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两个孩子,不能不替他们考虑。
辛川洛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若你坚持留下,从此以后,我再不认你,你跟他过不下去了,哪怕是穷到山穷水尽了,我也不可能接济你照拂你,你想清楚!”
辛苑:“你早就不认我了,不是么?不由你操心了,我能过得很好!”
辛川洛踉跄两步,他心中一痛,这么多年,拳拳爱子之心,敌不过一个宋霁安,他愤怒的望着辛苑:“好,我养了个好有志气的儿子。自此以后,我与你父子之情就此了断!”
辛川洛拂袖而去。
辛苑坐在床边哭了好久,沈星河带着众人已经走了,辛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回过头来,望向宋霁安:“霁安!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治好你的!你一定要振作。”
辛苑就这么和宋霁安住下了。
他靠着沈星河留下的粮食,勉强度日,他每天下午都会给宋霁安诊治。
这日裴景弛洗完衣裳,手里拎着个茶壶悠哉哉的去铺子,辛苑正在院子里劈柴,他累极了,揉了揉肩膀,走到裴景弛的面前,指了指柴,又指了指自己:“能帮我么?”
“我太累了。”他说。
裴景弛回头看了一眼柴,又看了看辛苑,他将茶壶放下了,去帮辛苑将柴劈好。
辛苑:“你真厉害啊,谢谢你!”
裴景弛将斧头撂在一边,转身出去了。
辛苑揉着肩膀,弯唇望着裴景弛的背影。
他垂眼笑了笑,一回头,赫然见得一个人影晃动过来,带着他倒在了地上。
宋霁安左边半条身子动不了,右边却是能动的,他用右手拎起了斧头,一时一刻的犹豫都没有,朝着辛苑砸下去。
“你这勾三搭四的贱人!你终于原形毕露了!”宋霁安狰狞的叫骂着:“我终于明白你想做什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苑惊惶之间抬手挡了一下,斧子砍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尖叫着,试图踹开宋霁安,可宋霁安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他无力招架,他只是一遍遍的问为什么。
宋霁安癫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斧子:
“贱人,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跟你家人走了!你每天让我振作起来,说那些鬼都不信的屁话,就是为了刺激我是不是!
你就是想一遍遍的提醒我,我根本就是个废人了是不是!
你还勾搭三四找别的男人帮你劈柴!你就是为了提醒我,我不行是不是?贱人!死吧!你死吧!”
他狰狞着,一刀刀的麾下手中的斧头。
辛苑再难叫出声响了,他最终只是抬眼望着蓝蓝的天,他至死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血肉模糊的辛苑最终倒在血泊之中不动了。
裴景弛忘了茶壶遗落在墙下,回来拿,恰巧撞见这一幕,愕然立在原地。
宋霁安朝着裴景弛爬过来,拿着手里的斧头:
“布泰耐!我有办法!只要你把那小杂种皇帝的真实出身公布于众,各地藩王必定不会容忍一个混杂了大漠血统的皇帝!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还有哪个藩王曾经与誉王走得近!端王!是端王!”
裴景弛弯腰:“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你为什么杀人?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不客气了!你大点声说话!你在说什么?别过来!听得见我说话吗?别过来!”
