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殷徐照刚潜入魔宫,就看见遍地的花灯,各色各异地花灯几乎挂满了每一处,不像魔域,反倒像人间一般。
殷徐照冷哼一声,再怎么装也掩盖不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魔气。
狸妖指出楚栩云所在的寝殿,压低声音道,“妖主,咒语就是……,用不用小的跟您一起进去?”
殷徐照摆了摆手,“不用,这种破阵法根本伤不得本座,你在外面候着便是,别坏了本座的好事。”
咒语这么简单,能是什么好阵法,不及他龙宫上古阵法半分。
殷徐照自信地踏进魔宫,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一股强劲的魔火自脚下瞬间燃起。
他心头一跳,连忙念起方才狸妖教的咒语,但是魔火非但没有减轻,反倒烧得更旺盛。
怎么回事,咒语难道是假的?
可狸妖不可能会骗他啊。
殷徐照不信邪地再走一步,浑身上下瞬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该死的郁逞!
殷徐照赶紧用水扑灭身上的火,然而每向前一步,身上的火又会燃起来,他只能一次次把火扑灭,艰难地朝着软榻上的楚栩云爬过去。
只要……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楚栩云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寝殿有点热,感觉好像着火了似的。
好热,肯定是晚上忘记喝水的缘故。
喝点水就好了。
他站起身,迷迷糊糊地穿上外衣和鞋子,走到桌边,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滑倒,楚栩云挠了挠脑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他低头看去,地上一片黑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楚栩云又踩了两脚试探,思考片刻,觉得应该是跟郁逞双修的时候扔下床的衣服,于是不再管地上的东西,喝过水便钻回被窝继续睡觉。
地上被踩昏刚醒过来的殷徐照:……
到底是谁!
是郁逞对吧?
该死的郁逞竟然敢在他的头上踩过去,等日后他一定要把郁逞千刀万剐一雪今日耻辱!
不过好在郁逞应该没有发现他,不然他这会估计已经死了。
殷徐照劫后余生地冒了冷汗,继续朝着软榻的方向爬去,身上的魔火再一次烧起来。
楚栩云又被渴醒了。
殷徐照刚浇灭身上的魔火,一抬头,眼前一只足靴精准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有完没完??
昏死之前,殷徐照决心日后抓住郁逞要把他的脚先给剁了。
清醒过来时,殷徐照已经爬到了软榻边,身上的魔火也不再燃烧起来,他松了口气,试探着朝软榻上伸出手去,一只手却陡然攥住了他的腕子。
楚栩云困惑地看着眼前烧焦的煤炭。
你是…?
殷徐照努力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我,殷徐照。”
楚栩云瞬间沉默下来,立刻松开了殷徐照的手。
殷徐照充满希冀地轻声道,“楚栩云,本座知道你不想跟郁逞成亲,本座是来专门救你的,你不跟本座成亲也行,你跟我走吧。”
楚栩云摇了摇头,将外衣裹得更紧了些。
“为什么?”殷徐照脸色僵了僵,“你难道真想跟他成亲,他有什么好的?”
楚栩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但是他真的喜欢郁逞,想跟郁逞成亲。
寝殿内冷寂了许久,殷徐照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低低道,“楚栩云,你有心么?”
闻言,楚栩云抬眼看他。
“我好歹也与你多年相识,就算你心里真的没我,难道不能说一句话给我听,哪怕是拒绝?”
楚栩云默然地垂下眼睫,他说不了话,但是他还以为自己的拒绝足够明显。
殷徐照惨笑一声,后退半步,“你怎能如此孤高冷漠,不近人情,你的心好像是铁做的,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楚栩云,我真的恨你。”
楚栩云有点生气了。
他的心是肉长的,而且从来没有觉得别人是蚂蚁。
这是污蔑。
他刚想开口澄清,就见殿门外郁逞及时赶到。
“炼狱魔阵都没烧死你,畜生果然命大。”郁逞执着长刀一步步走来,方才他们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竟敢在他的地方对阿栩说这种话,正巧殿外的红灯笼还不够红,差些龙血染色。
他刚要动手,殷徐照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龙魄宝石,在地上一扔,整座寝殿瞬间弥漫起重重冷雾,呛得人睁不开眼。
郁逞追去时,冷雾散去的地方已然没有了殷徐照的踪影。
最后的护命法宝都用上了,再怎么追也追不到了。
郁逞冷嗤一声,将长刀插回刀鞘,偏头去看楚栩云。
楚栩云神色很凝重,眉头皱得很紧。
该不会是还在想方才殷徐照说的那些蠢话吧?
