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以后,林溪照常生活工作,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选秀节目。 但冯胖却变得怪怪的——他既好奇,又怕显出好奇,惹出人的伤心事,于是要拿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来遮掩。 他是直爽的性格,强行伪装,反而拧巴。来来回回,连饭都不跟林溪抢了,大脸小了一整圈。 这可是稀罕事。 店里的伙食都是嫂子亲自督炒的,并不是随便哪里都能吃到。她是餐饮女强人,名厨世家,解放前七八个太监围着她家太姥爷求做菜的水平,冯逸德曾经也是一名脚踩摩托长发飘飘的叛逆文青,到她手里就变成了冯胖子。 “所以他不是买了面镜子开始减肥了,而是犯了文青的病,自己作是吧?”嫂子摸着下巴道。 “也、也不好这么说吧,”林溪委婉的,“减减肥总归是好事。” 说的有理,嫂子认可的点点头。她瞅瞅不远处装作读书实际一直偷偷瞟这边的冯胖子,又瞅瞅眼前规矩的少年,想到什么,搬着小板凳,往前蹦两步,八卦道:“所以,背包客就是你哥哥吧,他把你救回来,养大了你。” 林溪“嗯”了一声。 “那,据说你会十几种乐器,也是哥哥教你的喔?” 林溪摇头,“是我哥请的老师,他们会住一阵子,教我一些,而且我哥喜欢,我想随时让他听,不用别人。” 嫂子挑眉:“那你自己喜不喜欢?” 林溪不回答,表情像在说:这有什么区别。 哥哥喜欢,他就喜欢。 嫂子啧了一声,“你也太乖了,你哥哥怎么舍得不管你呀,你哥哥做什么工作的?” “……”林溪默思片刻,“他,好像不做什么工作。” 他们在雪山下一处院子里落定,木门口有一条小溪,一片松林,院里有一棵树,树下有石桌凳,每个推门而入的人,脑子里都会有天晴在树下读书,雨则檐下煮茶的美好画面。 但……想象总是忽略细节,其实角落里脏兮兮的娃才是最有存在感的。 养个娃是很费劲的,尤其是面对小林溪这样的问题儿童,压根分不开神惦记别的。 一开始,小林溪连话都不肯说。 长期的关押,压抑的语言环境,让他的心理产生一定抗拒。 过了好几个月,他才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并且对象仅限于抚养者本人,像那些来送生活物资的人,一整年过去了,都只见过小孩一个后脑勺。 抚养者本不以为意,毕竟从前这小孩可是聪明的很,他认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 而等到两年过去,小林溪说话仍然不太利索,他才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自己七岁都会解微积分了,这合理吗? 存在即合理,遇到问题必须解决,于是一本小学拼音识字被千里迢迢快递到了雪山下。 后来又是教育读本碟片首都名师1V1网络授课云云,某位与上司失联多日的秘书也重新上岗就业,在自己金融法律双学位之外,又多修一个教育心理学,不能不说是钱难挣屎难吃了。 林溪不自在的调整了坐姿,所以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费那么大劲,还教歪了。 林溪摸了摸鼻子,“他会用电脑、电话远程指挥一些生意,大部分时间,看、看书。” “那这么说,其实你还是很幸运的,走到哪儿都有人关心你。” 林溪愣了愣,思索片刻,认可的点头。 嫂子却意不在此,她指一指正竖起耳朵的冯胖子,“看那家伙。” “嗯?” “你刚来店里那天,他在家跟我说了一整晚呢。”梦中惊坐起,摇醒她叫她听曲。这男的能活到今天算她菩萨心肠。 林溪说:“多谢。” “我们老冯啊,心很小,装不下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做音乐、做人都很单纯,从前在国乐教书的时候,天天为学生跑动跑西,把自己都累病了,你要不要猜猜,他那学生怎么回报他的?“ “那个学生,当了大明星咯。” “……” “逢年过节,她都要上门,我们家都是拿扫把给她赶出去。” 林溪缓缓眨眼。 