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酿美貌自是无人能敌,身兼国师与国医之职的他,另一种身份却是宇文龙默的结发妻子。
说佞幸,那不过是世人的嫉妒心思作祟罢了。
宇文龙默,迥宵大地百年一出的制毒奇才。
冲关一怒为蓝颜。
为了保全花酿的名誉与尊严,不惜牺牲自由之身而沦为帝王最后的“杀手锏”——毒起,国丧。
毒散,国亡。
——千古情种瞬间成为千古罪人。
是缘是戏?
无人知晓。
从鸿帧7年到鸿帧16年这段日子里,赵家似乎早就淹没在百官的攻歼和冷落中了,占据上风的,似乎永远成了早年颓散
的宇文和方兴未艾的尉迟家族。
阎王不说话,小鬼们自在屋角下跳脚。
待得大家以为那个年轻的皇帝睡蒙了的时候,一道惊雷轰然划过天际——「鸿帧16年,上组建风间阁,司密旨及监察百
官。」
轰隆隆——圣旨到——“祥云瑞鹤,富丽堂皇。紫蚨东踞,其道莽莽。人君受命于天,国既繁昌……”
“……宇文及尉迟众卿体恤朕劳,呕心沥血辅治内野,事无二府,难以择存。今朕扬其德泽,褒其美功,以长生万里之
气,拜鷀高侯及虎蔽侯,同为太子之师。”
“……赐亩千里,奴婢九千,衣食保优。住宅必需宏大,外宿出行皆以布告中外,咸使世人闻知威名……”
乍一看,皇帝貌似贬低自己身份,让权臣爬到自己头顶耀武扬威。
实则计谋有三:1,本王并未说明二位侯爷的住宅,田亩,锦衣,丰厚俸禄可为子孙秉袭。
2,既任命你们为太子师傅,你们必需尽心尽力,若那龙子学不得佳绩,二人必为天下排挤。
3,衣食住行要尽力奢华并向世人通告:一来可以让探子掌握活动情报,二来可以累积两人的恩怨,蓄起更多的民怨。
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草小潦倒,树大招风。
次年,封司监一职为无璠侯,月俸千石,常有贡品赏赐。
「……特诰封赵祈月为无璠侯,衷嘱尔——发挥所长,拥戴朝纲,弘扬赵家玉人风范,礼法并施。」
又一惊雷过,倾盆大雨落。
宇文,尉迟,究其气当凌云,最后终将免不了卸甲归田的潦落半生。
自幼与宇文交好的祈月练了一身冷冽。
狂放,不羁,叛逆,残酷。
为了迥宵战争的胜利,赵祈月在宇文的教导下,自流连于舞榭歌台时就开始接手养育只需开蛊就能够致病的水稻,并乘
着附属国觐见天子之际,让商人们把这「精良的」稻米运到逆反的附属邦城,四处售卖。
血腥出,白银进。
天下的乱,除去天灾,本就缘起于人心的无情。
从某种程度上说,赵祈月是个比赵桓更为狠烈的主子。
后市有歌——“迥宵大地,地灿光明。
迥宵边境,警钟常鸣。
呜呼我君,本草无情。
呜呼我国,哀乎不幸。“
生,是迥宵的奴;死,是迥宵的魄。
渴望自由的赵祈月,谨遵钢规的赵祈月,已然妖魔一般的矛盾体。
-------赵桓的瞳孔猛然收紧——“这,就是你的计谋?你究竟蓄谋多久了?”
“不过八年。”赵桓藏在长袖里的双手猛然攥成了拳头,略作思忖,抬首望着大哥和我,笑道:“尔等果非犬狈之子。
”
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从什么时候起,赵祈月竟成了血腥的代名词了?
