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自己尚且瘦弱的身躯圈起一个拥抱,在庄清河的四周组成了一道名为悲悯的墙。
密林深处很潮湿,雾气不是在空中游离,而是在地上流淌,这种环境最适合滋生感情的菌。
庄清河窝在商珉弦怀里,仿佛他和商珉弦拥抱的地方也长出了菌丝,把他们两个绣在了一起。
商珉弦的眼泪连绵不绝。
庄清河却觉得走不出去也挺好的,他们可以留在这里摘蘑菇吃,以此度日。
那是庄清河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时光,乱糟糟的孽债和杀戮都还没有开始。
星星大得像是要掉落,庄清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期待起来。希望世界在此刻毁灭,他和商珉弦在此定格。
陨石最终还是没有入梦,凌乱的星云被月光冲开。密林也亮了起来,可他们在密林深处,还是找不到出路。
关于那一夜,庄清河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很紧的拥抱,和很烫的眼泪。
商珉弦泪如泉涌,几乎哭个不停。
眼泪滴落到庄清河身上,浸透了他的灵魂。
而这一夜的经历确实给庄清河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给他乃至他的未来都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躺在商珉弦怀里,仿佛大脑回沟产生了某种变化,那是仿佛基因突变一般的进化,使他原本蒙了尘不清晰的头脑突然变得明晰。
庄清河像一个瞎着眼睛降生的孩子,商珉弦是他触摸到的第一块导盲砖。给他的安全感如此巨大,那种欣喜发出的光,足以照亮他一生的后续。
庄清河的眼中终于出现生而为人的第一束灵光,这是属于庄清河的重要瞬间,是让他体会到人生顿悟的灵瞬。
那个瞬间其实是有声音的,是突然开始流动的血撞击耳膜的轰鸣,然后就此揭开了关于庄清河未来的所有隐喻。
大约在3.6亿年前,地球还是爬行动物的时代,它们演化出了“本能脑”,也叫“爬行脑”。本能脑结构简单,只有一个最原始的反映区。
爬行动物以此对环境做出本能反应,没有情绪,也没有理智,所有行为都只是遵循本能。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要数变色龙。
变色龙的适应能力,伪装能力,灵活性,和自我保护意识都十分强大。
科学家认为,只有持续的、正向的反馈才能激发本能脑的行动力。而这种反馈,庄清河在生命之河中翻滚多年之后,终于在商珉弦这里获得。
这天夜里,庄清河突然开窍一般,演化出了自己的“爬行脑”。
这也成为他之后立命的根本。
天将亮时,下起了一场细细的毛毛雨。深秋的清晨空气寒冷,下着细雨的密林像个童话,两人的头发上很快像露珠一样凝聚了许多光点。
突然间,一束湿透的光劈开雨幕,天亮了。
雨逐渐停了,他们也终于走出了密林,到了一条柏油路上。
庄清河被牵着手,迈着两条短短的腿奋力地跟着商珉弦。
他并没有问要去哪。
可是商珉弦自顾自地说着:“我们离开这里。”他想了想,又说:“去一个好地方。”
庄清河用眼睛询问他,那是哪里?
