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舟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分析,问道:“如果将蛮族各部打散,分到大岐各郡去,是不是就能更快解决了?”
卢栩一瞬间为卢舟的想法心动,但很快,他又摇摇头,“听上去不错,实行起来有点儿难啊。”
卢舟仔细想了想:“……嗯。”
颜君齐:“以大岐和蛮人的世仇,没有哪个地方愿意接受他们。而且,即便打散了,他们愿不愿去,会不会在路上反抗,到了地方是不是会被排挤等等,也许会导致更多冲突。蛮人性情桀骜,不喜管束,到了各地说不定会违法乱纪。”
卢栩:“嗯,而且他们不会种田,言语、习惯也不一样,要怎么生活呢?还有,他们走了,这里怎么办?荒着?还是调人来?他们走了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有其他人来,到时候,就是新的蛮人和我们打仗了。”
卢舟点头,他望向北方,心想还有更远的人呀!
蛮人的北边,是什么人呢?
那边是什么模样呢?
卢栩拍拍他,赞赏道:“不过你想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要调来比蛮族数量多得多的军户,其实这问题就解决了——人多势才众嘛!”
他们战力和兵器上都没特别悬殊的差距,拼的其实还是人数和国力。
要是大岐迁来的人足够多,把蛮族挤成少数,那还不是谁敢不服就敲谁?
真要能那样,他就不用担心君齐和卢舟的安危问题了,卢栩叹气:“可惜,没人愿意来呀,唉……除了咱们,谁愿意背井离乡来吃苦呢?”
卢舟小声道:“哥哥你不是也不愿意来吗?”
卢栩知错能改:“嗯,我重新说。除了你,还有哪个傻瓜愿意来。”
卢舟:“阿濯、小米添都想来的。”
卢栩:“啊!天真无邪的小傻瓜们!”
颜君齐失笑。
心想卢栩不也是一样的傻瓜吗,贺太师就是看出了他是,才一道调令,就把他们全都调到这里来。
卢栩叹气:“既来之则安之吧,天都快亮了,赶紧睡觉!”
也不知道他们治下的子民欢不欢迎君齐这个新上任的父母官。
身为家属,卢栩很想狐假虎威一把,想想就要到北庭县了,还生出那么一丁点小紧张。
快到原本镇安县的县城,也就是如今北庭县的县城时,颜君齐换上了他的官袍,卢栩也跟着换了一身新衣裳。
他带着车队肃穆地入城,特别像那么一回事。
北庭县的百姓欢不欢迎他们另说,原本镇安、镇北两县的县令可是早就翘首以盼了。
他们连日打听颜君齐到哪儿了,昨日接到传信说他们今天就要到了,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着。
远远看到他们车队的影子时,两位县令忍不住热泪盈眶。
终于,他们漫长的任期要结束了。
他们能回关内了!
他们能回大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镇安、镇北县令: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新倒霉蛋,哦不,大善人盼来了!
颜君齐上任第一天,看到的就是两个喜极而泣的前辈。
哗哗的眼泪在冰天雪地里冻成冰碴子,两人抓住颜君齐的手,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天冷冻的,手哆哆嗦嗦,说话语无伦次:“我以为再也回不去大岐了!”
颜君齐:“大人说笑了,这也是大岐。”
卢栩偷偷对卢舟说,“你看看,你仔细看看,看这二位,多么的真情外漏,多么的难以自已,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卢舟摇头。
卢栩:“说明咱们来的是个火坑呀!你看看人家能爬出去,多开心啊!我都快听哭了。”
卢舟:“……”
卢栩:“咱们算是助人为乐,积德行善了,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卢舟:“……”
卢舟:“哥哥,咱们去看看县衙去吧?你不是说要先把东西藏好吗?咦,那个好像就是县衙。”
卢栩顺着卢舟指的方向望去,自怨自艾戛然而止,震惊道:“什么?!”
那个还没他家马棚修得好的破土房子竟然是县衙?!
他将缰绳扔给后方,急吼吼进去查看了。
卢舟见状,犹豫片刻也连忙追过去。
还在城门口寒暄的新旧三位县令:“……”
颜君齐:“二位大人,不妨进城再说吧?”
两人也忙道:“快请。”
卢栩率先冲进县衙,在门口执勤的两名官差揣着袖子贴着墙,哆哆嗦嗦躲风,忽见跑来一人,忙问:“干什么的?!”
卢栩停下,打量起他们。
这两人穿的都是自家的棉袄,从头到脚看不出一点儿官差的模样,卢栩有点儿怀疑他们是在这儿避风的普通百姓。
卢栩:“二位是……官差?”
