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厌钦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
寻求着什么答案似的,京宥急切地捧起男人比他大了几圈的左手手掌。
手掌附有常年磨炼刀刃器械的茧痕,掌心缠绕着白纱布,像一条静睡在麦色稻田里的白蟒。
京宥轻轻地把他的手翻转过来,白蟒遮掩着的位置有些印血,如开在蛇鳞间的梅花。
一朵一朵,正栽在指关节处。
第52章 一场黑雨凄凄(1)
莹白的指尖沾染了红晕,轻捧在男人手上,同他稍深的肤色呈现两相差异。
“怎么了?”欲厌钦见他神色怪异。
京宥摇头不答,放下他的手,怔怔后退。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眼瞳眯起来:“想起什么来了?”
起先在欲家时,欲厌钦的话就比京宥的多。
小金丝雀本来就寡言,上一世在欲厌钦各种调侃逗弄、软磨硬泡中才难得多说几句话。
一旦各种方法都试过,还是没办法让他有反应时,男人就会依着自己本来的脾性做事。
“说话。”
“疯了,又不是哑了。”果然,对方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
京宥张张口,探了探舌尖:“……我。”
“我看见了、好像不该看见的人。”
他不知道怎样描述。
京宥抬头去看欲厌钦的脸色。
并没有在男人脸上看见意外的神色,就同那八年来,他把自己所有第二人格疯癫作态尽数收入眼底时一样。
只是淡淡的、又不容置疑的。
京宥心中一突。
欲厌钦应该有很多问题问他的——他没有刻意掩藏自己重生的事实。
白鸽在气氛低迷时骤地围上来,急匆匆对他的各项反应指标做测试。
“哎哟你可吓死我们了,麻药总醒不过来,还以为麻醉师出了什么纰漏。”
“家属往那边站一站,你先别急着坐下,你把这个器械……”
男人抽起搭在凳子上的黑色大衣,退站到一旁去。
欲厌钦单手挽着外套,绷着脸色、垂着眼,那些银色器具从他眼前一项一项抽过。男人一动不动,好似沉溺进什么回忆中。
像一支黑色立尾的蘸水笔,立在空白信笺前。
在临走之前,他轻轻问了病人一个问题:
“宥宥,治好病了想去做什么呢?”
想去做什么呢?
“去当老师吧!你这个思路放在整个高考界也是相当炸裂的。”沈一铄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我不相信你只是高二学生,你是不是什么被藏起来的神童啊,再这么下去我要自卑了啊啊啊!”
“快快快给我一个排解的借口!”
朝气满满的中学生抓耳挠腮。
他的学习进度被堵在了理综合卷的做题速度上,这是京宥没怎么训练过的领域,只好坐在对面静静看着那乱跳字符的白纸。
“嗯……这些东西我十年前就学过了。”
沈一铄心里翻了个白眼。
起先白鸽们尤其害怕沈一铄的考试焦虑会席卷整个488的同龄人,但没想到会被京宥堵在壶口。
获取了病人双方的一致同意,白鸽也只好默认他们的“互相补习”。
“……你是为什么进病院呢?”半个人都在发呆的病人忽然喃喃。
夕阳从他身后的窗棂落下来,散在发丝尾。不知觉间,少年的头发都长到肩下了。
柔顺黑直的发丝缠着他的脖颈,骨相的优越被更明显地抽丝剥茧出来。
沈一铄再次意识到,人的皮肉生到一个极致境界,是不辨雌雄的。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并不避讳:“在学校里犯了点事儿,本来该去蹲局子的,我爸妈找了点关系让事委扭曲了一下。”
“总之,就是我现在被认作有极端暴力侵向的、不可控的危险分子,要住一段时间的精神病院。”
大概是青少年长得太不像会犯事的人了,京宥难得打探道:“是……什么事情呢?”