裴景弛见得宋霁安拿着个斧子朝着自己爬过来,时不时的还抽搐两下,看上去很可怕。
裴景弛觉得宋霁安明显很可能是想对他不利。
他一时犹豫也没有,一个健步过去,夺了对方的斧头,一斧子杀了宋霁安。
潮湿阴暗的刑室只有壁上高处有一扇细窄的小窗。
阳光顺着小窗照进来,将往日看不到的细小尘埃照得清晰。
光里的尘埃在凌乱地飘摇。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血肉模糊的乔忠被架在木架之上,他垂着脸,血丝顺着他的鼻子和半张的口中黏腻的落下。
乔忠带着兵马大捷而返时,已收到新帝登基的消息。
乔忠当时虽然并不知道是谢清遥发动的政变,但也清楚,这绝不会是一场正常的皇权交替。
因为他走的时候皇上还好好的。
摆在他的面前有两个选择,就地起兵谋反,或是挥师归朝。
可他没有任何正当理由举兵,难成气候,又何况一家老小全在京城。
所以第一个念头只在乔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果断的选择了挥师归朝。
乔忠打算继续效忠新主,毕竟这个孩子养在他的妹妹膝下。
他的妹妹,如今已经是皇太后了,朝野之内,子少母壮,他又手握兵权,乔忠天真的认为,他的未来会权倾朝野。
乔忠甚至为了展现自己对于新主的忠诚,他特地回家沐浴更衣,打算换上一身朝服,将自己收拾得紧趁利落,再去拜见新主。
澡洗到一半的时候,乔府被围了。
乔忠猛然听得外面家奴的惨叫声,他闻声跑出院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没有来及穿上衣裳,赤裸裸的望着对面一群锦衣卫。
锦衣卫让开了一条路,乔忠惊愕的望着坐在石桌前品茶的男人。
谢清遥手执茶盏,茶盖拨了拨茶叶,他面无表情的品了口茶,甚至没有朝着乔忠这边看过来:
“乔校尉,好久不见。”
乔校尉。
这是昔日乔忠在谢长卿手下时的称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大概是做贼心虚,他甚至没有激亢挣扎,更没有叫骂。
乔忠就这么光溜溜的被锦衣卫拿了。
光溜溜的被从乔府带出去。
光溜溜的上了囚车。
直至光溜溜的进了大牢时,才喜提一件囚服得以遮体。
不,是悲提。
乔忠拿到囚服那一刻,抱着囚服嚎咷痛哭,他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但此刻他的囚服已经染满了血污,被鞭子抽打得裂开一道道的口子,里面的肌肤皮开肉绽。
“哗”地一声,一桶水朝着乔忠的脸上泼过来。
他被惊醒了,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恍恍惚惚的,乔忠睁开了眼,水珠不断地自他的头发往下凌乱的落。
谢清遥一袭黑衣坐在他的对面,箭袖上浅金色的花纹被烛光照得很显眼。
黑色皂靴旁捆着一个年迈的老妇,老妇靠在柱子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此刻已经吓昏了过去。
乔忠像是心脏被人骤然掐住:“娘!”
老娘没有任何反应。
谢清遥弯身两只手肘支在腿上,他挑起眼,脸上没有作为胜利者该拥有的喜悦和得意,此刻反而显得有些痛苦憔悴。
他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使得乔忠感到大惑不解。
谢清遥面无表情的望着乔忠:“我有事问你,如果你如实相告,我可以放了她,你娘守寡多年将你拉扯大,也不容易吧。”
乔忠难以置信的望着谢清遥,因为这根本不像谢清遥说的话。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审讯的一种方式,但他认为,谢清遥会以更为激烈的方式。
比如,在他的面前,活剐了他的母亲,以此,来逼他招供。
乔忠大为不解:“你想知道什么?”他声音很含糊,嘴里含着血沫。
谢清遥站起身来,手紧紧地在背后攥着,他有些焦躁的在乔忠面前踱步。
最终谢清遥像是鼓足勇气似的看向乔忠:
“那夜我爹收到圣旨,萧宸瑞逼他回京,你和他在帐中说过什么话。”
乔忠眼中的疑惑更浓烈了,他想不明白,谢清遥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谢清遥的声音极为飘忽:“你也知道,我和我爹往日在政见之上总是看法不同,我爹很少与我说国事。
我只知最后一道圣旨,萧宸瑞隐晦的以我娘,以谢清洲的命来威胁他,逼他回京。
我和我爹说,难啃的骨头咱们都替萧家啃完了。
弓没用了。
萧宸瑞会鸟尽弓藏,甚至有可能会起杀念,回京风险太大。
不如让宋伯怀想办法把我娘和老三送出京城,就地反了。以我爹的威信,必定一呼百应。
我爹震怒之下打了我一巴掌。
他笃定的跟我说,皇上不会杀他。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吗?
我爹不是个蠢人,他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回京。
谢家出事之前的几个月,萧宸瑞秘密去过一次兵部,那一次只有你和我爹在场,你们和萧宸瑞谈了什么。”
他的话没有逻辑,使得乔忠听了半晌也没清楚他问这些事到底是因为什么。
静了长久,乔忠淬出了口中的血沫:
“你爹不是个蠢人,他是个愚人。我和你爹说了很多次,绝不能彻底灭了大漠!
一旦大漠荡平,四海平定,谢家将成为朝廷最大的威胁。
他说,到那时,他自会上缴兵权回家种田。
他说他与皇帝说过很多次了。”
乔忠笑了,无奈的望着谢清遥:“这话,你或许会信,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你自知你爹的为人。
我或许也会信,因为我跟着他打了十多年的仗,与他朝夕相处,我也知他为人。
但生性多疑的萧宸瑞,他能信吗?”
