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小兵匆匆跑进来:“头儿,不好了,那几个人能给太子写信,闹着要回京告状呢!”
副将:“什么?!”
他们匆匆赶来,一路边走边听小兵说事情的经过,赶到驿站时卢栩已经叫卢舟拿出来太子府的传信令牌,要在他们驿站写告状信。
粮官:“我们没笔墨。”
颜君齐:“不牢费心。”
卢栩:“我们有。”
粮官:“我们没纸。”
颜君齐一转头,卢栩:“我们也有,有好几箱。”
粮官:“天寒地冻,大雪封路,你们写了暂时也送不了。”
颜君齐:“那我们便在这儿住下。”
卢栩:“对,我们就住这儿了,什么时候收到回信,什么时候再走。”
粮官:“啊?大人,你们不按期上任不怕被处罚吗?”
卢栩:“不是你刚说了吗,天寒地冻,大雪封路,你们都走不得,我们就能走得了?不走。”
粮官:“……”
副将在门外听到,顿了顿,推门进来,“送什么信?谁要送信?闹什么呢?”
他飞快与粮官交换一个眼神,粮官苦着脸小幅度摇摇头,满眼无奈。
卢栩听他这般说法,就忍不住冷笑,“您哪位?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副将:“什么不认账?哪位是北庭县新到的县令,怎么这时候了还没出发?”
卢栩:“你们放了我的东西,我马上就走。”
副将:“什么东西?”
他边装傻边往屋内扫,一下看到了在角落站成一排的范家亲卫,表情顿时一僵。
“朱护卫,你们怎么在这儿?”
朱纪朝他拱拱手:“大将军派我等护送颜县令和卢公子上任,只许我们看和听,不许我们说,你别问了。”
看在大家做过同僚的份儿上,他只能言尽于此了。
再说,可就违抗军令了。
副将:“……”
他冷汗也要下来了。
朱纪听到了,不就等于大将军听到了吗?
只许听,不许说,看什么,听什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他深深为自己和还在和蛮人干架的魏定山心颤了一把,脑子飞快转动,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贺督军放在仓中的那些东西是你们的呀?”
卢栩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客气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是大将军给你们送温暖,寄来一堆锅碗瓢盆么?”
副将:“既然如此,县令大人便赶快去赴任吧,镇安、镇北两县县令已经早在县中等候多日了。”
颜君齐:“阁下的粮官可不想我们走。”
粮官:“没没没,都是误会。”
卢栩看朱纪,朱纪面无表情,一副“我是木头人”的模样。
卢栩想想范孝在京城对他们多有照顾,虎贲军到底是范孝带出来的军旅,目的达成,他也没打算才来就把虎贲军给惹了。
万一以后和蛮人有什么冲突,他们还有关外所有百姓,都得找虎贲军救命呢。
卢栩将目光转向苦瓜脸粮官,笑问:“原来是误会呀,吓我一跳,那刚才你说只要用军驿运的东西都要充当军用也是误会?”
粮官刚松弛的表情猛地又紧绷了。
副将闻言,猛地转头看粮官,眼神又是赞赏又是责备,心说,多好的理由啊!可惜没捏到软柿子,还把牙崩了。
粮官苦着脸赔笑:“呃,从前实在是没旁人用军驿……”
卢栩:“你说的对,那还是贺太师的错,不然你们扣下吧,我找贺太师赔偿。”
粮官马上改口:“别,别,别,我瞎说的,是我没背齐军规。”
卢栩:“那……”
粮官一咬牙:“你放心,我会去领军法。”
卢栩见好就收:“瞧你说的,误会嘛,你回头好好背背军法,再道个歉就算了。”
粮官抱拳行礼:“对不住,是我见利忘义起了贼心,耽搁了县令大人赴任,请多多海涵。”
卢栩超“大度”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既然没误会了,咱们还是出发吧,卢舟,别写了,收拾收拾走了。”
还没找到水研墨的卢舟:“……哦。”
他马上收拾了笔墨,将令牌装好。
副将远远瞧见令牌,眼前一黑,真能给太子府写信呀!
他见卢舟手边放着封信函,问道:“这是?”
