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by 闻笛解酒

作者: 闻笛解酒  录入:06-24

前不久才看过点茶,杨六郎道:“便是分茶吧。”
又看向身旁的许郎君,“你觉得如何?”
许郎君点点头,“分茶。”
分茶是用茶筅或竹箸把茶汤分开,分出一个好看的图案给客人看。前几日李四郎练好手,给林稚表演过一次,很富有趣味。
之前没看过瘾,现在正好借两个食客的光再欣赏一遍。
李四郎高高执起汤瓶,将沸水向下注入茶盏,又拿起一只茶筅飞快搅动茶水,勺子提起,只见茶汤向中间凸起,像一座小山。
很快,水波平息,小山消失,李四郎再一搅,茶汤表面突然现出一朵莲花。
无论看多少次,杨六郎都会被这种表演震撼,鼓掌道:“好!”
不光是他,周围围观的人也纷纷叫起好来。
李四郎有点不好意思,“多谢,多谢各位。”
欣赏完毕,林稚又熬了一锅豉汤,放好糕点单子,正准备拿着灯烛下去,便和楼阶上的孟琼舟对上目光。
“孟郎君是来喝茶?”
林稚正准备退后几步让他上来,却见孟琼舟对他伸出双手,“给我吧。”
说的是他怀里的灯烛。
林稚反应过来,“没事,这个不沉。”
孟琼舟却已不由分说地拿过来,“放在哪里?”
“一楼……后院。”
孟琼舟点了点头,向后院走去。林稚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今日怎么没拿汤婆子?”
林稚不自然道:“刚熬了豉汤,热得很,就没拿。”
“嗯。”孟琼舟把灯烛放进柜子,“以后要拿。”
林稚看他一眼,小声道:“知道了。”
放好灯烛,孟琼舟环视一周,在马槽里发现了半根胡萝卜。
他轻轻一笑,“真喂了胡萝卜?”
这是在说他们那天商量的如何喂马。
林稚点头,“当然。郎君不是说可以喂些胡萝卜之类的鲜蔬?恰好昨日菜贩送来,我就喂了小红一些。”
孟琼舟问道:“这马,叫小红?”
林稚心虚地点了点头。
许是经历过四毛的洗礼,孟琼舟没表现出太大异议,顿了顿道:“是很好的名字。”
林稚忍不住道:“我对自己的起名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孟郎君谬赞了。”
孟琼舟转过身来,看他裹在毛茸茸的鹤氅里,一副乖巧的模样,伸手把他颊边的乱发捋到耳后,“在我看来,小郎君的一切都很好。”
林稚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孟郎君不是说要喝茶?”
孟琼舟笑道:“是。”
知道他在看自己,林稚点点头,“那我们上楼吧。”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三楼。
林稚走在孟琼舟旁边,忍不住偷偷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
这双手他并不陌生,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还带着微微薄茧,比他的手大了一圈……一定很好牵吧?
“小郎君在看什么?”孟琼舟忽然道。
“没什么。”林稚收回目光,轻轻翘起唇角。
现在人太多了,还是等以后再牵吧。
“我去拿碟五香糕,郎君先找个位置坐下。”
孟琼舟道:“好。”
李四郎正在茶坊研磨绿茶嫩叶,见他二人进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郎君身边黑衣服那位,瞧着怎么如此眼熟?
片刻,他站起身来,“孟、孟少卿?”
孟琼舟为人低调,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今日又穿了一身常服——李四郎眼神还挺好使。
孟琼舟颔首:“李郎君。”
“小民,小民……”李四郎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当初我一家被人诬蔑莲茶造假,还是孟少卿替我们主持了公道!”
