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听到禁脔一词并不生气,不爱才会生气,真心喜爱的,他可以坦然地把与禁脔类似的词当做他与高骊之间的情趣。
不过刺一刺还是可以的,他笑了笑:“比不得梅姑娘颖悟绝伦,能在女官心中占个自交私账的分量。”
梅之牧到大理寺交出何卓安私账一事,他猜想着不是窃取的,是何卓安主动交出来的。至于为何会主动交出,一者是她一人账不知牵连多少其他几家的阴私勾当,直接鱼死网破捅出去,还能赌一赌吴攸为首的权臣们会出手捞人捞己。
但看高骊噔噔噔跑来的速度,吴攸怕是更想看何卓安原地入土。谢漆猜他会找个光明正大的替死鬼来兜何家的一堆烂账——已死的宋家。
宋家死得又早又好,最适合拖出来鞭尸背锅了。当世还会因宋家而波及的只剩下原先的六皇子高琪,和他的绛级影奴罗海。他们最初的处置是被发配进护国寺守一世的高家牌位,但早先唐维等人在暗地里查探到吴攸派出棋子去和留守长洛当质子的云国二皇子云仲玩谍中谍,谢漆一听这一条线索便想到那两人。宋家背的锅越多,声名越狼藉,高琪在云仲那边越能受信任。
一石几鸟的事。
二者交私账,说不好是不是何卓安料定自己一败涂地了,穷途末路直接自掘坟墓,简称女权臣玩了这么多年玩累了,不想玩了。三者则看交账的人,因为是梅之牧,所以可以交给她,死在知音手上,大有刎颈之交的意思,大好头颅送知交。
谢漆猜想最主要的原因还得是第一条,结果何卓安的反应是愠怒的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她相提并论。你主子又是什么货色的傀儡,也配拿来和我比较。”
谢漆默默品了片刻。
她说他是高骊的那什么,转头就将自己和梅之牧的关系代入他们的。
原来如此。
那倒是明朗到好办了。
果然,只要是人便有软肋。
谢漆笑了笑:“梅姑娘确实风采卓绝,只可惜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困居天牢,来日或许还将与女官共上断头台,真是让人唏嘘啊。”
何卓安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透露着一种想要隐忍,但又着实克制不住的复杂,只用右手拨动左手腕上的佛珠来掩饰些许波动,冷笑:“咎由自取的蠢货,活该。”
谢漆扫过她眉宇间那一抹掩盖不去的阴郁,轻飘飘地说:“一想到当日梅姑娘用来写文章的手,现在正在被梁家的酷吏们用刑具剥皮抽骨,便叫人感到痛心。”
梅之牧的手。
何卓安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颤动。
她失手折断过梅之牧的左手小指,两次。第二次是四年前她走的那一夜,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梅之牧的哭声,想来必然很疼。
这一个月的相聚以来,她无数次摸索过梅之牧的指骨,不知是不是第二次折断时没有及时接回去,总是无意识地弯曲抖动。
梁奇烽为首的梁家人是些什么手段,她在十几年执宦生涯里不是没有亲眼见过。印象最深的恶心腌臜事是某一年在梁家参与世家聚会,梁奇烽兴致顿起,向来参会的世家主们展示了他最得意的一件“藏品”,那是某一个人的手骨,光是从骨头上来看,那只手的指骨修长有力,是男人的手。
有断过再接合的痕迹。
梁奇烽当时喝了醇酒,向来缝紧的嘴被酒精的银针划开了裂痕,得意扬扬地在那里吐露了当年磋磨某个阶下囚的手段:“我打断他那条腿三次,接了打,打了接,见他无动于衷,想着腿骨粗壮不易疼,转而便去敲他手骨,一寸寸地打下来,那声音,可真是太动听了……”
何卓安想到那只高氏的手骨,再也没能忍住,死死抓着左手那串佛珠,感到一种刻骨的异体锥心之痛。
谢漆逆着风靠在窗台上,语气认真的话语随着风飘到了何卓安耳边:“何女官,你我做个交易如何?很简单的情报互换,你来解答我的疑惑,我替你到大理寺天牢里去走一趟,你是要梅之牧毫不痛苦地好死,还是苟且偷安地活下来,我都能替你做到。你何家眼下无人可靠,姜家主根本不在意梅之牧死活,能进梁家掌控的大理寺去处置梅之牧,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何卓安抬起眼皮看向他,好似有什么用东西压在千顷镜水下。
片刻的寂静后,谢漆知道她默认了,抬手抱拳一让:“我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想问问执掌何家这么多年的你,可知道,霜刃阁最初建立的目的是什么?”
