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关心那些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因为我一向觉得,身边所有的同学都实在幼稚。”
青少年不分黑白地一票否认了所有同龄人。
“非要找个节点,就是从高一入学典礼就有苗头了。”
“应该是……入学典礼。”
琼宴一级重点高中的高一入学典礼办得尤其夸张,横幅红带、繁花喷泉、一眼过去甚至数不清排数的大礼堂。
“我作为新生入学代表上台发言,将烂熟于心的演讲稿像固定模式一样富有所谓‘感情’地陈述着。”
“许多人,领导、老师、学生,都在给我鼓掌。”
大概是那种固定的套板模式让他实在麻木,为了避开同教师寒暄,完稿后他快速走出礼堂。
“实在太无聊了,一样的套路、一样的模板,生活的一切用来教育,教育的一切又用来评定。”
“所以我想出去走走。”
“我在学校公厕旁看见了一只……灰色兔子。”
“学校怎么会有兔子呢?”沈一铄回忆的时候还有些自嘲,“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很新鲜的事情。”
“几个女生穿着校服在喂兔子,她们大概也知道学校不允许养宠物,神色紧张。我一靠近就散走了。”
“那只兔子不是很聪明。”
京宥眼睛也跟着定在他翻的那些卷子的某个位置。
“之后的生活一如既往地无聊,我学习、考试,昼夜来回颠倒,那些黑字白纸翻了又翻。”
“在我以为学校进行了野生动物的清理后,那只兔子又出现了。”
青少年的手指一顿。
“兔子被我们班那群女生抱提进来,一进教室就弥漫着尤其大的臭味,像是在某个地方上过厕所没清理。”
“班上的有些人当时就生气了,怒斥着让那群女生把兔子丢出去。”
“怎么能把兔子带来上课呢?这不是给大家带来困扰么。”
他翻了一遍,并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沈一铄有些烦躁,便又把一叠卷子都返过来,手指覆上去,重新翻找起来。
“班主任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平淡,有时候闻到了班上弥漫的兔子臭也只是稍稍皱眉,没指责任何人。”
“于是那群女生就更放心了,没事就抱着兔子进出教室或者扯着兔子腿绑在桌腿上,生怕它溜走。”
“那个小东西是真的不聪明。”
“我不太往教室后面走,因为后座的男生味道大,有些人因为住校几个月不洗澡,就连收作业时都是组长传给我的。”
“第一次正眼看见那兔子的时候,都过了大半年了。”
“本就不好看的一身灰毛,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剪得七零八落,脖颈上也被绳索拴得掉了一圈毛。”
沈一铄手指轻轻一停,又数了一个来回还没找到要找的东西,有些急了。
“‘你们别太过分了’我警告她们。”
她们怎么答的呢?
沈一铄垂着眉想,记忆里那些女生的声音实在有些太尖锐了点。
“哎哟班长干嘛啊哈哈哈——”
“班长是不是看不惯小动物被这样对待啊,大少爷肯定不懂养宠物的。”
“对待这种笨的啊、野生的牲口,就要来硬的,狠的,不然它不记你养它的情哦,还会反咬人呢!”
“对啊对啊,班长肯定没有养过野生小宠物吧?”
后排座位的味道实在太重,沈一铄从那之后再也没去过。
班上也有人质疑她们是在虐待动物,就站出来指责:“你们这样算怎么回事啊,没看见它都不太动了吗?”