商珉弦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没有回答。
因为其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下过雨的柏油路面上还湿着,在晨光的照耀下反着光,看起来亮晶晶的,几乎刺眼。
庄清河笑了,他似乎对这个世道满意极了。
商珉弦牵着他的小手,沿着柏油路走啊走,走累了就在路边坐下。庄清河不吵也不闹,就乖乖偎在他身边。商珉弦给他水他就喝,给他饼干他就吃。
庄清河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饼干,然后递给商珉弦。商珉弦摇摇头,没有吃。
于是庄清河又自己吃掉了。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天黑的时候,到了南洲城郊的一个小镇上。商珉弦觉得这个距离足够远了,决定和庄清河在这里待上一夜。
在小镇萧条的街道上徘徊了一会儿,最后他领着庄清河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些的小旅馆。
进了房间之后,商珉弦像安置自己饲养的小宠物一样,带庄清河进浴室洗澡。
小旅馆的浴室没有浴缸,只有淋浴和给小孩儿洗澡用的澡盆,庄清河坐在里面刚刚好。
这次商珉弦给他脱衣服他也不排斥,已然对商珉弦放下了所有戒备。
商珉弦一向被人伺候,却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撩着水给庄清河洗头,混着泡沫的水弄进了庄清河的眼睛里才想起让他闭眼。
然后,商珉弦给他洗身上的时候,看到了他肚子上的疤痕。那样狰狞可怖的疤,即使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都是惊心动魄的,更何况一个小孩儿。
“怎么弄的?”商珉弦问他。
庄清河闻言睁开眼,在回忆什么似的。然后笨拙地模仿着大人抽烟的样子,把并不存在的烟头摁到自己肚子上。
这些动作他做的很生疏,因为年龄小甚至有点憨态可掬的样子。
可是商珉弦摸着他的疤,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庄清河赤裸着坐在塑料盆里,头上全是泡泡,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商珉弦。
他对自己的苦难一无所知。
洗完澡,庄清河又饿了,他爬到商珉弦放在床上的包旁边,翻着想找吃的。
里面已经空了。
商珉弦拿了钱,对他说:“我去买晚饭,你在这里等我。”
庄清河从床上爬下来,抓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商珉弦只好带着他一起,他们去了一家面馆吃面。小镇上的面馆灯光昏黄,桌面油腻。
许多年后,庄清河还记得那碗面的味道。面的味道很好,汤汁厚重,薄如蝉翼的牛肉只有几片,香菜却给了一大把。
商珉弦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部夹给庄清河,看着他吃,自己的那碗面却只吃了两口。
吃完面,商珉弦又带着庄清河回到小旅馆,没注意到旅店老板一直在用探究的眼神观察他们。
两个未成年孩子来开房,本来就很引人注意,加上商珉弦身上价格不菲的衣着。
看着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上楼的背影,旅店老板想了想,还是拨打了报警电话。
商辰和庄杉带着人进到小旅馆狭窄的小房间时,看到的是他们两个抱在一起睡觉的样子。
他们仿佛是睡在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里,面对面,蜷着身子抱在一起。
去一个好地方。
这个美梦在还没醒的时候,就直接结束了。
把两人弄出来之后,庄杉对着庄清河上脚就踹。商珉弦把他牢牢护在怀里,厉声道:“是我拐带了他!”庄杉这才停下。
商辰则在一旁目光阴沉地看着商珉弦。
商珉弦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那沉甸甸的视线,那是一个少年的脊梁尚且承担不了的重量。
两人分别被自己的父亲带走了。
分开前,商珉弦凑近庄清河耳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庄清河,以后自己找东西吃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庄清河被庄杉丢进车里之前,频频回头看商珉弦,只看到一个心如死灰的剪影。
商珉弦白皙的脸庞隐匿在浓重的夜色中,像一朵洁白的花逐渐被黑气玷污。
庄清河并不在乎自己的下场,他只担心商珉弦。
可他一回去就被关进了阁楼,关了好多天。等他出来的时候,秋天都快要结束了。
刚拥有的温暖,转瞬就被褫夺。庄清河一个人睡在漆黑脏乱的阁楼里,他很想很想被拥抱。
庄清河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商珉弦。然而那个院子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并且上了锁。
可他还是天天来,扒着大铁门透过镂空的花纹往里看。桃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实,树叶随着萧条的秋风摇曳,犹如翻飞的蝴蝶。
满院的白月季看起来也落寞了,在寂静的院子里无声地开着。
直到有一天,商家过来打扫别墅的佣人对他说少爷出国了。
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可能不回来了吧。
商珉弦就这样消失了,留给庄清河的只有一句话。
以后自己找东西吃吧。
不过三个月,庄清河这个短暂的童年就结束了。
然而商珉弦的存在,已经在他斑驳的一生中留下了抹灭不掉的雪泥鸿爪。
庄清河的语言障碍在那之后就奇迹般好了,他开始能出声和人沟通交流。只是最开始那段时间他结巴得厉害,人们只以为他还没好利索。
其实只有庄清河自己清楚,结巴是他装出来的。
结巴能让他合理地重复字眼,一句话拆成碎珠子慢慢说,以此赢得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的时间。他可以根据别人的反应,修正、转折自己的语言,避免受到伤害。
随着他做这些的时候越来越熟练,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结巴”也就逐渐好了。
从那以后,他挨的打也少了。
庄清河像一只在冰天雪地里出生的野猫,竟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和投机取巧的本能好好长大成人了。
他那颗缺失的门牙,也在第二年春天和细嫩的青草一起长了出来。
可是以后的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再见过商珉弦。
庄清河的成长过程异常艰难,他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
一开始他在面对很多事的时候,身上都有一种后知后觉的钝感,这种顿感力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
在白房子读书的第一年冬天,庄清河穿得很单薄,同学问他:“你不冷吗?”
