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
“去他们部落怕吗?”
“……不怕!”
卢栩:“好!不怕的向前三步走,站出来!”
官差们面面相觑,“啊?”
他们犹犹豫豫,互相观察,搞不懂卢栩要干什么。
昨天刚吃了一顿饱饭,还看见了卢栩那么多东西,他们实在是不想丢了这饭碗。
于是,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磨磨唧唧往前迈了三小步。
卢栩又问:“有懂蛮语的吗,向前一步,站出来。”
他们又看不懂了,有人不怎么自信道:“大人,我会一点儿,行吗?”
卢栩惊喜,“你会说什么,说来听听。”
三十多岁的官差马上给他表演了地地道道的蛮语骂阵。
卢栩:“……”
他好歹也和蛮人接触挺久了,日常用语还是会一些的,这听来听去,不都是骂人吗?
卢栩:“停停停!有没有会好好说的?”
众人齐摇头,他们都是军户,见了蛮人要么跑,要么打,要么骂,学他们的话做什么?
卢栩:“……”
他通商第一步,难道就倒在语言关前面吗?
卢栩撸袖子:“来,我教你们,跟我念……”
官差们莫名其妙晕头转向跟他念了小半日的蛮话,天快黑了终于有人问:“大人,咱学的都是啥呀?”
卢栩:“咦,我没说吗?”
众人:“……”
卢栩:“不要紧,你们明日就这么跟我念就行了。”
官差们大惊失色:“明日?!明日咱们要去找蛮子?”
卢栩:“你们不是不怕吗?”
官差们牙疼了。
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问懂点儿蛮语的同僚,“咱背的啥?”
懂蛮语的也摇头,“不知道,好像是羊,羊皮?”
“难不成大人是想找蛮人收税?”
“那不是虎贲军收吗?”
他们又茫然了。
卢栩等他们交头接耳完,继续道:“明日我要去找蛮人,真不怕的一早到衙门集合。”
官差们惊呆了,真去呀!
他们表情变来变去,有人一咬牙,问道:“大人想去哪个部落?”
卢栩:“哪个部落比较友好呀?”
他们思来想去,给卢栩推荐了距离四十多里外的一个蛮人小部落。
这是附近最软的柿子了!
于是,第二日正午,雪刚停,正在做午饭的德巴克人忽然听到营帐外几十人齐声怒吼“你好,我想和你们交易,我有盐、糖、茶叶、瓷器,想换你们的羊和毛皮,我们来和平交易吧!”
因为对方的蛮语说得相当不怎么样,德巴克人跑出帐篷,竖起耳朵齐齐懵逼听了好几遍才听懂。
德巴克人:“……”
这是什么新式强买强卖?
还有,你们这怪里怪气的吓人语调是从哪儿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正是区区在下!
以最狂野的方式,喊最礼貌的话。
他们喊的太大声,把德巴克部落的蛮人吓得全提着刀子、弓箭出来了。
双方人马,隔着将近百米的距离,遥相对望。
卢栩也不敢将人马全凑到对方营地去,问过了蛮人弓箭射程,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如果事情不对头,马上就能开溜。
结果,距离有点儿太远了,卢栩只好叫他们扯开嗓子大声齐吼。
谁让他们没喇叭呢?
又下着雪,对方听不到怎么办?
见德巴克人出来了,卢栩道:“继续喊啊!”
官差们:“……”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更不知道这是卢栩坏心眼的故意不告诉他们。
他就是想试试到底有几人真敢跟着他闯蛮人营地。
测试的结果,远超卢栩预计,早上有四十一人来了,有人带棍子有人拿刀,都是一副决绝狰狞,要和人拼命的架势。
卢栩超满意。
不愧是军户出身。
他也豪迈的叫上朱纪他们一同来,以防万一。
知道真相的范府众人套上一辆马车,装上卢栩要用来交换的东西,背上弓箭武器,骑马跟随。
官差们瞧他们的架势,更以为是要去挑衅要羊了,一个个更加紧张紧绷,又有些激动昂扬,看着他们那复杂的模样,范府护卫们一路都在和自己的同情心做斗争。
自始至终以为是在喊阵骂街的官差们,和听清又怀疑听错了的德巴克人诡异又默契的齐齐没了声音。
气氛有些紧张。
直到卢栩拍马到阵前,朝对面大声将他教的话吼了一遍。
风把他声音吹过去,德巴克人终于听到了走调不那么严重的蛮语,他们忍不住交头接耳,不知对面是在搞啥。
官差们见卢栩身为县尉,竟然身先士卒,以身犯险,一个个也激昂起来了,齐齐跑到卢栩身前,也朝着对面大吼起来。
卢栩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官差们已经由一个人带头,其他人齐声喊,朝德巴克人大声挑衅。
他们大人挺好,就是语气太温和了,不够大声、不够强势。
于是,德巴克人全族人懵逼的听大岐官差以最嚣张的语气嘶喊最礼貌的话。
他们怀疑大岐人在骂人。
但是听到耳朵里,又全是敬语。
视听效果……那叫一个割裂。
卢栩的蛮语是北境那个为人圆滑的翻译教的,他生怕卢栩一不小心惹了蛮人被揍,教卢栩说的全是敬语模式。
伦兰人和其他与他们做生意的部落,见卢栩都这么说话,对他用的也一直是敬语,导致卢栩学了挺久,压根不知道他学的蛮语,根本不是平常蛮人间的日常对话。
寒风吹过,茫然的德巴克人收起了武器。
官差们见他们收刀了,弓箭也松开了,叫喊声顿时停住,也茫然起来。
啥意思?