于是事情得到了一部分缓解,灰兔子果然被暂时放生在校园里了。
“但是好景不长。”
“不久后,我们教室里有了更熏人的味道。灰色兔子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又多了一只。”
“那些女生说,就不该放兔子出去。”
很快她们的一些观点得到了大多数人同意。
再没有人敢去帮兔子,那东西很恶心,帮了一只,就会多出来很多很多只。
像不懂礼义廉耻的东西一样,越是教训,越是生出一群。
“第一次听见兔子叫,是我帮老师搬东西弄伤了手,医务室回去路上。”
“那群女生好像在帮受伤的兔子治腿伤,还有班上的男生帮忙。但兔子又臭又倔,叫的声音尤其奇怪刺耳。”
“我被吵得不耐烦,过去让他们安静点。”
同学们很给天之骄子脸面。
结果没成想,被兔子缠上了。
沈一铄开始一张一张地阅览试卷,从白色最顶头的位置一直看到最下面,手掌急促地摸着什么痕迹。
京宥知道他在找什么。
“那兔子真的恶心。”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急促起来。
“我们班那群人开玩笑,说兔子要认我当主人,专门蹲在我放学必走的那条路上,或者藏在教室角落里也要过来凑凑我。”
“简直天方夜谭。”
京宥轻轻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群幼稚鬼互相打赌吵架,要凑在一起看那只兔子的性别,给它找一只伴侣,好让它别再发情般缠着我。”
“他们还真的就去找了。”
那同样是个雨天。
“我去找兔子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些人搞起了内讧,互相扭打起来,兔子又在叫了。”
“我被烦得不行,跑过去踢了那男生一脚。”
“这可就不得了了……”
沈一铄轻轻笑起来。
“他们索性说,那兔子不知廉耻,到处发情,那群女生就要给兔子拴上牵引绳,活活绞死。”
“但是出事了。”
“有个男的在混乱纠缠里,被兔子的爪子弄伤了眼,没稳住身体,叫我一拳打死了。”
“哈哈哈……”他似乎也觉得荒诞,“死了?”
沈一铄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了。
京宥好像根本没有抓住他话中的惊悚信息似的。
他问:“是一只什么样的兔子呢?”
什么样的兔子呢?
它永远是臭的。
灰色的毛,湿漉漉的身体,一双不算红的眼睛。
永远被剪刀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混有诡异花纹的校服,校裙扣子缺一少二。
身上总是有青紫色的痕迹,刘海一直很长,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或哭。
只有在被掀起裙摆,被那几个男生女生束缚住四肢时才会发出尖锐的惊叫。
和那双因屈辱睁得近乎赤红的双眼。
“她啊,她永远是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双日一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问题好像问过无数遍。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印在某张试卷上面的,无数次重复地写的东西。”
“是她的……名字吗?”
沈一铄没有回答。
京宥有些急切,他好像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那个答案:“能再写一遍吗?可以、可以随便写在一张卷子上吗?”
“沈一铄,这很重要。”
“……对不起。”青年实在不太好。
他实在有些不堪忍受,手掌终于撑上头颅两侧,用尽力气:“对不起,对不起。”
京宥有些讨厌这个词了:“为什么?”
“我、我想不起来了……”沈一铄一边手开始敲打大脑,脸朝着墙上的影子看去,“我想不起来了。”
青年涕泗横流,汗与泪交杂在一起,眼睛瞪得老大,爬满血丝:“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
他开始无限重复这句话。
高考大省的年级第一很少有记不住东西的时候。
京宥几乎瞬间想到了什么惊悚的可能性:“你怎么可以忘记……”
这话本没有指责的意思,他又换了种方式轻道了一遍:“怎么连你都忘记……” *
可这落在沈一铄耳里,青年瞬间变了脸色:“是啊,我怎么可以忘记。”
“我最不该忘记。”
“我不可以忘记!”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见就要暴跳起来。
病房外忽然传来骚动,一群白鸽展翅拥挤进来:“都别动!”
“都站开,站开,把手给我打开!”
“藏东西没有?都老实交代藏东西没?!”
京宥好像又同现实分开了。
耳畔那些声音和动静显得尤其远,他像个被装在罩子里的人,不论怎样努力地靠近小太阳,都被隔在冷的地方。
小太阳要熄灭了,他原本这样想着。
“手张开,别握拳!”白鸽急得羽毛乱飞。
京宥轻轻松开手,除了雨迹和好似摔了一跤的痕迹,手心空空如也。
他不太舒服地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眼睛定在沈一铄脸上。
“这不是开玩笑的啊,你有没有谁偷药?”白鸽急得连脖子都红了,“病院丢了三大瓶!”
上回那个编绳女孩上吊自杀给病院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这让各岗位的医生护士加强了对自杀“利器”的管控。
在尤其严密的巡逻防控下,就连摄像头都没拍到什么痕迹。
就是丢药了!
丢了足量致死的药!