谢漆自在护国寺见过两次“鬼”,心里便留了位置扎这根刺。
当初在护国寺的青天白日幻境里,他看到那血红色繁花开完即枯的千枯树,还有在树下抱着用花瓣缝制的人偶的碧眼国师,那人自称“阿然”,谢漆私底下翻找过护国寺历代以来的国师名单,没有一个名字是带着“然”的。
但高家却有,而且是迁都的晋国开国君主,建武帝萧然,令后代改姓为高的那位初任晋帝。
谢漆深知自己是重生而来的怪力与奇迹,转念假设这人间能存在更多的怪力,便觉有些地方能说通了。
他翻查透建武帝萧然在位时办过的事,庞杂的迁都、建国、立制等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足以令一个史官穷尽一生去证实史料的蛛丝马迹。正因萧然办过的宏大正面事迹太多,以及灯下黑的缘故,谢漆起初忽略了一点,直到后来因青坤的出现,发现整个霜刃阁因为他成了皇帝的影奴而出现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处置,便开始疑惑起霜刃阁建立的意义来。
而他骤然想到,霜刃阁最初就是由萧然一手建立。
他少年时听到的霜刃阁初立初衷是为晋国培养源源不断的武学者,他成年后亲眼看到的霜刃阁现实是当世家的走狗、猎物。他重生后,又再次对霜刃阁的存在产生疑惑和感悟。
是以追索。
何卓安的神情有些怪异。
“霜刃阁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想知道这件事。当年建武帝萧然创设出霜刃阁,七大世家分掌晋国的大权,也继承了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小霜刃阁。我一直觉得霜刃阁的重要性不太像只是一个养奴养妓的所在,不然为何不直接公开,建成和烛梦楼类似的所在,更容易获利,方便自给自足地运转,就不必耗费世家的口袋。”
谢漆认真地询问:“思来想去,我只能小小阴谋论一把,当年建武帝设霜刃阁的初衷,只怕和现在流传的不一样。而七大世家代代家主香火未绝,只怕也能继承到建武帝的初衷。所以……我想问何女官这件事。”
何卓安冷笑起来:“你内心深处不过是不愿承认自己低贱的出身。给霜刃阁编造一个背地里其实大有用途的故事,把霜刃阁拔高了,就好似自己也跟着高贵了,如此的卑劣想象而已。”
谢漆并不否认,面纱上的那双眼睛弯起来:“确实有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生硬想象,如果真的是我多想了,何女官应该很乐意给我当头一锤吧,你大可来嘲笑我异想天开。所以,你知道霜刃阁的渊源吗?”
不等她答,谢漆屈指在窗台上轻叩,感受着寒风从指缝中流淌进来:“女官告诉我,我得到解脱了,才有更多的余力去让梅姑娘解脱。”
何卓安看了他半晌,轻嗤了一声,语调缓慢地陈述:“世家确实继承到了。”
谢漆眯起眼睛,安静地听。
“霜刃阁建立的初衷有两个,一个是保护高家血脉,还有一个,继承到后来,世家已经不知道含义是什么了,只知道它的字面意思,叫‘执行天命’。”
“与之对应的是护国寺的建立初衷,叫‘确立天命’。护国寺那些国师不是没有干出过,用所谓的天命仪式来动摇晋国下一代君主的事情。世家在岁月的长河里想过瓦解这两个机构的神权,成功了一半。七大家变相磨灭掉霜刃阁的重要程度,慢慢地整改它,一代代削下来,最终它变成——”何卓安语气冷漠,“豢养出无数个像你这样的禁/脔的卑贱所在。”
沉默了良久,谢漆先问:“如果世家真觉得霜刃阁威胁到了俗世的王权,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撤销掉它的建构?”
