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无话可说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寒之你……然则,无论你怎样想,这么些年来,我一直……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啊!寒之,我一直希望你……”
楚岑摇了摇头,无限苦涩的停住了——
我一直希望你,可以陪在他身边,替我去爱他……替我,去爱夜玄征
“哈?哈哈哈……把我当成亲弟弟?希望我什么?别开玩笑了!楚岑!我告诉你——我凤玖,平生最恨之人,不是夜玄征!不是紫宸教!是你!是楚岑你!”
“寒之你?!”
“哼!凭什么,像你这样的,什么都没付出过,甚至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的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抢走了本是属于我的东西?你到底有什么好?咳咳咳,咳咳……”
段寒之说着,因太过气愤与急躁,一口血直直呛了出来,再度溅满了楚岑的白色衣袖。
但楚岑没有在意,他只是垂了垂眸,眼神飘忽的淡淡应道——
“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资格……”
——没有被爱与爱他的资格,我?——不洁肮脏的半妖楚岑我,的确不配!不配他高贵的爱!
“段寒之,够了!你也够了!”
夜玄征看着情绪越发低落的楚岑,一扬鞭,把他带离楚岑身边,似乎就势要把他扔到虿盆。
“楚岑!”
但还未等夜玄征发力,段寒之兀的尖利叫了一声,那声音刻薄刺耳,在这寂静的水牢里,好似利刃穿心。
楚岑倏地抬头看他,等待下文。
“楚岑你知道,司芸无迹在哪?你知道你的沧澜殿众人……”
“段寒之!你给我住口!”
夜玄征拖鞭一甩,把段寒之,一下,猛砸于地!
“唔——”
毫无抵挡之力的段寒之,瞬间没了声音。
“夜玄征!住手!”
反应过来的楚岑,提高了音量,疾步上前,扶起基本上快没气的段寒之,急急问道——
“无迹在哪?她怎么了?沧澜殿又是怎么回事?”
段寒之粗重的喘了一会,满是幸灾乐祸的开口——
“哈哈哈……无迹啊!那个爱你爱到不惜牺牲一切的傻丫头无迹——她在那儿——”
段寒之说着,反手一指——举步之遥的,虿盆。
“钢钉封七窍,被夜玄征给扔到虿盆里去了!哈哈哈……至于沧澜殿……”
钢钉封七窍,朱砂涂五穴,永世不得超生!。
“段寒之,你住口!”
夜玄征怒极,一甩鞭,极精极准的避过楚岑,抽上他的脖颈。
瞬间猩红满目。
“夜玄征!快住手!让他说!让他说下去!”
楚岑此刻一改平日里的淡然与冷静,扶着段寒之的手都在发抖。那脱口而出的声音终是不再平静的悦耳,开始单薄,脆弱,尖锐。
“寒之你说,你说!”楚岑一手捂住他那鲜血之流的伤口,一手托起段寒之的头。
“沧澜殿……你问……问他啊,看他敢说么?有脸说么?!”
“楚岑,你冷静点,此事是我的错,我会给你……”
“闭嘴!夜玄征!我不听!我问你——沧澜殿怎么了?你说啊你!”
但楚岑根本不给夜玄征解释的机会,他一把放开段寒之,恍惚的站了起来,趔趄的走了几步。
“为什么,到底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赶尽杀绝!?”
真相,太过残忍明白,已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沧澜殿,载有楚岑最美好最宝贵的回忆与时光的地方,那唯一可以让他楚岑能够喘口气歇息的家,消失不再。
最终,楚岑还是没能站稳的走到门口,他忽的被抽空了,单膝跪地,卡住喉咙,气急吐血,在夜玄征还没伸手抱住他的一刻,昏死过去。
“满意了?!嗯?”
在命人送走了楚岑后,夜玄征干脆扔了长鞭,一把死死攥住匍匐在地的段寒之的茶色长发,硬是把他拉了起来。
那用力之大,恨不得把头发带着头皮拽下来。
“……是,我当然满意……我满意我还可以死在你手里!”
段寒之直直看着夜玄征,忽的不喜不悲,就那么深深地看着,仿佛想透过那双煞气毕现的凤目,一直看到灵魂深处。
“是么?那么,你去地狱里好好满足吧!”