难不成蛮人见他们人多,被吓住了?!
官差们顿时意气风发起来。
德巴克部落中有两人朝他们这边走来,也大声喊起来。
语气还……
挺友善?
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的官差们也陷入从未有过的茫然。
卢栩也听得不算太懂,大概知道对方是问能不能到中间商谈。
卢栩朝对方喊了声“稍等”,叫朱纪提一包盐和茶,他们俩一起骑马去中间谈。
官差们见他要去,连忙喊:“大人!你不能去!”
“让我去吧!”
“我去!大人我替你去!”
卢栩瞧他们一副怕他被蛮人抓了的紧张模样,哭笑不得,“你们也听不懂呀。”
官差们:“……那我们陪你去!”
卢栩:“人家就俩人,我要是带上你们多没面子?”
官差:“……”
卢栩:“放心吧,要是事情不对我跟你们打手势,你们冲过去救我。”
官差们慷慨激昂:“大人放心!”
卢栩顿了不到一秒,嘱咐道:“记得跑快点儿!”
朱纪:“……”
他们俩纵马跑到中间,卢栩先开口用蛮语和对方打起招呼,“我是北庭县县尉,贵部是哪个部落?”
德巴克人:“德巴克部,北庭县是哪里,将军要与我们交换物品吗?”
德巴克部?
卢栩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没听过。
不重要。
他跳下马,从朱纪那儿接过袋子,打开给他们看,“这里就是北庭县,大岐朝廷派了新县令来,这是大人带来的盐和茶,全是细盐和好茶。”
两名德巴克人怔了怔,凑近袋子看,竟然真是又白又细的大岐官盐!
他们马上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一口气将卢栩问懵了。
他蛮语说的磕磕巴巴,听得也是七七八八。从前都是他管开场打招呼,到了具体和细节的东西,全靠翻译上。别人一说太快,他就听不懂了。
卢栩卡壳了,但这哪能难倒他。
他不管对方问了什么,自己想说什么说什么,“镇安县和镇北县合并成北庭县了,以后大家都是北庭县人,不分你我,欢迎你们到县城来。”
德巴克人:???
他们问的明明是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是从哪里学的蛮语,口音与附近的部落都不同,可是见过其他蛮人部落吗。
卢栩:“以后有什么呃……嗯……”
“冤屈”用蛮语咋说?超出词汇量了。
他轻咳一声,又转了话题,“你们有羊、肉、皮毛要交换吗?我还带了一些瓷器,就在马车里。”
两名德巴克人也醒悟了,这位大人貌似其实不会多少蛮语。
他们:“大人我们部落中有人会大岐话,是否叫他过来?”
卢栩:“大岐什么?你们想问怎么兑换是吧?一斤盐兑五斤肉,骨头我也要,一斤盐兑换十斤骨头,有肉有骨那种就一斤盐兑八斤。”
德巴克人:“不是,不是,我们问,要不要叫人来……”
卢栩:“不行?已经很实惠了,不能再便宜了!”
德巴克人:“……”啊!!!
他们俩努力憋啊憋,憋出几个大岐词语:“大岐!我们!说话!”
卢栩听得别别扭扭,用蛮语问:“你们想学大岐话?”
德巴克人:“我们,能,人!”
卢栩:“嗯?你们能人?啥意思?不用能人,不傻的都能学会。”
德巴克人受不了了,噼里啪啦一通蛮语。
卢栩:“……你们想说啥?”