女人轻拍他手背,噙笑,“都在餐饮业,慕家的情况我多少清楚,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你不是真心……我们不给任何人做踏板,明白吗?” 两人对视,空中浮尘。 林溪刚想说什么,女人先一步起身,笑容灿烂,“好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就参赛了吧,提前和你说恭喜哦!” 次日,音乐少年第五期准时开拍,林溪天蒙蒙亮起床,坐上面包车前去。 音乐少年这档选秀节目,从国民海选开始,再进地区分赛,最后选拔了二十名少年进入集中赛,集中在香蕉电视大台拍摄和播放。 集中赛已播四期,有八名选手已被淘汰,如今剩下的是十二强。 这十二强,有的是大公司旗下练习生,有的是学院派,还有网络红人、民间黑马等,各个都有自己的本事。 相似的背景并不意味着同类选手能建立起更佳的人际关系,音乐少年是淘汰赛制,每个人都会是对方的对手,都需要提起十足的警戒。 而这样的防备,到了第五期节目录制时,统一指向了同一个人—— 刚录完开场舞蹈,主持人上场说话,介绍几名导师,这个空隙里,选手们一起下舞台,通过狭长走廊进入化妆间。 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他们与一名少年狭路相逢。 他穿黑色外套,五官素净,是淡颜系,可鼻梁高挺,下颌线尤其利落,又透出一种少年英气。 “化妆间就在这边,”工作人员匆匆的推开一扇门,指着里面,“林溪,你先坐一下,我去趟前台,我让造型师来找你。” 说着就快步离开。 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林溪不愿打扰,听话的进化妆间里。 这时便碰上了刚下舞台的一众选手。 所有人都愣了一刻钟,接着开始打量他,交头接耳。 “是、是他吧?” “好好看啊……”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一定是鲶鱼无疑了。 人们用挑剔的眼光看他,发现五官、气质的确挑不出毛病,接着又评价他的身材,他的个子很高,身体覆盖着薄薄的肌肉,是在健康范畴的瘦,兴许到了镜头下就要显胖了。 就这样带着异样的想法和情绪,没有一个人打招呼,他们装作急忙的样子,埋头进入化妆间。 林溪跟进去。 进去后发现,里面每面化妆镜前都坐了一个人,室内填的满满当当,没有再多一个人的位置。 他环顾一圈,从镜子里与许多人对上了目光,不过对方总是率先移开。 最后他终于看见慕云嘉——化着舞台妆,眼尾染着红色,嘴唇涂的亮晶晶,头发用发胶抓成固定的形状,身上穿的是饱和度很高的蓝色,乍一看非常有冲击力。 他不像从前那样,会对林溪展露虚假的热情和笑容,他只是冷眼从镜子里投来目光,目光里淬了些许恨意。 他在恨自己? 林溪微皱眉,不是很懂他的想法。 但也并不想花时间精力去懂。 反正现在还早,鲶鱼的出场一定晚于众选手,林溪并不着急造型上节目。 墙角有两张叠在一起的塑料凳子,他掠过一众选手,搬出一张坐下,随后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他还蛮淡定,都不急着化妆造型的么?” “说不定他不是鲶鱼呢,只是来、来看看。” “我感觉是节目组故意搞人心态,本来他的出现就挺让人有压力的,再往这儿一坐,我都被搞紧张了。” “哈哈哈但我还蛮想看看他的舞台,我补完妆让给他好了——” 慕云嘉耳朵动了动,转头去看旁边那名想让出位置的选手。 那名选手已经被同伴按住了,不过他貌似也不是真心要做好事,只是同人玩闹而已。 “小慕老师,”化妆师及时托住他脸颊,出声提醒,“您别动,我重新给您遮个瑕。” 托脸的动作让慕云嘉脸颊抽动,疼的轻轻嘶了一声。 化妆师忙拿冰矿泉水给他敷上。至于其他的,比如慕云嘉脸上的巴掌印、嘴角的破皮是哪来的,他是半个字也不会多八卦的。 “林溪,在哪儿呢,小爷亲自来给你加油了,还不来接我,”有人推门进来,嚷嚷声比他更先亮相。 门口几人发现是谢意平,赶紧把椅子往里搬了,给他让道。 林溪睁眼,某公子哥叼着一根烟朝他走过来,头发乱七八糟,领子折在里面,脸颊边还有睡痕。 节目录制时间长,早上五点半就开始,他能从被窝里爬到这儿,做了很大牺牲。 “你就坐这种地方?”看见他的塑料板凳,谢意平十分不快,虽然不情不愿,但林溪这会让好歹是自己罩的人吧,“谁啊,谁负责带你,连个位置都不安排,忙着去烧纸去了?” 这人嘴是真的欠。林溪阻止他,“是太忙。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反给谢意平递了舞台,“我来干嘛?”他声调提高,非常欠揍,“你来当鲶鱼,我肯定要来罩着你啊,这里有些假清高的王八蛋,指不定怎么欺负你呢!” “…………”众人面色各异。 林溪这回真谢谢他了。 这仇恨值,拉满格了。 很快在谢意平的嚷嚷下,工作人员小跑了过来,给林溪安排化妆造型。 他开始造型时,其他选手就着节目安排一齐离开,重回舞台。临出门,大部分人都记得悄悄往回瞥一眼。 见到谢意平这个谢家唯一继承人抱起个手机站在一边,时不时指点林溪的造型师。 而林溪泰然自若,舒适的坐在椅上。 众人咂舌,好家伙,这鲶鱼得是个什么背景?
选手们回到舞台。 大屏幕上亮出了众人的排名,慕云嘉赫然居首,与他同公司三人则分列第三、六、十名,其实这并不是偶然,他所在的公司并非大厂,资源有限,不会同时分散给多人,集中两名是明智的选择。 除了熟悉的排名,大屏上还出现了一个缓慢旋转的菱形水晶,光影渲染的十分绚烂,根据主持人的介绍,这个水晶会随机停止,停下那一刻,就是挑战者的空降之时。 “PK曲目两首,由双方各自选,打分则由导师和现场大众评审组成,还是比较客观的。” “被随到的选手是第几,你赢了以后就是第几,失败选手可以去挑战他的前排获得复活机会,不过这是后话了,”化妆间,工作人员抱着资料夹,解释赛制。 谢意平好奇,放下二郎腿:“那鲶鱼成为选手后,再次碰到鲶鱼呢?” “也有这个可能,”工作人员道,“不会规避,届时会按正常赛制来。” “挺刺激啊,你们制片人还挺会玩。” 工作人员干笑两声。 那还是您会玩,好好的公子哥,来这儿当监工,上学没见这么殷勤。 他腹诽几句,这时推门声响起,林溪从内间出来。 他换了身衣服,全身着黑,领口描金边,面容在扫过阴影后更加立体,整个人比之平时多添几分冷峻。 两人都愣一下。 造型师拿着口红上前两步,但被林溪轻轻偏开头避过。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 造型师想了想,觉得这个造型也已经独具风味了,他展示自己成果,“来来,都来看看这造型,是不是挺带感,外头啊都是小屁孩,打造不出这款,我这实力啊,真是寂寞。” 精致造型下,难免染上脂粉气,少点细节,多些整体,反而更凹气质。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忽略他的臭屁,说不错。 林溪坐回化妆镜前,在镜子里碰到谢意平灼灼的目光。 “你干嘛?” 换过造型后,那种熟悉的感觉更盛,谢意平都不好意思直视,别扭两下,说:“我先跟你说,我年纪比你大,我已经满二十岁了,长幼尊卑有序这句话你知道吧。” 林溪莫名。 “比起来的话,你确实倒霉,现在我们认识了,我罩着你可以,作为回报,你要尊重我,叫我一声哥。” “……” 林溪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叫你哥?” 他以一种古怪的语调反问。 “对啊,”谢意平理所当然,心想这事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先到先得,他叫声哥怎么了,“有问题吗?” 林溪:“………”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说,空间里安静到能清晰听见外边舞台的乐声说话声。 造型师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有读懂这到底是个什么对话、又是什么氛围。 刚想说什么,调和一下氛围,突一阵纷乱的人声、掌声,取代了不远处舞台上规律的音乐,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让人们乱了节奏。 工作人员的对讲机传出响亮的叫唤。 “——水晶停了!” 化妆间内所有人都一惊,一起抬头,望向转播大屏幕。 