一名官差:“你要告状吗?改日再来吧。”
另一名道:“今日新县令上任,怕是没空处理案情,你选个暖和天儿再来吧。”
卢栩:“……”
竟然真是官差啊!
卢舟跟着跑过来,两名官差瞧他们穿着打扮,也有点儿懵。
他们镇安县好久没见穿这么新、这么好的人了。
他们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二位是?”
卢栩拱手:“我是北庭县新上任的颜大人……”
两名官差连忙大声道:“参见颜大……”
卢栩:“家属。”
两名官差:“……”
卢栩:“……”
他无辜眨眼,他没耍人,是他们抢话太快。
两人反应也快,马上改口:“颜公子。”
卢栩更无辜道:“我姓卢。”
两名官差:“……”
耍他们吗?!
高个子:“颜大人家属,你姓卢?”
卢栩:“嗯。”
二人:“……”
卢栩咳一声:“问二位一下,我们大人到了住哪儿啊?行李有点儿多。”
二人默默咽下一肚子疑问和吐槽,客气道:“张大人已经收拾好了后宅,颜大人住到县衙后院便是。”
卢栩:“从这儿进去?”
官差:“从后门或侧门方便些。”
卢栩:“哦,麻烦二位带个路?”
他们两人有点儿为难,他们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颜大人家属呢,万一不是,新县令来了一看没人执勤,不得当他们玩忽职守吗?
他们正愁该怎么说,便见两位县令和一身官袍的颜君齐,以及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了。
两名官差:?!!
看!多新的官袍啊!多俊的县令啊!多年轻啊!
主要是——好多东西啊!!
他们连忙跑下台阶去迎接。
两名县令叫他们将现下所有的官差叫来,一一介绍给颜君齐。
整个镇安县衙,连官差加书吏,包括灶房伙夫,加起来一共三十五人。
镇北县则更少,只有二十六人。
再多就养不起了,其中两县的书吏还是两名县令从自家找了读书识字的兼职的。
卢栩想想北庭县的面积,再想想他们观阳县的面积,一个北庭县,有十几个观阳大,官差全算上,也就观阳一半多。
他瞬间觉得这六十来人不够看了,排班都不够三班倒啊。
颜君齐让官差先带卢栩和卢舟去将行李送到后院,他则和两名县令去交接。
这两位都已经急不可待回关内了,他也不想拖延他们。
不想两名县令却都道不急,让他先去安顿,他们会再留三天,将县中大小事务都与颜君齐交接明白再走。
“关外不比别处,一些不起眼的小事说不定就事关性命安危,起了乱子,求援都比别处困难,颜大人放心吧,我二人在这儿这么久了,回去也不急于这两三天。”
“是呀,颜大人一路辛苦,先去安顿好,咱们再细说公务。”
颜君齐谢过,送他们到偏院。
镇安县张县令知道新县令要来,一早就叫家眷收拾,将主院留给他们,自己带家眷住到偏院去了。
镇北县赵县令来汇合,也带了家眷和他们挤在一处。
他们差不多时间上任,又长期的患难与共,如今也如莫逆之交,无比的亲近。
两名县令忍不住商量,是不是该再列个单子给颜君齐。
照理说,对方也是县令,他们不便干预对方执政,只是颜君齐年纪太轻,他们生怕他年轻气盛,一不小心捅了大娄子。
“还是写下来吧。”
“嗯。”哪怕颜君齐背后嫌弃他们多事,也总要将两县的情况交代清楚。
他们写着写着,忍不住又是老泪纵横。
他们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才做到县官,一生仕途不算顺利,也没能达成什么伟业。
他们天天想回关内,真要走了,竟然又如此不舍。
他们看着县城从无到有,在茫茫荒野建立城池,一砖一瓦,一石一木,都倾注了他们极大的心血。
尤其是镇安县令。
镇北县军户南迁,赵县令只选了地址,其实一直没能建起县城,他迫于现状,只在镇北县最南边的军户聚集区兴建了一个小镇。
如今镇北县合并进北庭县了,他有怅然,有遗憾,但在军户南逃,他放弃兴建镇北县城时,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朝廷没治罪,还会调任他去南方任职,他已经万分庆幸了。
镇安县则是张县令亲自选址,亲自规划,亲自督工,一点点建起来的。
这里尚未建好,依旧荒芜,但这里,也许就是他短短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他们不知自己走后,这里会繁荣还是荒废,治下的百姓能不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
开始写交接的提醒时,才恍然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
主院内。
卢栩带着朱纪等人将东西卸下车,先大致按种类堆放进屋内。
他对镇安县令建的后院还是很满意的。
虽说县衙破了点,小了点儿,但可能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后院建得还是很结实的。
院墙够高,也够厚,屋子间的墙壁也厚实耐用,门窗也都结实。
他们就三人,很多屋子还空着,靠外的屋子暂时安排朱纪他们住,剩下的卢栩和颜君齐看了一圈儿,便暂时都当仓库了。
把他们送到,护送他们的虎贲军便要走了,卢栩请他们多留一阵儿,他管大伙儿吃顿饭。
一下子要走上百护卫,卢栩人不踏实。
他又拉上卢舟去问朱纪能不能等他们交接完,稳妥了再走。
朱纪闻言,笑道:“卢公子放心,大将军已经交代过了,等你们安顿好我们再回京。”
卢栩:“多谢多谢!”