卢舟:“我改日再寄。”
副将热情道:“不必,公子既然有太子府的传信令牌,寄便是了。”
卢舟看看他,又看看先前拒绝收他信的小兵,客气道:“我不急的,等天气好,或有其他往京中去的信函一并寄便是。你说的有道理,路远难行,以后我会向殿下说明,每月只寄送一次信件。”
小兵慌忙点头。
贺承业派来的偏将帮他们将卢栩的东西装上车,颜君齐将挑好的药材交给军医,卢栩将颜君齐的文书从粮官那拿回来,将范孝写的两封信交给副将,请他代转,继续北行。
这次没人刁难,他们很快就从卧虎关出关。
待他们出关,副将马上回驿站拿过卢舟要寄的信函拆开查看。
范孝写的信他是不敢拆的,卢舟的,他得看看。
粮官也来了,他们飞速扫过,竟然是非常像家书的普通信件,记录着卢舟近五日的见闻和一些感慨。
昨晚写的内容,赫然全是夸赞卧虎关多么巍峨雄武,感叹将士们在大雪中执勤操练多么辛苦,写值岗的兵士们几乎成了雪人,人人都有冻疮,却缺衣少药等等。
还详细记录了他们在驿站吃的晚饭,他还询问过当值的兵士他们平时的伙食,和姜濯感叹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戍边的艰辛困苦,与京城权贵的奢靡对比,让人触目惊心,希望朝廷早日能给他们拨款,让他们吃饱穿暖。
副将:“……”
粮官:“……”
卢舟为了省纸,字写得很小,外面天色阴沉,屋内也没点灯,他们看得有些吃力。
不过卢舟用词平直,记事真实,通篇看来没有一处难懂,读到卢舟写他们手脸生冻疮、脚在雪地上每走一步都要拔出来、吃的是清水野菜配糠饼时,他们都差点儿潸然泪下。
明明他们自己也是这么吃的,可为啥人家写出来就觉得特别惨呢?
粮官满肚子都是后悔。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写会说,还能直通太子府替他们哭穷的,怎么把人给得罪了呢?
不知道下一封是不是就该骂他们了。
粮官叹气,“唉,大人,我要领军法吗?”
副将:“你说呢?”
即便卢舟不写信告状,朱纪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难不成还等大将军派人来执法吗?
粮官哭丧着脸,悲壮地去领军法了。
副将也唉声叹气放下信,满脸晦气地走开,没一会儿扭头又回来了,“把那信先给我。”
小兵:“不给他寄?”
“寄!”这封说什么都得寄!他要拿走抄一抄,回头给他们将军学学怎么哭穷。
出了卧虎关,卢栩开始狂骂,难怪西北不行,出关先被打劫,再行也得不行!
卢栩从观阳到现在,有丰富的被打劫经验,这么明目张胆耍无赖不要脸的可是头一份。
当年骁骑军好歹还演一演土匪。
北境军好歹还说赊账以后再还。
到了虎贲军,连个理由都不想,就硬扣硬抢啊?
他们认识贺承业呢,虎贲军都想把东西给扣了,若是他们不认识贺承业,没太子府的令牌,自己能带东西顺利出关吗?
他们是县官上任,尚且这样,普通的商户、百姓呢?还不得被扒层皮?
有这群土匪在,他怎么搞商路?
卢栩气哼哼:“要不是以后还指望着虎贲军救命,不好翻脸太难看,参不死他们!”
卢栩忧心忡忡,虎贲军可是范孝带出来的,他们已经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那定北郡得是什么情况?
三人都没了初到时的乐观,准备沿途好好看看。
出卧虎关西行是北关县,东行是西峰县,他们去上任,要先穿过北关县,继续往北行。
北关县是西北面积最小的一个县,紧靠着卧虎关,也是军户最集中、大岐人最集中的县。
这里的县城是近几年才修的,整个县城基本全是土房子,主街尚算宽敞,稍远的地方则是百姓们自己盖的土房子、茅草屋,大小不一,十分凌乱。
他们一路观察,这边倒是有不少小商贩,但商铺都不大,卢栩去问了问价,差点儿没吓个跟头。
他可算明白贺承业那晚同他苦笑什么了,整个县城放眼望去,全是黑店。
价格高到离谱。
卢栩:“看吧!卧虎关那群傻叉,他们以为自己打劫的是谁?劫富济贫吗?!”
商人能亏吗?
他们亏了以后谁还来?
卧虎关扣多少,他们就要把那份儿钱转嫁到关外购买物品的百姓头上来。
他还不知道,就这也是苏岭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来的。
先前根本没商人愿意出关,敢出关的也都是想和蛮人做金银生意或买珍贵的兽皮兽骨的,谁愿意冒险往关外卖薄利的日用品?
