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知道这里发生奇怪变化的原因。”我下意识用了笃定的口吻。
妖皇和我对视,眯了眯眼,似乎不太情愿:“是,我知道。”
“你也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
“是,我知道。”它再次吐出平静的句子。
于是我心下了然,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你不屑于隐瞒知道的事。即使我不问,如果你想说的话,也不至于忘记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只能认为你有隐瞒我的理由,加上你没有阻止我来游戏世界,宁愿费力地保护我,也没有主动解释,更不提出去的方法。所以能得出的结论是——你认为比起这个发生异变的游戏世界,有其他地方更危险。而且那个地方,我一定会去。”
“因此,你是为了让我困在这里才跟来的。”
妖皇没有说话,只看着我,尾巴慢慢绷紧。
我已经从沉默中得出了答案,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克也,扯了扯嘴角:“接下来是我的私事,或许你该回避一下?”
相比之下,我养的崽很上道,在我说完那句话后就立刻离开了屋子,完全没有探听秘密的打算。
“你要赶我走吗?”克也明知故问后下一秒就开始苦肉计,“我也是受害人,我应该拥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迄今为止,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一个月,你能想象没有游戏没有手机没有PSP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能够沟通,会是多么无聊的一个月吗?”
一边说着,他那双眼里甚至溢出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要落泪了。
如果是个女孩子,大概还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但出现在线条硬朗的男孩身上,多少有点不适合。
尤其这个人还是面无表情聊过各种攻略黄油的狐朋狗友。
我有些恶寒,实在不想看见他真的哭唧唧跟个软蛋似的,伸手就打算把人推出去。
但元芜却出声了:“我想他的确有资格知道。或者说,作为引起这里变化的当事人之一,他必须知道。”
我抬起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而被称作当事人的克也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是我引起的?”好像还有点被打击到。
这也难怪,任谁知道害得自己被困一个月的真凶就是他自己,都会怀疑一会人生的。
“对。”事到如今,妖皇好像也懒得遮掩,随口说出了真相,“但你只是其中的要素之一,相当于被投入观察室的小白鼠。毕竟这里大概只是个实验场。”
“实验?”这不是个能让人联系到好东西的词语。
“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是这样。”它抬头看了眼天空,“人类不是经常会做这样的事情吗?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事物投入旧环境,然后观察环境发生的变化,并且记录其中的规律,再进一步推导得出需要的结论。”
“听上去的确是实验。”克也理解了这点。
“那目的呢?需要什么样的结论?”我有不好的预感。
妖皇看向我:“或许你可以猜测一下,这个答案如果你不能发现,那么我说出来或许也没有意义。”
这种时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
我有些不爽,却下意识思考。
原本没有异常的小镇、多出来的魔物、被影响的主角、无法出去的屏蔽、由日常到非日常的转变、对我来说危险、整个游戏都是实验……
是不是还少了什么线索?
现实里主角们的失踪、关于我身上的异常、不知去向的阿吾、被卷入游戏的克也……
忽然,我顿住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出现在脑海,不管怎么无视都挥之不去,像是无法挣脱的泥沼,一旦注意到就不得不被牵扯这下沉,顺着那可怕的想法不断思考。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表情抬头,说出了那句仿佛诅咒般的话。
“有人……想要把这里,变成第二个里世界,对吗?”