孟琼舟只道:“职责所在,李郎君不必道谢。”
李四郎感激地点点头,“不知孟少卿想看些什么?点茶分茶都行,拉茶也可以。”
“李郎君先休息片刻,我和林小郎君坐一会儿便好。”
李四郎连连点头:“好,好,那就不叨扰孟少卿了。”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又听孟琼舟在身后道:“有劳李郎君照顾我家小郎君。”
李四郎点点头表示无妨。
转过身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家小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①分茶相关参考《活在大宋》、《吃一场有趣的宋朝宴席》

刚起床, 林稚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喊。
推开窗子一看,马厩鸡棚狗窝凉棚,还有那颗未成年桃树, 到处都是银装素裹一片, 院子地上一串串梅花脚印,一看就知道是四毛留下的。果真下雪了。
“去年是冬至, 今年是冬至前一天下雪,这样发展下去, 明年岂不是冬至前两日下雪?”阿蓝看着街上的雪景,笑着道。
林稚也笑:“你这个算法可不对。这样算的话, 早晚有一年轮到夏天下雪。”
然而仔细一琢磨,夏天下雪也不是没有可能。
上辈子看新闻, 说某地六月飘雪, 引起气象学家震惊云云,想来该是什么全球变暖、环境污染所致。不过一千年前的现在, 应该是不至于。
自古小孩爱玩雪,连阿青这种不爱说话的孩子都不例外, 和沈小七一起出门打起了雪仗。
大雪天客流量减少难以避免,做完几个“雪天也不能阻挡上班脚步”的京朝官生意,被外面玩雪的沈小七和阿青感染,林稚卷起袖口,也加入了战争。
团了几个雪球扔了一会儿, 林稚仍觉得不过瘾, 把鹤氅一脱,开始堆雪人。
阿蓝忍不住道:“小郎君当心着凉。”
林稚也担心, 是以堆雪人的速度很快, “我很快就弄好!”
先集雪, 堆一个大雪球,在上面放一个堆好的小雪球,雪人的身体就完成了。
沈小七和阿青一边帮他采雪,一边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便是阿蓝也凑过来看热闹,“小郎君这是要堆雪狮?”
此时堆雪人还没普及开来,家家户户爱玩的孩子都堆雪狮子,还会用金玲彩缕等作为装饰,很是讲究。
林稚扬起被冻得泛起红晕的脸:“不堆狮子,堆个雪人来。”他不明白,堆雪人比堆雪狮简单多了,怎么这时候就没流行起来?
明明没见过堆出来的雪人,沈小七也很捧场:“堆雪人好!”
林稚冲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捡来两枝被昨夜寒风吹落的树枝,在雪人身上左右各插一边。
又捡来一根小红还没来得及啃的胡萝卜当作鼻子,画上笑脸,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大功告成。
林稚拍去身上的雪粒,重新披上氅衣,“雪要是下得再大点就好了,能堆一个更大的雪人。”
阿蓝笑道:“已经不小了。”
“阿郎堆的这雪人真好看!”沈小七道,“我们把牌子挂上去吧?”
林稚觉得这主意挺好,把平日挂在大门上的“今日开张”的牌子取下来,挂在了胡萝卜上。
因从明日冬至起始,要放连续放三天假,人们便集中在冬至前一天的冬除外出采买东西。是以就算今日下了雪,也得外出采买。
林稚换上防滑的木屐,挎上篮子,这就要准备出门。
“小郎君,我和你一起去。”阿青叫住他,“今日来吃饭的人不多,索性我也没什么事。”
“好。”林稚点头,分给他一个小竹篮子。
两人一同出了门。
人们的购物热情并没受到雪天的影响,反而越发高涨,每个摊位前少说都围着四五个人。
阿青甚少出来做这些采买的活计,林稚带着他买了海菜、海米、韭黄,还有一小筐橘子。
“怎么都是些小菜?”阿青疑惑。
林稚笑道:“大件儿的菜有菜贩送呢,不用咱们买,买些不给咱们送的东西就好。”
阿青也笑了笑,“也是。把这个忘了。”
不过转了三四个摊位,小筐子里面就满了,林稚对阿青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阿青抿抿唇,往肉铺方向走了过去。
于是林稚想起来,今日冬除,要用三牲祭祀祖先。不让吃牛肉的政策在这几天也有所松动。
店铺里的猪肉羊肉不行,需得孝子贤孙亲自买来,林稚便没拦着他。
片刻,见阿青提着三小捆肉出来,林稚道:“是不是还得买些纸花?”
