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弓刀 第二卷 上——大雅不作

“什么声音？风吹石头的声音”同伴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说。

“不对，象是有马队过来了。”呼驰儿俯下身子，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倾听。“是从北面过来的。”

“你发梦了吧，北面是大单于的本部，大单于要来的话上面早就告诉我们了。”同伴的语声又开始朦胧了。

呼驰儿又听了一会，猛地跳起来，“真的是马队，快起来。”话音刚落，耳畔已是一片喊杀声。

驻守在石门水的匈奴军队慌忙间拿起武器抵抗，却犹如螳臂当车。汉军未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石门水。

这次拿下石门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卫青嘘了口气“大家休息片刻，吃饭喂马，准备立刻起程。”转过身对苏建道“

你安排一千人马驻守石门水，如果有敌军前来，只许守，不许攻。”

大军沿着滚滚黄河狂风巨浪般向西推进，如奔驰的巨龙，高阙如石门水一般，转瞬就被收入囊中。

河套地区两处也北地相连的山口皆被截断，汉军就像一只处心积虑的猎豹，展开柔韧有力的四肢，冷眼看着陷阱里茫然

无知的猎物，渐渐露出锋利的爪牙……

正真的捕猎开始了……

第53章：河朔

河风吹寒，士兵们拉紧了棉衣，阻住彻骨的寒气。

浮桥上接着的冰凌还没有化去，为了防止马匹滑到，马蹄都绑上了衰草。

“苏将军，你带领大军渡河，张将军，你负责中间调度，我来断后”看着面前的黄河浮桥，卫青侧过马头对苏建和张次

公道。

“卫将军，你是统帅，应该你带领大军渡河，末将等殿后才是。”苏建何尝不知道断后的危险。

“两位将军听我将令就是。”

苏建、张次公心中一热，不再说话，拍马而去。

卫青见大军开始渡河，自带了一对人马严阵守护，现在是大军最容易遭到攻击的时候，他必须杜绝哪怕一丝一毫来自后

方的危险。

大军渡河完毕，卫青立刻命令摧毁黄河浮桥，完全消除了右贤王和单于本部从汉军后方袭来的可能，将整个河套地区的

战略主动权完全置于自己掌握之中。

“什么，你看到了汉军。”白羊王惊得从厚厚的毡子上一跃而起，案上的马奶顿时翻倒“在那个方向，有多少人？”

“大王，汉军是从西北方过来的，人数不清楚。”报信的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这怎么可能？西北方是右贤王所部，汉军不是应该在东南方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右贤王的骑兵都睡着了吗？”

近乎咆哮的质问当然得不到任何回答。白羊王一边飞快穿着披甲一边大声布置。“快，立刻派人到楼烦王部请求支援，

叫全部落的兵士集合。”

人马很快聚集在了一起，有的人还慌乱地绑着甲带。

“汉军来袭击我们，人数不清楚，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跟我却和楼烦王部汇合。”白羊王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呼喝。

“大王，那我们的家人财产怎么办？”有士兵大声问。

“叫他们现在就跑，不然就跑不掉了，东西都丢掉，不要多说，跟我来！”

“卫将军，白羊王率领骑兵向东边逃逸，老弱妇孺正四散奔逃。”

“不管那些老弱妇孺，郭昌，你带领一千人留下夺取物资，其他人立刻追击！”

“不好，大王，左前方和正前方出现两队汉军。”

“大王，汉军追来了。”

“可恶的汉军，我跟你们拼了。”白羊王满脸悲愤，咬牙切齿地大喊。

汉军三面合围，白羊王的部队被团团围住，马鸣声、喊杀声响做一片，卫青手中的军刀上下翻飞，军士们更见勇猛。

白羊王部本来就是仓促应战，气势早被夺去一半，现在被围在中间，再也无心恋战，只是拼命冲出去向东方和北方逃逸

，只留下一地尸体。

“不必向北追击，即刻东进，直取楼烦王部。”卫青果断下令。

当汉军到达楼烦王部时，楼烦王刚刚才得到消息，慌忙之中哪里组织得起有效的抵抗。

“汉军这么快就来了，白羊王这个窝囊废，连这点时间都坚持不住。”楼烦王咬牙切齿。

“大王，军队还没有集结完毕。”

