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弓刀 第二卷 上——大雅不作

在诸侯们的掌握中，要脱离掌握是他们死了以后的事情，这就避免了激起诸侯王武装反抗的可能，因此立即为刘彻所采

纳。推恩令如果能够顺利实行，诸侯王的支庶大多可以受封为列侯，随着这一代诸侯王们的去世，实力强大的王国也就

会分解，最多十几二十年，困扰大汉数十年的诸侯之患就会被逐渐解除。

不久，主父偃又检举了齐王和自己的亲姐姐私通一事。刘彻知道这是主父偃不放心“推恩令”的执行情况，怕诸侯们抵

制，想先找个诸侯教训一番立朝廷威风，也就顺水推舟封主父偃为齐相，去齐国调查此事，这折子就是他在齐相任上呈

上来的。

事情办完，刘彻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借机悄悄瞄了卫青一眼，卫青目光微垂，一派端庄仪容，温和沉静。

本来刘彻还担心卫青听到了那天自己和韩说说的话，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他没有任何异样，也就渐渐释怀。

韩说和刘彻的关系现在人尽皆知，卫青当然也知道。

对这一点刘彻倒是无所谓，天子不可能永远专宠一人，如果卫青连这都不明白，就不是卫青了。只是刘彻却总不希望自

己那天的话让卫青听到，至于是什么原因，刘彻隐隐感觉到了，却不愿去多想。

卫青等人见刘彻不再说话，行礼告退。

刘彻鼻孔里“嗯”了一声，正当众人退至殿门转身欲离开时，刘彻忽然道“卫青，你留下，朕有事情跟你说。”

卫青只略一顿便转过身回到殿内，低头静候刘彻发话，孰料跪了半晌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又等了一会，卫青几乎要疑

心刘彻已经走了，不禁悄悄抬起眼，却见刘彻盘膝而坐，双手支着下颌，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见他终于抬眼才“扑哧”笑道“仲卿果然有重臣风范，朕过去怎么就没发觉呢？朕还以为只要朕不说话，仲卿就要这样

跪到地老天荒了！”

卫青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又急忙低下头。

刘彻走过来，轻扶上他的脸，柔声道“仲卿，你多久没和朕在一起了？”

卫青始终低垂着目光，刘彻不满地将他的脸捧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仲卿，今晚到念园去知道吗？”

卫青心中一紧，暗中一声叹息“该来的始终躲不过”，嘴里却只能答道“诺！”

回到内朝，卫青立刻将自己埋进了一堆文书里，眼见太阳一点点沉入西山，卫青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成为帝王的男宠，这不是他所能抗拒的，对他来说也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自己居然高高兴兴地做着男宠，毫不觉得

羞耻。

自那日上林苑回来，不久韩说也进了内朝，刘彻只是和韩说厮混，一直没找过自己。

卫青长长松了口气，如果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多少还留了点尊严，也还留下点美好回忆。

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卫青到念园时天已经漆黑。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念园大门上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晃动，把周围的高墙、垂柳、朱门都卷入一片浮动的光影中

，显得有些虚幻。

朱满已经侯在门口，见他来只是说“秦公子，黄公子派人来说晚点过来，让公子稍等。”

卫青淡淡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跟着朱满进了园子。

卧室外的小厅内以摆上了酒菜，香炉内熏起了香草，淡淡的幽香侵人肺腑。

卫青在席上坐下，环顾四周，这个曾令他异常感动和温暖的地方此时却变得陌生阴冷，令卫青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控

制住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卫青赶紧拜倒。刘彻进屋见到的就是卫青跪伏在案旁的样子。

刘彻皱眉道“仲卿，朕说过，在这里你不要这样拘礼，这不是宫里。”

卫青一边应着一边站起来，垂手立在一旁，待刘彻坐下才在侧面落座。

刘彻拍了拍自己旁边，示意他坐过来。卫青只好坐到刘彻身边，却只是不断给刘彻斟酒布菜，自己一口也不动。

刘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你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东西也不吃。”

卫青强笑道“臣只是不饿，刚才回家换朝服的时候吃了点。”

刘彻本来就不是来吃东西的，见卫青不吃，也失了兴趣，草草吃了几口，便开始动手动脚。

卫青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承受着，任刘彻除光了自己的衣物，将自己抱上那张无比富贵豪华的大床。

对刘彻来说，这是一个万分美妙的夜晚。

卫青温顺得就像三月的柔风，任由他恣意爱抚，任由他把自己揉成云、揉成雾、揉成泡沫，再拍散了，消失无痕。

刘彻的右手扣着卫青光滑柔韧的腰肢，支起身子看着他熟睡的脸庞。被自己亲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轻轻抿着，眉头微锁

，似有所思。

刘彻低头舔上他的耳垂，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的笑容“仲卿，你终究还是朕的。”

第58章：赵信

平原坦荡，群营连踵，校场上士马交错，杀声震天。

“北军这段时间训练得不错，张将军辛苦了。”看完操练，卫青侧过马头，对张次公微微一笑。

张次公笑道“将军对末将说过，领兵之道须得是严而不苛，宽而不纵，末将时刻都不敢忘记。”

