来关心一下？他最近气色是真差了，身体状况不太好，也许是因为都忙到没办法好好休息的关系吧？还发生了那样奇怪的事情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更别说帮上忙了。这样的事情他从来只跟你说。」

为工作忙坏身体是最不划算的事情，汪忻辰怎么就不明白呢。

虽然很担心，但是他的决定还是保持不变，不想在自私的介入汪忻辰的生活，也不像让他影响自己太深。

虽是这么说，但是这几天简夜老是心神不宁，忐忑不安。不时就陷入发呆恍神的状态。连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阿夜，我好累。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不小心撞上了胳膊划出道口子，冲凉的时候有点痛。

可以不去理会吧？写完信要睡了，真的没力气处理。晚安。

伤口怎么可以不处理呢？口子到底是有多深啊？怎么都没说清楚？简夜心慢慢吊了起来，疑问都没有答案。

怎么就算是走得远远的了，汪忻辰还是那么有磨人的本事？让他怎么也放不下他？

接下来让简夜更坐立难安的事情发生了。

汪忻辰整整两天没来信。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的不安持续在发酵，就算待在职场，心也没办法集中在工作上。

「简医生、简医生？」老太太叫了两声都没反应，轻轻拍了一下桌面简夜才啊的应了一身。

「请给我那种消化药。」

「好的。」

「医生是怎么搞的？这几天失魂落魄的？」老太太笑着调侃，「跟男朋友吵架了吗？」

「诶？不是那样的……」

「不是吗？难道是我搞错了？」一直以为简夜是个稳重的男人，很可惜只喜欢男人，但是大家一直以为他有很珍惜再交往的远距离恋人，「你给人的感觉像是在跟谁交往的样子，没想到我搞错了吗？如果只是闹别扭，快和好吧？你那心神不定的样子看了真让人担心啊。」买完东西付了钱，老太太在袋子里拿出一颗水蜜桃，「这个请你吃，要打起精神来哦！」

他是有很珍惜的人，但是已经放弃了。对方也不是他的情人，这些事情大概不需要对外人说明。

只是收到汪忻辰的信件的这一年来他真的过得很好，很开心。很久没有那么开心的过日子。

他不违言那是因为一直都知道汪忻辰也过得很好的缘故。现在……汪忻辰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又开始对自己绝情的做法不那么确定了。

就在他忍不住要给冯源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汪忻辰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

一看是冯源的来电，连忙接了起来。

「小汪工作的时候在楼梯上摔了下来被货物砸到脑袋，到现在没醒来，现在在安和医院。看在相识一场你来见他一面吧，不然怕是没有机会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简夜突然脑门一片空白。事后想回头大概现场所有人都被他煞白的脸吓了一跳。

当时是老板娘拍了他一下，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也是老板娘推了他一把说让他收拾东西回台北。

胡乱的整理了一背包的东西纷乱的大脑里什么也想不到。他是怎么买票、转车、搭上快铁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的。

一路赶上台北，他完全没办法合眼，手上握着手机，绷紧神经害怕下一面会受到冯源传来的噩耗。

甚至责怪自己，为什么离开汪忻辰，要是他一直在他的身边，必定不会让他遭遇这种不幸。

感到医院的时候，双眼布满了血丝。连守在外面的冯源看到他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呢？」

顺着冯源的目光，简夜颤抖着手推开旁边的病房。

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人，头上脚腕上都缠着刺目的绷带。手上露出的肌肤也有看了碍眼的瘀青和擦伤，那个人只是静静的躺在哪里，一动不动。

像是担心吵醒他那样，简夜放轻了脚步靠近他身边，心里想第一次发现喜欢上他那样跳得飞快。

坐在他的身边，他心里非常不安。他尝试询问自己，要是他真的一辈子不醒来了该怎么办？

他知道就算这个人永远也不醒来了，他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冯源站在病房外望了他们一下，果断的转身离开了医院。利己主义的 他最多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第六章：第三篇

回到汪忻辰的住所，拿出一直没舍得丢掉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他家房门，才想起拿到这支钥匙之后他一直也没使用过。

这支钥匙是在简夜把他家的备用钥匙给汪忻辰之后的一星期收到的，当时他十分确定汪忻辰没有搞懂简夜给他家里钥匙的深意所以下意识不愿意使用。

他总是感觉把备用钥匙交给一个人就是允许那个人走入自己的世界。如果汪忻辰没这种觉悟，他不想贸然闯入打乱他的世界。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会以这种形式使用到这串钥匙。

屋子里都是汪忻辰夫的味道，淡淡青草香的薄荷香是他送给他的古龙水。某一年圣诞节送过给他后他就很喜欢，从此没有换过其他牌子。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响动。简夜站在房子中间贪恋的吸了一口气，总算有点真的回来这里的真实感。

移动脚步来到室内，放下自己的行李，看到厨房和客厅间的石台上放着圆形鱼缸，缸里那三只金鱼还在精神的游来游去。

厨房的桌上还放着据说是买给简夜当生日礼物的豆浆机，书桌上则是放着汪忻辰看起来很宝贝那只简夜送给他的手表。

想为他煮点粥，却发现除了米冰箱里只有啤酒。柜子上全都是杯面。难道自己离开那么久，除了外食汪忻辰就只吃这些过活吗？

也难怪人会瘦成那样，气色也看起来很差。

去附近买了需要的食材回来熬了鲜鱼粥，还顺便打扫了看起来略显凌乱的房间。

在浴室里洗去一身疲倦的时候却发现浴室里用的洗浴乳换成了自己爱用的牌子，这个大概只是凑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