“啊,不愿意的话就不用说了。”少年轻轻补充。
MECT令他的状态错觉似地装在安静的主人格皮套里。
沈一铄被笔杆磨出老茧的中指节落在白纸角处,半翻不翻,罕见陷入沉默。
京宥:“没事的,不用说了。”
“不是。”青少年否认,“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也不是什么能见人的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尤其怪异,那双眼放空,直直透过眼前的白纸黑字穿到某人身上般。
“在我们打架斗殴的过程中,死了一个学生。”
京宥敏锐地没有再追问具体缘由。
现在的身体才经过赵江程那毁灭人性的洗脑不到半年。兆文旭的死就是从这时候起,像一根烫穿他胸口的铁杵,从十六七的年龄一直贯穿到他死去。
病人动了动手指。
他不清楚“死人”对沈一铄来说是一种什么概念。
“如果与你无关的话,就不必自责了。”京宥如此劝导着。
沈一铄怔怔,脸色古怪:“怎么这么说呢?”
“因为……”
因为兆文旭的死就应该由那天站在包厢里的影子来承担;
因为兆文旭的死从头至尾就与他没有任何直接相关的联系;
因为兆文旭……也带着一部分的他死亡了。
“因为。这会让你、活得很痛苦。”
他曾以为自己亲手结束掉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条生命对他、对汤岳鸣甚至有莫大恩情,就因为他有病、因为他是疯子、因为他的不可控、因为他其实就不该活在世界上……
在无数个夜晚乍之惊醒;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神智清醒里感到极端压抑;在不可计数的自我谴责里患得患失。
“……真的很痛苦。”
青少年笑起来:“好的啦,我知道啦。”
他像一只软绵绵又喜欢偷腥的大猫:“不过不能算是与我无关吧。”
沈一铄问:“京宥,你读书的时候,有被欺负过吗?”
京宥坦然:“我没有读过书。”
“好吧好吧。”青少年对他的说词又一次感到无语,“那就是没有被欺负过了。”
京宥不答。
沈一铄缓缓转动手里的笔杆,眼神放空:“但是啊,有些人呢,嗯……你这种活得有点与世隔绝的人应该不太了解。”
“就是啊,有些人光每天能准时上下课,安全回家,安心考试就已经很难了。”
“我想想怎么跟你解释呢。”
京宥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
青少年一半脑子还分在解析几何里,另一半实在难以维持他不太有艺术细胞的组词造句。
“沈一铄!”一只白鸽忽然翩飞翅膀来,“快来,有人接你。”
扎在数学里的大脑也飞快被青年抽出来,沈一铄双眼一亮:“我可以出去了?”
医生皱眉:“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有时间限制,你父母来探望你。”
他裂出小虎牙,有些得意洋洋。
“那我先失陪一下。”沈一铄指了指门口,放下笔杆,三步并两步窜了出去。
京宥缓慢地点头,对着那连影子都看不见的门口轻轻道:“再见。”
他眼睛有些不适地眨了眨,仰起头。
那玻璃窗后的夕阳彻底被琼宴的高楼笼罩住,城市瞬时陷入昏暗。
他又拧头去看内院的后山。
后山上的云丝被风卷跑,昏暗不可遏制地从另一头透过来。
今天不接受治疗,京宥像平常一样收好沈一铄默写的真题试卷,把纸角压平。
他眯了眯眼。
一张试卷角尤其难捋直,像是上面印着写了什么东西,重痕迹导致纸张卷翘。
指尖轻轻触碰上去,京宥摸到了几道隐约的划痕。
竖弯钩、点、撇……
不是,不止。
京宥拿着那卷子凑得再近也看不清字符。
“还不走吗?”欲厌钦已经站在门口看了他很久了。
京宥一惊,本能将试卷盖了下去,想了一会儿又把卷子翻回来,抱到门口,递给人:
“你可以帮我看看上面是什么字吗?”
欲厌钦视线触及那卷面,想也不想:“空白。”
京宥眉头一蹙:“仔细看看。”
“重要吗?我找人查。”
“可能不重要,但是想知道。”
那白纸上平平整整,确实什么痕迹都看不见,欲家主没了耐心:“宥宥,先回去。”
京宥盖回试卷,又抱着沉思了一会儿,对男人的频繁出现感到奇怪:“你最近工作不忙吗?”
为什么几乎能天天看见他在488来接自己?