谢清遥驻足,望向乔忠:“兵部的那次谈话呢?你们三人谈过什么?”
乔忠:“萧宸瑞提了几个人,问你爹可不可用。
你爹告诉他不可用,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萧宸瑞当时脸色就掉下来了。但很快,他又笑了,跟你爹说了一句,‘兵家事,朕确是不懂,幸有卿在,朕甚感心安。’便走了。”
乔忠难以理解的望着谢清遥:
“你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吗?他在最后一刻还是不想杀谢长卿,你也知道谢家的军队有多得民心。
你也知道谢家军法严明,第一条,便是,扰百姓安者,斩立决。
铜关一役,粮草断绝,百姓自发送粮捐钱于军中。
淮水一战,为争先机,百姓用身体搭桥,助我们渡水。
这是民心。
萧宸瑞不想背一个骂名!所以,他给你谢家一个活路了!
那是让你们回家种田的机会!
他明着问的是那几个人名,暗着是在问他,把那几个人弄进来,之后,由他们带兵平定大漠!
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一个隐晦的告知。
你爹拒绝了。
这一次的谈话,又坚定了萧宸瑞的杀心。”
谢清遥冷静的反常:“那几个人都有谁。”
乔忠说了一连串的人名。
说完之后,乔忠也笑道:“但你爹说的没有错,那几个根本带不了谢家的军队,让他们带着将士出征,军心不稳,更难以服众,结果只能是一起送死。”
他顿住,沉声道:“可你爹不是送死吗?他自己也是在送死!
他其实心里也清楚极了,从他抗旨,你和他争吵之后,他打了你之后。
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他和我说,我从前打过老二很多次,但这一次我心里最难受,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没有错,但我仍打了他。
你爹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他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他是清楚的,清楚萧宸瑞迟早鸟尽弓藏。
他想的是天下平定,百姓安居,他死也值了!
他那么忠烈那么伟岸,他自己去送命啊!我凭什么要跟他一起去送死!
我只能背叛他!这是他逼我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兵家自也相同!
如他解甲归田,新的兵部尚书不会用我!我若混得好了,兴许能混个闲差养老,如果谢长卿被皇上杀了,我便是一无所有的朱川洛!
我没辛川洛那么傻,跟着谢长卿一起赴汤蹈火的送命,我凭什么要这么做?我水里来火里去!刀尖上滚,不就是为了飞黄腾达么?我凭什么要陪着他一起忠烈?”
谢清遥脑袋又疼又乱。
他没有和乔忠再问下去了,他也知道,乔忠说的句句属实,因为这个结果谢清遥早已经猜到了。
谢清遥一直怀疑,爹是预料到这个结果的。
可他想不明白,爹既然预料到了,为什么不做打算,既然预料到了,为什么还能每天那么从容的去上朝,从容的做事,甚至从容的跟家人打哈哈。
为什么,爹还要坚定的做好他的职责所在。
谢清遥脑海里悠悠回荡着,爹爹最常说的话:
【做谢家的孩子,永远不能怕死,要时刻抱着为国捐躯,精忠报国的心。】
他想起幼年跟着爹爹途经一处衙门口,那里排着很长的队伍,他坐在爹爹的马背前,好奇的问,他们干什么呢。
爹爹的声音比以往都沉重:
【那些老百姓是在交税,老百姓交出的税钱,送到朝廷手里,朝廷用这笔钱给我们军饷,给爹俸禄。
所以你记好,我们的富贵不是皇上给的,是老百姓给的。
老百姓给了我们泼天的富贵,当他们有难时,我们必须挺身而出,哪怕付出生命。】
那年大漠攻入城池,放火烧城。谢家率军出征,将大漠人打得犹如丧家之犬。爹爹像往常那样,当即下令军队为百姓修葺房屋,很多百姓的房屋被烧了,暂时没有住处,他让老百姓住在军营里。
他带着士兵和谢清遥露宿野外。
当时一个和谢清遥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走过来讨饭,爹爹询问之下,方知小男孩的父母被乱军杀了,爹爹将他收留了,还让谢清遥和他一起同吃同住。
那小男孩叫谢虎。
他记得特别清楚,那天爹爹声音低沉的对他说:
【民间有句话,宁为太平狗,莫作离乱人。战乱,最苦的是老百姓。】
后来,他因赌博,被爹爹用藤条抽打时,爹爹愤怒的咆哮声音犹在耳:
【你不是在败我谢长卿的钱,你败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你挥霍的是百姓的血汗!】
他回忆不下去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他脸色白得厉害,头也很痛。
他死死的攥着拳头,胳膊搭在冰冷的壁上,关外山走过来,轻声问:“沈爷,没事吧?”