原本北关县想把县城建到更靠北的地方去,为了方便和关内贸易,才将县城又向南挪了几十里。
可他们一挪,百姓也跟着挪,他们宁肯少要点儿地,也不愿意离县城太远,生怕自己被扔在蛮人活动的地盘。
于是,整个县城,乃至大岐在西北的所有布局都在往南缩。
卢栩他们浩浩荡荡的一长队人马进城,引得全城人围观,把县令都惊动了。
结果出来一问,竟然是同僚。
北关县李县令望着他们长长的车队,别提多羡慕了,忍不住道:“颜县令年纪轻轻考虑得比老夫周详呀。”
他是从东边被调来的,一路走了快四个月,别说带这么多东西了,人都快颠散架了。
到了后全家水土不服,前前后后病了半月,他堂堂县令,满县城都找不齐药,好在妻儿老小都挺过来了。
后来苏岭中要在关外开商路,他第一个响应,还联合西峰县和卧虎关对骂好几个月,总算是让卧虎关同意放商队进出关,这才弄来些商人。
两年多的努力,起码他们北关县城墙建起来了,基本的生活物资也有了。
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再看颜君齐这人还没到任地呢,好家伙自带的物资那是浩浩荡荡看不到头,一眼望过去,吃穿用度啥都不缺。
对比过于强烈,让他忍不住想掬一把辛酸泪,酸得眼都热了。
大岐的县令都这么有钱了吗?
没听说大岐有哪个姓颜的大世家呀!
颜君齐借驿站休息,把北关县城不大的驿站占得满满当当。
李县令叫官差一起帮忙,帮他们放好东西,再为他们接风洗尘。
关外生存不易,为官不易,总共也没几人,看哪个同僚都亲切。
颜君齐、卢栩带上卢舟,也带了礼物去向北关县令取取经,打听打听定北郡的情况。
这事儿本来应该去找郡守的,可苏岭中自己病倒自顾不暇,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还得贺承业派人照顾,颜君齐也没好意思追着他问太多。
李县令也是许久不闻关内事了,听说颜君齐是从京城来的,忍不住先向他打听了些朝中的动向。
他见这年轻人不骄不躁的,人也真诚亲切,请他们进县衙后宅吃一顿家宴。
已经冬天,他们也没什么吃的,剁白菜包了素包子,摆了一盘咸肉,三种咸菜。
李县令:“关外不比关内,到了冬天更是没什么好吃的,家常便饭,三位莫要见怪。”
颜君齐:“李大人客气了,我们也是农家出身,知冬日存储食物之艰辛。不知城中百姓可有充足的粮食过冬?”
李县令闻言对颜君齐印象又好了几分,叹气道:“只靠粮食是不够的,百姓们多靠储存的野菜果腹,入冬前,也找了些无毒的树和草根,将树皮、草根磨粉掺入面中来食用。”
啃包子啃得香甜的卢舟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李县令见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满眼都是震惊,忍不住又给他夹了一个大包子。
“关外最重要的,无非只有两件事,一是稳定,二是让百姓们吃上饭。”
“颜大人出身隆兴郡,隆兴虽偏远,但地势平坦,水源充足,百姓即便不富足,吃饱不成问题,这位小公子年岁尚小,大概还没见过饥荒。关外不同,这里气候冷,能长庄稼的地方少,果腹不易,无论吃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草也罢,树也罢,都要吃的。”
“西峰县情况好些,他们东靠天湖山,能砍柴,好打猎,三季能找野果野菜。你我二县,就要多想办法了。颜大人到任后,切记每年督促百姓存粮要当头等大事。”
颜君齐点头,“多谢李大人指点。”
李县令笑笑:“我看我不提,你们也是懂的,只是年纪大了,忍不住唠叨,颜大人莫怪。”就他们带那一车一车的东西,可比他上任时候懂多了。
颜君齐:“哪里。”
李县令继续道:“从小处说,最紧要的便是安全。我这儿蛮人数量少,背靠卧虎关,县城安危尚不成问题,北庭县不同,那边多是蛮人,你们到了之后,头一件事便是招人手,找差役。”
他看看颜君齐、卢栩和卢舟的穿着,想想满满当当的驿站,补充道:“尤其是你们还带了那么些东西。”
卢栩、颜君齐:“……”
这位大人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他们治下的百姓很可能会抢劫县令呢?