舞台中央一名高大的男孩被光束投中,惊讶的挑起了眉毛。 “居然是何群,”有人轻轻吸气。 这位被幸运命中选手名叫何群,擅电子舞曲和摇滚,有多年地下演出经验,大赛排名第二。 谁也没想到,水晶随机能随的这么突然。 节目甚至刚开始半个小时。 例演才轮到第二名。 造型师喃喃:“这什么运气哦……” 水晶停转后,会有五分钟的时间给选手准备,之后就会进入生死决战的环节。 旁人还在呆愣,林溪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工作人员后知后觉,慌忙跟上。 林溪将手放在门把上,想起什么,背对着谢意平。 “对了,没睡醒就你再睡会儿。” 谢意平:“………………” 他躲在门后,拨了电话,狗狗祟祟讲了半天,才跟上去。 挂了电话,到舞台前,此时鼓点已然响起,现场灯光暗下。 人声寂静,灯光幽蓝,少年登上台,羽毛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但利落的下颌线、修长的脖颈都露在外面,无一不透露着他不凡的相貌。 观众不自觉屏息。 何群站直身,定定看他。 两人相互一点头,算做打招呼。 比赛很会卖关子,对空降嘉宾没有任何介绍,只是用鼓点激打在人心中,激起紧张的气氛。 何群玩惯了地下音乐,PK这套闭眼都会,此刻丝毫不觉得紧张。 主持人问他感想,他却直入主题,问林溪:“第一首曲子是我挑,你想要什么风格的?” “你会让我挑?”林溪反问。 何群哈哈一笑。 两首歌,一人选一首,这是生死决战,他爬到第二,当然不是来谦让的,自然要挑自己最擅长的—— 他老早就定了首经典老歌,国民度高,自己改成了舞曲风格,很有记忆点。 灯光灭了又亮,台上只剩何群。 他背对着所有人,比了个手势,与他合作许久的乐队开始演奏。 那本是情意绵绵的曲子,女歌手在夜里辗转反侧,感慨思念难熬,但在何群改编后,独添一种潇洒与豪迈。 该舍就舍,有什么难过? 高潮处,何群还加了一段原创方言说唱,更引得他的老粉丝们疯狂摇旗,现场似乎在烧,踩在脚下的玻璃砖染成赤红色的,观众的热情带起了风。 赛制规定只能唱三分钟,三分钟后,他利落收音,将话筒高举。 现场的掌声、呐喊声经久不息。 幕后导演暗自点头,叮嘱旁人记得掐好这一段,晚上就放微博做宣传,肯定是点击量超高。 何群很聪明,在现场,永远是动胜过静,他用一曲把观众完全点燃,带走了大家注意力,下一个登场的选手,即便水平相似,也容易让一些观众升起“就这”的想法。 鲶鱼出师不利啊。 知道新嘉宾是制片人看好的,而且这首歌也特殊,导演下意识扭头——赵充在他背后嗑瓜子。 见他转过脸,赵充象征性拍了拍巴掌,“好,唱得好。” 导演无语。 他示意摄像将画面切到林溪脸上,想看看林溪会是什么反应—— 林溪八风不动,察觉机器,轻轻颔首。 没有安排主持人串场,他直接走了上去。掌声稀稀拉拉的,是对何群表演的延续,而非对他的欢迎。 但他没有停在台中央,而是继续前行,最后停在伴奏乐队边上。 人们以为他是要沟通伴奏。 哪知道,他与乐队键盘手耳语几句,对方点了头,而后起身……走了。 ???走了? 调整话筒高度,少年站在原本键盘手的位置,对着前台比了个ok的手势。 随机,一段简单试音,流水一般淌出。 现场一愣。 他要自己弹? 导师席,有人睁开眼,认真的看了过来。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悦动,歌曲前奏响起,是原曲。 原汁原味,没做任何改编,没有添加的原曲。 台上人开嗓,声音清澈明朗。 只是一小段,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少年雪肤黑衣,轻阖双目,低吟浅唱。 观众们停下手里在编辑的图片视频,不约而同的抬头,望着全场唯一的光点。 何群的表演的确让他们喊累了唱累了,但来到此刻,少年却并没有呼唤他们再努力集中精神。 他只是唱而已。 大家只需要听。 ……而且唱的,真不赖诶! 赵充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为了挑选优秀音乐人,考验选手的各项素质,节目组一向鼓励创作,以至于改编曲目总能得到高分。 