谢清遥扶着墙,他回过神来,想张口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关外山看看里面:“里面那老妇怎么处置?”
谢清遥抖着手:“剐了,当着乔忠的面给我剐了他......”他顿住,声音发着抖:
“他教了个好儿子......背叛我爹......还说我爹是愚人,剐了他。”
他的声音极轻,关外山甚至没有听清楚,只是当谢清遥说道“剐了”和“活剐了他”时,才格外用力。
谢清遥神魂晃荡的出了刑部,他翻身上马,阳光比往日刺目,他心口空荡得厉害。
他和宋伯怀早就定好十天之后在城外接沈星河和叶霓裳他们的马车。
但他等不下去了,他觉得一天都很煎熬。
他将适才一直在手里紧紧攥着的骰子匆匆放进了怀里,他现在必须得去找他的星星了。
他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要去迎他。
如果他昼夜催马,五六日的路程应能半路迎到他的。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他了。
为什么大仇得报,他反而更痛苦了。
我爹为什么明知是死,也要回来。
他不敢起兵不是怕死,他是怕百姓再陷入战乱。
老百姓到底是谁啊!我爹为什么可以为他们做到极致!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我爹这种人。
他做的是正确的事吗?
可他为什么没有善终。
他在奔赴刑场时,是什么心情?
他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活了啊。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知道他的二儿子被人敲碎了膝盖凌辱致死。
他的三儿子跪在地上学狗叫,最终悲愤自戕。
当他得知他最爱的女人在刑室饱受折磨。
他后悔吗?
爹爹知道娘亲最怕疼的,有一次,娘亲的指甲劈了,哭得花颜失色,爹爹吓得表情都变了,小心翼翼的捏着娘亲的手指给他吹着。
谢清遥手里的马鞭在挥舞,他纵马狂奔,他一路出了城。
他想,或者他什么都不问,只把他抱在怀里就好。
他疯狂地想念他,比以往更浓烈了。
他此刻在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扬在空中的马鞭没有甩下去。
他想,那辆朝着京城的方向行驶而来的马车里,此刻应该是欢声笑语的。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他像个可悲的游魂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会吓到他的吧。
他渐渐刹住了马。
他洗去了逃犯的身份,他好不容易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就连好好享受这一路的旅程都不行么。
谢清遥闭了闭眼,他镇静了下来,那些几乎扰得他头痛欲裂的问题,他自己应该也能找到答案的。
刑部,卷宗。卷宗里一定记录着他的家人最后遭遇了什么,说过什么。
谢清遥立马停驻长久,最终调转马头,回去了。
“阿嚏!阿嚏!”
沈星河坐在马车里连打两个喷嚏。
叶霓裳娇笑着:“哟,看来是有人想你了呢。”
沈星河一乐,吸了吸鼻子,挑帘望着车窗外。
远处小山丛桂,柳枝迎风摇曳,河面游船如织,有呜咽婉转的笙歌传来。
老马趁机大献殷勤:“花花,坐得累了吗?要不要去坐船?咱也听听小曲儿去?”
花花点点头:“好啊!咱们一起去看看?”
叶霓裳挥挥手:“我不去了,一听就没用真劲儿,糊弄事儿呢。”
沈星河:“同行果然是冤家。”他对老马:“我跟他去街上转转逛逛,你们先玩儿着。”
两个人下了马车,朝着街上走。
但两个人的步伐都走得有些慢。
“咱们......”两个人同时开口,都愣了一下。
叶霓裳:“你先说。”
沈星河摇摇头:“你说吧。”
叶霓裳:“我意思是......这再好,还能繁华得过京城啊,不如咱们俩先走吧,他们慢,这么走走停停一路玩儿的,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到呢。”
“我同意。”
叶霓裳:“你要说啥事儿?”
沈星河说:“也是这事。”
叶霓裳思念老宋,沈星河思念老头,俩人一拍即合,当即回去了,找到谢虎。
谢虎听后乐了,断然拒绝:“瘦猴,姑且不说你二人先行,谁保护你们?