京宥站起身,轻轻举起手来,摇头否认。
白鸽应该是列行检查挨着房间过来的,他气得在沈一铄的屋子里乱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丢失物:“都给我乖一点啊。”
沈一铄状态不太好,白鸽搜他身的时候已经对外界没什么反应了。
京宥又有些着急了。
“你手要处理了再走啊!”白大褂一扭头看见他好似透血的手腕,之后渗渗抱怨道,“怎么搞的啊你们……”
他正被白鸽扇着翅膀往门口赶,左手腕的伤口又乍之疼了起来。
“不应该忘记的。”京宥轻轻喃喃。
“你不可以忘记的。”他又沉溺在上一个话题里了。
状态不好的青少年终于有感应地动了动头颅,视线定在京宥的左手臂上,也还沉溺在上个话题似的:
“对不起,……”
一阵剧烈的耳鸣从地平线的这头猛地拉长,狠狠地砸落到那头的海平面上去。
【——】
京宥难忍地闭了闭眼。
又没听见。
他被拥赶着往外走,微微侧了侧头,再一次努力地想要抓住别的信息。
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废……那么……?】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有时间限制,你父母来探望你。”
京宥猛地睁开眼,想要猛喘几口大气,但胸腔平静得几乎只剩低频率的心跳。
视线又不能转动了。
“那我先失陪一下。”
优等生再得意不过的声线刺破虚空。
身体的视线往上调,看清了坐在他对面的人——还是那个治疗室,身前依然是优等生默写的高考真题试卷。
沈一铄扬着脑门儿,几乎是要翘着尾巴从休息室蹦跳出去。
活像一只花母鸡。
“再见。”京宥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试卷册,里面大概是某一张的第一面右下角位置有他想找的东西。
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抽动身体的半分力气。
不到十分钟,他开始走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挂在治疗室上显示六点半的钟盘,然后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迈动步伐出去了。
欲家一般是在七点来接他,但是今天沈一铄的题试还没有结束,他要帮他把试卷都带回病房吗?
大抵是这样想着,京宥开始小跑起来。
他朝往常欲家接他的地方跑去,可那儿空空荡荡,除了几个医生和保安在说话,并没有别人。
在哪儿呢?
沈一铄的父母不是来接他回家的吗?
不应该和他一样,在病院大门口吗?
京宥又跑起来,速度稍稍急躁起来。
他没有跑太久,肺腔传来不适。于是他扶住门框,虚虚地喘了一会儿。
他的运气不错,在探望室看见了沈一铄。
京宥稍稍松了一口气,双手扒在探望室的门口,又撇了一眼时间,再眼巴巴往里偷窥。
他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488所有程序都很全面。
院内表现良好病人可以接受亲友探访,一个周内有三到四次探访机会,每次时间大概是两小时,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都能申请。
欲家太霸道,京宥直接把病院上成走读班,没有这种“被探望”的机会。
探望室内有大概十张小桌,桌上还有一些控制病人的器械。
这会儿正好晚饭,来探望病人的家属并不多。
沈一铄背对着京宥,他的父母就坐在对面。
京宥眨了眨眼。
终归是经济殷实懂生活的家庭,沈父母年过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像一双新婚夫妇。
快到国庆,琼宴的温度有降下来的势头。沈母大概是畏寒体质,早早便披着一件狐裘衣裳,抹着深色口红,戴着重工钻戒,脸色不愉地坐在儿子对面。
京宥好奇地往她手指上那金色镶边的钻戒上看,却见对方纤细的手举起来——狠狠地往对面青年脸上扇去。
心脏一停,又猛地跳动起来。
因为惊异微微睁大双眼,京宥不自觉地抠紧了门框。
怎么了……
“沈一铄,我警告你!”沈母气得浑身颤抖,“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个年纪那点什么心思,你在外面杀了人放了火我们给你兜着。”
“但是你非要因为一个女人跟你的前途闹,你别以为我就能纵容她好过!”
京宥震惊得微微张嘴。
青年脸偏到一边去,头发垂下来,好像已然习惯了,他低低道:“哈哈……”
“我杀了人,您不用给我兜,您大可不必。”沈一铄站起来,肩背拱得有些高。
“怎么了?是一铄又有什么地方让母亲不满意了吗?”