夜玄征说完粗暴的一踢,把已是迷离之际的段寒之踹到了虿盆深处。
顿时,虿盆再度,血腥四溅,横肉乱飞,蛇蝎狂舞。
“夜玄征”透过一切蛇信子的嘶嘶声,与五毒啃食人体之音,段寒之那往日特有的,带着一丝邪气的声音,淡淡响起——
“吾之信仰是无尽的深海,对汝之爱早已无言……”
——曾经,垂死之际的司芸无迹,那永远无法述说给楚岑听的一句话
也是
——西羌民族,一辈子只可说给一人听的,洞房花烛之时,人世间最宝贵、最动听的情话与誓言。
但誓言有声,流水无情。终是,错爱一生,擦肩而行。
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每个人都看得到开始,却猜不到结局。
若是知道今日的结局,是不是宁愿,没有那些太过美丽的开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我我我……道歉!我知错!那谁,我对不起你~它答西……扇子必须要牺牲的,(⊙o⊙)……垂泪……定厚葬之!!柚子君朗声:来人,厚葬段寒之!调兵十万万,穿土凿池,积壤为丘,铜椁三重,池注水银,金凫玉雁,宝剑三千,起灵殉葬!!阿弥陀佛……)
第廿九章:咫尺天涯
紫澜殿风月楼
闻落羽坐在床侧,轻轻放在楚岑手腕处号脉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那脉,细迟而短,艰涩不畅,脉来更代急疾,一息七八至,止有定数,按之不鼓。
——阴阳两虚,气血溃散,脏气衰败,生命垂危。
楚岑,楚岑……
闻落羽没有收回搭脉的手,顺势一路向上,轻柔的摩挲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一个人到底承受了多少?
为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哪怕再苦再难,至少说出来,还有我在啊!
就,这么不相信我么?就,只相信,他一个了么……
而后,闻落羽执起他的手,极为小心翼翼而又深情满满的亲吻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如今,只是执手的机会都如此咫尺天涯,如此几近心碎,何来偕老与共……
佛说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而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终究,也只能是驻足、停留……
又或许,自始至终
我辛苦求来的停留都是个恍如一梦的错误
于你于我
我闻落羽都不是归人,只是过客远走……
相爱恍如一梦,醒来万事介休。
——是时候该醒来了……
闻落羽垂眸深吻,并没有发现,床上那人已经睁开了双眸,正一瞬不瞬的低目看着他。
那目光已然恢复了那一如既往的疏离与清冷,只不过,楚岑没有拒绝那一下又一下的亲吻和那,一滴又一滴溅落在手背上的,凉凉泪珠。
最终,楚岑抬起另只手,覆盖上了眼睛。
满室寂然,只有熹微的灯火映照着安静的容颜——
最无眠。
“落羽”,楚岑淡淡开口。
被吻着的那只手,慢慢抚摸上闻落羽那满是泪水的侧脸。
骨节修长的手指划过侧脸的感觉,让闻落羽受宠若惊的微微颤栗了一下。
——从不曾拥有的亲昵无间,从不曾拥有的柔情似水,恍如幻觉,恍如一念
——仿佛一念便可一生,一眼便可万年……
“落羽”,楚岑低低笑了,苦涩却也决绝。
“对不起……”
楚岑住了口,闻落羽亦无言。
一切,已经明白的不需要再用言语来挑破了——
闻落羽,真的,是时候清醒了……
久久之后——
闻落羽抬眸,蓝黑色的眸子对上那也静静看着自己的,恨不得印在心里的琥珀色双目,了然的笑笑。
然后他俯下身,紧紧抱住楚岑。
一下,啄住他的唇齿,抵死缠绵。
楚岑没有挣扎,他只是配合的响应着那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自己气息的舌。
他抬手,环住此刻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指尖滑走在闻落羽那披散在背部的垂腰银发间。
——一下又一下,安抚似的轻拍着闻落羽的背脊——
那动作,亦如幼时慈母轻噙宝贝,哄子入睡,满满的宠溺温软,欲熏人醉。
……
紫澜殿荼蘼小筑
“段寒之……”
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云若澜,看着空空的小院,像是在自言自语。
“死了呢……真是个……傻子……”
而后她话锋一转,对着虚空说道——
“下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呵~”
黑衣黑纱的女子闻言,扑哧一笑,现了身形,撩了下衣摆,坐在了云若澜对面。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的紧呐?不怕我么?”