李县令掏心掏肺和他们谈了半夜,卢栩越听人越麻,西北四县,总结就是——
吃饭难度,从易到难,西峰县,北关县,镇安县、镇北县。
安全程度,从高到低,北关县,西峰县,镇安县、镇北县。
蛮族比例,从低到高,北关县,西峰县,镇安县、镇北县。
人口密度,从高到低,北关县,西峰县,镇安县、镇北县。
面积,从小到大,北关县,镇安县,西峰县,镇北县。
往乐观了想,颜君齐不是去除了面积啥都倒数第一的镇北县当县令。
往悲观了想,他的确也得管镇北县。
客观讨论,就是镇北、镇安俩倒霉蛋合并成一个地盘大大的新倒霉蛋北庭县,归颜君齐了。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合并了,不知要继续蝉联倒数,还是能碰撞出奇迹。
来之前卢栩想着,朝廷不收他们税,什么都能自己说了算,只要不把属地的蛮人给搞造反,随便他们怎么浪,还挺自由自在的。
如今一看,这不就是自生自灭吗?
他们连忙追问更细节的情况。
听北关县令介绍,原本四县的军户数量是差不多的,而且朝廷还在镇安、镇北交界处设了军马营,专门给三军养马。
但计划不如变化,大岐军户在镇北、镇安县根本就生活不下去。
他们种不出粮食,又不会放牧,更不敢往有蛮人的地方去,为了生存只好不停南迁,如今迁啊迁,都跑他们北关县和西峰县来了。
镇安、镇北两县县令想管也没法管,蛮人太多,冲突不断,吃饭都成问题,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迁吧,能自谋出路就走吧,大不了他们被免职,被革职查办。
卢栩:“也就是说,其实原本的镇北县现在已经没多少军户了?”
北关县令:“是呀。颜大人上任便知,如今镇北县形同虚设,仅剩毗邻镇安县的一个小镇,等赵县令调走,那里也会空了吧。”
不管朝中怎么想,反正他们自己听说要将镇北、镇安合二为一,都认为那是因为镇北县已经没什么军户了。
他也怕这俩年轻人太害怕,安慰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害怕,虎贲军还在军马营驻守,蛮人打了败仗,如今已经归顺大岐,不敢随便挑衅大岐官府。”
颜君齐点头,问道:“大人您可知镇北、镇安两县的蛮人主要是哪些部族?”
李县令:???
卢栩也好奇问道:“有伦兰族吗?”
李县令:???
这两个年轻人竟然还懂蛮人的部族?
他摇摇头:“北关县并无伦兰族,其他县内老夫便不知了。”
颜君齐:“那蛮人各部中,可有与大岐亲善的部族?”
李县令闻言苦笑:“亲善大岐?自然没有。不过有些小部族倒也识趣,他们势单力薄,不愿意招惹大岐,也忌惮其他大的部族,你们路上途径他们的部落倒也安全,那些仇视大岐的部落,最好还是绕开。”
他将所知的蛮族各大部向他们一一介绍一遍,心中却十分惊讶颜君齐会有这样的问题。
大岐人可是惯性将蛮人视作一族的,他们初到此地,一个蛮人都没见过,就先问起各个部落了?
他心想,朝廷将如此年轻的官员派到定北郡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待颜君齐、卢栩离开,他望着云开雾散,露出星星的天空,默默叹气,希望他们此行能顺利,可千万不要年轻冲动,惹出什么风波来。
卢栩和颜君齐带卢舟回驿站休息,边走边消化今晚听到的信息。
有北境的经验,卢栩对这边一直有心理准备,情况比预计差一些,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至少军户南撤,蛮族占据北边,自行分隔,在卢栩听来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李修的北境军驻扎的位置就比较靠南,只有少部分规模大,有实力的军户队伍才敢往北插。
像裘虎他们那么靠北的营地,在整个北境都没几个。
他们敢那么深入,一是因为裘虎带了一村人过去,他们团结骁勇,不怕冲突,敢和蛮人打架,真打起来能带领整个营地团结自保,等到援军赶到;
二是因为在他们附近的蛮人都是对大岐敌意较轻的部族,愿意和军户们交换物资做生意。
另外,细节上就是裘虎和张百户的配合了。
裘虎勇猛,张百户圆滑。
他们和蛮人打交道,可软可硬,可攻可守。