德巴克人噼里啪啦。
卢栩:“……”其实德巴克人说的蛮语和伦兰人还是有差距的,他听不懂呀……
他就想换点儿肉,有那么复杂吗?
卢栩沉默了。
对方也沉默了。
忽然,朱纪问:“他们是不是想说,他们部落有人会说大岐话?”
卢栩不怎么相信地用蛮语问:“你们部落有人会说大岐话?”
两名德巴克人感动狂点头。
卢栩:“那你们早说嘛!”
德巴克人:“……”
他们说了!他们说了好几遍,是你没听懂啊!!!
卢栩和德巴克人一起朝他们营地喊,没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德巴克牧民朝这儿跑来。
卢栩:“你会大岐话?”
对方点头。
卢栩:“太好了!”
可算不用说蛮语了。
他学艺不精,人都要枯竭了。
他愉快地逮着对方先说了一通以后两县合并成一县,新任县令已经到任,欢迎他们到县城去拜见。
他一通大家都是一家人的理论,把翻译都听懵了。
这人在说什么?
他是不是学的不地道,听错了意思?
什么叫从今往后他们也有父母官了,有什么冤情、委屈、纠纷可以进城告官,什么叫羊吃不完可以进城卖,东西吃完可以进城去买?
还欢迎他们冬天到城里住?
谁要住啊!
换东西倒是行,可镇安县城不是不许他们去吗?
翻译迷茫想问,却根本插不进话。
等卢栩激情输出完,翻译都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翻。
他转头看满眼好奇盯着他的族长和部落勇士,耳中听到今日最炸裂的一句。
卢栩:“我们官差还没招够,你们有没有有人想到县衙做官差?”
翻译震惊,谁要去给大岐人当官差!
真不把他们当外人吗?!
翻译:“我们当官差?”
卢栩:“对呀,我看过统计,如今北庭县大半人口是蛮族各部,按比例算,官差中也该有一半蛮族人呀。”
翻译头皮发麻的翻译过去,把德巴克族长听傻了。
“我们也能去当官差?”
卢栩:“能呀,我不是说了吗,县令大人是整个北庭县的县令,也是你们的父母官。”
德巴克人真傻掉了。
卢栩:“官府有你们自己部落的人,总比只有大岐人对你们有利吧?”
见德巴克人陷入沉思,卢栩趁机拍拍翻译:“你们还认识哪些部落,也去通知一下,我蛮语不太成,靠你啦!”
翻译:“……”
他十分贴心地提醒道:“大人筛选官差是不限部落的,当然部落这么多,也不可能每个部落的人都要,我若是你们,就早日动手,早点报名,最好叫上些和你们关系不错的部落一起,不然等名额全被人多的大部落占了,你们可就呵呵……”
卢栩笑出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架势,“说远了,咱们还是先换东西吧!就这个位置怎么样?我把东西摆到这儿,想换东西的拿肉和皮毛来这儿换。”
还在消化他说的信息的三人下意识点点头。
不管狡猾的大岐人想做什么,在他们家门口交易东西总是吃不了亏。
卢栩报的交换价格也比他们从黑商人那儿交换要优惠。
德巴克人商量一阵,回去叫人拿肉和皮毛来换。
卢栩也朝官差们挥手,一共也没多少东西,他们搬下车摆摊似的摊开。
恍恍惚惚的官差们这才搞清楚他们到底来干什么,心情那叫一个微妙。
他们真傻,真的,出发前怎么不知道看看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呢?
一场双方都有些茫然的交易开始了。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在德巴克部落五十米外开始接触。
微妙的是,双方都没真正放下武器,德巴克的青壮男人站在营地一边,官差们站在另外一边,他们默契的站在地摊十来米外,负手将武器藏在身后。
中间,德巴克女人们和卢栩做交易。
卢栩听懂的自己说,听不懂的靠翻译,又说又比划交换起东西。
德巴克女人起初还不能适应这种两军中间的贸易方式,吓得都不太敢说话,奈何卢栩免疫力超强,视两边持刀青壮于无物,超级自然的要这要那,讨价还价。
他都习惯了,在北境和三个部落一起做贸易时,两边阵仗更大。
卢栩信口胡诌,夸张数据:“这个盘子上千里带过来,十个坏九个,只能保证一个是好的,你瞧多圆多漂亮,质地多好,一个换你那堆骨头,不亏吧?”
