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逞顿在原地,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绝不会让阿栩伤心。
郁逞执着那沓弟子名单,转身离开了宗主的房间,刚出门,迎面便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影扑上来,他心思仍在宗主的话上,一时未能觉察,竟真让对方扑中。
“师尊,真的是你!”
李焚鹤紧紧抱住郁逞,两行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弟子这是在做梦吗?”
郁逞额头青筋狂跳,强忍一脚将他踹死的冲动,把李焚鹤从肩头拽开。
“师尊,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想回来了呢。”李焚鹤委屈极了,“你终于肯放弃郁逞了?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找他成亲,你还不如找我呢。”
话音落下,李焚鹤突然觉察不对,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讨好地笑笑,“弟子失言,我乱说的,就是想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话音落下,郁逞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是么?”
“当然是啊,哎,师尊你怎么说话了。”
郁逞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拽到无人角落,冷冷开口,“阿栩嘱托我好好教导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拿不到宗门大比的魁首,我立刻杀了你,尸体扔去喂狗,记住了么?”
李焚鹤:??
“怎么又是你,郁逞,你阴魂不散啊!”
扶光峰习武台。
郁逞望着台下弟子们, 较之四年前多出几个陌生的面孔,想来是阿栩在他走后所收。
但一眼望去,这些弟子连李焚鹤的天赋都不及,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这些弟子的剑术。
兴许是阿栩教剑术不用开口讲解,所以弟子们的剑术都还算不错。
郁逞垂眸看去, 李焚鹤抱着剑蹲在角落,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冷眼盯着自己。
“师尊, 先前教的挑酒梨花剑有一招我仍未学会……”一个小弟子怯怯地开口,眼睛小心地去看郁逞脸上的神色。
听说师尊被那魔尊掳走, 受到许多羞辱,还有人说,师尊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
可今早师尊居然自己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当即把他们带到习武台练剑。
难道之前师尊并没有被魔尊掳走, 只是找了个无人偏僻之地暗自闭关?
肯定是了,师尊怎么可能会输给那魔头呢。
一定是去闭关了,怪不得这次师尊回来,身上的气势比之前更加冷冽摄人, 好像壳子里换了个人似的。
郁逞冷淡看向那小弟子, 眉头微蹙, 这人他不认识,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修为已有金丹期, 也算是修真界的天才了。
小弟子良久没有得到回复, 似是怕“楚栩云”记不得自己,连忙又道, “弟子安肃宁,是前年师尊在外门里带回来的。”
郁逞仍然没有出声。
真正的阿栩在此也不会开口。
挑酒梨花剑,正是阿栩教他的第一套剑法。
剑法复杂,杀招繁多,用来参加宗门大比足够用。
郁逞自武器架上抓起一把木剑扔给他。
安肃宁愣了愣,接住木剑,很快明白了郁逞的意思,他后退半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开始为郁逞展示自己修炼的剑招。
郁逞看了半晌,忽然觉得李焚鹤也没那么废。
世间天才寥寥,像李焚鹤这样的已是屈指可数,不能强求。
阿栩教这些废物一定很头疼。
“师尊,弟子可还需再练习哪里?”安肃宁低低地问,“请师尊尽管批评。”
郁逞瞥他一眼,刚想开口让他再练,倏忽发觉自己现在是阿栩,不能随意说话。
他沉思半晌自己应该怎么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想了再想,郁逞发现除了说话以外,最简单明了的方式竟然是直接转身离开。
他默了默,在这一刻鬼使神差般明白了许多楚栩云冷着脸离开的原因。
打手势对方不一定看得懂,写字又太麻烦,只有转身离开,对方才会继续去练剑。
郁逞忍住说话的冲动,在安肃宁期待的目光中,越过他去看下一个弟子。
余光瞥去,他走后安肃宁失落的神色,简直跟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接连看了几个弟子,郁逞都只能转身离开,他想恐怕若是换了别人,这些弟子早已在心中怨恨起他。
原来阿栩这么不容易。
不能说话,偏又教了一群蠢徒弟。
他无奈地继续看下去,却发现只剩下了李焚鹤一个。
李焚鹤仍保持先前的姿势纹丝未动,眸光愤恨地盯着他。
待到郁逞走到他面前,李焚鹤才咬牙开口,“鸠占鹊巢的滋味如何?”
狗郁逞,装得还挺像!