北境军主力大营的位置也距离哪个营地都不算太远,短则一两日,远则四五日,急行之下甚至三日就能覆盖驰援任何营地。只要不是整个蛮族从四面八方攻击,他们很快就能将个别闹起来的地方镇压。
而且,北境军大营主要用的还是帐篷,出了紧急情况随时都能开拔,机动性非常强。
千蛟岭虽不如叠峰山巍峨广阔,也没卧虎关这样的雄关要塞,但朔州有骁骑军给北境军殿后,李修不用守在千蛟岭下,不用守在永固县,他可以带着北境军大摇大摆到处乱逛。
卢栩他们去北境和蛮人做生意,就遇到过李修在人家大帐里喝酒打秋风。
从前卢栩多少觉得李修有些不务正业,可有西北对比,他才恍然李修闲散之下有多少细致的布局,他熟知蛮族各部,对每一处营地将领都做了类似裘虎与张百户那般的搭配,即便不怎么去管,各营地也能自处。
北境军还三天两头朝蛮族放狠话,主力总在到处溜达秀肌肉,其实却极少和蛮族起冲突。
蛮族两个部落打起来,李修一直秉承你打你的,我看我的,全程吃瓜看戏状态,只要没牵扯进大岐人,他不管,不问。
甚至恨不得给人家煽风点火,呐喊助威,一点儿身为一方大哥,要管小弟听话的意思都没。
别说不管了,哪怕对方告到他面前,他八成也是把参军推出来和稀泥,自己换个远点儿的地方打猎、打秋风。
卢栩跑北境那几年,别的没见,反正每次去大营拜见李修,李修营帐里的兽皮都要换一批。
据说都是他自己打的,摆得满帐篷都是,耀武扬威,他还特别喜欢邀请蛮族部落的族长们到他营帐里欣赏他的兽皮。
卢栩带商队去和蛮人做生意,他只管要保护费,军户们去和蛮人做生意,他也不管。
什么商籍、农籍、军籍,李将军沉迷打猎、练兵、吃瓜、吓唬人,没空管。
在北境只要交够了粮食和钱,他们买多少羊多少牛,卖给蛮人多少粮食多少日用,李修从不过问。
边贸在他的纵容中规模越扩越大,蛮人在南下,军户在北迁,而北境军大营则在悄无声息随着军户和贸易往北压。
他们名义上是保护行商做生意安全,但其实北境军的巡逻地在不停往北渗透。
蛮族部落不是没察觉,但总不至于因为人家往北挪了几百米就要抗议。毕竟名义上整个北境都是北境军的地盘,李修就是把大营扎到他们部落里,他们若不想和大岐打起来,也只能忍着。
北境军今天挪点,明天挪点儿,普通的蛮族百姓,也已经渐渐有点儿习惯时不时有北境军和大岐的商人在他们附近出现。
秋收时,他们还会到军户营地收秸秆,偶尔还会雇大岐农户帮他们打草,北境的军户也渐渐在接受食用奶制品。
如今哪怕没有北境军随行,很多胆子大的军户也敢三两人结伴去找附近相熟的蛮人换肉、换奶了。
蛮族的年轻人更是会关注大岐人的集市和节日,跑来采购凑热闹。
虽然他们住得还是很远,相互提防警惕不变,但是已经在交互。
卢栩最后一趟去北境时,北境的军户和蛮人正商量着一起选地方做个贸易集市,为集市到底离谁家近一点儿争吵不休。
这种变化卢栩是亲眼看在眼里的。
从北境的经验看,将军户硬塞到蛮人的聚集区,根本就是在激化矛盾,也在忽视军户们的安全。
这样做,蛮人觉得这是大岐在挑衅、压迫、耀武扬威。军户们则觉得孤立无援,胆战心惊。
两族间风俗习惯不同,语言不通,有非常多难以理解的生活习惯,贸然硬碰硬地接触,很容易相互误解,发生冲突。
卢栩因为喜欢喝牛奶,被北境军嘲笑了好几年,直到他们也开始喝,卢栩才翻身回击他们。
卢栩在北境推广火锅涮羊肉的时候,蛮人嘲笑他们大岐人牙口不好,要把肉切那么薄,他们牙齿掉光的老人都不吃。几年过去,牙齿倍棒的蛮族年轻人也开始吃了,吃麻辣味儿的时候,和大岐人一样被辣得嘶哈嘶哈。
卢栩认为这样的慢慢交流,相互影响才是对的。
谁在谁的安全区,有一个缓冲地带,大家都有安全感。
安全了,有底气了,再靠贸易相互接触相互了解。
毕竟无论是大岐还是蛮族各部,除了极少数人,大家的意愿都是休养生息,和平共处。
卢栩和颜君齐嘚啵嘚啵讨论,卢舟听得聚精会神。
卢栩:“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等咱们到了再具体看。”
万一这边儿蛮族人没北境的友好呢?万一他们特别顽固呢?
想再找一个友善又有实力的伦兰部当中间方,可是相当困难的。
都得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