他叫卢舟帮忙招待,自己跑去找县衙的伙夫,一起做顿好的,给虎贲军送行,也迎接颜君齐入住。
不想他问了一圈,整个县衙库存竟然连一块儿肉都没有。
卢栩傻眼,“那街上能买吗?”
伙夫摇头。
卢栩:“能买到鸡鸭吗?”
伙夫再摇头。
卢栩:“……那平日你们都吃什么?”
伙夫:“野菜,豆子,粗面,咸菜,逢五大集时候买些豆腐,现下天气冷,冻上够吃到下个集,地窖里还存着些秋天晒的菜干。”
卢栩:“你带我去瞧瞧。”
伙夫带他去看,卢栩抓起他们的粗面看了看,这还不是他在观阳时熟悉的那种五谷掺杂磨的面。
卢栩:“这里面掺了什么?树皮草根?”
伙夫:“正是,大人,您吃便吃那袋吧,那里面只搀着豆面,吃着好吃些。”
卢栩:“平日县令大人一家吃什么?”
伙夫指指那一小袋“好面”。
卢栩:“差役们吃粗面?”
伙夫点头。
卢栩:“……”
离了大谱!
他捆上面袋子,“今日不吃这些,咱们吃好的,你们跟我来。”
两名伙夫对视一眼,跟上卢栩。
卢栩径直带他们去了刚刚装行李的房间,他爬上桌子,从上面扔了一袋子粮食下来,让他们拆开看看是什么。
两名伙夫一摸到袋子,人就有点儿激动,即便隔着袋子,那一粒粒的触感,就已经叫人心颤。
他们俩匆匆将袋子解开,“真是米!”
“是米!”
他们一喊,还在院中帮忙搬运东西的官差听到喊声全傻了,一个个巴巴往这儿看。
卢栩怕白米沿途会坏,带的大半是还没舂的稻米,这一袋正好是,卢栩:“要舂一下,来得及做午饭吗?”
伙夫斩钉截铁:“来得及!大人,舂多少?!”
卢栩看看外面哈喇子都快滴下来的人群,“全舂了吧。”
就那一袋米,够谁吃啊?
他又找了面粉,叫他们掺上豆面做些饼子。
舂米都没用伙夫动手,官差们呼啦一下将米袋子搬走,滚了石臼,拿了木棍过来捣,甚至连米糠都收拾好了,预备万一有一天吃不上饭,磨一磨掺进粗面里吃。
卢栩边指挥他们和面做饼子,边疑惑问:“这边不是挨着蛮人吗,你们怎么不和蛮人换些吃的呢?羊啊什么的。”
伙夫听罢,被他这个思路震惊:“找蛮人换羊?!”
卢栩:“对呀。”
伙夫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找蛮人换羊?”
卢栩:“嗯。”
他迷茫,“你们都不想吃肉吗?”
粮食,他带了。
干菜干果,他带了。
可他想着这边儿不缺肉,只带了些充当零食的肉干肉铺,压根儿没怎么带当饭当菜的肉来呀!
不找蛮人换,冰天雪地他上哪儿弄肉去?
不吃肉,怎么熬过这么冷的天?
卢栩和伙夫面面相觑,纷纷以震惊的目光瞪着彼此。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
——你们怎么这么大点儿胆?
这可是县衙呀!百姓就算了,连县衙都不敢和蛮人交换物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你们为什么不吃肉呢?
伙夫:听听,人言否?!
卢栩:让我看看是谁大胆
蛮人再凶也是民,他们是官府的,这哪行?