何卓安冷冷地答:“破坏比建立容易得多,既建成,便不该浪费。”
谢漆顿时发出了笑声:“好一个不该浪费……”
所以世家就将霜刃阁扭曲成了现在的卑微模样。上至阁老,下至小童,大家一起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内部外部都一起来的奴隶洗脑烙印。
洗出他谢漆。
洗出张忘,罗海,方贝贝,谢如月,琴决……
洗出无数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前赴后继的愚蠢奴仆们。
谢漆不住笑着:“行。虽说我想探索的答案愈发诡谲,但若女官所说的都是属实,那有一个事实,倒让我更加深信不疑。”
窗外的冷风把屋内的烟雾吹散得差不多了,他摘下面纱,轻喃道:“世家啊……当真是该死。”
何卓安靠在太师椅上,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温润的佛珠,冷冷道:“没有世家最初的开垦,就没有今天晋国的蔚为大观。”
“是是是,晋国的千万万百姓都要感谢世家的恩惠,鬼宅的一百六十九具死尸要感谢你的压榨,就连现在在天牢里的梅之牧也该感谢你何卓安的恩泽。”谢漆握紧腰间玄漆刀的刀柄,手背青筋毕露,磨牙吮血地笑,“何卓安,你可真仁慈啊。”
再待下去刀肯定会不受控制地抽出来,谢漆僵硬地踏步走出屋子,看到乖乖站在阶下的高骊才挥散了心中的一些阴霾。
高骊一看见他摘下脸上的面纱,便三步做一步地跨上台阶来,看了他一眼便放轻语气:“谢漆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那何卓安惹你了?”
谢漆微抖着手去抹了把脸,目光阴鸷:“要不是你在这里,不便大张旗鼓,我必要将这一代的何家家主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高骊连忙捧住他的脸:“……冷静冷静,老婆你可是来劝我不要开杀戒的,别脏了手。”
谢漆急怒地喘了一会才勉强平复:“我怕我受不了。我要问她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呢?”
高骊看出他心情极其不好,忙捏捏他的脸:“那我去发泄两句,你在这等我,说完我们便离开这个烂地方。”
谢漆摁着刀,脸颊被他捏出两小团,萌萌又闷闷地点了头:“我在门口守着,你快点。”
高骊摸摸他,随即抬腿走进屋中,先看到地上放着一堆空盒子和烟杆,糜烂到危险的程度。
何卓安攥着一串佛珠按住了额角,看起来头疼欲裂,看到他走进来也全不搭理,一张脸浑私死人脸,唇瓣无声地重复念着小牧二字。
高骊俯视了一会这女官欲癫狂又不能的模样,开了口:“何卓安,不管朝堂上谁给你求情,我要你死。我还要你全族死。”
何卓安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过来。
“你知道北境十年来战死的士兵多少人吗?粗略不到一千。可你知道每年饿死的士兵有多少吗?至少比战死的翻倍。”
高骊脑海里闪过了一张张远去的面孔。
“你知道北境每隔几年就要闹的**里,平民百姓要饿死多少人吗?我告诉你,三成到四成之间。”
他站在远处俯视着何卓安狰狞的面孔,眼前却浮现了北境连绵不绝的荒原。
“饿死的人当中首先是老人,年纪越年长的越先饿死,因为他们把剩下的口粮塞到了小的嘴里。饥荒最狠的时候,围着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存粮,人们自觉地选出赴死的饿死鬼。”
“十五岁那年,我不愿吃存粮,恩师把稀粥硬灌到我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和了谁的血泪,味道让人难以忘却。我恩师当时说,有人为你而死,来日要谨记,勿为一己私利害他人,应为天下安危付性命。”