“还集结个屁，白羊王让人家一冲就垮，你以为我们能坚持多久，现在汉军已经冲起来了，传令下去，撤退！”

“大王，撤退不了了，汉军是从三个方向杀来的。”

楼烦王快步出帐“哪边没有汉军？”

“回大王，只有东方。”

“那好，传令，放弃抵抗，跟着我向东方突围。”

营地里一片混乱，女人、小孩有的惊呼哭喊着乱撞，有的则躲在帐篷里瑟瑟发抖。汉军没有了白羊、娄烦两部合兵的忧

虑，砍杀得更加酣畅淋漓。一个年青的女人慌乱中撞在了汉军兵士的马腿上，马奋蹄而起，那匈奴女人被踢得飞了起来

，掉在地上滚了几滚，再也没动。旁边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扑上去大嚎啕哭，显然死去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匈奴的骑兵多数根本无法跟上楼烦王的队伍，只是左冲右突，乱成了一锅粥。

“娘的，打都不敢打就逃跑，真是下贱的孬种。”杀红眼的阿旺高声叫骂。

“他们不敢打不是更好，我们的战略目的达到了还没什么损耗。哈哈哈……兔崽子们，别跑啊，等你爷爷揍你屁股。”

张次公笑得豪迈嚣张。

“全军立刻追击逃逸的匈奴骑兵，莫要让他们再次集结。”卫青大声下令。

杀红眼的汉军个个如同猛虎，匈奴骑兵虽然强悍，却哪里见过这样凶猛的敌人，早已肝胆俱裂。

汉军将士一路穷追不舍，杀伤无数，至黄河边上，匈奴骑兵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很多人舍马跳河求生。而汉军更是缴

获了楼烦王的全部物资。

击败白羊、娄烦两部后，卫青安排人将俘虏和物资带会长安，自己则率领军队对河南地区进行全面扫荡，越过梓领，重

新架设了被摧毁的黄河浮桥，以保证汉军对匈奴三大主力的军事压力。接着又打败了蒲泥、符离等部落。其他的小部落

早就闻风而逃，汉军取得全面胜利，且未伤一兵一卒，奇迹式的全甲而还。

河朔之战是汉匈军事形式的一大转折，也是汉朝对匈奴发起的第一次有效的大规模战略进攻。汉军利用匈奴攻打渔阳、

上谷的机会，充分发挥轻骑兵的机动性，采用了大迂回、纵深的作战策略，攻其不备，夺得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完全

控制了河套地区，抽掉了匈奴进犯中原的跳板，解除了匈奴骑兵对长安的直接威胁，同时也建立起进一步反击匈奴的前

方基地。不仅在军事上给匈奴严厉的打击，而且在经济上也给了匈奴当头一棒。

从此之后，汉朝由战略防守转向战略进攻，这次胜利为汉朝此后的一系列胜利打下了根基。

留下苏建驻守，卫青带领部队浩浩荡荡回师。将士们初获胜利，带着后来缴获的物资，喜气洋洋，一路笑声不断，卫青

却似乎若有所思。

阿旺策马追到他身边“将军，你在想什么？”阿旺的笑容永远那么干净爽朗，让人一看连心也坦荡了不少。

卫青微微将脸侧向一边，半晌才道“我在想当初和我们在平阳做生意的那些匈奴人。”

阿旺见他情绪低落，不由道“将军你心眼好，是苍生的福气。那会打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有心要放那些妇孺一

条生路，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立条规矩不得伤害妇孺，也省得每次都说。”