庄清河觉得这话问得好奇怪,说:“冬天不是本来就很冷吗?”
那个同学目瞪口呆,然后翻出了一件自己的保暖衣让他穿上,庄清河穿上之后才知道:哦,原来天冷了,是可以穿缓和一点的啊。
你看,庄清河就是这样长大的。
这也是商珉弦曾经为他感到那么难过的重要原因。
因为庄清河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遭遇意味着什么。
没有什么比一个人面对苦难而不自知更让人觉得难过了。
他懵懂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受苦。
在庄清河的成长过程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处于这种“无知”的状态。那种恍然大悟,在他之后的一段人生中经常出现。
随着成长,他慢慢确认了一些东西,例如权利和责任。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知道了什么是人权。
因其为人,而理应享有的权利。
生而为人,理应拥有人权。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剥夺了这么多。他很不甘心,于是把自己捏碎又重塑。
有些植物天生长在旷野,没人浇水,就等老天的阳光雨露。
庄清河独身一人深入万象,与这个世界的所有道理对话。
有些道理他懂得太迟,但幸好还是懂了。
再后来,他离开白房子,去了圳海。从最圣洁的地方,去到最污秽的地方。
白与黑,光和影,罪与罚,心境不断变化。
而他对商珉弦的感情,沿着漫长的时间和悲伤,化成了一种无可言说的疼痛。
那是一种复杂的感情,难以用言语来概括形容。
爱、包容、理解、共情、羁绊、牵扯、遗憾......
它易整理,又最难清。
庄清河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它汹涌至极,并且随着时间发酵越加浓郁。
商珉弦,你现在过得好吗?
你父亲还总是弄哭你吗?
这是庄清河在之后的那么多年里,几乎每天都会想的事。
商珉弦三个字被他常年默念,挂在嘴唇上,被呼吸间的水气蒸腾得生了锈,看起来也像一个有历史感的老物件了。
商珉弦本来就是他的历史,是庄清河无法磨灭的过去。
每每想到商珉弦,总会有很多画面闪现出来。
暗蓝色的夜空下,远处的灯火在密林后方影影绰绰。月光明亮,密林中那么潮湿,迷雾重重,白雾流淌飘荡,缠着人。
那些过去,隔着遥远的岁月,每一天就是一块毛玻璃横插在中间。隔着那么多的毛玻璃,让那些记忆模糊得得像个陈旧的故事。
而故事里的那个人,他哭起来泪如泉涌。
别哭了。
庄清河隔着毛玻璃,说:商珉弦,你别哭了。
庄清河就是这样长大的,苦难在他的生命中屡见不鲜,温情却难能可贵。
商珉弦在他这里永远拥有特权,这点是永不更改的铁律。
其实庄清河从圳海回到南州之后,偷偷找过商珉弦很多次。但他只是远远看着,看着这个人成年后的模样。胆怯令他止步不前,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坏透了。
可还是想近一点,再近一点,想再好好看看。
于是他披上过去的回忆,再次走到商珉弦的面前。
那天大雨滂沱,商珉弦被困在雨里,他没有带伞。庄清河上前去给他撑伞,陪他走了一段路。
经年相逢,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短短的一段路,让庄清河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
本来只想作为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但他太渴望曾经那些给予他源源不断的火种的拥抱。
那天深夜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商珉弦挂衣服的地方。
拥抱了一个空荡荡的商珉弦。
然后......事情就失控了。
不该是这样的,庄清河想。可是从那个晚上起,一切就都乱套了。
在他作为安安口不能言的那些日子里。他时常看着商珉弦,然后默默发呆,想着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好,还是不好。
是好的吧。庄清河想。
最起码他现在不哭了,虽然看起来也不开心。
为什么庄清河对于安安的事这么敏感,那明明就是他自己。
那次去静山墓园,站在安安的墓前,他心里的复杂无以言说。他凝视那张画像,和曾经的自己对峙。