卢栩暗暗嘀咕,伙夫害怕还行,要是官差也怕,那就麻烦大了,回头得调查一下。
他让惊恐、震惊的伙夫继续做饼子,自己则去翻找些肉酱出来。
好歹是个宴席呢,一点儿肉沫都没有哪行?那不是预示着将来他们吃不上肉么?
坚决不行。
卢栩叫卢舟一起,翻了一罐子肉酱,一大捆干菜出来,配着县衙储存的豆腐咸菜,煮了一大锅豆腐汤,拌了两盆肉酱咸菜。
卢栩发现县衙有些木耳、菌子什么的干货,叫伙夫也泡发了,小半煮汤,大半剁碎调馅包包子。
伙夫看他大手大脚地搬东西,心疼得直喊“够了,大人,够了,快停手吧,这些要留着过年呢!”
卢栩:“没事,过年咱们吃肉!”
伙夫抓狂,哪有肉啊!
他们俩连连劝卢栩去休息,伙房的事,放着他们来。
卢栩谦虚道:“我不累,我就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做饭的。”
两名伙夫也客气道:“那您离远点。”“对,小心烫到。”
赶紧走吧,再不走他们半个月的伙食就被他一顿吃了!
卢栩往后退两步,负手看他们俩做饭。
只见高个子伙夫拿个小木勺,舀出半勺盐,洒进大汤锅,盖上盐罐子,宝贝地藏回橱子里。矮个子伙夫抱着酱油瓶子往锅里滴了几滴酱油,那架势比三婶、四婶煮汤放香油还小心翼翼。
卢栩:“……”
看他们这重在参与、意思意思的放料架势,卢栩职业病都要犯了。
他忍啊忍,忍不住垫脚看,一大锅汤,还是清水似的翻滚几块儿豆腐和菜叶子,那叫一个清澈,那叫一个剔透,卢栩心里直腹诽,他们老家猪吃得都比这丰盛。
卢栩叹气一声,撸起袖子赶人,“你俩揉面擀饼去,汤放着我来!”
就这么喂,那帮官差竟然没被饿死,卢栩也是叹为观止。
他不由分说将两人挤开,抄起他们还剩的半板豆腐全切丁扔锅里了,干菜泡了一大盆,品种混杂乱七八糟,还有些品种他不认识,卢栩闻闻没什么奇怪的味儿,干脆扔进锅里乱炖。
他不顾两名伙夫心疼,拿走一大块面团和菜刀,一手端面一手削,当场给他们俩展示一把刀削面。
两名伙夫:“……”
他们顾不上心疼盐了,顾不上心疼面了,他们突然开始心疼自己了——
新县令上任怎么还自带厨子呢?
他们是不是要失业了?
中午的接风宴,除了两个伙夫所有人都吃得无比开心。
卢栩他们一行,从出关到现在,一路过来,风餐露宿,除了在北关县那天,天天融雪水啃饼子,好久没吃过热乎乎的汤面了。
镇安、镇北两县的官差们就更别提了,上次吃到白面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他们都快忘了白面吃起来竟然这么甜,汤面口感这么滑。
至于米,人多米少,卢栩干脆数人头当菜发,一人小半勺,管吃不管饱。
官差、虎贲军、朱纪一行,还有两名县令和他们的家属,再加上卢栩颜君齐卢舟,加起来将近三百人,每人也就是尝尝味道。
镇北县令有个孙儿还不怎么记事就到了这边儿,吃到米饭后,好奇地问他母亲这是什么点心,惹得家中长辈鼻头发酸。
两位县令也连连感叹,他们已经两年多没吃过这么好的米了。
他们又忍不住劝颜君齐和卢栩,不要初到此处就这般浪费,“关外补给困难,以后万万不可如此铺张浪费。”
卢栩先笑道:“诸位将士护送我们辛苦,今日又是认识大伙儿头一天,只吃些米面哪能叫浪费?该节俭要节俭,该吃的时候要吃饱吃好,人生在世,吃是大事,吃饱了大家才有盼头有努力的希望嘛!”
两位县令听得发怔。
颜君齐也笑道:“二位大人放心,只今天一天特殊些。”
卢栩连连点头,十分有经验道:“吃点儿好的是提升幸福感最快也最节省的方式了!”