男人忽然弯下身来,把脸凑到他眼前:“宥宥,先回家。”
“可是……”
“京宥,先回家。”
“我想……”
“京宥,先回家。”
京宥忽然止声了。
视野里的空间恍惚扭曲了一瞬间。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确定地将手臂在眼前上下一晃。
上去时还是蓝白相间的病服;
下来时就切成了黑色大衣。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穿着那件深灰色西装,而是另一件纯黑色的外套,他笃定道:
“先、回家。”
说了无数遍一样。
京宥所有问题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轻轻低头,手中抱着的并非那一沓试卷,而是空白草稿纸。
四肢逐渐冰冷。
大脑忽然清晰无比地认识到——
这个场景上演过无数次。
在他根本没有的记忆里,上演过无数次。
小金丝雀今天没有再向他提问那个关于“空白纸张上疑似有重复痕迹”的诡异问题。
欲厌钦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看出他轻轻偏头时眼里的疑惑。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京宥,MECT治疗真的让你忘记了很多事情。”
这句话并不像往常那样没有回应。
如同一道惊雷,激得接受治疗来一直还算安静的病人浑身紧绷,在欲厌钦感知到他要暴起动作的前一秒,少年猛地将手里的一沓白纸全数甩丢出去。
“我没有忘!”
从未这么惊恐过。
重生后遗症几乎要刻死在他的大脑中,那些蚀骨的记忆总在深夜里叫嚣,反复提醒着他不会忘、不能忘、再也没办法忘记!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记忆缺口?
为什么他会觉得,他是第一次问那个问题?
“我没有忘,我没有忘……我没有!”
欲厌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他抽动乱舞的手腕,那快拆线的伤疤膈在手心,几乎要烫伤他的掌廓。
男人以绝对保守的力度把人抱在怀里。
前些天的乖顺像一道幻影,说破就破。
他最终只是微颤地吐出一口气:
“京宥,先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四之前会有四章更新。
嗯……之后的章节可能会有一点点费脑子。
京宥本能地觉得这句话有别的意思。
他尽全力克制肢体的失控,在欲厌钦怀里固执地抬头:“我不想回去。”
手腕上的力道瞬地收紧,被他咬破的伤口处隐隐作痛,京宥依然确定:“我今天不想回去。”
欲厌钦直起身体,把他压在怀里:“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他转过头就要把人强行抱走。
失重感很快从脚底传来。
“我说了我今天不回去!”京宥陡然挣扎,猛力用得毫无章法,一脚失了控正踢在男人小腿上。
他只顾着逃脱禁锢,没收力,男人整洁的黑西装裤上被踢了一个浅浅的脏印。
哪怕病人再瘦弱,使的也是个一八一男生实打实的力道。
欲厌钦身形一怔,原先扣着京宥后背的手掌瞬地转到肩头,他手指内扣,只用了三分力气。
京宥已经吃痛了,脸色跟着白了一层。
男人生气了。
他一只手轻易地扼住了人,那双病瘦的手腕卡在他的几根手指间:“京宥。”
“你最好是乖一点。”
“我忍你够久了。”
这话不像是二十四岁欲家主会说的。
诡异的熟悉感强行将京宥即失控的理智拉到弦上,他盯着自己被钳制的皙白手腕,问:“你左手的绷带呢?”
那镶着红梅的白蟒呢?
手腕被固定在男人麦色的左手手指缝隙里,青筋从男人手背骨一直攀爬到指关节——已经痊愈了,没有一点疤痕。
京宥轻轻倒吸着凉气。
是怎么长好的,什么时候、多久?
欲厌钦不答,抓着人就要往治疗室外拉。
怀里的病人跟着踉跄了两步,喃喃低语:
“你已经不是他了对不对?”
“你现在跟我一样了对不对?”
“你……”
大抵是走廊的光晃了病人的眼睛,京宥从恍惚里清醒。他猛地扯动双手,双脚停滞在原地,用了全力控制自己。
“欲厌钦!”
京宥嘶吼:“我让你放开我!”