郁逞犹豫片刻,斟酌着措辞,轻轻开口,“仙君不必在意他那些胡话,其实我最喜欢仙君孤冷淡漠的模样,每当看到仙君在,心里总是很踏实,更何况……仙君聪慧过人,优点数不胜数,我常常觉得你无所不能。”
他实在不太会安慰人。
楚栩云也的确没有被他安慰到。
本来没什么事的,他只是有些生气殷徐照说他的心是铁做的,还污蔑他把别人当蚂蚁。
但是……
郁逞说他最喜欢自己孤冷淡漠的模样,还说,觉得他聪慧过人,无所不能。
可他不是那样的。
真正的他不是那样的。
难道郁逞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想象中的自己么?
楚栩云怔愣地望着郁逞,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快睡吧仙君,明日还要早起成亲。”郁逞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栩云猛地颤抖了瞬。
脑海里倏忽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要是成亲后郁逞发现他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会不会不喜欢他?
郁逞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只当他还沉浸在殷徐照的刺激中,动作轻柔地揽住楚栩云,把他抱在怀里轻哄,“快睡吧,我哪也不去,在这陪你睡。”
楚栩云正认真思考着,郁逞的手却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上。
不行了,太困了,郁逞拍得他好舒服,眼睛要睁不开了,他明天再想。
两个魔修恭敬跪在地上,将手心的喜服恭敬地递到楚栩云眼前,头也不敢抬,“请仙君更衣。”
楚栩云望着那喜服,脑袋里一片混沌,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像一场梦。
郁逞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他,他得说清楚才行,不然郁逞肯定会生气,觉得他一直故意隐瞒。
“请仙君更衣。”魔修们又齐声重复了一遍,“尊主已在喜堂恭候多时,请仙君更衣前往喜堂拜堂。”
郁逞没有父母,也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成亲,他只能依靠着让手底下的魔修去打探消息,来猜测真正的大婚是什么模样,因此许多步骤和凡间大不相同。
楚栩云不想穿那喜服,可他又狠不下心在这时候让郁逞伤心。
他们期待了很久,一直在等今天。
楚栩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把那喜服穿在了身上。
他想,兴许可以成亲之后再跟郁逞说,郁逞说不定会喜欢真正的他呢?
虽然楚栩云不知道郁逞能不能接受,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随魔修们走到喜堂,楚栩云一眼望见了在众人中最耀眼最好看的郁逞。
穿上喜服之后好像身上的魔气全都不见了,郁逞只是一个普通的、要成亲的凡人,眼底期待万分地望着他未来的妻子。
见到他这样,楚栩云的心里更加难受了些。
“仙君,纪怜洲和李焚鹤都没有来喝喜酒,实在可惜。”郁逞笑着跟楚栩云聊天,嘴上说着可惜,唇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楚栩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怜洲跟焚鹤肯定不会来的,是他亲自叫他们走的嘛。
郁逞敏锐地察觉他心情不佳,低声轻问,“昨夜没睡好?”
昨夜那么晚了还被那条畜生折腾醒,想来肯定是没睡好,他昨天真该把殷徐照一刀杀了的。
楚栩云摇了摇头,想要开口,郁逞却倏地拉住他的手,带他到喜堂中央,轻笑道,“仙君可得清醒一些,今天的婚事可要一直办到晚上。”
他准备了很多东西,还参照了不少凡间大婚的环节,每一个都想跟楚栩云一起试试。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更加说不出口,他自然清楚郁逞为了这次成亲花费了多少心血,几乎没有一夜在安然入睡,所有东西都亲力亲为,亲自把关。
说起来,又有谁会像郁逞一样忍耐他那三天之后成亲的无理要求?
就在郁逞拉着他要跨过火盆时,楚栩云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郁逞。”
郁逞动作微顿,神情慌乱了些许,连忙道,“怎么了?”