但是并不是每一首曲子都需要这样。 起码这一首,不需要。 正如人不必在深夜也强打精神强颜欢笑,有些歌也不是用来锣鼓喧天的庆贺,而是用来陪伴。 在歌曲上,不同的表现手法,当然不分好坏,但当事人却自有一种本能,来选择被谁触动。 这个舞台有太多鼓点太多变奏太多声嘶力竭,不如静下来,静静的听。 听夜里的叹息,行李箱滑过地板时的轻响,贴在墙上的照片跟着墙皮一起落下。 能听到缘分走的时候,是如何地悄无声息。 没有舞蹈,没有绚烂灯光,林溪只唱了两分多钟,及时打住,与何群的掌声喧天不同,他唱毕,现场久久无声。 琴声伴着歌声,缠绕旋转,飞天而去。 人们还在沉浸,沉浸在那些低谷的日子,这首歌曾给自己带来的共鸣和慰藉。 监视器后,有人轻声感慨:“袁喻老师这歌真好听。” 导演差点没把手里的保温杯摔了。 袁、袁喻?谁他妈提袁喻。 他瞪视那失言的实习生,实习生却很茫然,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天后袁喻的歌啊,他又没说错。 “是好听,”赵充笑着开口,“你们不觉得吗?” “……”诸人只好点头,做小鸡啄米状。 袁天后,制片他前妻。 与此同时,掌声也后知后觉响起,如同雷动! 大屏幕上显示着现场的投票数,他的票数正在飞速上涨,几乎追上何群。 然而,那两根投票柱始终变化,你追我赶,没有定下,生动形象彰显了众人的纠结。 现场有各家音乐人,有其他行业翘楚,耗巨资买黄牛票的观众等等,大众评审每期抽签轮换,十分公正,每个人手里都是有投票按钮的,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没有约束评审改票。 所以,就造成了这种情形。 观众自然开始痛骂节目组缺了八辈子德,故意吊人胃口。 但要是换个位置,让他们来投……不好意思,也投不出。 何群的表演精彩绝伦,令人热血沸腾,而林溪…他让人静下来,让人灵魂共鸣。 动与静,孰优孰劣? 此时,就是专业人士,恐怕也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三位导师列席在上方,大众投票过后,轮到他们。 导师组成是一女两男,内地天王、学院教授,以及一位影后。 影后是女士,被二位推举着优先了,她想了一会儿,道: “嗯……其实两位都非常优秀,我对音乐没有太多造诣,但光就表现力来说呢,我认为何群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当然了,嘉宾也同样给人惊喜,让人耳目一新,二位真的是平分秋色。” “你别打太极,”歌王打岔,“观众本来够纠结了,你还给人添乱。” 影后无奈,“我没说完呢,虽然都优秀,咱们节目一贯主张原创加分——” 后面还有许多话,但到这里,大家都知道她要选何群。 影后的票占百分之十,她的票落定后,何群的投票柱稳居高点。
第13章 谢意平悄悄捂住话筒,“舅舅,听见没,有个导师选何群了,早说让我去打点,你还不准,这不掉坑里了么。” 对方很淡定:“你急什么。” “花那么大心思,万一落败一轮游,我怎么不急!” 对面轻描淡写:“国际笑话,以为是你?” 谢意平:“……………”怎么还带拉踩的! 与此同时,两名导师隔着影后,捂住话筒,说了两句。 随后,他们说:“我们留票,等嘉宾的下一曲。” 谢意平注意到这个说辞。 不是等下一轮,而是等嘉宾的曲子。 是要看看嘉宾还有没有更好的发挥,从而挽救危局,还是对嘉宾特别的喜爱,想再听一会儿? 两种理解,能导向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第二轮仍有十分钟准备时间。 林溪在台上站了片刻,随后快步到台侧伴奏乐团的位置,与他们聊起来了。 那边灯光较暗,且处于视觉死角,故而没人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直到时间截止,灯光舞台完成布置,林溪缓步回灯光中央。 黑衣少年,身段修长,单手拎一只小提琴,吸了所有人的睛。 按惯例,先试音,谢意平听这里就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听过,但抓耳挠腮都无法想起。 选手席也小声交头接耳。 “他在拉什么?” “看话筒的摆法,好像是提琴独奏,不打算唱歌欸。” “啊这,这样行吗?” 选手们满脑袋问号。 不是说不能演奏啦,这是档音乐节目,什么形式都可以的,只是现在PK明明是在K歌,你掏出把琴算怎么回事。 而更绝的是,片刻后,试音结束,进入正题,小提琴拉出一串音符,他们终于听出—— 这仍然是上一首歌! …………林溪居然没有更换歌曲,而是要拿选何群的曲玩独奏! “哇靠,太狂了,真的太狂了。” “什么鬼啊,他还能比伴奏乐团老师拉的好?还是说他在这十分钟里重编了个曲,这怎么可能啊!” “这哥们要不超神,要不超鬼。” “我赌他超鬼。那谁非要搞鲶鱼赛制,这下成乐子人了。” “嘘,先听吧。” 选手和观众都觉得匪夷所思,就连工作人员也侧目,感到困扰。 各式各样的议论,各式各样的目光统统放到了台上。 台中央,少年微闭着眼,将一切隔绝。 他就那样把第一篇章平稳的拉过。 随后,一个高音突然并发。 伴奏齐响。 河流奔腾、万马齐啼,音符你追我赶,听众甚至不由自主闭住呼吸,紧张翘首。 评审席,有人猛地前倾身体,左手紧紧抓住扶手。 这……… 他居然真把曲子变了个样子! 接下来的曲调,让人似曾相识,却又是全新。 少年的手速太快了,一弓一琴,拉扯间迸发火花。 灯光老师像终于睡醒了,拎着徒弟后领提溜到边上,接过控制板。 灯火、音符,绚烂夺目。 人们不知该听,还是该看。 此刻,现场已经再找不到任何杂声。 无论是观众、选手,还是工作人员,全都静了下来,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片段。 他们听见奔腾的河流进入了一片旷原,境地开阔辽远,无拘无束。 那乐声复又轻缓,悠扬,然而有别于起初的纯真,此刻的音乐有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意味。 河流入海,音乐停下,少年单手拿琴,微弯腰向大众致意。 一片安静,选手们并没有反应过来,观众更没有——直到,缓慢、坚定的鼓掌声从大众评审处传来。 那是面容清矍的中年人,原地站起,身体微前倾,专注而郑重。 在他的带领下,大众评审席陆续站起七八人,虽然年龄样貌不同,但气质倒是十分相似。 “那是国家音乐学院的周老师,”学院派选手掩口,小声告诉旁边人。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首先站起的,是专业人士,随后,是观众,最后,是导师。 掌声连成了一片海。 台上少年沉静无比,淡然的接受着这一切。 在这样的舞台上,能出现一曲情感丰沛、层次分明的小提琴独奏曲,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也并没有在期盼的。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这样的作品。 主持人上台,他功力深厚,轻声细语却让人觉得十分有启发:“我们的嘉宾真的非常令人惊喜,当然,我相信也有一些人感到惊吓,但这正是我们出台这一赛制的初衷,我们会希望,这台节目能够推出更宽领域、更有包容性的音乐理念,不止于当下。” 观众静静仰着头。 主持人笑了笑,他又说了几句,cue回流程,“那么现在,我们听一听导师的意见。” “意见是没有,问题有,”导师席的教授单手捏住固定话筒,噙笑,“嘉宾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或者还在读?老师是哪位。” 主持人将话筒给林溪,林溪却不接,摇了摇头。 羽毛面具遮挡住了他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这个摇头的意味。 主持人立刻接茬:“哈哈,罗教授,您都没把票给人家,怎么就来打听学校了,嘉宾只有获胜才能亮相的哦。” 教授一笑。 他伸手轻轻一拍,红色按钮转蓝,属于他的百分之十票数立刻转移到林溪的投票柱上。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随之,那柱子又轻轻一跳,往上涨了涨。 是现场的大众评审改了票。 改票者不算多数,但在先前几乎平分秋色的基础下,林溪现在已占了优势! 