德巴克妇女犹犹豫豫,她见卢栩长得端正,笑起来又亲切,好像比较好说话,大着胆子开始还价:巴拉巴拉。
翻译:“她要换两个。”
卢栩:“不行,最多一个盘子加一个小碟,这碟子也很好,放点儿盐和辣椒粉,蘸肉用多方便!”
其他还在排队的德巴克妇女瞬时瞪大眼睛。
能砍价呀!!
购物欲上来了,有胆子大的开头,后面的蛮族女人也放开手脚,见可换的东西越来越少,她们慢慢朝前挤起来,很快,卢栩这县尉就被德巴克妇女围了个圈,一口气将他一个头喊成八个大。
卢栩一边甩卖一边让朱纪将换来的肉、羊皮和骨头搬上马车。
连连后悔怎么没带个秤呢。
根本称不清!
一中午过去,卢栩用两箱物资换了大半车东西,主要是骨头和羊皮。
北庭县缺东西,卢栩也不介意羊皮质量够不够好,肉太少骨头太多。
反正他弄回去也是打算熬汤的。
当天下午,卢栩一回去就叫伙夫在衙门口支起大锅,将洗干净的羊骨头扔进锅里,加姜片花椒盐清炖。
他叫官差在一旁雪地里插一根木杆,高度大致到他胸口,身高在木杆以下的,年龄过五十的,免费喝。
身高超了,年龄不到五十的,要么拿柴火换,要么就登记上姓名,暂时先欠着,等开春暖和后,给衙门干短工抵,三碗肉汤半日工,他们县城还有许多地方要继续建呢!
卢栩叫官差满县城敲锣通知,天黑前,浓白的汤煮好了,全县城的百姓也都端着碗、盆,提着篮子装着水壶,过来领汤喝。
作者有话要说:
卢县尉小课堂:说你想说的,不要管对方死活,反客为主,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让你的听力题,变成他们的听力题!
蛮人(熊熊怒吼):啊!!!!
第277章 熬汤
天气冷,易风寒,他们带来的药也不够全城人用,卢栩和颜君齐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便是靠吃驱寒。
方法是现成的,三婶每年都在观阳码头卖羊汤,深受码头脚夫和苦力们的喜欢。
观阳羊贵,可北庭县就是羊的原产地,熬汤用骨头就行,人多就多加水,使劲熬,根本不花多少钱。
卢栩带回来一大堆,熬汤够全城人喝个两三天。有热汤,柴薪不足的家里,至少能将冷掉的饼子泡进热汤里吃一吃。
卢栩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端了一盆汤端进后院,给一同吃饭的颜君齐和两位县令及家眷盛汤,边盛边求夸夸。
两名县令看着自家泡饼子喝汤,小脚丫都在椅子下荡来荡去的小孙子、小孙女,满心感慨。
他们想起昨日卢栩关于吃的说法,此时才深深的认同。
吃饱,才能让人升起希望。
他们镇安县,自从建城起,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这般热闹过。
镇安县令站起身,朝还在和颜君齐笑闹求夸夸的卢栩拱手行礼,“张某代镇安县百姓,谢谢卢小兄弟的义举。”
卢栩吓一跳,连忙闪到一边:“不不不,张大人你快坐,快坐。”
张县令摇头,“张某自以为已为镇安百姓竭尽全力,今日见卢小兄弟和颜大人,方知张某不过是一叶遮目,智、勇皆不如二位小兄弟。”
镇北的赵县令也起身道:“确实如此,赵某在镇北三年,从没想到过有如此简便之法应对西北的苦寒,只想将百姓与蛮人隔开,却从没想过身为一方县令,去孤身闯敌营。”
卢栩脸和耳朵都红透了:“不不不,我也不敢,我带了好些人才敢去的。”
去之前还和君齐打听过,知道那是附近最小的蛮人部落。
卢栩连忙把桌上的辣椒往前面递,努力把话题绕开:“这辣椒油特别香,是我自己炒的,快尝尝。”
可两名县令依旧沉浸在卢栩带给他们的冲击中,甚至反思起了这几年所作所为的保守。
卢栩越听越心虚,他平日不怎么要脸,对熟人尤其的不要脸,可被人这么正经的夸,却浑身都不自在。
卢栩将辣椒油瓶子往桌上一放,“你们吃!我去把卢舟换来!”