“我……”楚栩云望着那双担忧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好像噎在了喉咙深处,不上不下,怎么也吐不出来。
良久,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好困,想休息。”
郁逞怔了片刻,没有回答。
楚栩云甚至不敢再看他。
“嗯,那仙君先休息片刻,休息好了之后……”郁逞轻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休息好了之后我们再成亲。”
楚栩云松了一口气,紧抿着唇,转身离开。
他得尽快想出来办法才行,他要告诉郁逞自己是个笨蛋,蠢货,一点也不聪明,而且并不是无所不能,跟郁逞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楚栩云飞快回到寝殿,翻出纸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一封信。
不能说出口,那就写出来吧。
【郁逞,我暂时无法与你成亲,日后若你了解我之后,还能喜欢我,我定会再和你成亲。】
写完信,楚栩云规规整整地把信搁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然后钻进被窝装睡,等待郁逞过来找他,肯定会自己发现的。
可直到傍晚入夜,楚栩云的寝殿门前才来了两个面露难色的魔修。
“仙君,尊主让属下来问,你休息好了么?”
楚栩云一个激灵,看向门口的两个魔修,他四下看去,目光最后落在了那扇之前没能翻出去的窗子。
半晌,楚栩云从窗子里跳出来,额头微微冒汗,一路不敢停歇,直到跑到一条小河边。
他长抒出一口气,紧绷的精神松懈些许,一抬头,却陡然愣在原地。
楚栩云怔怔地看着犹如漫天星辰的莲花灯,缓缓伸出手,像是想要去触碰,却又悄然蜷起了手指。
魔域没有星星,这是郁逞专门为他找来的星星。
真好看。
郁逞真的很好,他面冷心热,看到路边的狸猫,会听自己的话去把狸猫救活。
他聪明又厉害,成为魔尊之后将魔宫上上下下各怀鬼胎的魔修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郁逞做饭很好吃,他其实知道每天清晨起来为何身旁空空如也,是因为郁逞在亲自为他下厨做饭,他看到了郁逞手指上被菜刀切出的伤痕。
虽然是魔修,郁逞却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恰相反,郁逞杀了很多魔修,让天下前所未有的太平。
有时候郁逞也是一个胆小鬼,总是害怕他会离开,所以胡思乱想,甚至为了他伤害自己。
楚栩云还以为郁逞是同样了解他的。
可如果郁逞并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呢?
他没有那么聪明,非常笨,很多事都做不好,读书读了多年连童生试都没过,画的画像虫子在爬,不会做饭,也没能尽自己所能让魔修不再做坏事。
大家都叫他仙君,其实他没有做好过任何一件事,很多人他没能在魔修手中救下来。
他不是孤高冷漠,只是修了无言道之后太久没有和人交流,渐渐也忘记了如何做一个正常人。
楚栩云低垂下眼睫,望着脚下小河边流淌着的潺潺流水,一盏从天上落下来的漂亮花灯在水流里飘摇,上面还贴着一张鲜红的喜字。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触碰在那花灯上。
花灯轻轻颤动,像是嫌弃一般躲开了他的手指,游向远方。
楚栩云眉宇微蹙,下意识踩着河岸去够那花灯,他一把将那花灯捞进手心,身形忽地僵住,他垂头看去——鞋袜和喜服已经湿透了。
楚栩云脸上倏然露出些许笑意,而后站起身,快步跑向魔宫的寝殿。
衣服湿了,他今天没办法成亲了,这件喜服是唯一一件,是他和郁逞一起认认真真挑的,所以换不得。
他要赶快告诉郁逞他今天不能成亲,延后几天,或者几个月……几年也行。
等到郁逞和他相处的时间更久,真正了解他之后,他再跟郁逞好好成亲。
待楚栩云跑回寝殿门前,郁逞早已立在寝殿中央,他只遥遥地望见了郁逞的背影,没能察觉到月光下郁逞浑身满溢的魔气。
“郁逞。”
楚栩云唤了他一声,“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郁逞转过头来,眸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很淡,“仙君不是修无言道不能开口?”
楚栩云提起自己喜服的衣摆,低声道,“今天可以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的衣服……”
话音未落,郁逞忽地笑了一声,“今天可以说,从前面对我每个日夜却不能开口?”
楚栩云一下哑了嗓子,终于发现郁逞有点不对劲,他动了动唇,有些不知要不要再说。
郁逞见他沉默,反倒开始催促,“你先说吧,我听着。”
闻言,楚栩云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衣摆,指了指湿透的布料,轻声道,“喜服湿了,咱们改天再成亲好不好?”