见他不爽,郁逞心情好了些,压低声音答他,“阿栩亲口嘱托我教导你,自然感觉不错。”
“我呸!你也配叫他阿栩!”李焚鹤恨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郁逞脸上的面具,可他又担心真的是师尊把郁逞派来,郁逞暴露会对师尊不利,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郁逞装模作样,实在恶心。
“我当然配。”郁逞心情大好,自腰间抽出剑来,用剑鞘狠狠抽在李焚鹤的身上,淡声道,“赶紧滚去练剑,别给阿栩丢脸。”
李焚鹤憋屈地抓起剑来,忽然扬声道,“师尊,弟子今日想跟你比试一番,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郁逞挑了挑眉,将剑尖对向了他。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其他弟子都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来阻拦李焚鹤,“师尊好不容易回来,你不要再惹师尊生气。”
李焚鹤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哪里惹他生气,我跟他比试而已!”
话音落下,林泽立刻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怎么能这样跟师尊说话,师兄你再这样我也生气了。”
李焚鹤在郁逞笑而不语的神色中,只得强忍下火气,低声道,“弟子知错,无意冒犯师尊,只是新学了剑法,想跟师尊讨教。”
“这才对嘛。”林泽欣慰地拍了拍李焚鹤的肩膀,“师兄这才像平常的你,刚刚我还以为你被魔修掉包了呢。”
李焚鹤:……
你们这群瞎子,真正被魔修掉包的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师尊啊,你们没人发现他不正常吗?
“师尊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你可千万别再闹了。”安肃宁的话也在耳边响起。
一刹那,李焚鹤倏忽觉得,原来他们这些徒弟也并没有那么了解楚栩云。
尽管每日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从不交谈,心与心之间有很长的距离。
他们尊重师尊,所以不敢问,只在心中揣测师尊兴许本就是不善言辞的冷傲之人。
可真正的楚栩云是什么样的?
李焚鹤手中的剑尖微微颤了颤。
他不知道。
真正的师尊是什么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要是知道的话,师尊兴许有人可以陪伴,就不会喜欢上郁逞这种人。
眼眶渐渐湿润,李焚鹤没出息地抹了抹眼,什么也不再说了。
郁逞用长剑剑身拍了拍他的脸,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嗤声道,“我是来替阿栩教导你,你还委屈上了。”
李焚鹤冷冷盯着郁逞,良久,复又将剑尖对向他,咬牙说道,“我也是为师尊才听你教导,虽然你不配。”
两人不再多言,拔剑而上,一时间剑光四射,动作几乎快到肉眼看不真切。
郁逞修为太高,李焚鹤恍惚以为自己在跟真正的师尊交手,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掉落下来,终是一招错漏,被郁逞一剑抵在角落,锐利的剑尖离颈间只差分毫,只要郁逞想,下一刻李焚鹤就会身首异处。
望着剑身上郁逞凛冽眼眸的倒影,李焚鹤心头无端升起一股寒意,他怎么感觉郁逞是真想杀他似的。
不是说好了只是教导吗?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错神,但没人觉得“楚栩云”会下手杀李焚鹤。
“师尊当真厉害。”
“是啊,师兄竟只能师尊手下过几招,换做是我,第一剑我就先跪下了。”
李焚鹤汗流浃背地听着。
好师弟们,先别夸了,没人想来救一下好师兄吗?
“且慢。”
李焚鹤眼前倏然一亮,激动地偏头看去。
是谁,是哪位好师弟看出师兄的尴尬来救场?
待他看清来人后却呆了片刻。
这谁啊?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那陌生的声音,就连郁逞也转眸看过去。
山阶之上,立着两道修长人影,戴着遮住面容的斗笠,一人穿着深蓝长衫,另一人穿着青色道服。
“你拦他做什么,你不拦他,说不定刚刚就已经杀了!”谈墨气得险些想掐死面前若无其事的人,压低声音怒气冲冲道,
“你故意的,想反悔是吧,楚栩云?”
楚栩云无视他的话,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郁逞和李焚鹤。
他没有反悔。
他只是想说一句话。
“错了。”楚栩云缓缓走上前去,用指尖轻轻推开郁逞的剑,眉头紧皱道,“剑招错了。”
挑酒梨花剑,这是他门下弟子的剑招,楚栩云再熟悉不过。
李焚鹤没有认出斗笠帷幔下的楚栩云,分外不爽地嘟哝了声,“废话,我当然知道我错了,不然刚刚肯定打过他了。”
楚栩云瞥他一眼,淡声道,“不是你错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安静下来。
不是李焚鹤错了,难道是“楚栩云”错了不成?