作者有话说:
黄油就是yellow游戏。
小林是元芜所见过的人类里最普通,也最为独特的一个。
他拥有人类应有的缺点,短视、笨拙、懒散、粗心、怠惰、自私、冷漠……怎么数都数不完。
但同时,他也是唯一一个对它来说不同的人类。
这不仅仅是因为小林能看见它,更因为它有在好好看着小林。
从第一次见面起,元芜就知道,面前的人类绝不是什么会对路上被遗弃的动物产生同情心,进而将其带回家饲养起来的类型。相反,他的戒备心和警惕心在元芜见过的人类中也是名列前茅。
小林完全将它视作意外的麻烦,不断试图劝说它离开,后来还想把它推给别人。日夜相处中元芜即使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小林并不喜欢自己。
小林不为它无害可爱的外表所动,也不寻求它背后强大的力量,更对救助濒危动物毫无兴趣。
真奇怪啊不是吗?这世上居然有这样既不寻求财富,也不需要力量却能看见它的人类。简直是在浪费才能。
实在是它无法理解的存在。
作为妖皇的自尊也让元芜不想承认,小林可能、大概、似乎不喜欢自己。
能轻易证明这点的是——小林从来都没有叫过它的名字,一次都没有。
正如很多故事里说的那样,名字是具有力量的,妖的名字更是如此。甚至很久以前,知晓名字代表可以召唤,能够链接起两人的命运。
现在由于种种原因,名字的力量弱化了很多,但还是残留了某些东西。
如果小林叫它,无论它在哪都能感知到,这就是它为自己名字立下的法则。
可是一次都没有,就连口误都不曾出现。
小林每次都叫它“妖皇先生”,好似对他来说,自己仅仅是一只妖,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算。
这实在是令人屈辱又失落的事实。当然,元芜绝不会承认自己有为这件事感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失落。
顶多只有一秒,它很想冲到那个不识好歹的人类面前骂他一顿而已。
小林不想和它纠缠,为了实现它想要成为人类的愿望,找了不少人。先是似乎看见过它的阴阳师家的崽子,然后是掌握西方力量的魔法少女,再之后是沉睡许久的吸血鬼,最近的一次是找了个对灵魂颇有研究的家伙。
元芜都去试过。
在去见过几次那些人之后,它得到了一个近乎直觉的结论——不可能的,这些人都不能实现它的愿望。正如族里流传的预言,唯一一个能帮助它的人,是那个能看见它的人,小林。
它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知名的窃喜,不再到处乱跑,而是留在小林身边,观察他,等待他。
等待什么?
元芜也不清楚,或许是有一天,小林愿意帮助它。
或许……是小林愿意接受它。
观察的过程中,很轻易就会发现出现在小林这个人身上那些微小却确实存在的异常。
在这个年纪独居的高中生、对里世界存在的强烈警惕、难以相信他人的性格、被锁在柜子深处的相册本、一直空着的主卧、玄关处多余的两双拖鞋、厨房柜子里不合尺寸的两只碗……
还有偶尔会从睡梦中惊醒的虚无的目光。
看上去如同灵魂里缥缈的一缕被什么扯走,失去后永远不能弥补。于是小林变成一副不完整的奇怪的拼图。
如果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会被敷衍过去。小林根本不是会轻易对他人坦诚的人。
即使不问,元芜也知道那部分缺少的东西同样塑造了如今的小林,冰冷又坚硬、清晰而透彻,就像是……
它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可以作比喻的事物,或许冰块?
要是被小林知道它这么评价,估计会冷笑着不许它再吃冰箱里的甜品。尽管小林拦不住它,但却也有办法让它吃了以后就失去意识。
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才能让堂堂妖皇都在刹那昏过去。
元芜一边烦躁这件事,一边又劝自己大度,耐心地守在了小林身边。不是它不想掉头就走,只是最近里世界并不安分,发生了一些可以说是大震荡的事件。
虽然乍看之下和小林这样生活在正常世界的人无关,但事实上,小林身上纠缠的因果注定会将他卷入其中——他认识太多关键人物了。
而结果到底是好是坏,根本不能预测。
尽管小林主张自己是个不会主动惹麻烦的避世者,也总能处理好那些不请自来的麻烦。不过以防万一,它还是施加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只是会让小林无意识忽视掉不该记住的人罢了。
元芜不认为这样的防御措施能坚持多久,却也没想到那么快小林就发现,并且为了救下一个朋友自愿进入了正处于异化阶段的游戏世界。
它暂时还不想让小林死在那种地方,自然是跟了过去。
有时元芜会想,小林要是真的和其他人类一样迟钝一点就好了,这样他不会那么快发现游戏世界里的异常,不会察觉它了解情况,不会在得到答案后还反复确认。
“有人……想要把这里,变成第二个里世界,对吗?”