时间在一瞬静默的可怕,屋内忽然传出赵桓低沉的嗓音:“行军如若登攀,所有人都执拗地幻想着结局的绚丽,直到经
历最后才会发现以前所想不过是镜花水月。”转过头来,沉黑的外袍随着移动而轻轻旋转。
——痛惜,残忍,血腥,精深,谨慎……
只一眼,赵桓那看了一次再也不会忘记的眼神让人心神撼动。
我想,大哥和我这辈子体会到最多的父爱怕是只有这一刻了。
“孩子,攀到高处,别忘了收割背后的风景。”
俯首在地,赵家孩子终于等到了父亲的允许。
“是,爹爹。”
两道年轻的声音响起,包含生命的璀璨芬芳。
获得赵王爷的信任后,我逆了阳光,踏出门去。
从来未曾如此的压抑自己,卑微的礼节,微抖的双手,内心汹涌的颤栗,我不禁攥紧了拳头。
一个高大的背影忽地挡住我面前的光线,那人一袭黑袍,腰间不大相符地挂了个棱角分明的灰色石子。那石子细细地用
红线缠了,随着主人的步伐而微微颤动。
“天浩浩,地坎坎,风华衰祛,溯源枯。风灼灼,夜熔融,谁堪炼炉?”
“心忧幽,目泫泣,半世南泥,玉池袺,行冉冉,辇车定,戎马为英。”
我环抱双臂,眯起眼,安然地倚在假山上,聆听大哥的感言。
赵雅唐忽然转过头来,用那仿佛上好蚕丝般柔美的嗓音轻吐魔咒——……
第五十三章:子夜儿啼
我环抱双臂,眯起眼,安然地倚在假山上,聆听大哥的感言。
赵雅唐忽然转过头来,用那仿佛上好蚕丝般柔美的嗓音轻吐魔咒:……
太可恶了!
乃说的那么模糊,叫我怎么辨认啊~“哥,你说啥……”
赵雅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笑了:“只说这一次的。”
风啊,缓缓地吹;云啊,慢慢地飘;偏偏就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我……被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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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许久,赵雅唐低魅一笑——一声清洌的嗓音漫漫地回放于我耳边,“暮柳依依淮河边,小船曳曳思遥年。霜满天际
华阁爱,九陌连影共月涟。”
整个人一惊,我连着放开了双臂,半睁了右眼淡淡地望着大哥。
这是南宫菖蒲初出水域时听到的话语。
那年,那时,便是这黑影让人迷恋,让人感伤,让人产生一种宛若叛变的错觉。
定立些许时候,我折下身后的一支海棠,看似随意地往他面前一扔,认真道:“子时。我在海棠园里恭候。”
不敢再看他玩味的笑容,我逃也似的跑回了厢房。
只是这一瞬的“不敢再看”,便永远无法看到赵家大哥凝固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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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阳气动,万物滋。赤子开始哭闹之时。
寒风凛冽。
迷沙飘扬。
塞外风景将近,边关的月亮散发者神秘的黄晕。
远远地,便看见一身碧绿长袄的赵雅唐小坐海棠花丛,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被他有意伸出的右脚绊得趔趄了两步。
“贤弟少时不见,脚上的功夫竟是愈发的差了。”
我不语,站直身子,手里暗暗攥紧了鱼肠剑,继续往前走去。
“贤弟……”
含了醇酒的低吟让人心髓震动。
从不认为像赵雅唐这样坚强的人会有颓丧的一面,而今看来,是我把赵家的人想的太过强大了。
人终究是血肉之躯,终究有力不从心的殆事。
兴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生者常存,死者往矣。
鱼肠剑既成,相剑本领尤如通灵一般的薛烛被请来为它看相——此人手抚鱼肠剑,嘴中自叹:“逆理不顺,不可服也,
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今我以鱼肠剑断兄杂念,弃灭迥霄人伦弑兄夺权。
最后的发泄究竟该用泪水去消释,还是用孤独去祭奠?