“是什么地方呢?是我没有考到全省的第一吗?对不起,我下次的月考一定可以。”
“哦对了,不是成绩。您说女人,是谁呢?”
“你是指谁呢?”
他语气咄咄,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是我看那群男的不顺眼,是我在学校用力过猛,是我不受管束去打架,是我打死了人。”
“是我啊!都是我干的啊!他是我杀的啊!”
“让警察来抓我啊,我才是杀人犯!”
“我该死,而不是因为什么暴力倾向被关在这个精神病院,而不是在这个地方躲避——”
青年的声线一折。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好像忍无可忍,将手上的报纸卷起站起朝他的头颅上猛地捶打了过去。
京宥忽然拽紧了拳。
沈父还戴着眼镜,声音沉得冷淡:“沈一铄,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
沈一铄头又偏到一旁去,没了声。
高雅的女士被气得浑身发颤:“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还不知道?”
“别跟妈妈怄气。”她好像眼里也闪了泪。
“妈妈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优秀,学习压力也很大,你的所作所为妈妈都看在眼里。”沈母还是哭了,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抽出了一叠照片,放在桌面上。
“妈妈和爸爸已经去把事情查清楚了,你平时根本不打架,怎么可能一拳过去就把那人打死了。”
“是那个女生吧,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你只是被她迷惑了而已。”
沈一铄视线落在那些照片上。
他几乎不用挑开来看,都知道那是什么。
“噗呲。”他轻笑了一声。
“兔子也会杀人,挺搞笑的。”
沈母没听清他在喃喃什么,只是又道:
“人犯错了就要主动去承担自己的错误,妈妈知道你心好,但是这是关乎一个人前程的问题。”
“你还要参加高考,还要去读大学,甚至要出国的。”
“你未来的妻子肯定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你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卡在这里不放了。”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很容易犯一些错误,她还未成年,这件事情我们家会帮她包下来。”
“我们会给她一个神经病的证明,送来病院做治疗,等躲过了这劫她再出去。”
“一铄,别和妈妈闹了。”
探望室安静了一瞬。
“您在说什么呢?”
沈一铄确实听笑了。
他侧过头来,一张脸上红紫遍布:“我是杀人犯啊。”
——“妈妈,我是杀人犯啊。”
那股耳鸣又来了,京宥难受地捂了捂左耳。
他侧过头,想要转移注意力。
四维也坐在不远处,手上提着一个类似玉佩的东西。
他转着玉佩,应该是什么人探望他送来的。
与他那日在食堂里拿出来的物件一样。
四维转了转头,看了一会儿身边那边的闹剧,又觉无趣地扭头,直到看见站在门口的漂亮少年。
四维礼貌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标记处如果没看懂,卷结束后会解释。
所有剧情都很重要,支线会显得稍稍多。
大概会在五一假期结束的时候结束二卷。
二卷后面的内容有点致郁,如有感到不适的友友可养肥或跳过。
为不影响观感,从这章开始,到二卷结束之前只标记“*”,不写作话。
从十六岁住进欲家大宅,一年后零一个月,琼宴也是下的一场这样的暴雨。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欲家主也有极其严重的心理疾病,先天性狂躁症、焦虑症让他第一次和这头野兽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好像在那一瞬间,他们才共处于一个世界里。
起因很简单,工作上的细微不顺利让大少爷的心情直线下垂。回家没有看见京宥的身影,一问竟是又去见汤岳鸣了。
当时他刚参加完化学竞赛的冬令营,地点离焦前很近,于是使了点心思,想回欲家前去看看弟弟。
运气不好,他并没有见到汤岳鸣,被欲家的人强制压上飞机后,因琼宴暴雨,只能暂停到隔壁省的机场,等回欲家时已是凌晨四点了。
欲家很安静。
京宥进门口的时候还心存侥幸。没有看见管家,也没有看见灯,祈祷着男人因工作忙碌没回家。
等他伸手去推正门时,浓重的烟味才从里屋散出来。
屋内一片狼藉。
欲家主穿着一件很薄的白衬衫,半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黑发难得凌乱地散在上半张脸上,好似已经睡过去了。
他推门带来院内的光,一束从门口打入走廊。
一片狼藉。
京宥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他小退了一步,将门完全打开。
从楼梯一半的位置,有碎物的痕迹,大的、小的、陶瓷的、玻璃的、塑料的、贵重的、不贵重的……
他瞬间屏住呼吸。
很难想象,欲厌钦在这个大厅里发了多久的脾气。
整个一层的东西被摔了大半。
欲家一众的家仆都默站在一侧,低头一动不动。管家站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京宥一侧脸就能看清他高肿着额角。
“回来了?”男人被光束吵醒般,轻微伸展着身体,踢了踢散落在脚边的各种药剂盒与废烟头。
因为极端的恐惧,他应该是那瞬间就转身了。
肯定没有跑掉,跑不掉的。
之后又是大半个月的记忆空缺,京宥好像已经习惯了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他来承受恐惧。
只记得再有意识时,他站在卧室窗前看见欲厌钦从车上下来,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要往床角下躲。
这种本能的畏惧迫使他几乎使了全力去遏止。
“会砸东西。”京宥不确定地举例,“会打人、会……”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回答谁的问题:“会虐待小动物。”
沈一铄脸上又沾花带彩了,他扯了扯嘴角:“嗯……也就是说,我其实和那些会搞虐杀小动物的变态一样了?”