从未大声说过话的少年,连嗓音都震破了。
欲厌钦第三次回头低头看他。
男人确实没有再动了,他身后不远处走出几个京宥再熟悉不过的黑西装。
他弯腰,与少年对视:“要么现在走着跟我出院,要么……”
他话还未说完。
京宥动了。
少年一直清透的眼神忽然低迷起来,他身上混着并不好闻的治疗药水味道,突然凑近时尤其明显。
京宥轻轻偏过头、闭上眼。
他对男人太熟悉了。
对方微微低头时,眉毛的长度、眼睛的形状、发丝的弧旋……包括嘴唇的位置。
他猛地扯住欲厌钦还没松开的银色领带,朝下一拉、迫使男人脖颈稍低。
京宥微踮脚、张口,咬上了对方的唇角。
他的舌尖又软又湿,像一条缠绵的小蛇,同无数次讨好他时那样。
他听见男人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快速避开他的动作。
因为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
——八年,太熟悉了。
欲厌钦大脑咣地炸开。
他愣神了两三秒,豁然避开少年的惊人动作,手掌虎口一张,卡在对方脖颈上,一把扯拉抵在墙前。
少年脖颈间的脉搏轻轻跳动,颤在他的指腹上无比清晰。
京宥脸色紫红,黑发乱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像一只白天鹅;
又像一只谄媚的妖。
像前世无数次要溺亡在丑恶病痛里的、却又漂亮到了极致的妖。
欲厌钦手臂一颤,竟松了力。
京宥阵阵咳起来,脸色因为缺氧骤黑骤白。
一边咳一边笑。
他很少这样笑,得意里藏了几分别的东西。黑发随着他肩膀的颤动绕到额前,昳丽的容颜绽开,口涎从下唇滑到下颌。
少年反着手背不甚在意地擦去。
他舔舐了一下上牙,问:“你全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欲厌钦盯着他疯癫的模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男人将黑西装递来的黑色手机插到少年的衣兜里,要求:“每天下午五点,必须打电话。”
是前世一直维持到死的强制习惯。
京宥渐渐止咳,靠在走廊上,安静地倾听他们离开的交错脚步声。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湿润染在微红的指尖上。
欲厌钦并没有再强行要求京宥离开488。
男人好像突然多了很多要忙的事,除了每天下午的电话,他本人甚至不再出现在488内。
但京宥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前世他手术的事情给欲厌钦带来了多大刺激,他本人在术后的恍惚神情中并不清楚。
但有一点很明确,京家黑白均沾的庞大势力远远超过琼宴里当时没多少人丁的欲家。
纵使男人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滑了线。
欲家主平生最讨厌事情不受他控制的感觉。
相应的,MECT的治疗效果也是一桩不可控。
欲家有完整的医师团队,前世京家也说过他的病况,欲厌钦不会允许京宥在这个“避难所”接受终生治疗。
依然不放过他。
触及这个认知时,从前那种尤其抵触和绝望的感觉竟然跟着散了些。
京宥摸了摸胸口,静静地数着心跳声。
他手中拿着空白草稿纸,站在沈一铄的病房门口。
他们的病房都在最边沿,不开灯时窗外的月光便尤其亮。
京宥原本蜷曲好的手一顿,敲门的动作被遏制,他眯了眯眼睛,缓缓蹲下来。
地上有影子在动。
病房的门做得不算很严密,能够从外面平着探一只成年人的手进去。
起先京宥并没注意到什么不对。
沈一铄的病房开着灯,门缝的光被一团黑色占据了一段,他以为那是沈一铄的影子。
但是很快,影子“分身”了,有好几段黑色在光缝里来回晃动。
像有谁在跳舞?
京宥不确定地伸手摸上去,那几段影子爬过他的指节,又很快岔开。
他想要更凑近一些,骤地扇来一阵暖风。
门被打开了。
“我*!”
开门的青少年吓得一抖,震惊道:“你蹲在这里干嘛?”
“吓死人了好吗?!!”
京宥缓缓缩回手,盯着手指,将手掌来回缩展了一下:“没了。”
沈一铄被这个神经病吓到精神恍惚:“幸好我没太注意门口,这这这……谁房间里突然进来一只手都会吓晕过去吧。”
少年拧着眉站起身:“对不起。”
“没事,没事。”他看起来还有些惊魂未定,让开了身,“进来吧。”
京宥抱着草稿纸,侧身进门。
“你今天怎么没回家啊?”沈一铄挠了挠头,暂时忘记了自己开门要做什么。
“因为不想回去。”京宥坦然。
“怎么了?和家里人闹矛盾了?”沈一铄抽了张前不久从治疗室偷回来的凳子给他,“你今天不能在我这睡哦,晚上那些护士们查寝比我学校的宿管阿姨还严格。”
“没有闹矛盾。”
京宥把视线放在沈一铄的脸上,青年的嘴角肿得老高,额头也撞了红,额角像布偶娃娃的缝线依然没拆掉。
和“白天”见他时完全不同。
他轻轻问:“你……还好吗?”