“我听说,祭祀用的饭菜除了三牲,中间还得放一盘米饭,饭上还得插以粘着纸花的树枝。”
阿青摇摇头,“小郎君不用买,我兄长会粘纸花。”
“那就好。”
买完东西,两人一路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竟遇着一个意外之喜——有人在卖栗子,且卖得不少,足足好几大筐。
林稚凑过去,“这栗子怎么卖?”
那卖栗子的老婆婆道:“五文一斤。”
倒是不贵。
店内正好还缺些栗子,林稚想了想,“我买一筐。”
两人提着一大筐栗子慢慢走回酒楼。
阿青忍不住道:“这阿婆也不给我们送过去。”
“可能她没有马车。”林稚道,“反正雪天路滑,就算有马车也不好走路,我们这样慢慢提回去,挺好。”
“小郎君真是宽心。”
林稚扬唇笑道:“人生在世,就得学会让自己宽心,不然多不痛快?”
阿青也笑着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买回好些栗子,正在店内洒扫尘土的阿蓝和阿青也很惊喜,“这么多栗子!”
阿蓝问:“小郎君打算怎么吃?”
栗子嘛,最简单好吃的做法还是糖炒。
挑些没有虫眼的,清水洗净,中间划口,放蜂蜜和油一起炒,很快就开了口子。
直接炒不易炒熟,还要加水焖煮一会儿,这样做出来的栗子不仅内膜不会粘连,轻松好剥,味道也香甜软糯。
焖炒栗子的同时,林稚又捡了一部分生栗子,清洗干净,丢进灶膛里烧着吃。
上辈子小时候住在老家,家里有那种老灶火坑,玉米红薯板栗花生,都能放进去烧来吃。
虽然拿出来表面焦黑,样子不好看,味道却香甜得很。
林稚尤其喜欢吃烧玉米。刚掰下来的新鲜玉米裹着几片嫩玉米叶,放进灶膛里,用干玉米芯当作柴火,一刻钟就能吃了。
玉米被灶火高温逼出香甜的汁水,因没沾水煮过,糖分全都凝结在表面,还有烟火灰的香气,一口咬下,满嘴都是甜香,是和煮过的玉米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但同样美味可口。
可惜他刚才提到的 “烧火四宝”玉米红薯板栗花生,此时只引进了板栗。
林稚一边惋惜着,一边剥着栗子吃,只觉口感粉面,香甜又细腻。
几人坐在大堂的食案上剥栗子,个个吃得小手焦黑。
除了糖炒栗子烤栗子,林稚又做了栗子酥栗子饼,还有一道板栗烧鸡。
栗子剥皮,鸡肉切块,一同放进锅里,用酱油炒上颜色,扔几棵小葱,加水开炖,炖到汤汁浓稠就可以出锅了。
鲜滑、香甜、醇厚,板栗软糯香甜,完全吸收了鸡肉香味,比鸡肉更好吃。
吃完这道板栗烧鸡,天色已经黑了,往外一看,雪竟然也停了。
让林稚意外的是,晚上客人竟多了起来。
原本因天气原因稍显冷清的酒楼,此时坐满了食客,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品茶的品茶,一点没受影响。
“明日冬至,各家各户忙着过节,再来就得几天后,这才赶在今晚来了。”一个与林稚相熟的食客道。
能得食客们如此喜爱,林稚有点受宠若惊,让沈小七他们把下午做好的糖炒栗子每桌分了一碟,“就当是给大家的冬至节礼了。”
食客们也很高兴,“既然如此,提前贺店主郎君冬至安康!”