这剑招就是楚栩云自创的!
“你是谁,这里是我师尊太清仙君的主峰,你最好先看清楚再大放厥词。”安肃宁不满地开口,“你眼前这位,可是太清仙君楚栩云。”
郁逞缓缓收起剑,眸光在那斗笠的青色的帷幔下仔细打量梭巡,未能看出端倪。
方才的剑招的确有一处错了,经年久远,这套剑招他用的很生疏,只是觉得对付李焚鹤绰绰有余,因此并未上心。
“太清仙君,你身为师尊,怎能教给弟子错误的剑法?”楚栩云没有回答安肃宁,直勾勾地看着郁逞,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不高兴,“重新来。”
“还来啊,”李焚鹤哀嚎了一声,“你怎么不自己来。”
挨揍很痛的好不好?
郁逞眯了眯眼,没有残忍地继续对李焚鹤下手,而是将剑尖指向了楚栩云。
他的确是错了,但他可以错,太清仙君却是不可以错的。
他不可以给阿栩丢脸。
见状,李焚鹤松了口气,连忙道,“你说我师尊错了,那你来给我师尊演示一遍吧。”
只要不让他继续挨揍就行,狗郁逞打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别人肯定不敢往死里打。
闻言,楚栩云轻轻舒出一口气,答应下来,“好,那我来给你演示一遍,你们都要仔细看。”
从前他没办法这样跟徒弟们说话,趁此机会,要把之前的话都说出来。
挑酒梨花剑是楚栩云偶然看到一个醉汉把没喝完酒藏在梨花树梢,因为够不到酒壶,醉汉就用木枝摇摇晃晃地去挑酒,酒没有挑到,反倒将梨花挑落一地。
醉汉大怒,愤而用木枝去抽那梨花,梨花在空中盘旋着,竟一次次借着木枝打来的风躲开攻击。
楚栩云在旁边看了半晌,突然觉得以剑代枝,梨花拟敌,可以创一门不错的剑法。
挑酒梨花剑便由此而来,只是他的徒弟们总是学不好这套剑法,让楚栩云几乎怀疑自己,没想到就连郁逞也没学会。
只能他亲自来了。
楚栩云从李焚鹤手中拿过剑,与郁逞站在对立一侧。
李焚鹤一番欲言又止,还是止了。
应该不会被打死吧?
郁逞冷然睨着对面的楚栩云,心中暗道一句不自量力。
这种货色,在真正的阿栩面前根本过不了半招,两三下就要被按在地上求饶。
片刻后,郁逞错愕地望着抵在咽喉处的长剑剑尖,似乎能察觉到那剑身上的森冷寒意,面前人居高而下地俯视,竟让他无端生出一种与阿栩先前的孤冷模样极其相似的感觉。
怎么可能?
他居然输给一个无名之辈,
而且,没过半招。
第28章 能掐会算
虽然有轻敌的原因, 但郁逞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是他现在能战胜的对手。
如果是阿栩在此肯定不会输,他还是给阿栩丢脸了。
李焚鹤不可置信地看着落败的郁逞, 简直像见到了什么天下奇观,压低声音道, “你故意的吧。”
他怀疑郁逞故意装作打不过丢他师尊的颜面。
郁逞面色沉郁,没有回答李焚鹤的话, 他看不透眼前此人的修为, 也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可偏偏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之感。
他垂眸看去, 仔细观察那掩面的斗笠,斗笠似乎是什么法宝,可以暂时藏匿气息,这种东西估计只有魔域会卖,普通修士来到宗门何必掩藏气息?
眼前这两人, 十有八九是魔修,而且其中一人修为在他之上,所以才能将两人的气息尽数掩藏。
他倒不知还有这样的魔修存在。
“看清楚了?”
楚栩云收起剑,还不忘提问一番, “刚刚的剑招错在哪里?”
郁逞默了默, 这人怎么这么好为人师?
他没有开口, 作势将剑收回剑鞘, 剑尖稍转,忽地将对方头上的斗笠挑落下来。
斗笠落地, 显露出来的仍是一张陌生的脸。
楚栩云有些讶异地看向郁逞, 毫不吝啬地夸赞,“对, 这一招就是这么用的。”
挑酒梨花剑,就是捉住梨花滞空的间隙将梨花斩断。
不愧是郁逞,学得真快。
郁逞冷冷瞥他一眼,他现在没心思去在意剑招的事,这套剑招他本就熟练,只是一时出了错,他现在更关心自己有没有给阿栩丢脸。
郁逞偏头看去,对上了徒弟们呆滞的视线。
林泽第一个鼓掌起来,“师尊一定是为了给我们演示才故意出错的!怪不得我总学不好这套剑招,原来这一招是这么用的!”