你怎么了?
这问题太突兀了。
沈一铄以为他问自己脸上的伤,只好扯扯嘴角,摊手道:“害,什么还好不还好的,小爷好的很。”
MECT好像真的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京宥眉头一皱,心里依然不是很认同,为防自己的“记忆脱节”不那么明显,只好找借口:“抱歉,我接受治疗之后……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这话没有引来对方习惯性的安慰。
沈一铄垂下眼睛,十指搅在一起,咬着唇翻来翻去,尚有些迟疑道:“我可以问你个事情吗?”
京宥见他今晚上没有要学习的兴致,手指扣了扣最外层那张白纸的角:“嗯,你说。”
“就是,MECT治疗真的会让你忘记很多事情吗?”
“那种完全忘记的,一点也想不起来的。”
“甚至可能完全忘掉一个人的。”
青少年这个年龄藏不住心事,哪怕想再掩藏的情绪也很轻易地暴露在眼神里。
他尤其地焦躁不安。
京宥垂下睫羽,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委婉道:“我是妄想症患者。”
所以谵妄和幻觉构造了他一半的世界,让他也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哎,对哦。”沈一铄大叹了一口气。
青少年好像也觉得向一个精神病人提治疗问题很荒诞。
“怎么了?你也要接收治疗吗?”
“不不不——”沈一铄把头摇成拨浪鼓,双手并用地表示拒绝,“我才不做那个治疗。”
回答方式不对。
京宥沉了沉眼神:“沈一铄,你还好吗?”
“哎呀你们都好烦啊……”青少年手指插入发丝,抓得满地碎发,一头栽倒在桌子上,“让我静一下好吧,这个问题暂时不谈。”
他特有的说话搭头这次没能让京宥感到松缓。
少年指腹又贴了贴白纸,想再一次在纸张里摸到崎岖不平的痕迹。
“京宥。”沈一铄闷着头发出声音。
“嗯?”
“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他把脑袋从臂弯摘里来,尤其可怜兮兮,“就是陪我坐会儿,今天我不想写题。”
卷王提出不学习的要求,看来是情绪尤其不好了。
京宥点头:“好。”
他静静看了青年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沈一铄,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视野里的青少年坐在明亮的白炽灯下,五官在伤痕里捏出古怪的角度。
京宥并没能看懂沈一铄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那个……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震惊,连嘴角下撇的弧形里都好似混合着悲哀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没戳,欲完全恢复记忆了。
如果看不太明白剧情的话,卷二结束后会有个粗略解释(大概)。
“你、你……我、我这个……”
沈一铄一面犹豫、一面瞠目结舌,絮絮叨叨半天都没把舌头捋直。
他脑子一团乱,又只好大叹一口气:“我讲不明白了。”
“记不得就记不得了吧,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青少年大手一挥,并不想谈及这个问题。
京宥在他的房间里掐点静坐了半小时,看着沈一铄半倒在桌上,身体扭成麻花睡昏过去,才抱着草稿纸站起身。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企图在沈一铄的房间里找出优等生默写的真题试卷。
少年没做过这种不礼貌的事情,打探他人隐私的举动让他略感不安,原地转了一圈也没看见那可能会有“重复着写了很多遍”的痕迹。
京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手去翻他的私人物品,只好轻手轻脚退出病房,顺带关了灯。
他真的没有想到,沈一铄能以那个蛆虫一样的姿势睡到第二天早晨。
半夜查寝的护士自顾自地给他找了借口:病人可能是发病后难得安静下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挪动他。
沈一铄醒来,浑身酸痛,脸都拧成倭瓜了:
“离谱?”
京宥难得在488吃一次早餐。
令人诧异的,餐厅那悬在最高处的收音机居然开着,有不少患者端着餐盘分不清方位,排歪了队。
他们一个个仰着头,脑袋挨着脑袋,十分好奇。
“……截止目前为止,犯罪嫌疑人的逃窜范围还未明确。记者了解到,警方在……”
“因为本市持续降雨,掩藏了犯罪嫌疑人的部分行迹……”
“……还请各位市民……”
破烂的收音机磕磕巴巴,听了半天都没获取到一条完整的信息。
作俑者很快被捉出来,头发乱蓬蓬的二维从某个墙角被医生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