林稚笑着回了个礼。
亥时一过,热闹的小酒楼回归安静。
阿青和阿蓝在屋内祭祖,沈小七告了假去陪母亲,林稚抱着自己的汤婆子进入了梦乡。
祠堂内,牌位前,除了三牲,还有几样甜品花糕摆在供桌之上,呈品字形排列。
众人叩首完毕,站起身来。
片刻,秦夫人道:“散福吧。”
婢子素云把供品花糕分送下去,孟琼舟分得了一碟小荞饼。他用手捏起一块,慢慢吃着。
“最近天凉,明日朝会记得多穿些。”
母亲的声音响在耳边,孟琼舟应道:“是,多谢母亲。”
嘱咐完大的,秦夫人又看向小的,“小安,你明日也要多穿,不可图一时风度——看看你现在穿的,还是秋装呢。”
孟淮安小声道:“其他监生都这么穿。”
“不学好的,偏学这些?”秦夫人皱眉,“明日——不,今晚就把氅衣拿出来,一会儿我去检查。”
孟淮安还要反驳,然而看见自己亲哥的不善的目光扫来,只好应下:“知道了阿娘!我一会儿就去拿氅衣!”
秦夫人这才满意,让素云扶着去屋内了。
秦夫人一离开,孟淮安就现了原形,忍不住继续八卦上次的问题,“阿兄,前几日听你和阿娘聊天,说的那人……是谁啊?”
孟琼舟声音淡淡:“什么人。”
“就是……”孟淮安表情纠结,“就是‘有人能照顾你也好’、‘多谢母亲成全’的那个人啊。”
孟琼舟不紧不慢吃完一块小荞饼,就在孟淮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哥忽然开口道:“你认识。”
“我认识?”孟淮安忍不住道,“你我都认识的女郎……真的有这个人吗?”
孟琼舟却已经不再回答他:“不想守岁的话,就赶紧回去睡觉。”
按照习俗,只有小孩子才在冬除守岁。孟淮安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小孩子,早就过了守岁的年纪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他还是溜回了房里。
院里就只剩下了孟琼舟。
沉默半晌,他抬头看向父亲的牌位,低声道:“父亲,我遇到了此生唯一心仪之人,希望能早些和他一起来祭拜您。”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当天, 大街小巷的商铺都关了门,然而林稚却没法睡懒觉。
按照这时“冬馄饨,年馎饦”的说法, 不仅自家要吃馄饨, 还要向亲朋好友馈送。
寅时刚过,香药铺陈三娘的晁哥儿就送来了节礼, 一碗刚煮好的蟛蜞馄饨,还冒着热气。
蟛蜞是一种小个螃蟹, 捣碾后滤出汁水,拌入猪肉和韭菜调成的馄饨馅, 又鲜又香。
蟛蜞馄饨味道虽美,做法却颇为麻烦, 单是捣蟛蜞汁子就要费不少功夫。
林稚摸了摸晁哥儿的头, “替我谢过三娘。”说完,给了他三枚铜钱作为节赏, 并一碗煮好的百味馄饨。
百味馄饨就是各种颜色不同的馄饨。
用果蔬汁调颜色,后世的选择更多, 南瓜紫甘蓝火龙果,都能调出很漂亮的颜色。这时选择没那么多,但也能做出几种颜色。
菠菜、胡萝卜、苋菜分别蒸熟捣烂取汁,制成不同颜色的馄饨皮。
馅料也有讲究,选肥三瘦七的五花肉剁成肉糜, 鲜笋最脆嫩的部位切成细丁, 再点缀些虾仁,加胡椒粉、盐、黄酒, 拌匀包进馄饨皮里, 下锅烹煮。
一小勺简单的猪油调味, 一锅淡菜清汤、新鲜爽滑的百味馄饨就出锅了。
大概小孩子对于这些颜色鲜亮的食物总没有抵抗力,看着红漆木盘里的五颜六色的馄饨,晁哥儿舔舔嘴唇,“阿稚哥哥,我现在可以吃吗?”
林稚道:“可以尝尝。但一会儿还是要拿回去给阿娘的。”
晁哥儿点点头,“我就吃一个!”