那是安安,那也是庄清河,是被时光和经历扼杀掉的他自己。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他没有长成让商珉弦满意的样子,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这也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长大。
他是庄杉的儿子。
这就注定了他身上不能有庄杉厌恶的美德,只能有庄杉欣赏的恶习。
庄清河野蛮生长了二十多年,很多事情早就没那么在意,却唯独受不了商珉弦的否定。
商珉弦有多喜欢安安,就表示他对现在的庄清河有多不满意。
至于商珉弦带给他的伤害,想要揭过去也太容易。很多艰难的事庄清河都能做到,而原谅商珉弦,对他来说大概是最简单的了。
窗帘透着清透的晨光,有鸟从窗外的高空掠过,轻盈的墨影闪过又迅速消失。
庄清河挣脱回忆的梦境,在这样美好的清晨醒来,一抬眼就对上商珉弦漆黑的眼眸。
对望片刻,庄清河把头埋在商珉弦的胸前。
“你睡得好吗?”商珉弦摸摸他的头问。
“嗯。”庄清河又眯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今天要去公司了吗?”
“......不想去。”商珉弦皱着眉,板着脸。
庄清河睁开一只眼,提醒他:“商老板,你两天没去公司了。”
不想说他,商珉弦太粘人。
这两天他们都没出门,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商珉弦会接电话,也处理工作。其他时间就一直粘着庄清河,用各种温和不过激的方式摆弄他。
商珉弦翻了个身背对他,还是说:“不想去。”
庄清河看他这样,心里软得不像话:“商珉弦......”
“嗯?”
“我让你也爽一下,然后你乖乖去工作好不好?”
商珉弦回头看着他。
庄清河想了想:“我把腿并紧一点。”
浅色的窗帘筛出了柔和的晨曦,洒在床上像月光。庄清河趴在床上,说:“但是你要快点。”
商珉弦看着他线条充满韧性的光洁后背,俯身亲了亲他的背:“你身上有好多疤。”
庄清河听见这句话僵了僵,有些不安地回头问他:“很明显吗?”
其实不明显了,庄清河肯定做过很多次祛疤手术。可是商珉弦很难过,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
这是被自己弄的。
“这些疤证明你受过很多伤。”
“这些疤也证明我都痊愈了。”
商珉弦被他这句话弄得心里一酸,再次亲上他,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
花朵微颤,仰头发出一声慰叹,似乎感受到了灭顶的窒息。逐渐旺盛的晨光把侧脸照得雪亮,身后是无法阻止的占领。
他被一种强势的姿态拥抱着,像一阵风吹来,花朵轻轻颤动,花瓣便散落一地。
庄清河蹙眉,这比他想象中难受,磨得腿根火辣辣的,而且还时不时会……
“啊!”庄清河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都绷直了。
商珉弦立马停了下来,在他耳后问:“怎么了?”
灼热的气息喷到庄清河的耳朵上,苏麻的感觉让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你......别乱顶。”
商珉弦有点没明白,试探了两下:“这里吗?”
“嗯……”庄清河声音黏糊糊的,说:“避开那里。”
“为什么?”商珉弦好奇了起来。
“哪有为什么?”庄清河脸颊通红,语气难耐:“让你避开就避开。”
商珉弦的执拗此时显露无遗:“你让我避开,应该是觉得不舒服。”
接着他又说:“可你的表情和声音又好像很舒服。”
“……”
商珉弦好奇心太重了,还要问:“那你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
见他一直不说话,商珉弦一脸无辜地征询他的意见:“还来吗?”
庄清河觉得他在挑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威胁道:“商珉弦,你等我好了,看我不把你骑晕过去。”
放完狠话没多久,庄清河就被收拾了,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铺几乎都快没影了,只有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往外溢。
商珉弦把庄清河的脸捞出来,扳到一侧和他亲吻。两人亲得激烈又缠绵,商珉弦问:“这样压着你会疼吗?”