他们观阳百姓是这样,商路沿途的百姓是这样,连京城南城的百姓其实也是这样。
卢栩已经见过许多许多,所以他费尽心思弄来这么多粮食,全都要带过来,一袋都不愿意留在卧虎关。
关内总还有办法,虎贲军能向朝中伸手哭穷,户部再抠门,也不敢真把边军逼到哗变,真到活不下去,范孝肯定也不会不管。关外无依无靠的百姓,无门无路,比他们更短缺。
两名县令听罢,下意识往院中望去。
平时多少有些愁眉苦脸、死气沉沉的官差们,此刻全挤在院子里,或坐或站,还有蹲着的,一个个大口啃着饼子喝着汤,有人连筷子都不用,端起碗往嘴里倒汤。
他们或高或矮,年龄不一,相貌不同,此刻却都是一模一样的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眼中那些光亮,是他们初建县城,刚刚招募他们时,他们眼中才有过的,像卢栩说的,希望。
两人下意识捏紧了碗,望着跟着他们喊了两三年大人的官差们,心中震荡。
他们,虽是军户,却并非军籍。
他们愿意风里来雨里去,冒着遭遇蛮人的风险,为的其实也不过是吃饱饭,吃好饭。
两人羡慕地看颜君齐和卢栩带来的车马物资。
关外辛苦,他们资源有限,或许让这些官差们跟着颜君齐和卢栩,于他们而言能更幸福一些。
吃过饭,送完虎贲军,颜君齐去与两名县令交接时,两人郑重将县衙的差役们托付给他们。
官场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种小地方也同样,谁都愿意用自己挑出来的亲信,人之常情。
若是颜君齐养得起,他们还是希望颜君齐能尽可能多的留下这些班底。
颜君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们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当然需要本地人来引路。
他中午观察过,这六十来人中没看到奸猾之辈,至于以后,再慢慢磨合就是。
他在观阳替卢栩打理生意的时候,观阳联盟什么性格的人没有呢?
晚上颜君齐还和卢栩说起来,要不要再招募一些人手。
北庭县是两县合并的,面积实在太大,可不到实地去调查,他总不放心。
卢栩将来也要想办法开商路,也少不了要到处跑,别说蛮人,只防备野兽,队伍也少不得要用人。
还有维护县城内的治安,以后到各处去发布政令等等。
哪儿都需要用人。
提起这个,卢栩也要和他商量了,“我觉得他们都有点儿怕蛮人,这样不行。”
颜君齐:“嗯。”
卢栩:“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卢舟闻言,也凑过来,撑着下巴旁听。
卢栩:“我下午在城里逛了逛,发现整个县城也没几个商铺,街上也没什么行人,整个县城也没什么活力。”
卢舟:“嗯,我和哥哥问了,官差说,县里只有一个豆腐铺子,五日才做一次,不下雪时,有些其他营地的百姓会进城换买东西,这就算是集市了。”
卢栩:“他们换也没什么新东西,而且县城内连个药铺都没有,唯一的赤脚大夫,手头上也只有一点儿治创伤和风寒的草药,我瞧他那病人挺多,那点儿药根本不够,这样不行。”
卢舟:“嗯。”
颜君齐听得心情沉重,“今日张县令和赵县令也同我说了,今年冬天来得早,从南方各郡迁来的军户们没有经验,许多人家没储存够粮食,更没来得及赶在入冬前打猎,皮毛不够,柴薪不够,冬衣也不够,听说有些人家将干草塞进夏衣里当棉衣穿,我打算明日去看看。”
卢栩、卢舟听完,默默在心中算起他们带的布匹。
即便布匹够,他们也没棉花。
卢栩:“得找蛮人部落交换。”
不然再冷下去,搞不好要闹出人命来。
卢栩:“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个,我想从那批官差里挑一些不怕蛮人的,带上东西去找蛮人换些羊和皮毛回来……”
于是,第二天颜君齐发布了任职来第一条委任令——
任命卢栩暂代县尉,卢舟暂时做县衙文吏。
这里事急从权,人才匮乏,也没人去告颜君齐任人唯亲,更何况他还言明了卢栩只是暂代,等挑选出新的县尉后,会马上卸任。
至于卢舟,那更没人有意见了。
两位老县令一走,读书识字能处理公文的,满县衙就颜君齐和卢舟两人。
颜君齐带卢舟和两位老县令一起走访县内情况,卢栩则将他的新部下们召集到一起,进行上岗动员大会。
除去伙夫两人,杂役两人,两位老县令自带的暂充官差的家属家仆,卢栩手下还有正好五十个官差。
他让所有人在大堂集合,按个头大小十人一排排开,询问起第一个,也是最灵魂的问题:“你们怕蛮人吗?”
这哪能说怕?马上有人大声道:“不怕!”
卢栩:“打起来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