许是橙色最鲜亮好看,晁哥儿第一个就夹了胡萝卜皮子的馄饨。咬开一口,淡淡的胡萝卜香甜,接着就是猪肉虾仁的鲜香和笋子的脆爽。
说到笋子,林稚忍不住问:“晁哥儿现在爱吃笋了吗?”
说吃一个就吃一个,晁哥儿停住筷子,“不、不完全爱。”
还不忘为自己找补:“但比起从前已经爱了许多!”
“那你觉得这个馄饨好吃吗?”
晁哥儿很捧场:“好吃!”
林稚道:“这馄饨里面就放了笋子。”
“真的?”晁哥儿长大了嘴巴,“这么好吃!”
晁哥儿捧着木盘离开之后,曹婆婆又来了,“小郎君尝尝这丁香馄饨!面皮里调了丁香汤汁,据说是文武百官最喜欢的馄饨。”
丁香有淡漠名利、坚强不屈等品格,既能果腹,又能赚个恬静悠然的好名声,难怪能得到文武百官的推崇赞美。
林稚笑着点头,又让曹婆婆带了一份百味馄饨回去。
接着还有李四郎送来的羊肉馄饨,郭画匠送来的芡实粉馄饨,程家兄弟送来的香菇干贝馄饨……林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百味馄饨”。
收完送完各种馄饨节礼,差不多到寅时末,沈小七和阿青阿蓝起了床,看见满满一桌的馄饨,“小郎君怎么不把我们叫起来?”
“左不过是煮些馄饨,也不麻烦。”林稚笑道。
昨晚包馄饨的时候,沈小七就一直惦记着这些颜色颇美观的馄饨,迫不及待盛了一碗,“让我尝尝阿郎的好手艺!”
“绿的是菠菜汁子做的,有股鲜蔬的清香。还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馄饨!”
“胡萝卜的也好吃!”
吃到黄色皮子的馄饨,沈小七略犯了难,“这黄色的是……黄米面?”
林稚答道:“是苋菜汁子。”
“苋菜?”一旁的阿蓝接过话茬,“苋菜汁不是紫色的吗?”
这就涉及到什么氧化原理等等化学反应了。林稚不好解释,只道:“可能是温度太高,颜色被煮没了。”
沈小七还在十万个为什么:“那为何菠菜和胡萝卜的颜色不会被煮没?”
“……”林稚看他一眼,“快吃!”
“好嘞阿郎!”
沈小七吃着百味馄饨,阿蓝笑眯眯地端走羊肉馄饨,阿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随便拿了一碗香菇干贝的,那碗蟛蜞馄饨就留给了林稚。
蟛蜞味道确实妙,只添了一点汁子,就把猪肉变成了螃蟹味道,像在吃螃蟹肉馅的馄饨一样,鲜香可口。
林稚寻思,等到明年夏天,带着沈小七他们也去湖岸边捉些蟛蜞,制成蟛蜞酱,用来蘸海蜇头或是油炸的鲜鱼,以及炒通菜、豆角、瓜菜……
冬至节各家各户都在家中过节,店里没什么客人,几人吃过馄饨,都觉得很清闲,慢悠悠洗碗扫地。
不光把锅碗瓢盆都洗刷一遍,连竹篾、笊篱等不常使用的厨房工具也没放过,都拿出来洗了一遍。
天气寒冷,昨日堆的雪人竟也没化,很顽强地守在店门口。
想到昨日来吃饭的女郎们的夸赞,“看着不像雪狮,似乎是个人形?怪可爱的,回去我也要堆一个。”
说着和林稚攀谈起来:“这根胡萝卜是它的鼻子?”
林稚笑道:“女郎好眼力。”
女郎有些遗憾地道:“可惜爹爹不爱吃胡萝卜,家中不备着这东西。”
“女郎可捡些树枝子、松果,石头,还有类似萝卜的菜蔬,胡瓜、莴笋,都能用来做鼻子。”
那女郎豁然开朗。
对着这格外招人稀罕的雪人,林稚把表面的浮雪去了,又添上几捧新雪,挂上“今日打烊”的木牌。
阿蓝见状笑道:“别人家酒楼若是生意冷清,定要心中惶惶,瞧着咱们却像在西溪度假一样。”
为了配合他说的“度假”,林稚眯起眼睛笑道:“那咱们中午吃什么?”