说罢他落荒而逃,刚刚跑出去就听到屋内小孩全在笑。
卢栩疾步往外走,差点儿被台阶上的冰滑一跤。
卢栩冲到衙门外,卢舟还坐在火边登记谁领了汤,欠衙门多少日工钱。
百姓大多只知道自己叫什么,根本不知道字怎么写,时常发生不知道自己名字到底该是什么的情况。
卢栩到时,正有一户晕乎的人家和卢舟在猜自己到底姓柳还是刘。
卢栩见过离谱的,比如他自己,其实卢家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栩”,他自己这么写,就这么算了。
但连自己姓都能搞懵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卢舟:“你家可有族谱?”
憨憨摇头,“我们家从前就是逃荒过去的,村里就我们一户人家姓这个,哪还有族谱?”
卢舟:“那你家祖上过世后墓碑是怎么刻的?”
憨憨再摇头:“哪有墓碑,我家坟地都在田边,往树下一埋。”
他家人也道:“是呀,祖上四五辈也没一个识字的。”
卢舟记不下去了。
卢栩过来,问道:“那你家田边可是柳树?”
对方摇摇头:“是棵大榆树。”
卢栩:“既然你家与树有缘,不然就先记作柳树的柳,若是将来找到族谱或是知道其他亲人的信息,发现是刘,再来县衙,我们帮你改过来。”
那家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道:“那便听大人的,就这么记吧。”
卢舟写上他的姓名,还有住址,在纸片上写上编号交给他,让他过去领汤。
“下次拿着这个,就不用重新登记你姓名和住址啦。”
“哦!谢谢大人,谢谢。”他们一家人朝卢舟和卢栩鞠了个躬,欢欢喜喜去排队领汤。
见卢舟还盯着那家人,神情忧虑,卢栩拍拍他肩膀,“我登记一会儿,你进去吃饭吧。”
卢舟摇摇头:“我吃过啦。”
卢栩:“你什么时候吃的?”
卢舟指指正舀汤的伙夫,“方大哥给我盛的。”
他笑了笑低声道:“还给我舀肉了。”
方伙夫见卢舟、卢栩往他那儿看,朗声道:“放心吧卢头,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小少爷。”
卢舟腼腆摇头:“我不是小少爷。”
两个伙夫嘿嘿直笑,该喊照样喊。
昨天他们还对卢栩不以为然,觉得他是个没吃过苦没挨过饿的公子哥,今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卢栩说吃肉,就真弄来肉了呀!
是他们有眼无珠,是他们以年龄取人,以后卢栩就是他们的头,卢栩的弟弟就是他们大伙儿的小少爷。
发到天黑,卢栩叫伙夫将锅底的肉和骨头捞出来,派官差去给今天颜君齐、卢舟拜访的穷苦人家和有病人的人家送去。
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人家。
卢舟还记得路,主动请缨带路。
小巷不比街上,街上走的人多,蹚出了一条路,小巷中积雪未化,晚上天寒,将新下的雪也冻成了冰,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卢栩和卢舟并排走,相互搀扶小心摔倒。
那些得了肉的人家,感恩戴德要给卢栩、卢舟磕头,他们俩赶紧阻拦了。
卢栩:“明日衙门还熬汤,家中不必煮汤,到衙门去喝便是。”
“谢谢大人。”说着,他们又要磕头,卢栩连忙拉着卢舟跑了。
他们一直从北边送到南边,将东西送完,和官差们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一起回衙门。
到了衙门口,火已经扑灭,锅也已经收拾好,卢栩叫不值夜的官差回去休息,领着卢舟回后宅。
卢舟想着白日的事,边走边和卢栩说今天的见闻,想到登记名字的情景,问道:“哥哥,我可以开个蒙学班吗?”
卢栩:“嗯?”
卢舟:“我想教他们识字,至少让他们认得自己的名字。”
卢栩笑道:“行呀,你去找你君齐哥哥要地方,我赞助你笔墨纸张。”
左右冬天也做不了什么,趁着猫冬搞搞扫盲,多好!
卢舟去找颜君齐说,颜君齐也正有这意思。
两名县令一走,县衙只有他们三个识字怎么行,卢栩还特别讨厌写东西。
别人不管,官差们至少要能写简单的公文。
听说颜大人要扫盲,昨日去蛮人营地都不怕的官差们全垮了脸,一个个愁容满面。
“大人,我们都是榆木脑袋。”
“对,不开窍。”
“我们还是去操练吧!”
“去铲雪也行!街上雪又厚了。”
“我……我去给您喂马!”
“我去剁骨头!”
“我去烧火!”
“头,你劝劝大人吧!”
卢栩:“呵呵,新时代,新官差,不识字哪能行呢?学!一个都不能少,都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