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能是栽赃呢。”
赵无策笑的纯良:“不是已经查证过,赵无霖的死,都是三皇兄所为么,跟四皇兄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是,赵陌已经因为此事,怀疑了赵无辰及他身后的齐跃。
功高盖主且不说,权势滔天到,连皇子都敢栽赃陷害,是何其的猖狂?
赵陌多疑,此事一出,齐跃便成了他心头大患。
皇子之中凋零,皇帝想查齐跃,非赵无策不可。
因为他需要扶持起一个人,来作为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
赵无策,便是皇帝手中的新棋。
“拿齐跃做垫脚石,殿下就不怕一脚踩空,得不偿失?”
陆昭白越想的清楚,就越觉得赵无策是个疯子。
这么着急,但凡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
赵无策笑的暧昧:“阿白,这是在关心我么?”
陆昭白往后靠了靠,睨着他:“殿下,自作多情是病。”
他说到这儿,又问:“齐跃之事暂且不说,你设计让我同往,谋求为何?”
赵无策便叹气:“阿白竟还不懂我的苦心?自然是为你磨刀,助你手刃仇人。”
他用那种“你快夸我”的眼神看陆昭白,陆昭白便满眼嫌弃:“殿下,你当杂家是傻子么?”
信赵无策的好心肠,不如信太阳从南边升起。
“阿白这话,叫我好生伤心。”
这人说了没两句就开始不正经,陆昭白不想再搭理他,就听赵无策又开口。
“罢了,不逗你了。”
赵无策敛了那点浪荡劲儿,眉眼里满是算计:“与你说些正经的——赵陌不想要齐跃的命,可我瞧着他不顺眼,打算早些送他去见阎王。”
他凑在陆昭白面前,笑吟吟的问:“阿白想不想跟我做一回勾魂使者,送他一程?”
第34章
夜黑风高日,少年偷情时。
陆昭白才刚睡下,就有采花大盗翻窗进了他的门,溜上了他的床。
下一刻,就被陆昭白抬脚踹上了心口。
“滚出去。”
陆昭白心火旺盛,赵无策由着他踹,抚上了他的脚:“阿白火气好大,可是兴国寺内的饭菜不和胃口?”
少年掌心灼热,捏着他的脚摩挲,让陆昭白瞬间抽了回来,抿唇警告他:“殿下若是少在我面前碍眼,我便没那么多火气了。”
前几日的马车上,这人与他说要做勾魂使,陆昭白以为对方在说正经的,谁知不待回应,却又被赵无策在唇上啄了一口。
末了,还要笑着与他讲:“阿白好生可爱,怎么什么都信?我逗你玩呢。”
陆昭白气不过,当下就将人踹下马车,先送了赵无策一程。
那之后,陆昭白整整三五日都没搭理赵无策。
这人脸皮厚的很,一路上想着法儿的撩拨人,到了夜里,就偷摸的溜到他房中。
原本以为,眼下到了兴国寺内,赵无策总能消停点了——毕竟是他们老赵家的龙兴之地,又供奉着赵家历代先祖的长生牌位,要是在这里胡来,只怕他先祖们夜里得挨个去梦里骂这个不肖子孙。
谁知这才刚刚入夜,某不肖子孙就厚着脸皮溜进了房中。
赵无策采花大盗上瘾,陆昭白懒得跟他演这一出调戏民女的戏码,指着门客客气气的跟他讲:“滚。”
赵无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把人惹急了,偏他就爱看陆昭白这模样。
褪去了那一张平淡无波的面具,露出属于少年气的鲜活来。
“督公确定要我自己滚?”
说这话时,他晃了晃手中的腰牌。
陆昭白眯眼看去,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才来兴国寺一天,殿下就打算做贼去了?”
赵无策便笑:“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这一路大张旗鼓的到了兴国寺,名义上是给皇室祈福,实际上却是为了搜集齐跃的罪证。
护卫们要在此斋戒七七四十九日,至于他自己,则是乔装改扮的出发。
直奔齐跃的地盘。
乔装打扮嘛,总要做的像些,所以……
“我这次打算演个纨绔富户,身旁还缺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阿白可愿随我同行?”
陆昭白睨了他一眼,问:“小厮没有,杂家倒是可以当你祖宗,要么?”