卫青淡淡一笑道“我是大汉的军人，军人的仁慈不在于放过多少敌人，而在于保护了多少同胞。”说罢长叹一声，极目

远方。

远处已隐隐有了起伏的山峦，却被云遮雾盖，看不清晰。

“长安快到了！”

第54章：赐猎

朱门碧户，高墙深院，浓荫层护的庭院豪华富贵，大门上御笔亲题的“长平侯府”几个字更昭示出主人的无比荣宠。

来来往往的人走到门口总要探望一番，因为人人都知道，这里的主人是大汉的传奇，是汉军的军魂，是战无不胜的名将

卫青。他的名字如同星星般闪闪发亮，他的故事如同春风般被人传唱，他让多年来受尽匈奴欺凌的汉人扬眉吐气、心中

充满骄傲，他让每一个大汉的士兵拥有了不败的信仰。

收复河南地后，举国欢腾。

刘彻以卫青打败白羊王、娄烦王，首颅二千余级，缴获牛羊数十万头的功劳封他为“长平侯”，把秦将白起大破赵军，

立不世战功的长平作为他的封邑，食邑三千八百户，以昭显其战功。又以他荡平河南地，俘获三千余人，缴获牛羊一百

多万头和众多物资的功劳宜封三千八百户。而他的两个校尉苏建和张次公也分别被封为平郡侯和岸头侯。

刘彻还特意在贵胄云集的未央宫北阙附近为卫青置第开府，并亲题匾额，赐下数百名奴仆。恩宠之隆令王公贵戚无不趋

之若鹜。

卫青坐在大槐树下摇着摇篮，不疑睡得正香甜，莲儿侧靠在矮榻上，给伉儿做肚兜。

庆功宴和献俘仪式后，刘彻放了他半月假，让他好好休息，卫青也难得地享受起了天伦之乐。

莲儿悄悄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这个天神般完美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生而微

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够成为万千人心目中英雄的伴侣，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虽说名分上只是个妾，但卫家老小待

自己有如正室，卫青也丝毫没有迎娶正室的意思。忧的是，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的男人，又何德何能守得住这样的

男人？见卫青眉头紧锁，似有无限心事，不禁伸出手指，轻轻抚去眉心的忧痕。

卫青一怔，随即笑道“你看，为夫又发呆了。”

莲儿幽幽道“这些年来将军日夜为国操劳，难得有几日空闲，须得放宽怀抱多多休息才是。妾看将军闷闷不乐，莫非有

什么心事？”

卫青心中自然有担忧的事，卫家出身人奴，靠着姐姐的裙带和自己与皇帝那点不尴不尬的关系起家，继而建立战功，这

两年来又是立后又是封侯，而且这侯一封就是七千六百户，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已经被推到了权利的风口浪尖。现在他

每天收到的请帖、拜帖都是几十张。他只好推说自己军旅疲惫，身体不适才勉强应付过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际。

只是这翻话他如何对莲儿说呢，说了也只会增添她的烦恼，便笑道“为夫只是在想为什么伉儿和不疑都长得这么慢呢？

我真想看着他们在这院里到处乱跑的样子。”

莲儿啐了他一口“孩子总是要慢慢长的，哪有这么快。”

卫青握住莲儿的手柔声道“这些年辛苦夫人了，为夫长年在军中，每次回来孩子们就长大一截，为夫心中过意不去。”

莲儿贤惠，这些年带自己照顾母亲，养育幼子，卫青对莲儿既感激又歉疚。

两人正说这话，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循声看去，原来是全身戎装的卫广从花园的小道上一路跑过来。

“陛下口谕，明日在上林苑狩猎，命车骑将军长平侯卫青随驾前往。”卫步在期门军里已经半年多了，虽说没什么特别

突出的地方却也老实本分，令卫青很放心。

“陛下说了，这次打猎是专门为二哥举行的，到时候百官都要前往陪同。”卫广说着胸脯一挺，满脸自豪之色。

卫青看他高兴的样子，只是暗中叹气“知道了，厨房里有新熬的红枣莲子汤，快去喝一碗。”看卫广一溜小跑去了厨房

，卫青抚额无奈地轻唤了声“陛下呀！”