“练兵和带兵一般，细节一定要周到。这些年虽是有了一些套路，平常还是不可忽略了，随时发现问题随时解决。”卫

青轻催了下马腹。

“末将明白，将军放心。”

“若是军务中有什么问题，可直接来找我，也可知会我的幕府，若是钱粮和协调上出了什么问题，便写个折子呈到内朝

来。”

现在各项训练已经走上正轨，卫青虽不需要象过去一样天天守在军营里，主要在内朝供职，却依然时时要到营中巡视，

这几天朝中事务不多，便带了霍去病来到军中巡视。

张次公是从龙城之战就跟着自己的人，机智勇猛，把练兵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卫青自然十分放心。

一边在营中巡视，卫青一边听张次公细细的汇报营里的最近的情况，不时轻声发表自己的看法，张次公都一一记下。

训练刚刚结束，兵士们有的回到营房，有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休息聊天，也有一些人站在路旁，有意无意地向着两人

张望，一遇上卫青的目光赶紧低下头或将目光移开。

“这些人都是从其他营里新调来的，他们想瞻仰将军的风采，就是不敢过来。”张次公催马跟上卫青道。

为了加强北军，刘彻下令从各地选调了一批人马，张次公正在对这些没有战斗经验的人员进行强化训练。

听张次公这么说，卫青下马来到几个士兵面前。

“你们都是新来的？”

那几个士兵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正自胆怯，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他语气温和，面带微笑，全不似想象中的威严萧杀，也

渐渐大胆了起来。

“是，我是刚从齐国来的。”回话的是一名十八九岁一脸憨厚的兵士。

“齐国好地方啊，好吃好喝，日子过得也舒坦。你走了你媳妇舍得？”

“我还没娶媳妇呢！”那士兵顿时红了脸。

卫青哈哈一笑“这么漂亮的小伙子怎会没有媳妇，你们那里的姑娘都被雁啄了眼么？”

“我娘倒是忙着托人给我说媳妇，我跟她说不急。”

“为什么不急？”

那兵士扭捏道“我们村子里的柱子跟着将军打河朔，当上了队率，还得了不少赏金。回家一趟大伙儿都把他当英雄，家

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嘿嘿，这小子还臭屁得很，挑三拣四，我看着就生气，等我跟着将军打匈奴立了军功，我要娶全

村最漂亮的丫头，看柱子还有什么好臭屁的。”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兵士都笑了起来，连张次公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卫青拍着他的肩膀道“好，有志气，不仅要娶全村最漂亮的丫头，还要过上全村最好的日子。”回过头对着不知何时围

拢的兵士们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众人齐齐道“是——”

“那就跟着张将军好好操练，不然啊，打了败仗可别哭鼻子。”

“哪能呢，跟着车骑将军怎么会打败仗？”有人高声叫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都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北军来的，为的就是跟着将军打匈奴，立军功。”

“在将军面前，那些匈奴人就像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卫青索性就地坐了下来，众人也跟着围着他坐下来。

“将军给我们讲讲打匈奴的事吧！”

卫青也不推辞，绘声绘色地讲起战斗故事来。士兵们听得如痴如醉，一脸向往，恨不得马上就纵马挥刀杀入匈奴阵中，

立下赫赫战功。

张次公站立在众人身后看着卫青，卫青满面含笑，那笑容非但没有一丝杀伐之气反倒令人如浴春风。张次公长处了一口

气“能让他的军队拥有必胜的信心，所谓名将大概就是如此的吧！”

到了午饭时间，众士兵才在张次公的劝说下恋恋不舍地离去。

卫青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张将军，我们也去用膳吧。去病呢？”

站在旁边的阿旺道“霍少爷早就离开了，标下这就叫人去找。”

正说话间，忽听校场方向隐隐传来喧哗声。

校场周围围满了兵士，叫好声、鼓噪声不绝于耳。

见卫青和张次公过来，兵士们自动让出个缺口。

校场内人影晃动，两人正刀来剑往斗做一处。

其中一人膀阔腰圆，手中比一般军刀大出不只一号的重刀车轮似劈出，每一刀都夹扎有风雷之声，而和他相斗的人手持

长剑，一身白色劲装，竟然是霍去病。

按理来说，霍去病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与刚猛有力的对手对阵应该以轻灵刁钻取胜，但场中的情况却全不是那么回

事，霍去病面对对手的狂攻，毫不退让，与那大汉对砍对挡，丝毫不落下风。

张次公惊讶地“噫”了一声“这个人叫赤图罕，是前几天刚派来协助训练的匈奴降兵，不仅一身蛮力，武艺也十分了得

，最喜欢找人比武，军中罕有敌手，没想霍少爷小小年纪居然可以和他角力对攻，真是奇才。”