这样迷茫的夜,用从容去毁灭。
善念不复,我左手猛地向前一拨,雪亮的剑刃顿时将明月比将下去。
逼近赵雅唐时,大哥朦胧的睡眼骤然睁醒,顿时星光乍泄,一个尖利的物事自指尖飞出,逼迫我生生刹住了脚步,身子
向右避去。
以左脚为圆心,我轻展双臂,犹如一只大鹏般旋落到大哥后方。将刃换到右手,自下而上一个挑刺,带了凛冽的刃风错
上了他的颈部动脉。
赵雅唐目力极好,早在我换刃之际已推测出我的藏刃方向,只一个灵妙的转身便以孤峰一线的劈刺方式破了我先前(「
展鹏」)所做的障眼法。
强烈的气流使得海棠花丛一片混乱,纷飞的血色花瓣在寒风中脆裂成N瓣,染在深邃的夜里竟有种嗜血的阴冷。
赵家孩子性情阴冷,对于死亡不甚看重,对于战斗却有着点近乎狂乱的迷醉。
瞬间杀敌。
这是赵家鱼游官场,逃离修罗场唯一的办法。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俗语到哪儿都是点不破的薄纸墙。
迥霄的太平,迥霄的繁荣,在历经两年的云王之乱和五年的党派之争,迥霄的百姓早就对皇帝伤透了心,对天地的信仰
失却了热情。
赵雅唐和赵祈月的武术皆由赵桓一手教导,两人虽然同根生,招式套路却完全不同。
前者倾向于快,狠,准的迅猛直劈,后者却倾向于迂回曲折的慢捏细取。
眼前是海棠花碎裂的尸骸,身侧是赵雅唐带着酒香的呼吸。
我的剑斜穿袖笼,直指后院大门。
赵雅唐指捏碎陶瓷,断开的裂口刚好卡在我的右肋下方。
右肋下方骨脆易折。
赵雅唐手劲虽轻,但凭着巧劲,只需要将酒瓶碎片再往里深入两分,我必被刺破肝脏,然后身竭而死。
太大意了。
于是剑锋划向桎梏我的手腕,再拼力往左一撞,又一翻滚……
结果,画地为牢。
是了,在我单手支地,右脚猛然外劈之时,大哥贴身上前,将我拦腰翻转。
手腕来不及收回就被狠狠提高。本想借翻转之机踏着他膝部再施行反身后蹬的我一下子局势危峻,猝不及防被他摁住脑
袋,直直磕到了草地里面。
湿热的液体自额顶流出,软软地流到嘴里即刻充斥锈腥的味道。
我难耐地翻了个身,姿势呈仰卧状,视线顺着赵雅唐俯身的动作而愈显模糊。
黑夜中,他俯下身子,温柔地用拇指擦揩我的嘴角,顷刻间,时光回溯,好像回到了幼年时跌倒的我被他抱起继而温柔
地安慰的场景。
赵雅唐的唇形丰润而灵妙,不知为什么脑袋里居然蹦出“大哥很适合接吻”这样的玩笑。
空气渐渐凝聚,袅袅的宛有雾气。
他一点一点的逼近,漫不经心又仿佛小心翼翼。
第五十四章:雅唐
大军于戌时出发,轰轰隆的马蹄汇聚起来,就像雷霆千钧。
黑甲闪亮,军师灵活地指挥队伍左拐右拐,从山顶俯视便是黑蛇舞动。
征伐龟洛,前路茫茫。
每路过一片荆棘,天色就暗淡一分。每踏过一方沙铄,脚步就加紧十分。
人生如棋,历尽千辛只为终极一战。
若有一错便是满盘皆输。
赵桓算计着到达的时间顺便整顿庞大的思绪,间隙望了身边士兵一眼,不由为他们变化多端的脸色而感慨万千。
惊恐,兴奋,焦虑,喜悦,无动于衷,惋惜。
至于哀痛。
赵桓读不到。
这是一场保卫家国的战争,每个人都无怨无悔地向前迈进。
生?
死?
是非云烟皆成空,回首望,只道当时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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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赵雅唐不紧不慢地从中军帐中走了出来。
“大人!”