安肃宁也跟着附和,“多谢师尊,弟子也颇感受益,感觉对这套剑招更加熟练于心了!”
郁逞:……
这些人怎么感觉比他还要担心阿栩丢脸。
“你们真是够了……”李焚鹤忍不住开口,“就算是师尊偶尔也会犯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顿了顿,他又转头看向郁逞,“虽然我觉得刚刚师尊的确是故意演示错误的剑招,师尊果然厉害,弟子记住了。”
为了师尊的颜面,他可以睁眼说几句瞎话。
一旁围观半晌的谈墨,瞠目结舌地对楚栩云低声喃喃,“你给他们下蛊了吗?他们怎么回事。”
楚栩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在太清宗,楚栩云这三个字已不仅仅是楚栩云的名字,而是一杆不被允许倾倒坠落的旗子。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闯入我师尊的住所?”林泽困惑地看向他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警惕。
楚栩云还没来得及开口,谈墨便先他一步道,“我们是隔壁宗门的,宗门大比将近,特来拜访仙君,学习一二。”
李焚鹤恍然地看向他们,“来偷师的?”
谈墨:“……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徒弟怎么这般无礼。
听过谈墨的话,郁逞眯了眯眼,目前不是挑破对方身份的时机,暂且将计就计,试出对方的目的。
“既是来拜访仙君,也要先请示过宗主。”林泽还想再说什么,郁逞却抬手制止他,侧身将楚栩云和谈墨引进了寝殿。
徒弟们只好作罢,想来有仙君在此,就算混进什么不轨之徒,仙君也能应付得了。
将要踏入寝殿时,李焚鹤忽地在郁逞耳边小声道,“我警告你别再给我师尊丢人现眼,懂一些待客之道,我出去练剑了。”
郁逞瞥他一眼,这蠢货竟然半点没看出这两人的奇怪之处,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也幸好他够蠢,若是如纪怜洲那般,画像上估计会另有其人了。
寝殿内,简朴的陈设与太清仙君的身份格格不入,这里看起来和其他弟子的寝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着更干净些。
谈墨四下看去,竟连半个值钱的东西都没看到。
“你这仙君当的,还不如去做魔修。”
楚栩云轻咳两声,悄悄把桌上已经腐坏的苹果藏起来丢到桌下,耳尖微微发烫。
他不穷的,宗主给他很多钱,只是他每日修炼,不知要花在哪里。
郁逞执起茶杯轻抿一口,他倒想知道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
“听闻仙君前几日被那魔尊掳走,我等担忧许久,只是不知仙君是何时回来的,难不成将那魔尊顺利除掉了?”谈墨意有所指地看向郁逞,“那魔尊心狠手辣,仙君能活着回来是我等大幸。”
郁逞抬眸看他,淡声开口,“有劳阁下操心,连我回来的时间都一清二楚。”
在他们面前不必伪装,反正这两个魔修也并不知晓阿栩修了无言道。
谈墨噎了噎,又不死心地道,“那是自然,此次宗门大比,仙君是我宗门的强劲对手,当然要多加关心。方才见仙君教导弟子,不知仙君最看好哪个弟子?”
郁逞眉宇微蹙,低声道,“都不错。”
“是么?”谈墨笑了笑,“我怎么听说仙君有个最为得意的弟子名叫李焚鹤,仙君与他感情深厚,就连当初仙君门下那个郁逞,天赋再高也不比李焚鹤更能得到仙君的青睐。”
这些事,都是谈墨自郁逞口中得知。
他知道郁逞最妒恨谁,所以笃定郁逞绝不会放过这个除掉李焚鹤的最好时机,只需要他再添一把柴火就够。
话音落下,郁逞的脸色果然沉冷下去。
“那李焚鹤的确是位世所罕见的天才弟子,”谈墨继续火上浇油,直勾勾地盯着郁逞的神色,“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李焚鹤,而不是那堕入魔道的郁逞。”
郁逞,你跟我才是一类人。
楚栩云偏心李焚鹤,你该恨他,而不是爱他,你怎么想不通呢?