郁逞默然地望着他,半晌,忽地解下腰间衣带,将外衣随意扯落在地,一步步朝着楚栩云而去。
楚栩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被人一把捞住腰间打横抱起。
“那就别穿了。”
郁逞把楚栩云按进软榻深处,腾出只手不紧不慢地点燃了桌边的红烛,似是记起什么般,自顾自低声道,“对了,要先喝交杯酒。”
他用衣带将楚栩云的手结结实实地捆住,绑在床头,而后慢条斯理地拧开桌上酒壶,“其实我不喜欢喝酒,不过为今日破例庆祝也可以喝一些。”
楚栩云怔怔地望着他,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
虽然有种马上要完蛋的感觉。
可是郁逞怎么在这种时候都这么好看,红烛照在脸边,真的好漂亮,跟他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样哎。
他也不喜欢喝酒,同样不喜欢喝酒的人,可郁逞斟酒的动作都很好看,他突然真想尝一尝。
不、不对,他今天不能喝,暂时还不能成亲呢。
“仙君,张口。”
酒杯送到唇边,郁逞眼底暗色沉浮,盯着楚栩云紧抿的唇瓣。
楚栩云还想挣扎一下,下一刻就被郁逞掐住脸吻了上来。
“要我亲自喂你?”
呼吸喷洒在颈间,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膛蹦出来,楚栩云耳根红得厉害,小口抿了一口那杯酒。
坏了,他怎么真喝了。
郁逞笑了笑,轻轻伸手拭去楚栩云唇角残留的余酒,低声道,“别急,要喝交杯酒。”
他将杯子递进楚栩云的手心,手臂相圈在一起,仿若攀生一处的连理枝。
楚栩云觉得自己真不能喝了,至少得先把话说出来,“郁逞,我不能喝。”
郁逞淡笑一声,“为什么不能?你答应过要跟我成亲,如今又要出尔反尔,明知我不喜欢听,还是一定要说,你有在乎过我么?”
楚栩云抿了抿唇,还没等想出回应,酒杯又递到了唇边,他闭了闭眼,干脆一咬牙将酒杯里的酒喝尽。
见他喝掉酒,郁逞眸光仍然紧锁在楚栩云的脸上,“不对,仙君做错了,交杯酒是要两人一起喝的。”
楚栩云:……
生气了,郁逞一定是故意的。
“郁逞,我不能喝了,你先听我说……”
酒杯再次递到唇边,把楚栩云剩下的话全部噎了回去,半晌,楚栩云深吸一口气,乖乖和郁逞一起将交杯酒喝尽。
郁逞自他手心拿过酒杯,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他低声道,“好,现在仙君可以跟我结契了,结过天道婚契,此后你若再想跟任何人远走高飞都不可能了,会被天道雷劫劈得粉身碎骨,知道么?”
楚栩云自然知道,但是听到郁逞这么说,脑袋痛痛的。
“婚契我前日就写好了,仙君只需照着宣读即可。”郁逞从怀中取出那婚契,摊平展现在楚栩云面前,“我先念。”
他根本不给楚栩云开口的机会。
楚栩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还是憋住了。
“郁逞愿此生与楚栩云相依相伴,白头偕老,结为道侣,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如有背叛,天劫尽罚。”
郁逞缓慢念过上面每一行,直到最后一个字结束,他低声道,“该你了,仙君。”
对面久未回应,郁逞眉宇蹙起,“你必须要念……”
话音刚落,他抬起头,望见了楚栩云红透的脸颊,听到熟睡缓慢的呼吸。
郁逞:?
“阿栩,醒醒。”他伸手推了推楚栩云,楚栩云却没有半点反应,睡得安详,甚至还忍不住用脚丫踢了踢郁逞。
郁逞陡然沉默,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他说他不能喝,是真的不能喝。
郁逞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像是害怕他会再次离开。
楚栩云猛然惊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脱光, 手腕脚腕上皆缠着一圈细细的金链,将他整个人牢牢缚在软榻上。
郁逞这是要做什么?
“酒醒了?”
郁逞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楚栩云抬起头,发觉他平静得有些奇怪, 但是看起来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楚栩云的脸侧, 郁逞眸光渐深,在昏暗的夜色中像蒙着一层薄而刺骨的冷雾, “醒了就继续吧,今夜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将那张写有天道婚契的薄纸递到楚栩云眼前,低声诱哄般道,“仙君,念出来。”
楚栩云轻轻道, “我不能念。”
“为什么不能?”郁逞声音冷沉下来,“你说吧,我听着。”
楚栩云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小声道,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话音落下, 郁逞短暂愣住片刻, 而后低笑了声, “就因为这个?”
