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级台阶 下——指尖霜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开始上班了。工作对我来说挺新鲜的，而且现在也不是忙的时候，自然很清闲，整天就坐在电脑前面上网聊天，看看技术方面的东西，顺便和老马翻翻白眼，也顺便和我的主管翻翻白眼。那个主管倒是想要给我个下马威，一开始就给了我比较困难的事情让我做，其实这些我多多少少也接触过，所以做起来很顺利，后来，他又给我增加了工作量，结果不少同事在空闲的时候，自愿帮我做，看得他吹胡子瞪眼。这个部门看来也只有一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喜欢勾心斗角，其余的人倒是比较团结，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公司了。

工作第一周，星期三的晚上，小林子打电话给我，跟我说，鸡哥已经动身去了北京，周五中午12点的飞机。我开始有点紧张，四年，1461天，谢天谢地，因为和鸡哥在一起我也把闰年算进去了。1，461天，35，064个小时，2，103，840分钟。我数数从来没有数过超过两百，而这两百多万的数字，我怎么能够一一数过来？我静静的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脑上小钟的秒针，一圈转下来，我觉得好漫长，哦，还有2，103，839圈。

“四年，小林子，听起来好长。”

“的确很长，不过如果你不是刻意去等，那些时间也如白驹过隙，再找个小帅哥调戏一下，说不定四年你还觉得短。”小林子其实并不擅长讲笑话。

“可以调戏你吗？”我也想说些笑话，让小林子放心。

“这个……我和老婆在一起的时候不行，其他时间都可以，哦对了，我们登记了。”

“恭喜你啊！”我感觉鼻子又开始泛酸，所以吸了口气缓解一下。

“你不是在哭吧？”小林子问我。

“不是不是，有点热伤风。”我又装模作样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谢谢你了。”

“别难过，鸡哥说，他到了之后，一旦安顿下来，就会给你打电话的，然后他说他还买了个带摄像头的笔记本，让你记得买个摄像头，到时候要在视频里看看你。”

“知道了，上海怎么样？”

“别说了。”这回轮到小林子的声音变得沮丧了，“工作怎么样？”

之后小林子说什么时候要到南京来给我送喜糖，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漫长的等待，终于开始了，这四年，真的就能够在眨眼之间过去吗？我坐在电脑前，又看秒针转了一圈，依然是那样缓慢。

“我还爱着你，比爱任何人都深，比任何人都爱得深。”我发了一条短信到那个空号上。

感情，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周五的时候，我一天都在想着，鸡哥会不会安全到达，到了那里，会不会水土不服。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小馨给我打电话。我已经忘了他说在周末会联系我，我接了电话，问他怎么了。

“我，实习已经实习完了，和公司的人事部混的挺好的，他们给的评语也很好，所以，庆祝一下，我买了点东西，到你家里去吃啊？”

“好啊。”我这一刻才从回忆中醒过来。

小馨到我家里的时候，并不是劳累了一周的样子，似乎刚刚洗过澡，头发散发着海飞丝的香味，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浸了一天汗水的样子，居然还撒了一点点的淡香水，好闻之极，不过那个香味非常淡，如果不仔细辨别，几乎都闻不出来，所以只能努力的呼吸着他身边的空气，希望能够再尝尝那浅浅的味道。我知道小馨的目的，也知道小馨今天晚上很诱人，但是，他的光芒被一些事情淹没了。

他买了好几个外卖的菜，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盘子里，开了空调。我们扒着饭，小馨只是吃两口然后对我傻笑一下，所以显得很沉闷。

这个时候，我应该主动一点，我想。但是开口说了一句不值得讨论的话：“哦，这些东西味道真不错。”

“对呀！在江西小馆买的，你也去过吧！”小馨说。

“去过去过，以前经常在那里吃。”然后这个话题就终止了。

我看这个没什么好谈的，气氛又淡了下来，终于有点忍不住，就和他说：“小馨，上个星期，你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开心。”

他本来伸出去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接着他放下碗，把筷子搁在了碗口，双手放在了大腿上，轻轻的咬着嘴唇，继而说：“嗯。”

“想到什么人了吧，其实谁还没有个过去，要是不开心，就谈谈吧，说出来，会好很多，不要一个人憋着，痔疮就是憋出来的。”

小馨笑了一下，然后又拿起了筷子：“吃饭呢，说这个干嘛，怪恶心的。”

“我说这个，就是想让你知道，朋友就是这个作用，就算你不开心，做朋友的，也会想尽办法要你开心，你说呢？”

小馨认同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的确想到了我的过去。他很喜欢吃西餐，包括西班牙菜，还有楼下的pizza店，我们有时候也会去香草天空。我那个ipod，就是他去香港出差的时候给我买的，本来分手的时候，我要还给他，他没要，然后就走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那我比你惨，我和一个人分手的时候，他留下一句他爱我。”