守卫整齐呼喊,赵雅唐满意地观察一下他们的反应后便面带微笑地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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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布置完战略沙盘,从假树丛中找出攻略点的赵祈月即被唤往主帅帐内。
一番密谈过后,赵祁月接了令牌,带着精锐部的右军自帐后小道径直操龙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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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唐一手热茶,一手扣在温软的毛皮地图上,笑吟吟地望着身边的副帅大人。
副帅大人躺在榻上,双目怒瞪,巨大的血丝像网子一般布满了双眼。
他皲裂的嘴角还挂着刚刚呕出的一小撮乌血,左手抚胸,右手食指颤抖地试图自沾血的绷带中逃离,无力地指向床边堪
称“恶鬼”的男人。
“莲将军,大难未死分外庆幸。人生在世要活得清清醒醒。该聪明时要聪明,该糊涂时可不要硬撑着晃荡自己的头脑。
否则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你……你……莲府……”
于时雅唐弯低了身子,宛若情人耳语般诉说道:“嘘……莲将军,大病未愈,不要怒极攻心哦~”
“你父亲重情重义,战场上与兄弟出生入死,想你而立未到,却不料是弃帅丢車,至万千大军于不理不顾之人!!”
雅唐闻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无辜神情,“小叔莫要惊怪,雅唐本不是什么大丈夫。再而,”
卖个关子,雅唐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赵家草木皆无情,纵有空华当何如?”
聚雷震荡,轻轻一句话在莲王爷听来便如宏贯鸣荡无异,半响平复了心境,才道:“你父亲他,不是这样的人。”
语声有着早已了然的惊颤,含混着难以言表的悲戚。
赵雅唐挑眉轻笑,心道目标已经达成,于是往前逼近一步,手指恰好封住莲王爷的哑穴,“为了四方文书,赵桓将儿子
们卖了;为了俯瞰大地,我连弟弟都赶去赴死,小叔,那你说,我们王府~还有什么时做不出来的呢?”
不等莲西回应,赵雅唐自顾自地琢磨起话语,“说出来的,才是真顺畅啊。”
指尖稍转,一枚长达3寸的钢针没入后颈。
温柔地抚摸莲西的鬓发,惑声笑道:“莲,好歹我叫你一声小叔,你不要流眼泪以致丢了自家人的脸面哦~”
被封住穴位的莲西口不能语,浑身酸软不能动弹,直瞪瞪地瞪着赵雅唐,额角已经流出汗来。
雅唐轻声慢语,犹如哄那儿童入睡,“小叔叔,合上眼睡一觉,烦恼很快就会不见了。”
青色的筋条自莲将军面部凸现,蜿蜒盘曲,使得莲西英俊的面容显得万分狰狞。
第五十五章:儒生入声
雅唐轻声慢语,犹如哄那儿童入睡,“小叔叔,合上眼睡一觉,烦恼很快就会不见了。”
青色的筋条自莲将军面部凸现,蜿蜒盘曲,使得莲西英俊的面容显得万分狰狞。
生命是一条线,一条缓缓呈现在眼前的飘缕之线。
你可以在上面行走,在上面跳舞。
但你要保证自己不会从细线上掉落于脚下的万丈深渊。
这里风很大,山很峻。
景很雄伟,入夜却很荒凉。
没有哪个人可以顺利地走完着条线。
有的在路的开始便已退缩;有的行到中途却打道回府;有的疲惫不堪,于胜利的三米处失足落入悬崖;莲西没有错。
爱生爱民爱国爱家。
爱一位君子所爱。
然而相信了赵桓。
信任赵桓派给他的“得力”助手——赵雅唐。
命运总喜欢在一线之间戏弄行人。
雅唐心高气傲,自然由不得它折腾。
覆手为天,反岛为王。
驱客为主。
在他看来,这都是所谓真正迥宵者该做的事。
他讨厌尔虞我诈的尘世;他讨厌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讨厌繁杂反复的纲律;他讨厌混乱多毒的流言飞语。
他,不讨厌生命。
但他讨厌命运强加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