第二天的大猎果然如卫广所说的一样，满朝文武毕至。上林苑内千乘万骑，旌帜蔽日、地动山摇。

刘彻金甲玉冠，宝马雕弓，一路冲在最前面，卫青带着霍去病和几个侍卫紧紧跟着他，一见他射到了猎物，侍卫们便立

刻奔过去拾起来。

“仲卿，你为何不射猎啊？莫非是杀匈奴人杀惯了觉着杀些兔啊鹿啊的没意思？”

听刘彻这样说，卫青赶紧道“臣好久没见陛下射猎了，一时反倒忘记了自己动手。”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向刘彻身边的一

名侍卫瞧去，那侍卫生得修长匀称，肌肤如玉，貌若春花，模样气质和韩嫣竟有七分相似。

刘彻顺着他的眼神侧头一看，笑道“怎么，觉得眼熟了？这是王孙的弟弟韩说，现在也在期门军里。”又侧眼对韩说道

“韩说，见过车骑将军，以后多跟他学着点。”

那韩说急忙跳下马向卫青参拜，卫青连称不敢当，伸手扶起。

“卫青，霍去病那个小子到哪里去了，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刘彻向四周望了一圈，开口问道。

卫青猛地转身一看，一直紧紧跟着自己的外甥踪影全无。现在几人离大队已经很远，山间多有野兽出没，虽知道霍去病

武艺高强，毕竟还是孩子，卫青还是禁不住一阵担心。

“陛下，臣去找找去病。”待刘彻一点头，便调转马头，循着原路上霍去病的蹄印而去。

不多时，遇到几名卫士，一问才知道霍去病跟着追猎物跑岔了路，好在不久就遇到了公孙贺，现已经跟他们去了，卫青

这才放下心来。

第55章：伤情

正值暮春时节，上林花正好，时有受惊的野兽在林间一闪而过。

卫青放了马缰，任由乌云盖雪漫无目的地在林间穿行，微风吹来，路边枝叶摇曳，不时拂在脸上，麻痒麻痒的，山花的

香气和着那风送入鼻中，卫青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了起来。

耳边传来潺潺水声，循声而去，原来是林间的一条小溪。溪水清亮澄澈，欢快流淌，遇到矗立的石头也不闪避，一头撞

上，顿时飞珠溅玉。

溪旁有一条兽径，比起树木茂密的林间来更加适合走马。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刘彻去了哪里，索性放任自己享受起这少有

的悠闲，沿着溪流向上游慢慢行去。

水流渐渐急起来，山势也越来越高，浓浓的翠色间，隐隐透出一片嫣红。

卫青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不由下马。

海棠如火般绽放，巨大的树干下，厚厚的碧草地毯象一张绿色的地毯，踩在脚下无比柔软舒服。花瓣飘落在草地上，星

星点点，更如在绿色的地毯上绣着的花朵。

卫青顿时全身通红。这里不就是当年自己第一次交给刘彻的地方吗？那个时候，刘彻为了救自己肩膀受了伤，当天晚上

没法回去，两人露宿在这里。回想起当时，每一个细节都还那么清晰，那夜的花如今时这般灿烂，风亦如今时这般温柔

。

想着想着，卫青不禁大窘，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急忙转身便走，想从来路赶紧回去。正要上马，忽见溪间一个半人高

的浅潭里伏着一只乌龟，这本没有什么，只是那乌龟背上竟似乎闪耀着一道金光。

卫青毕竟是年青人，大觉好奇，看看左右无人，心知这里本就人迹罕至，便除去衣衫跃入潭中，深吸口气，正欲潜下水

去，但听耳际传来一阵马蹄声，那蹄声由远而近，转瞬便似乎到了面前。

卫青大骇，暗叫“不好”，赶紧爬上岸，抓起衣服飞快躲到大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