阿蓝感叹:“记得小郎君夏天秋天还挑食得很,到了冬天,胃口却越发好起来了。”
一旁的阿青忍不住撇撇嘴,爱情的力量……
在本朝,冬至可是个大节,堪比过年,是以午餐十分丰盛:炉焙鸡、盏蒸羊、鱼冻,还有一道翡翠冬瓜丸子,汤是菘菜豆腐汤,配着白米饭吃正好。
炉焙鸡是阿蓝做的,只用了酒、醋、盐三种调料,便把一只鸡烹饪得酥香扑鼻。
阿青难得做了一道羊肉菜,大片羊肉蒸至酥烂,浇上酱汁,再复蒸一遍,这样做出来的盏蒸羊香气四溢,肉烂味醇。
鱼冻则是林稚做的。
鲤鱼收拾干净,分成鱼骨鱼皮和纯鱼肉片,先煎鱼骨,再添水炖至骨头酥烂,捞出鱼骨渣子,只剩下澄澈的鱼汤,放切好的鱼片继续熬煮。
煮好的鱼肉汤静置一夜,油脂自然凝结成鱼冻。直接用勺子挖着吃,或是盖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味道都很鲜美。
林稚选择了后者,挖几勺鱼冻盖在米饭上,米饭的热气让鱼冻很快融化,鲜美的汤汁渗进米饭,搭几块蒸羊和鸡块一起吃,鲜上加鲜。
尽管有了之前的百味馄饨打底,几人仍是吃得肚子滚圆。
林稚也吃得有点撑,在榻上瘫了一会儿,提议道:“咱们过会儿去看教车象吧?也好消消食。”
教车象即训练大象车队,乃是冬至的一项特色活动,众大象车队在宣德楼前,面朝北方,学人前脚立起作揖唱喏,很是逗趣。
林稚从前在慈幼局时看过一次,觉得挺好——比春晚好看。
沈小七最喜欢这种热闹活动,自然欣然答应,阿青阿蓝从前在蜀东没见过这种新鲜景,也都说好。
到底是过节,几人都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衣服,林稚也换了件鹅黄色的鹤氅。
阿蓝夸道:“小郎君穿这鹅黄也好看,明快得很。”
林稚就穿着这身明快的衣服,去了御街观看车象队伍。
因全国放假,御街上简直人山人海,士子百姓携妻带子,纷纷来观看车象表演。
这就像堵车的时候,开车的没有骑车的快一样,林稚感叹:“幸亏今日没驾马车来,否则等到象车表演结束,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阿蓝深以为然地点头:“小郎君说的是。”
话音刚落,几人忽然听见一声长嗥——教车象开始了。
只见七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象,分别驮着金莲花的座位,后面还跟着举着大旗、扇子、长矛的武士,浩浩荡荡地从宣德门一路行进。
那大象很通人性,听到周围百姓的欢呼声,还伸出鼻子摇了摇,好似在招手一般。
沈小七喊得嗓子都快劈了,阿蓝和阿青也都很兴奋,林稚忍不住也冲那颇灵性的大象招了招手。
或许鹅黄色的衣服确实显眼,那大象居然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他,伸出鼻子来招了招手。
周围人纷纷惊奇:“那象是不是在冲我招手?”
“不对,明明是在冲我招手!”
听他们争来抢去,林稚轻轻一笑,并不言语。笑完抬起头,便瞧见金莲花座位后面熟悉的人。
孟琼舟今日穿了一身青罗法服,头戴五旒冕,平白添了几分威严,不同于平日所见模样。
林稚刚在心中感叹完“孟少卿这样也好看”,许是心有所感,下一刻,孟琼舟忽然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片刻,有些意外地轻轻一笑。
周围人喊得更大声了:“孟少卿冲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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