“后来我成了北境军的将领,北境的老人们把他们的孩儿交到我手上,让我教他们保家卫国。我教了,怎样骑马挥刀射箭,都可以,可我保不住多少士兵,有不少死在我手里。”
“我以为是无可奈何的命让我们死于骨瘦如柴,现在你的私账告诉我,我们之所以碗里找不到一片肉,捞不出几粒米,是因为在国都的你们扣住了本该属于北境兵的口粮、抚恤。”
“真是太奇怪了。听说何家从前用砸不完的金银珠宝和鲜花培养出一堆何家小姐,养得知书达理,倾国倾城,嫁进其他世家里联姻,而那时我用枯林里的干瘪猎物喂养北境的兵马。你让她们的皮肤吹弹可破,我让他们饿得眼前出现海市蜃楼。”
高骊一字一句地说完,积淀在胸腔中的沉沉死气散了些许:“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在我眼前活蹦乱跳,我会思考每一个何家人身上是不是沾染着北境人的骨灰。今天不请自来,原本是打算亲手把你们的脖子一个个割断,现在,朕改变主意了,你现在不能死,你要把命好好地留到邢台上。”
“当你们何家人被押上邢台的时候,朕要让驻扎在长洛城里的北境军马,以及迁徙到长洛城外的所有北境移民都过来观刑,好好看着将我等敲骨吸髓的一代禽兽,谢罪天下。”
高骊将话全部平声静气地说完,转身便走,突然听到身后何卓安从太师椅上摔下来,嘶哑地不住混乱低吼着,让他放过一个叫梅什么的人。
高骊觉得她怕是一口气吸食太多烟草,开始崩溃癫乱了。
他随口扔下一句:“放过?你放心,和你有关的所有人,就算他们放过了,朕也不会。”
他朝外面而去,和守在门口的谢漆相伴走下台阶,走到外围还听见何卓安在身后凄厉的嘶吼。
高骊见谢漆脸色依然不好,杀气腾腾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便伸手搂住他的腰轻声:“谢小大人,今晚回去好好吃一顿,我们一起相拥而眠吧,不折腾你,就是想和你一起做个好梦。”
谢漆眼皮一动,黑曜石似的眼眸看向他,眸中浮现出了光来。
他神情顿时柔软,乖巧得像只猫咪:“好哦。”
从何府出来,刚到门口高骊就看见了唐维和袁鸿,心中愈发安定。
这对夫夫一看见他无事发生的模样,步调一致地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高骊朝他们比了一连串在北境军中惯用的手势,寓意:不好意思让大家吓死了,老子现在已经没事了,现在想抱着老婆回去了。
唐维也比手势:无事就好!当真是吓到我了!
袁鸿也比了个手势:他娘的,卧槽,你吓死我老婆了!
一堆或心怀鬼胎或正直凛然的士兵们围在门口,里头还有一些被高骊刚来时在盛怒之下推开以致摔伤的,四面八方的视线让谢漆大不自在。
高骊当即察觉到他的不适,直接带着他到唐维跟袁鸿的小马车前,强行征用了他们的代步工具,打了个利落的手势给他们。
唐维连忙挥手让他快走,只恐他不回宫城去,别说是把马车让给他们,眼下恨不得长出对翅膀,掰下来塞到他背上带他飞回去。
于是高骊随手点了在前头探头探脑看情况的琴决,让他过来当马夫。很快,小马车便在众人奇怪的注目礼下悠悠地驶回了宫城。
高骊关好车门,回身把谢漆抱起来,掌好托好放在自己腿上:“没事了。”
谢漆回到了密闭的空间,闭上眼蔫塌塌地瘫在他身上,高骊便一遍遍摩挲他脊骨,低沉地小声问:“很累是不是?明明都让我折腾三天了,眼下肯定受不了了。”
谢漆咕咕哝哝的,高骊没听清楚。
“说什么呢谢小大人?”
“我说……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身体的累,是放松下来了。”谢漆闭着眼睛眷恋地贴着高骊的胸膛,说话似春风拂来,“是突然意识到,今天已经迈过很难的一个坎,虽然也在这里受了一点怒火,但是总体还是很开心。感觉就像是参透了一本天书似的上古武功秘籍,一时之间胸腔中全部充斥着克服它的满足感。”
高骊听着听着嘴角歪了:“是说我是秘籍?”