忽见霍去病目中光芒一闪，猛退数尺，接着左脚向后一点，借反弹之力合身扑上，宝剑挽起剑花，光芒四溢，直耀得人

眼花缭乱。那赤图罕对敌经验丰富，也不惊慌，将重刀立于胸前，右手持柄，左掌抵住刀背，丝毫不露空门。

待霍去病长剑刺出，“霍”地侧身一闪，正要出刀，不料霍去病本就是虚招，见他闪躲见露出破绽，立刻变刺为砍，向

着他左肩全力劈下。

赤图罕本欲进攻，见状只得回刀迎击，只听一声巨响，一刀一剑交叠在一起，两人各自发力，谁也不肯相让，两件兵器

死死啃在一起，竟有火花溅出。

赤图罕本就少逢敌手，今天居然被一个少年逼得手忙脚乱，大感失了颜面，此时更想无论如何要找回这面子，想到这里

，手上越发加力。

霍去病看时机已到，双膝一沉，身体猛地后仰，赤图罕全副精力都在和他角力，那想他会忽然撤去了力道，一个收势不

住向前扑去。霍去病顺势抬脚在他腰腹上一顶，赤图罕立时摔出了数丈，打了几个滚一跃而起，正待再向霍去病冲过来

，却听一声轻喝“赤图罕，你输了，还不快退下。”心中正不知道自己哪里输了，却见围观的兵士个个指着他大笑，低

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腰带已经断开，衣襟大敞。却是霍去病在踢他的时候趁机用剑挑断了他的腰带。

那喝止他的清瘦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如果不是这位公子手下留情，现在你就开膛破肚了。”说罢也不再理赤图罕，向

着霍去病抱了抱拳“公子好武艺，赵信受教了，能否请问公子的姓名？”

霍去病一扬脸，鼻孔里“哼”了一声“本少爷叫霍去病，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到长平侯府来找我报仇，少爷随时等着。”

那赵信朗声笑道“公子哪里话，公子少年英雄，赵信最是佩服，想跟公子交个朋友。”

霍去病扬眉嗤笑，眉峰上满是傲气“想跟本少爷交朋友，行啊，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言下之意是向赵信挑战。

赵信正想答话，就见一人走了过来。那人身着将军盔甲，身姿挺拔如标杆，容貌本十分俊秀，却轮廓分明，如同用刀子

细细雕琢而成，透出凛凛威势，清澈的眸子里透着的温和更增添了他几分气度。

周围鼓噪的兵士一见来人，立刻没了声音。

赵信本就是极富心机的人，想起刚才霍去病要他到长平侯府去找自己的话，再一看周围兵士们的反应，立刻清楚了来人

的身份，赶紧几步上前几步单膝拜倒“卑职赵信见过车骑将军。”

卫青赶紧扶起他“侯爷不必如此客气。”

卫青早就知道赵信这个人，他本是匈奴的小王，因为和军臣单于结下仇恨投降了大汉，被刘彻封为翕侯。这个人勇武多

智，对匈奴的各方面情况都非常熟悉，因此刘彻特意派他来协助军队训练。

“赵信久仰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赵信在大汉已经居住了好几年，对汉人的场面应酬早就游刃有

余。

卫青跟他客套了几句，知他熟悉匈奴，便邀他一起用膳，席间赵信侃侃而谈，对匈奴各部的迁徙习惯、军力情况、作战

部署皆了若指掌，听得卫青暗暗点头。

“我不喜欢这个赵信。”回程的路上，霍去病铁板着脸对卫青说。

“为什么？因为他是匈奴人？”

“不是，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古里古怪的，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却怎么都给人感觉像是做戏，不象匈奴人，也不象汉人

，别扭得很，我要是将军就不会用他。”霍去病嘟囔着。

“呵呵，没想到你还会相面啊。不过呢用人用长就可以了，这个赵信自有他的用处，比如训练军队、战前策划他可都能

帮得上忙。至于他是不是古怪倒不要紧，只要不往古怪处用不就行了。”见他依然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卫青侧脸睨着他

，嘴角挂上一丝浅笑“肚子饿了吧，舅舅带你去吃东西？”

刚才在军中用膳，卫青向来没有单独开火的习惯，只是命亲兵到给兵士们放饭的灶上打了些回来。北军的伙食开得本已

是不错，但锦衣玉食惯了霍去病哪里吃得下，趁着卫青不注意悄悄倒了，不料却被卫青都看在眼里。

正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却恰恰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咕”了一声，霍去病大感没有面子，恨恨地一夹马腹，放开四蹄向

着长安方向飞奔。

卫青无奈地摇头一笑，带着众亲兵纵马追去。

第59章：豪强

长安九市，人流如织。

偌大的长安城里，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有谁不认识长平侯府的霍去病少爷？

霍去病少爷蹴鞠长安第一，曾率领队伍连闯九关，夺得上元节蹴鞠比赛魁首，他自己更是场场入球数皆为第一。

霍去病少爷武艺少有敌手，曾摆擂于北阙之外，一月不败，踢断了十二个人的腿，卸掉了十七个人的膀子，打破了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