元芜瞥了眼窗外的人影,第一次感觉自己说的实话有点残忍:“你知道的话,应该明白怎么做。”
“嗯,我知道。”小林抬头,露出个元芜觉得有些丑兮兮的笑,“所有的异变必有开端,而改变世界这种程度的变化,需要利用世界支柱,游戏世界里的世界支柱理所当然是——玩家操控的主角。这样一来他身上的变化就说得通了,从性格到身体,最后会是心灵。他的转变完成,这个世界大概也会彻底变成另一个地方。”
“是的,所以你要阻止更糟糕的异变的话。”它垂下眼,“必须杀了他。”
明明没有提及那个家伙的名字,彼此却已经理解,所以小林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虚假的笑意一点点从他脸上褪去,变成空无一物的淡漠。
某一瞬间,元芜觉得自己可能更宁愿看那张丑兮兮的笑脸。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里世界是什么?”打破这份沉默的人是小林的朋友,似乎叫做克也。
元芜不知道他是看出了小林的犹豫,还是单纯提问。但他出声后,小林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平静地回答:“这个问题等之后我会告诉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比起这个,我有事想找你谈谈。”小林转过头,直直看向紧闭的门外,“我想,你有时间,对吗?”
门外偷听了大半的人僵住,好一会才点点头。
最后小林把克也和它支开,自己和那个游戏主角去后山单独聊。
元芜有点好奇小林到底会怎么处理,假意离开后没多久就掉头跟过了过去,顺着气味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坐在悬崖边说话。
“为什么选悬崖?”小林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因为这里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既能看见落日的余晖,也能作为末路的最后,是许多动漫都会描述的场景。听说以前还有过‘跳崖不死’这样的定律。”
“你想聊什么?”那个游戏主角似乎很紧张,完全听不进那话里的调侃。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情况很简单,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我必须杀死你。”小林似乎认为这很好玩,声音带了点莫名的笑意,“那么,你的回答是自愿死亡,还是我来帮你?”
“我都不想选……我、我不想死。”游戏主角低下头,“为什么我非得死呢。”
“你想选择既定命运之外的第三条路吗?即使你知道,如果你活下来可能就不是你,可能会毁灭这个世界?这样你也要活下去吗?”小林严肃了语气。
这话却让元芜觉得奇怪,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小林说出来的话。
“……”游戏主角沉默了。
“你的回答是?”小林还在咄咄逼人。
“……抱歉。”半晌,那人嘴里挤出一句话。
“你愿意赴死了?”
“不是。抱歉,我果然还是不想死。”游戏主角哽咽着,“我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非得让我死去不可?父母、朋友、爱人……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连这条命也要被夺走了吗?”
就连元芜这样不在乎人类的存在,都有一瞬间觉得他可真是个悲惨的人。
一无所有地活下去,最后还要一无所有地死。
“噗嗤。”意料外的笑声打断了这悲情的戏码,小林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被嘲笑的人慌张地抹着眼泪,不太高兴。
“没什么。”小林轻快地说,“只是觉得果然你和我很像啊。在做出决定前,要听我说个故事吗?当然,是绝不能说出去的故事。”
“啊?哦。”没有选择权的人委委屈屈地回答。
小林没在意,自顾自开口:“从哪里说起好?老套的来说,从前有个孩子,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理应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这似乎是上天的礼物,但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有得到别的东西。没有主角一样的力量,也没有能够实现愿望的许愿机。”
“他为此困恼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打算接受这个只能看见的自己。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所有的礼物,都有代价,只是上天不会提前告诉你。那孩子的代价,就是他会变成媒介,作为链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如果真的那样,他会在一瞬间死去。”
“并且两个世界会混合,普通人将失去生存的空间。可以说,他最后会变成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相反,如果杀死他,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世界还会和平。”
“他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你猜,他们怎么选择的?”