“郁逞,不是我的徒弟。”郁逞平静地开口,“不在我门下,又何必拿来比较。”
“仙君说得有理。”谈墨更加放肆地大笑了声,“那郁逞哪里配做仙君的徒弟,一个胆大妄为到想要欺师灭祖的魔修,仙君把他杀掉都不为过……”
他还没说完,却倏忽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胡说。”
楚栩云咬紧下唇,硬着头皮,小声开口,“或许是因为郁逞刚开始不想让仙君靠近呢?”
谈墨沉默片刻,不解地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就是……”楚栩云耳尖泛红,声音更小,不敢去看郁逞的眼睛,“或许仙君觉得,郁逞刚开始很讨厌他。”
郁逞怔愣地望着他,良久,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低声道,“你从何得知?”
刚开始,他的确不太喜欢楚栩云,只是郁逞从未在这个角度想过原因。
楚栩云头扎得更低,“我随便猜测。”
“你才应该少胡乱说话,乱猜什么,仙君的心思岂是你能得知的,要是世上有什么不能说话的道法,应该很适合你。”谈墨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本来差点就能让郁逞嫉恨起李焚鹤,楚栩云总是要坏他的事。
闻言,郁逞却倏然笑了声,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般,意味深长地道,“你是说……无言道。”
谈墨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东西,失语半晌,连忙转开话题,“我随口说的,咱们还是继续聊一聊那李焚鹤……”
“不必聊他了。”
郁逞垂下眼睫,拄着下巴看向对座扎着脑袋不敢抬头的楚栩云,笑意沉沉,“我现在很好奇,这位如此了解我心思的道友,你还知道我什么事,不如一并说来听听?”
谈墨:?
他偏过身,挡住郁逞看向楚栩云的视线,“他能知道什么,他在我们宗门就是个打杂的,你别当真。”
“我不知道了。”楚栩云也小声道。
郁逞忍住笑意,将温热的茶水递到他面前,声音轻缓,“这位道友料事如神,想必是个能掐会算知晓天命的神人,不如帮我算一算,我房中为何会有一张剑仙画像?”
剑仙画像?
楚栩云皱了皱眉,他不记得有什么画像,难道除了怜洲还有什么人也是剑仙吗?
“我觉得我们要不要再谈一谈李焚鹤……”谈墨挤在二人交错的目光中间,艰难开口,“焚鹤这孩子你们真的半点不在乎吗?”
没人回答他。
楚栩云困惑地沉思,他根本不知道画像的事,难不成是他以前拿来垫过桌脚?
“我算不出来。”
郁逞唇畔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抿了抿唇,缓声道,“不是什么重要之事,算不出来也无妨,反正那张画像我已经撕了。”
说罢,他仔细盯着楚栩云的神色,想要看出楚栩云是否有一星半点的心疼可惜,或是恼火愤恨。
可楚栩云什么都没有。
他面色如常,平静似水,甚至挠了挠脸。
楚栩云在想,
怜洲的画像被找到不要紧,只要他藏起来的那张画像没有被发现就好了,不然就太丢人了。
幸好看郁逞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发觉,楚栩云心底松了口气。
见他们终于聊完那破画像的事,谈墨深吸了一口气,道,“此次前来拜访仙君,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希望能助仙君和仙君爱徒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光彩。”
他自怀里取出一枚玉佩,笑着递到郁逞面前道,“此乃我宗门的祈福宝玉,我们是对手,因此这宝玉没有提升修为的功效,只是一份祝福。”
郁逞终于把目光投向他,此人的目的实在太过明显,几次三番挑起李焚鹤和自己的仇恨,可疑至极。
想必这玉佩中也大有玄机,说不定给李焚鹤用过之后,李焚鹤会当场暴毙,那阿栩交给他的任务岂不是完不成了。
思及此处,郁逞伸手作势要接过那玉佩,却在即将触碰到玉佩时,忽然松开了手。
玉佩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干什么!”
谈墨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那玉佩里可是有他炼制了九十九日的魔蛊,他本打算万一郁逞真的不杀李焚鹤,便让这玉佩暗中除掉李焚鹤再栽赃给郁逞。
该死,郁逞竟然没接住他的玉佩,难道是故意的?
他连忙俯下身去,想要拾起那块玉佩,却发现玉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里面的魔蛊也不知去向。
谈墨心中大骇,万一那魔蛊爬到什么角落,不小心啃上谁一口……
他心下焦急,刚要钻到桌下去找,忽地被楚栩云按住了肩膀。
谈墨:?
“玉佩碎了,你快帮我找一找。”谈墨急切地想扒开楚栩云按住他的手,却发现楚栩云根本纹丝不动。
谈墨:“……你这是干什么,快陪我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