他语带嘲讽,赵无策倒很会就坡下驴:“那,祖宗,现在启程?”
陆昭白彻底没了脾气。
于是夜黑风高夜,试图偷情的少年郎带着他的祖宗,驾着一辆马车,行走在了空无一人的官道上。
……
两人轻车简从,自兴国寺出发,起初还能见富庶奢华之相,可越往北走,越见哀鸿遍野,尸骨成山。
饶是赵无策,也为眼前景象心惊。
西北之地,本就荒凉,虽有牧民逐水草而居,但这荒凉程度,显然不正常。
陆昭白眉头始终拧着,到了夜里,难得主动跟他说话。
“六月,监察卫曾上奏天听,道是月河大旱,范围之广几乎波及了十二州。后拨银百万,用以赈灾。”
可是他们所行经之地,都是饿殍满地。
那些赈灾的银钱,都去了谁的口袋?
陆昭白心怀不忍,赵无策却是反问:“督公不知么?”
陆昭白看他,就见赵无策神情散漫:“月河十二州,现在谁说了算?”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他抿唇,良久才说:“仅凭齐跃一人,不敢猖獗至此。”
赵家先祖兴于天水,太祖登基之后,将月河在内的十二州划给了亲弟弟为封地。三代以后,又将十二州全部收回,在此处设立了监察卫,与各州的州官互相监督。
除此之外,如林秀城这样的军事重地,还有军队驻扎在此,统领军队的将军也管辖一部分权力,与他们互相牵制。
而眼下驻扎在林秀城的,就是齐跃。
齐跃身份不同,早年有从龙之功,女儿又是贵妃,这些年,他久踞西北,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在这里,不管是州官还是监察卫,都得听他的。
但百万赈灾银,就算是齐跃,也不敢独吞。
这里,见者有份。
“都是烂透的人,蛇鼠一窝罢了。”
赵无策神情讥讽,陆昭白便问他:“殿下有何感想?”
那一瞬间,赵无策从他眼中看到了悲悯。
多可笑,明明这些年被折辱被摧残,可陆昭白竟还有悲悯。
“督公可还记得,这些都是我吴国的百姓。”
而陆昭白,原为大周太子。
陆昭白被他这目光看的起了火气,语气冷了下去:“帝王昏庸,百姓何辜?”
他看着赵无策。
富贵膏腴里出生,却是一条贱命养大,从小滚了一身的阴谋算计,哪能指望这种人心怀天下?
他原也不觉得赵无策是好人,只是瞧着赵无策,又觉得讽刺。
嘲笑别人蛇鼠一窝,他又好到了哪里去?
赵家皇室一脉相承的畜生,可笑天下在这种人手中。
百姓何辜?
他拂袖而去,赵无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低声笑。
到底是当年被当做皇储培养的,他憎恶的只是赵家皇室,而非天下百姓。
他的阿白,是心怀天下之人。
可天下都负了他。
……
这天夜里,赵无策难得没有厚脸皮的去滚陆昭白的床。
陆昭白清净了一夜,晨起眼下却一片青黑。
赵无策只看了一眼,再出发的时候,就给他递了一个鸡蛋。
“阿白便是跟我过不去,总不至于跟自己的脸过不去吧?”
他依旧是那一副调笑的模样,仿佛夜里的不欢没有发生过。
陆昭白抿唇接了,赵无策依旧坐在外面驾车。
暗卫被他派了出去,一路收集证据,所查到的东西,跟他猜测几乎相同。
官官相护,沆瀣一气,这些玩意儿混在一起,西北能有好,那才叫怪了呢。
他跟暗卫商议的时候,并不瞒着陆昭白,于是陆昭白也听了些消息。
比如百姓们中间传唱的诗——
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联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
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除却最后一句有待商榷,倒是字字句句都骂到了点子上。
赵无策将搜罗来的罪证与诗词,一同着人送到了京中。
与之一起送过去的,还有赵无策的亲笔信。
“圣恩浩荡,照不见边陲子民,龙兴之处,竟成水深火热之所。硕鼠之辈,盘踞西北多年,百姓苦不堪言。此等祸害不除,不足以显君威。”
话写的阿谀奉承,末了还拿给陆昭白看。
陆昭白在心里道了一句虚伪,又问赵无策:“殿下这次是安的什么心?”