何群坐在选手席,盯着屏幕,久久无言。 久到,灯光和他人的注意力都来到了他这里。 他终于反应过来,流程走到了他这里。 他现在,要么上台PK,要么认输离开。 然而,即便面对这样的选择,他拿起话筒后,仍觉大脑空白,说不出话。 “——嘉宾和选手可以选同一首歌吗?”身后,忽有人这样问。 声音不大,但因就坐在何群身旁,还是被话筒收入。 众人侧目。 “我不仅是帮阿群问,”坐第一名宝座的慕云嘉眨了眨眼,唇角带笑。 “这是关于节目赛制的困扰,我想许多人也会想知道的,导演,我可以说吗?” 导演下意识看了眼赵充。 赵充不置可否。 他擦汗,遥遥的点了一下头。 慕云嘉接过话筒,站起。 选手席和导师席一样位置偏高,更别说慕云嘉坐的是最高的一个位置,他站起,刚好与林溪是一个遥相对峙的局面。 “嘉宾继续选这同一首歌的话,让阿群怎么办呢,把刚才他唱过的再唱一遍吗?还是也找件什么趁手的乐器,学嘉宾的样子来一遍。如果这样也被允许,那么今后是不是每一位嘉宾都可以这样做,让我们的节目在长达半小时以上的时间内,反复放同一首歌。” “这样,真的好吗?” 他的声音清澈柔和,徐徐道来,让人忍不住想点头。 轻轻的一声“呵”,在场上响起。 “为什么不呢?” 台中心,少年微仰头,拿起话筒来,回复他。 明明戴着面具,明明大半张脸孔都被遮挡,眼神却带出一丝嘲讽,“你编一首更好的,不就有节目效果了?” “…………” “还是说,你做不到?” 如若不是镜头对着,慕云嘉几乎要露出冰冷的怒意来。 “就事论事,这是为了节目——” “好了,别说了,”何群从沉默中突围,打断,“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话音盖过了慕云嘉,他的动静也拉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嘉宾他改的也不是原曲,是我的改编曲。” 众人一愣。 何群苦笑。 来到他的曲子里来打败他,他又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他从坐席上起身,灯光追随着这名战斗至今的实力派,一路到了台上。 立在林溪面前,何群双目平视:“从第三小节开始,你是怎么想到的,原曲明明不是那个感觉。” “更顺手,”林溪这样回答他。 何群一哂,果然是天才那套,随意挥洒上帝给的灵气,只要凭感觉,就能胜过其他人。 已经遇到了很多次这样的人。 甚至他还在家乡小圈子里的时候,也认为自己就是天才,直到走进更大世界,遇见山外的山,那些骄傲才终于破碎。 可这行不就是这样么?何群垂下眼睛,点头,说:“好,知道了,我认——” 他忽而顿住,因为林溪捂住他的话筒,对他说了七八个乐曲名。 “这些都是这么弹的,我练过,你回去听听。” “尤其最后这首,篇章之间的递进关系处理的很好,我也学习了。” “……” 何群重又正视这嘉宾。 隔着面具,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就望着这双眼睛,何群有种预感:他一定能走的很远很远。 “多谢,”何群说。 接着他又面朝观众,深深鞠躬。 主持人快步来扶他,他不肯起来,这个鞠躬有足足十多秒,台下粉丝已经意识到什么,泪盈于睫。 何群勾唇,“哭什么,今后,我们可以在外面见了。” 说毕,他又看导师席。 此时导师席还有一位歌坛天王尚未投出自己的票。 尽管他的票已经不可能落自己脑袋上了,但何群狡黠一笑,手比作喇叭,道:“尘鱼老师,咱们打个商量吧。” 天王:“嗯?” “让嘉宾把面具摘了,他和我,谁帅点,你投谁,好不好?” 噗嗤一声,天王乐了起来,用手指隔空点点何群,“你啊……” “好吧,”他一本正经的,接受了这个提议,“嘉宾,你听见了吧?” 林溪看看他,又看看何群。 何群吹了声口哨。 林溪竟也被感染的轻松起来,唇角酝酿出了笑意。 “嗯。” 白皙的手指尖按在面具的边缘,稍一顿,随后毫不犹豫的向外揭开。 一片羽毛飘落。 光束从一侧打来,耀眼的白光,半数映照在他的脸上。 侧颜线条优美,眼瞳如初现世的琥珀,澄明静谧。 现场只剩下了轻轻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