“如果你提出的分手那还好，如果不是，那就……”

“不是。”

“噢，那真是……”

“放不开的话随时聊聊吧，那会好一点。如果自己明明放不开，还强迫自己要另外一个开始，对谁都不好。”我倒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所以这句话脱口而出，然后又发觉这句话自私了点，所以又补上了一句，“如果你也有意的话，我想他不会介意等的。”

小馨诧异的看了看我，然后又点了点头：“嗯，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他说，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放心了，我怕我没说，让他等得太久，结果他又去找另一个人。”

话都说出来之后，小馨明显轻松了很多，也不会再躲避我的目光。我很庆幸我说了这句话，因为如果他表白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他，现在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鸡哥身上，根本分不出精力。

“我带了动画片来！”小馨从包里面掏出了几张光盘，我想这就是吃饭之后晚上的娱乐了。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算下来，还有四五个小时，鸡哥就能着陆了。我忐忑不安的和小馨看着动画片，直到十点的时候，他起身告辞。

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一点，想着这个时候，鸡哥应该已经着陆，这才放心下来，其实我已经很困了，不过我觉得一定要撑到鸡哥着陆的时间，我才上床睡觉。这些事情，没有意义，只是牵挂。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号码。

“喂！”我接了电话。

“您好！我们荣幸的通知您，您的电话号码被我们抽中，作为幸运号码，请您尽快办理手续并且缴纳快递费用……”电话那边开始说一大堆的废话，我觉得很讨厌，原来是习以为常的诈骗电话，正准备挂了，忽然回味了一下，不对，这是鸡哥的声音。

他还在电话另一头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张口打断了他：“好了，我把内裤脱了，你要怎么样吧。”

他的刚才还绘声绘色的学着诈骗电话的内容，被我一句话说得停了半天，我能清楚的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

“卿卿，我想你。”他一下子变得很深情。

“我也是。”

“一直等到早上九点，我才敢给你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不过电话太贵了，以后还是用qq吧。”

“嗯，我现在就上。”

刚登陆了qq，鸡哥就迫不及待的邀请我视频。不知道“正在建立链接”的字显现了多久，我才看到鸡哥那里的画面，然后我看到他的头像就像是幻灯片一样。我们两个对视了很久，我决定要把网络换成网通的。他说，我们的视频不要关，这样就能够时时刻刻看到对方。

我告诉他我最近正在和一个小男生谈恋爱，但是看到他，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男人，眼里只剩下他了。

“不，你必须和他继续谈，然后开着视频，我要看你们XX！”他这样说。

“变态。”我骂他，“这么喜欢偷窥。”

“切，不知道一年前，是谁摸着我然后告诉我，你总是约小横去洗澡，因为你想要偷偷看他的小弟弟。”

我的脸瞬间红了，然后起身装作去喝水。

“不是说内裤已经脱了的吗？”他开始蛮不讲理。

“你数落我，所以又穿上了。”

“不要吗！”他开始撒娇，在视频里面前后摆着肩膀的。

然后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阿昌，告诉他我要换网通的网络，下午就去办了。鸡哥说，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房源。他说今天过来的时候，看见路上有一家很知名的gaybar，他说有点冲动，而且时差还没有倒过来，睡不着，想去看看。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大半夜的在外面走，所以强制他留在家里。

“既然是卿卿你说的，我以后就当是圣旨，以后保证不一个人大半夜在外面走。街上看到很多人都很帅，而且身材都好到爆，金发碧眼的，就像你喜欢的JakeGyllenhaal一样，如果你来肯定会喜欢。”

“……”我无语。

“出租车大叔说的英语把我说懵了，我还以为自己英语很好，结果过来受打击了，不过大叔说，过一两个星期熟悉了就好了。”

“这里买手机好便宜。”

“看到了加了两节的林肯。”

“有个漂亮小妞今天过来搭讪了，然后我和她去咖啡馆喝咖啡，就这样勾搭上了，她显然很想和我上床，不过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啦。”

……

鸡哥兴奋的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我也兴奋的听着，不知道是因为我们能够这样畅快的聊天，还是因为他说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很新鲜。

五点的时候，小馨又来了，鸡哥一定要看看小馨长得什么样，所以我拉着他，两个人坐在床边，对着摄像头聊天，小馨说他马上要准备回家了，所以这两天多来玩几趟。

小馨离开之后，鸡哥对小馨长篇大论，说那个小孩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娇羞，怎么青涩，和当年的我一样，什么的。我弄不懂，我明明现在还是那样，而且那也不过是一年之前，为什么要说“当年”。