赵无策笑的冠冕堂皇:“大概是好心吧。”
他格外正经的跟陆昭白说:“这里缺一把火,烧干净那些贪官污吏,才能现朗朗晴天。”
可惜他难得起的好心肠,陆昭白一个字都不信。
权欲熏的心,能有几分好的?
况且整顿了这些,焉知下一波来的不是更大的硕鼠?
他不置可否,赵无策也不多言,待人离开,才问陆昭白:“难得进城,可要与我同去吃饭?”
月河十二州的主城便是月河州,距离齐跃军队驻扎的林秀城,不过几十里地。
而齐跃本人,寻常就在月河州居住。
他们下午便进了城,寻了旅店住下,只是旅店太小,送来的餐食味道又差,赵无策一路风餐露宿,眼下到了城中,决计不肯委屈了自己。
陆昭白没什么胃口,请他自便,等人走后,也没有在旅店待着,换了衣服出了门。
及至傍晚时,陆昭白才回转,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谁知还没走到旅店,先被一个小乞儿拦住了去路。
小孩儿浑身黑瘦,双颊凹陷,唯有一双眼亮的惊人。
“公子,能分我一口吃的吗?”
这些时日,他跟赵无策一起,路上虽遇到乞丐,可因赵无策手边佩剑,无人敢上前乞讨。
今日还是头一遭。
陆昭白手里拎着才买的一包糕饼,见他这模样,有些不忍心,将糕饼递了过去。
“给你。”
他这么干脆,小孩儿倒是楞了一下神儿。
大概是乞讨的太过顺利,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抢了糕饼,转身就跑。
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旁的乞丐劈手夺过。
“还给我!”
小孩儿涨红着脸去夺糕饼,就被那乞丐直接推倒在地上:“呸,这是老子的,滚滚滚!”
乞丐抢了糕饼就想跑,又被小孩儿顺势抱住腿,张口就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嗷!”
乞丐跑不了,跟那小孩儿厮打在一处。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陆昭白看着这变故,微微拧眉。
可还不等他出手,先被人拦了下来。
“狗咬狗罢了,阿白何必发这个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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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联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
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这首诗出自嘉庆皇帝之口,我实在是才疏学浅,在这里借用一下,万分抱歉。
第35章
来人声音吊儿郎当,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
陆昭白将他的手挥开,拧眉:“干你何事?”
他说话半点不留情,赵无策却是轻笑:“那他们,又干你何事?”
少年神情嘲讽,轻声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乞儿,他有糕饼,旁人肯定要抢。阿白,你何必呢?”
陆昭白才要开口,却见变故突生。
那个被摁在地上的小孩儿,从旁边抓了一根树枝,直直的插进了乞丐的眼睛里。
“啊——”
男人变了调的惨叫声响起,终于让赵无策收了笑。
陆昭白本来要出手,见此变故,也顿在了原地。
那乞丐在地上来回打滚嚎叫,捂着眼睛的手鲜血淋漓。
小乞儿直接将糕饼夺了过来,狼崽子似的护着,抬腿就要跑。
却被赵无策拦住了。
“小孩儿。”
他满眼兴味的看着那小乞丐,带着点轻嗤:“拿了人的糕饼,连谢谢都不会说么?”
小乞丐满眼警惕的搂紧糕饼,就听赵无策施施然的笑:“谁稀罕你的糕饼。”
他神情散漫,瞧着小乞丐手上的血,问他:“想活下去吗?”
小乞丐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试图往后退,却见赵无策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
“这世道没人能救你,想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
接住银子的时候,小孩儿的眼瞬间亮了,他死死地捂着银子和糕饼,一双眼通红。
“……谢、谢。”
他话说的艰涩,似是觉得这程度还不够,又猛地跪在了地上。
青石搬砖的地,听的扑通一声。
他磕头磕的真心实意,赵无策啧了一声,抬了抬手,就见那小乞丐起身,抱着怀中东西飞也似的跑了。
“你这是在害他。”
陆昭白声音响起,赵无策偏头,轻笑:“阿白又污蔑我,我明明是在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