游戏主角迟疑地推测:“他们真的杀了他,对吗?”边说边发抖,似乎认定了自己的结局。
小林煞有其事地点头:“对啊,这才是合理的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可惜——”他转头望向远处,像是透过那湛蓝的天空回忆什么,语气飘忽,“有时候父母是天底下最笨的人,会做出完全意想不到的决定。”
“对了,你知道你的名字‘崽’在我们那边有另一个含义吗?”
小林突兀地转换了话题,那个被叫做崽的人一愣:“什么?”
“意思是,孩子。父母的孩子。”
轻柔的、宛如云朵的语气后,元芜看见一直以来无所谓的那个人站起身手上亮起红光,像是道别一般拍了拍游戏主角,走到崖边笑了:“如你所愿,要好好活下去哦。我养大的‘孩子’。”
随后头也不回地跳下了悬崖!
“小林!!!”
元芜第一次为教授了小林转移魔法后悔,可它来不及多想,只能极速冲向了崖底,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剧烈心跳。
呼呼呼,它不知道那是呼吸,还是风声。
眼前只剩下那个不断下沉的身影,只剩下难以理解的焦急的心情。
喂,你要是敢抛下我!
要是你敢……
席卷的风被强行控制,坠落的速度缓和,千钧一发之际,它接住了他。
“我一定会去地狱找你!”元芜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尾巴却牢牢抓住这个孱弱的、奇怪的人类。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当事人却笑得平静,“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可没有自杀的爱好。只是不这样做,大概骗不过去那个东西,让它自己离开宿主。”
在小林眼神示意下,元芜注意到了下方一只昏迷的兔子,和它身上奇妙的波动。那波动和之前游戏主角身上的如出一辙。
“就算这样,你为什么要……”没说出去的话很快被打断。
小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满不在意:“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身为父母是要对孩子负责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这世上没有人会愿意杀死自己的孩子,至少我所知的父母是这样。”
理解了言下之意的元芜却并不为此高兴,下意识皱眉:“……所以代价是什么?”
“代价啊。”小林的声音慢悠悠,如同浸透了月光,带着一眼就能看清的凉意。
“大概是死亡,以及永不相见吧。”
向来平静的少年眼里晃过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宛如埋藏在心底许久不见天日的矿物,在这片谁也不会来的悬崖底下,露出了一点真面目。
只是没等元芜细看,就又消失了踪影,像是个短暂的错觉,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它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的疑问。
对了,冰冷又坚硬、清晰而透彻,在漆黑的人群里也能发光,就像是——宝石一样。
那就是小林。
作者有话说:
【人有时不能意识到,自己给了别人如何对待自己的权利。——小林日记第3X页】
跳下山崖确实是个鲁莽的决定,但在我注意到森林间那抹白色的身影时,这份鲁莽就转变为了可被操控的选择。
老实说,人的确很不容易控制感情,尤其是因为似曾相识的选择陷入过去的回忆,就容易说出原本不该说的话。
对很多人来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并不适合说出口。回忆会牵扯出太多不必要的心绪。
只是被一时情绪驱使,把事情说出口后,我所能做的只有将其效益最大化。同情是种很好用的感情,某些时刻能带来他人伸出的援手,也能被当做同甘共苦的伙伴。
在放松警惕心方面也不遑多让。
多亏了崽对我没有什么防备,才能顺利从他身上转走那份“污染”,最后再利用跳崖骗这份有一点自我意识的“污染”主动脱离我这个好像快死的宿主,附身到路过的兔子身上去。
这里唯一有风险的变数是元芜可能不会来救我。
我不确定并非人类的妖是否能理解同情,不过至少它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不会看着我死。权衡之下,我还是那么做了。
结果也如我所想,一切都很顺利。游戏世界不用被污染,我养育的主角不用死,杀死污染源后结界会破碎,被困在这里不能离开的克也能够回到现实。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概算是皆大欢喜,只是我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还是会忍不住自嘲——连这种事都能说出去当做武器,我还真是个相当糟糕的家伙。
望见自己的黑暗面却不能挣脱、不能改变,或许就是人类的可悲之处。
“小林,你没事吧?”回到主角的小屋,克也早早等在门口,“游戏主角去哪了?”