网络换了网通之后，果然视频的速度有了极大的提高。日子，有了他的笑容润滑，也如我们之间的网络一样，飞快而且流畅，我看着他搬家、办入学手续、学开车、学做菜、看电视练英语，也看着他故意穿着紧身内裤对着镜头，还有裸睡。鸡哥开学了之后，开始每天都在电脑前面看书，不知道哪一天开始，他在电脑前看书的时间少了，回来也晚了两三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有点疲累，还是会学习一会，然后睡觉。他说那是因为在图书馆，图书馆有空调，有免费的茶水，学习资料也很全，他说功课虽然有点难，但还啃得下来。他读书的时候，我也经常会拿些书和他一起读。我上班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下班了，他已经睡觉了，其实我们的生活没什么交集，只是在qq上留言，告诉对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仅此而已，当然我们也知道这种接触的界限，没有做朋友以外的事，那不过是徒增思念。

八月底的某个周五，小梓欢天喜地的回来了，他一样带了很多水蜜桃给我，坐在我的大腿上喂给我吃，我有点尴尬，又不能说有视频在监视。这是鸡哥睡觉的时间，我实在害怕他看见，但还是被看见了。糟糕的是，因为还没开学，小梓睡在了我这里；更糟糕的是，我还是坚持看着灯睡觉；比这更让我头疼的，就是今天鸡哥没有去图书馆，兴致勃勃地看了小梓在我旁边发春，虽然我百般推脱，又怎么比得了小梓轻车熟路，更不敢对他说，摄像头的另一边有双眼睛时刻不停的看着。第二天我还是七点半醒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结果把小梓也吵醒了。我起床去洗漱，小梓也睁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我的电脑——当然我不知道，等到我洗漱回来的时候，他早就和鸡哥互通了姓名籍贯简历，也称兄道弟起来。小梓兴致勃勃的告诉我，他非常喜欢鸡哥，仅仅是和他对话了十几分钟，就被鸡哥的睿智折服。

这个早上并不太平，小梓昨天刚刚回来，今天小馨也到了。小馨看见了小梓，看见小梓暧昧又吃醋的眼神，又看见了屏幕中的鸡哥，顿时脸开始变得扭曲，他摔下了一些吃的东西给我，然后就走了，我要更他说说，他却什么都没听，一下子把我撂在了门口，自顾自的下了楼梯。我回过头来，看到小梓也一脸的不高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这一刻我彻彻底底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同时喜欢几个人，算是罪过吗？不算吗？这个问题我自己也纠结不清，但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和别人相爱的时候，从来都是心无旁骛。如何和小馨解释，小梓和鸡哥给不了我建议，我不否认他们都很聪明，但是在感情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经历和想法对我毫无帮助。九点半的时候，算算鸡哥那里应该是下午六点多的样子，他出门去图书馆。

鸡哥出门去之后，我给小馨打了几次电话，他怎么都不接。然后我只能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先道了歉，然后说事情不尽如他的想象，如果可以，希望能够给我一次机会和他解释，随时都可以。

我也不停的看看手机，小馨的短信一直都没有回，我也没什么办法，对了小馨这个孩子，我怎么说都还是有点喜欢，我也希望和他在一起。不过，如果我和他一直在一起，那鸡哥回来之后我应该怎么办？又是纠结。

小梓忽然对我说：“卿卿哥，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小梓的这句话把我从思索中拉了出来，然后将我抛向了更深的漩涡。我忽然很感伤，小梓的眼睛里面，再也没有往日的调皮和欢乐。如果我说不给，他定然会十分的痛苦；如果我说给，他现在可能会很幸福，但是以后必然也会痛苦。

“我答应你，鸡哥回来之后，我就把你让给他。”小梓又说。

“你要什么样的机会？”

“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就算是一天，就算你只爱我一天。”小梓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渴求，“因为我从没拥有过你，我实在支持不住新的男人一个个在你身边出现。”

事情总是这样惊人的想像。类似的话，一年前的某一天，我也对小鸟说过，而今换了他的弟弟让我两难，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不过这件事情，我和阿菜已经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好好的谈过。所以，我说出了最狠心的话：“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对不起。”

“没什么。这件事情，我本来就答应了你，怎么说，都是我自己反悔了。我去北面的阳台，透透气，好好平静一下。”

小梓哭了，一个人站在北面的阳台，偷偷的抹着眼泪。

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个人，你能说有错吗？显然小梓没错。

而我，为了让小梓以后不要这么痛苦，让他不需要想着去欺骗父母，迷惑社会，不惜用这样伤人的方式去引导他，这有错吗？一路走下去的障碍，我虽然目前没有体会到，但我知道那比现在要困难十倍、百倍，我希望小梓不要有这种顾虑，而且他还很纯真，还可以选择。

小梓一个人在阳台上待了很久，我煮了午饭，吃了点，喊了小梓，小梓说不饿。我知道劝不动他，所以也没有想着去劝，鸡哥回来之后，问我小梓在那里，然后又套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