要说的话实在太多,楚栩云轻吸了一口气, 知道今日一过, 他怕自己再也说不出口,干脆咬牙道, “我很笨,从小读书时,教书先生就说我脑子不聪明,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靠自己想明白,容易钻牛角尖,而且我也并不是无所不能,除了修炼一事以外,我几乎没有任何为人称道的地方。”
郁逞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出言打断他的话。
“我画的画很丑,我做饭很难吃,教徒弟也不过是靠徒弟自己聪明有悟性。”
楚栩云低垂着脸,声音愈发地小,“你喜欢的我太好了,但是我不是那样的,如果我们成亲之后,你才发现原来我是个蠢货,经常给你惹麻烦,什么都不会做,还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你会后悔的。”
直到他说完,郁逞仍然沉浸在方才楚栩云说的那些话中,良久,他若有所思地低声道,“所以,你不是要去找纪怜洲私奔?”
楚栩云愕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道,“我不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郁逞知道这些事之后,会露出嫌弃他的表情。
那实在太可怕了,比看到芹菜还可怕。
一想到郁逞会从此不再喜欢他,楚栩云就有点想哭。
他很少哭的,阿爹小时候不给他饭吃他都没哭。
“郁逞,你怎么不说话了?”楚栩云抿了抿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催促郁逞开口说话,“你在想什么?”
到底是谁在修无言道?
郁逞的脸仍被昏暗烛光里隐去大半,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手脚被束缚着,让楚栩云的心更加焦急。
“我在想,仙君的无言道是不是修不成了。”郁逞忽地轻轻笑起来,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栩云抿紧唇瓣,不大高兴地说,“早就修不成了。”
无言道炼得是心境,他现在的心境还不如外面守夜的魔修平静。
他现在只想知道郁逞会不会嫌弃他,什么无言道都管不得了。
“仙君是因为我说喜欢你孤高冷漠聪慧过人的模样,所以才觉得我并不是喜欢真正的你。”郁逞捧住他的侧脸,低声道,“看来仙君的确不是那么聪明,但是很可爱。”
楚栩云:……
郁逞越想越觉得好笑,“那是我见殷徐照出言伤你,所以才那么安慰你,你真的听不出来?”
“可你为什么要安慰我?”楚栩云不明所以地望着郁逞,他又没有感觉很伤心,殷徐照的话根本伤害不到他。
还想继续听一听郁逞的解释,郁逞却忽然不再说了。
“先把天道婚契念了,否则我不会告诉你。”
那张薄纸又一次被郁逞送到眼前,楚栩云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要跟我结契,不会后悔?”
郁逞眯了眯眼,露出笑容,“快念。”
楚栩云:“……哦。”
他只好看向眼前那张薄纸,老老实实地念起,“楚栩云愿此生与郁逞……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郁逞默了默,半晌,凑近楚栩云耳边低声道,“再不念,我要不客气了。”
指尖突然在楚栩云身上敏感处捻过,力道不小,楚栩云登时如触电般轻颤了瞬,连忙扭动身体想躲开郁逞的手,可手脚皆被捆得结结实实,完全逃脱不开。
“我念……郁逞,我念。”
楚栩云只得乖乖按照郁逞所写的那张婚契念下去,“楚栩云愿此生与郁逞比翼连理,同德同心,结为道侣,如有背叛……此生无法拥有道侣,永远不能离开郁逞身边半步,九生九世与郁逞纠缠不休。”
他这段婚契怎么感觉比郁逞的要长了些?
之前郁逞念的跟他的也是一样的婚契吗?
当时头有点疼没听清楚,应该是一样的吧。
念完婚契,两人手腕处倏忽同时出现一条红绳,红绳在半空蜿蜒起伏,最后紧紧系在对方的腕子上消失。
天道婚契已定,他们二人此后就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直到看到那红绳消散在手腕处,郁逞像是松了口气般,转眸看向了楚栩云。
眼睛清澈而明亮,只盛着他一人的倒影。
郁逞俯下身去,轻轻吻在楚栩云的唇上,低声道,“你问我的话,现在回答你。”
楚栩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眼睫微颤,连动也不敢动。
“如果你不聪明,不是无所不能,而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笨蛋。”
郁逞没忍住笑了一声,脱口而出,“那不是更好?”
他怎么会后悔?
这可是楚栩云。
完美到已经无可挑剔的人,突然发现他也有缺点,而那些微不足道的缺点恰恰都是自己可以帮忙弥补的,岂不是证明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