“哇,怎么会的!”
“……”京宥总觉得他的态度怪怪的,“因为,可能是童年时期家庭教育太极端,或者是因为暴力能最快解决问题,次数多了,就成习惯了。”
欲老家主为了不让儿子那天生恶苗继续发芽滋长,欲厌钦一控制不住脾气就被绑在椅子上,关在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两天一夜不给吃的、不让上厕所、不让叫。
等人饿到两眼发黑或拉在裤子里了才放出来。
某次大少爷倔,被放出来时立马咬破了一个女仆的手,当场又被关进去,前后除了偶尔喝水,活生生挨了四天三夜。
那还只是欲厌钦十岁以前的“惩罚制度”。
那个房间现在还在大宅,京宥也进去过。
无窗,四面白墙,纯净得甚至没有灰尘垂落的痕迹。
但房间里的那把椅子已经换了很多很多次了。
就好像关过很多很多次恶魔的灵魂。
老家主的教育方式不符合医学建议,但欲母无法再生育,整个家族重担最终会抬到欲厌钦的肩膀上。
比起医生多次强调的“静养”、“慢慢调养”,老家主采取了更极端的方式:“幽闭”、“电击”。
京宥猜想。
如果欲家主没有先天性病症,也一样不能完全健康活到现在吧。
“因为暴力欺负弱小能得到心理满足,所以比起别的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成为了所谓‘唾手可得’吗?”沈一铄喃喃。
“好吧,我知道了。”他又带有特别的话语搭头了。
京宥垂着头,皱了皱眉:“什么?”
他实在有些累了,总觉得身体很沉:“沈一铄,你也暴力欺负过弱小吗?”
青少年仔细思考了一下,有些嘲弄回答道:“欺负弱小可不止是暴力这一种。”
心中的不安像只枯叶蝶扇动翅膀:“你在说什么?”
京宥抬过头,想去看沈一铄的脸。
车窗外是小雨。
欲厌钦特意为了防他身体不适,选的底盘高又非要有些格调的新车,每每开到488门口都要停个十分钟,车内是他闻惯了的某种冷调淡雅男士香水。
怎么又是小雨?
京宥颤了颤睫毛。
他皙白的指节从黑色大衣里抽出来,正侧倚在什么人怀里,耳廓靠着对方心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景色变动。
噗通、噗通。
车刚刚发动引擎,还开得有些慢。
“抱歉、抱歉,给您带来了麻烦。”好像有人对着前座车窗哈腰点头,“您请过吧,耽误您了!”
是那个同管家说过话的负责人。
京宥浑身一僵,身体想要小弧度避缩,却怎样都不能抬头去看。
他听见郑管家道:“不必,辛苦你们了。”
车窗一关上,车内那股很淡血腥味就混合着香水一起搅动。
前排的人停顿了会儿,又回过头来问:“先生,您是否先处理一下伤口?”
靠着的人动了动,那股血腥味好似随着他的动作更浓郁了。
欲厌钦视线一直落在京宥的后脑勺上,他伸出右手去,轻轻抚动对方藏在衣领里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