我若跟着你俩走,他们怎么办?
我只说最重要的事,你给我记好。
你晚到一天,我家二爷的身子就能晚空一天。”
瑰丽的阳光洒满鎏金色的瓦顶,一眼望去,光彩夺目。
小石头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他又高了不少,也健壮了许多。
如今,他已是萧朗星了。
他立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寝殿内,跑到华丽的柜子前,打开柜子笑着说:
“沈大哥!将军府在修葺呢,这以后就是咱们第二个家了!这里面都是你的衣裳!红的在这个柜子里!”他跑到另一边:“这个柜子里的是鹅黄色的衣裳,那个柜子里的是黑色的!另外一个装的是别的颜色的。”
他话音未落跑到了摆着精致点心的圆桌前,指着琳琅满目的点心:“这些都没有枣泥馅儿!你尝尝!”
他兴奋极了,将昔日谢清遥曾经嘱咐过他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沈星河很感动:“呜呜呜,有了弘历,我也不是没有孩子的野爹了。”
萧朗星:“什么?沈大哥,你在说什么?”
沈星河回过神来,望着萧朗星:“你谢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谢大哥去刑部了,好像是提审一些人。”
沈星河犹豫了一下,将点心放回在茶盘上:“你瞧着,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萧朗星摇头:“没有啊,瞧着他挺好的。”
老马站在院子里大叫:“儿子!快走吧!开饭了嘿!快尝尝御膳是怎么个事!快点啊!”
老马站在外面扯着嗓子的催促。
“啊啊!来了!”沈星河带着萧朗星出去了。
萧朗星带着一群人往前走。
这是一群人,队伍的最末端,甚至还牵着一只叫噜噜的猪。
里面不仅有刀疤和章七手,甚至还有三十个铜锤帮的小弟。虽然不多,但这三十人,是沈星河亲自选拔的,他们干了很久的正业,做事靠谱,素质也提升了很多,可以给他们谋个差事。
这帮人看什么都新鲜,叽里呱啦的议论纷纷。
章七手贼眉鼠眼的,扯扯刀疤的袖子,低声哼哼:“看见汉白玉的栏杆了么?若扣下来一小块儿,知道能值多少钱么?”
刀疤沉声道:“你他妈别给我丢人现眼!咱来这不是偷鸡摸狗的!”说完了话,刀疤就地淬口浓痰。
章七手讪讪一笑:“你瞧你,你这随地淬痰的毛病没比我强多少。”
萧朗星没有乘坐骄撵,和沈星河手拉手的走在最前面:“那夜政变之后,文武百官没有收到任何风声,他们还像往常那样来上朝呢,真好笑。
谢大哥将与誉王有关的,与沈家一案有关的,全都下大狱了。
后来乔忠班师回京,回家换官服,谢大哥派人给他围了,直接把人带到了刑部。
换下的那茬人,你猜是谁顶上去的?”
沈星河:“是谁?”
萧朗星:“陆文道当初从福满城一路去边关述职,谢大哥交代给他一件事,让他记下来,陆文道每到一个地方,却没有接待他,也没有送礼的官员。
那些官员都是不肯搞同流合污的,都是清官。
谢大哥从里面找出有真才学的人,组成了一个内阁机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哦对了,如今宋伯伯官复吏部尚书了,他同时也兼太傅的差,每日下午会教习我读书。
李叔叔是锦衣卫的都统,小八叔他们来了以后,都是去他那述职的。”
沈星河:“你真的确定,你谢大哥没事吗?”
萧朗星看向沈星河:“沈大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以沈星河对谢清遥的了解,他就算接不了他,今天也一定会放下手里的机要来见他的。
宋伯怀一早就守在城门外,迫不及待的将叶霓裳接走了。
可是谢清遥没有来接他。
沈星河又问:“谢老三呢?怎么不见谢老三?”
萧朗星:“小哥哥一开始在兵部......”他咽口唾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来:
“然后呆了没两三日,他和人打起来了,然后谢大哥就把小哥哥调到工部让他去运木了。
狗皇帝当初立我为太子的时候,对外选了个已故的宫女李氏作为我的生身母亲,所以为了做实这件事,要给他修祠堂。
修祠堂那运的木材多,谢大哥让小哥哥去随便捣树去了。”
萧朗星见沈星河魂不守舍的样子,“沈大哥,你若是担心谢大哥,不如先去刑部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