明明没有跟去,他却皱着眉,挂着担忧的表情,仿佛猜到我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仔细打量我一番才微微松口气。
“我没事。他去换回原本的发色,似乎已经认识到现在的自己风格多不适合这里,急匆匆跑去了。”我当然不会说自己会法阵这些完全与普通人不合的设定,应了一声后告诉他,我们找到回去的办法,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瞪大眼,蓬乱的刘海都遮不住惊讶:“居然这么快?小林你才来没有多久就知道了……你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能被称作奇怪的事。
“之前,你不是加入过魔王那边背刺过他,才让我们打败魔王吗?”说起这个话题,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们当时想要和你道歉的,不该怀疑你背叛我们。但后续我们作为勇者,被拉去帮忙了,一时事情很多没来得及第一时间说。后来小林你又一副没做什么、别来惹我的表情,让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看来当时我缩小存在感的举动稍微明显了点。
不过我想他说的一定是他单方面的想法,若木和桑谷到底怎么想还未可知。唔,若木倒是可能忙忘了。桑谷大概根本没有道歉的念头,那个家伙的脑子里绝对缺乏低头认错的概念。
“本来就没做什么,你不用在意那……”那只是迫不得已的做法。
“不是这样的。”克也打断我,一脸严肃,“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可能,不,我们一定不能平安回去。这是必须说出口的事,小林,谢谢你救了我。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那双清澈的眼直直看过来,仿佛要把所有的真心与诚挚都传递出来,连一丝阴霾也无。
明亮到让人有些畏惧的程度。
我下意识避开这过于炙热的对视,撇过头,拨了拨耳边的发丝,像是平时一样打趣:“克也你终于打算放弃阴郁宅男设定,打算往光伟正主角靠拢了?现在更换人设有点来不及,班上女孩子们不会忘记你之前的样子,你不考虑下大学到新环境再改……”
“小林。”克也打断了我。
“怎么了。”我回视,作出疑惑的模样。
“……”他与我对视片刻,不知不觉抿紧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不懂这种无意的视线交流能看出什么,但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主动挪开了目光,像是充满气的皮球忽然漏气,变成一滩无力的胶质物,揉着头嘀嘀咕咕:“算了,我不能指望你在这种时候坦诚。小林果然还是小林。”
完全没有掩饰的音量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想让我听见。最后一句的评价也莫名其妙,听上去不像是夸奖。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地结束,我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关于里世界的事情,我想还是得跟你说一说。”
克也点点头,拉着我到沙发坐下,听我介绍。
事实上我也考虑过不告诉他里世界的事,就像里世界常用手法那样使用法术或者药水什么的直接改写这段记忆,让他忘记或想不起来。毕竟神秘侧的吸引力法则会将相关者卷入其中。
但一方面篡改记忆涉及道德伦理问题,随意操控他人记忆也会触及里世界规则。没有相关执照及合格证书的人不能进行这种操作。另一方面,克也这样一不留神就卷入异常的体质,说是半个主角模板也不为过。
之前在那个西幻世界他就是勇者,来到正在异化的游戏世界也没有受伤,看上去健健康康,明显已经掌握一部分力量,触碰到了里世界边缘。
就算我不告诉他,之后他有很大概率会自己进入里世界,参与更多不同寻常的事。
与其等到他在里世界摸滚打爬被毒打个遍才了解规则、底细,不如我现在就说明白、讲清楚,让他知道什么不该做不能做,别又哪天不小心把我这样的普通人卷进去还不自知。
当然,我只会说偶尔接触到里世界的普通人小林知道的部分,更多的东西还是得他自己去学。但这样也足够了,最重要的就是基础的规则。
“我记下了。”克也听完点点头,毫不意外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从那位妖皇那知道这些的?”
“嗯。”
“这样啊。”他忽然笑了,“小林你果然是特地来救我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懒得理他。
这回克也没有反驳,保持着傻笑,主动去做离开前的准备——他还得把那身衣服还给游戏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