庄清河摇摇头,商珉弦这才放心了。
最后庄清河几乎被糊了一身,整个人趴着一动不动,一点力气都没了。
商珉弦先去浴室给浴缸放好水,又回来抱他过去,把他放在浴缸里给他洗澡。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是觉得照顾人这件事很新鲜。
庄清河半倚在浴缸边上,一只手搭在外面,看了他一会儿:“商珉弦,帮我洗下头。”
商珉弦手长,一转身就捞了台面上的洗发水过来。他让庄清河仰头,用花洒细致地把他头发打湿,一滴水都没落在庄清河脸上,然后又打了洗发水揉出泡泡。
庄清河闭眼享受着他在自己头皮上轻柔的按摩,商珉弦很细心,这次没让泡泡碰到他的眼睛。
他在心里想,他们真的是长大了。
刚在心里感慨完,就发现商珉弦起了玩心,用泡泡给他换一个又一个发型。
庄清河数次欲言又止,最后顶着个双丸子哪吒头终于忍不住了,拧眉问:“你玩儿够了没有?”
商珉弦这才作罢,帮他冲水擦干,然后拿吹风机把他的头发一点点吹干。
洗漱完,早餐也送上来了。桌上有一小碗水果丁,庄清河用勺子舀着吃。商珉弦没见过酒店这样子提供水果的,全部切成特别小的丁,应该是“庄清河专供”。
伺候庄清河吃完早午餐,商珉弦就不得不去公司工作了。刚进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商辰就来了。
商珉弦坐在办公桌后面,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当他不存在。
商辰目光沉沉地看着商珉弦,像要把这个人从里到外看透。商珉弦最近频频出状况,这两天不接他的电话就算了,居然连公司都不来了,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两天都跟庄清河在一起?”商辰联系不上他的时候,问了他身边的人。
商珉弦没打算瞒他,哼了一声,继续视他为无物。
“你还真是喜欢男人?”商辰死死看着他。
商珉弦声音平静无波:“我喜欢人妖都不关你的事。”
商辰目光沉沉,探究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才说:“那也不该找庄清河,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商珉弦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讽刺道:“你让我管理公司,现在又来质疑我的认知能力?”
商辰被他噎了一下,说:“这是两码事,你对人的情感的了解太浅薄。”
商珉弦滑动鼠标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着他,目光幽远,还有明显的敌意。
“庄清河的为人你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那些手段就没有干净的。”
听到他说庄清河的坏话,商珉弦眼里的敌意更重了,对庄清河的维护之意非常明显。
商辰甚至心里一惊,眯了眯眼。
......难道?
某个猜测还来不及冒头,就又被他否定了。
这绝对不可能。
商辰又冷静道:“你就没想过庄清河或许是在利用你?如果你现在变成一个穷光蛋,如果你不是商氏的掌权人,你觉得他还会跟你在一起吗?”
商珉弦垂眸盯着面前光洁的桌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没等商辰松口气,就听见商珉弦又说:“绝对不能破产。”
商辰差点被商珉弦气得一口气背过去。
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商辰说的这件事似乎令人很为难,商珉弦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商辰蹙眉继续道:“商珉弦,你应该明白这一点。你如果想做回正常人,就必须这么做。”
见商珉弦还是不说话,商辰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希望庄清河知道你病得这么重吧?”
商珉弦猛地抬头瞪向商辰。
商辰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并且施压,知道他的心里应该是松动了。
黄昏时分下起了秋雨,仿佛给整个城市披上一层柔软的轻纱。
商珉弦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经过一家花店时,商珉弦突然出声:“停车。”
司机转头:“这里停不了,前面再两百米才有停车位。”
“前面停。”
司机在路边缓缓停下,商珉弦打开车门下来,被秋雨笼罩。他转身往两百米外的花店走去,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被淋湿。
司机拿着伞从车上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好远。
花店老板娘听到门口铃铛的响声,转头道:“欢迎光临。”
商珉弦走了进来,瞬间就被花店特有的氛围包裹了。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植物的清新气息。全开的,半开的,含苞的,各种各样的花朵,在灯光下静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