“云氏一族百十来口的性命,皆由您来执掌。若澜如何不怕?然则,怕又有何用?”
“哈哈哈……说得好啊……比起爱夜玄征到发狂地步的凤玖那条狗,你倒是正合我意!不过……狗啊,有时候太听话了反而会让人觉得腻歪,你说不是么?”
云若澜看着逸倾城黑纱后,那微眯的妖冶凤目,目光闪了闪。
“那药有用么?”
逸倾城忽的转了话题。
“风雅主人再生之恩,若澜永记在心。”
“呵呵,虚情假意的话就不说了,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人。”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印有雅逸山庄特有标识——水泽木兰的密函,放在桌上。
“为什么?是他?”
云若澜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字,愕了一下。
“你只管想办法送给他就行,无须多问。”
“若澜明白了。”
“好孩子,信送完,就可以,安心和我一起静候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了……”
……
沧澜殿兰陵阁
身披黑色大氅的那人,亦步亦趋的走在,现下满目凄凉萧索的屋内。
“呵、呵呵呵……”
他突然闭了眼,笑出了声——那笑声如此干涩,但又如此尖锐,仿佛只能通过这种笑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直至硬生生的笑出了泪,笑出了血。
“咳咳,咳咳咳……”
楚岑不可控制的开始咳嗽,形瘦如鹤的身躯越发不稳。
“你!没事吧?!”
闻落羽急急上前,一手揽住楚岑的肩,使对方好能近可能舒服的依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点住他的颤中穴,开始给他输送真气。
“无妨……”楚岑摇了摇头,握住闻落羽的手,拒绝了他的输送。
“落羽,别为我费力了,不值得的。”
“你说什么胡话,什么值得不值得!楚岑你——”
闻落羽皱了皱眉,急忙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用的,你知道,没用的……,是我……活该……”
——活该这么这么相信着你!活该心甘情愿的被你送到噬窟!也活该自己不去抵抗!
——这是你我的劫难,无人可逃,无法可解;亦是你我的罪孽,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罢了,就这么胡涂一点,也好……
“哗啦——”
一声破门声,惊飞了门外啄食尸骨的乌鸦秃鹫。
夜玄征进来时就看到,闻落羽怀中的楚岑正在艰难的咳喘着。
“楚岑”
但他就这么呼唤了一声,便倏地收了口——
楚岑推开一直搂着自己的闻落羽,看也不看夜玄征的,朝门口走去。
“楚岑你听我解释——”
夜玄征焦急地说着,一手轻轻去拉正在往门口慢慢走的楚岑,像是想把他拉到自己的怀中。
“听你解释什么?”
楚岑避过夜玄征僵在半空的手,在门口站定。
阴霾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满是不屑与讥讽
“听——你解释,为何要手刃无迹,灭我沧澜么?”
“我……我那时是一时气急攻心,我……”
一向条理分明的夜玄征第一次开始语无伦次。
“……”楚岑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楚岑!对不起!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求你,原谅我!再信我一次!好么?”
“……”楚岑
良久,楚岑看着那不住道歉祈求的黑衣王者,艰难的开了口。
“夜玄征,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我无法接受……抱歉……”
他没有给夜玄征界面的机会,紧接着毫无生气的、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说着——
“我欠无迹的,欠这个唯一给过我暖意的家的,怕是永远还不起了……”
“别说了,夜玄征,求你别说,就这么让我忘记。别再这么错下去了……你我,再也错不起了……”
——夜玄征,不是我不听你,不是我不信你,是我真的怕了,怕再这么下去,我会忍不住食言,我会,无法再陪你走下去……
——错不在你,在我——是我懦弱,是我胆怯,是我,不堪重负,是我,亲手埋葬了这一切!
他说完,咳喘了几下,拒绝了一切搀扶,疲倦的走出了兰陵阁。
走出了
——曾经满载着无限美好回忆的家
走出了
——如今阴测荒凉也只剩回忆的家
——然则烟花易冷,回忆无踪
……
闻落羽看着就这么头也不回消失在视线中的楚岑,又看了看苍白了脸的夜玄征,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最后,他听到自己用着一种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平静与哀求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