“打个比方而已。”谢漆笑了,眼睛也没睁开就攀着他找嘴唇,找到了就吧唧一口亲下去。
高骊顿时被亲得心花怒放。
谢漆几根冷冰冰的手指在他后颈上轻点轻弹,高骊不一会儿就被撩拨得头皮发麻,抵开谢漆的唇齿狼吞虎咽地往死里亲,谢漆在他后颈上的乐章鼓点也便更急促,冰冷的指尖逐渐变灼,沾染的都是高骊的体温。
分开之际,谢漆还是不睁开眼睛,闭着眼睛蜷在他怀里,仰面安静地“凝视”他,或者说,是安静地任由高骊肆无忌惮地审视他。浓稠得化不开的爱意黏在两人肢体接触的每一处,谢漆主动来黏,高骊被动颅内高潮。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拇指去摩挲谢漆糜红的唇珠,擦去他唇上附着的口津,马车的轮子碾出悠悠的坎坷,他脖子上那个无形的项圈也在悠悠地拨转,转出爱意粘稠的安定静好,和欲意喷薄的炽烈燃烧。
也许他生下来就是一团火,天性让他气势汹汹地去到处燃烧,北境的风雪没扑灭他,长洛的弱水笼罩了他的火星,他憋得发狂,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没有弹出去,便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现在谢漆来了,一个像黑暗又像冰水的人,好像怎么烧他,他都傲立在那里烧不尽。
他现在就想抱着他回去,好好地烧烧他,或者让他浇浇自己。
第75章
谢漆一路都自觉窝在高骊怀里,心里不住地琢磨着剩下的些许问题,找个时间他定要去护国寺,去试试看还能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幻境,见到那个碧眼国师,当面询问他是否就是建武帝萧然的鬼魂。
当然最重要的是剩下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慈寿宫的一众太妃,前世高骊曾经将她们全部血洗,又血腥又暴戾,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他。
谢漆琢磨到此处时,睁开一条眼缝去看高骊,就看见他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不知是触到了他的哪根筋。
“在想什么?”
“唔……在想距离你的生辰不远了,二十天不到。”高骊说话时,胸肌的震动被谢漆清楚地感知到,“还记得你之前说要让我做什么吗?”
谢漆不动声色地贴紧了他的胸膛,突然之间被开发出了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十分享受对方结实肌肉律动的感觉:“当然,之前就郑重其事地跟你说了,想让你在我弱冠那天为我取一个字。皇帝陛下,想好了么?”
高骊箍紧他点头,含着泪光低头来蹭他,原本想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结果贴着谢漆额头,贴出了惊慌:“谢漆,你发烧了!”
谢漆比他淡定:“没事的,受点小凉而已,跑去何府找你时,在路上发过了一层汗,现在只剩点余韵。方才让你亲得升温,我直接催动内力把余热发出来了,等回去就好了。”
高骊胸膛起伏大了些,心疼地乱摸他脊背:“是因为被我弄的吗?”
谢漆默了片刻,带着感慨长吁短叹:“我想,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受得了你三天的纵欲,能到现在才发点低烧,我这身体已经是相当之强悍了。”
“……对叭起。”
谢漆逗他:“据说与发低烧的人做起来也很舒服,今晚还试试吗?”
高骊手上力气更紧,胸膛鼓胀的波动更大了些,滚烫的力度像个固执撒气的孩子,搂着谢漆的腰虽没有再动,泪意却更多了:“不……不行。”
谢漆越来越喜欢捉弄他,但看他此刻确实不好受,便转移话题问起了正事:“你是在谁手中看到何卓安克扣北境的私帐条例的?”
高骊浑身蓬勃的欲念气息瞬间萎了,絮絮地低声:“还能是谁,吴攸递过来的,大概是很乐意看我暴起杀了何卓安。那家伙就是……怎么说呢,跟他相处就是不时被背刺,不时又被递了几颗糖。北境遗民和我们那杂牌军还在他地盘上打秋风呢,一想到是他吴家出钱出力地给北境人挪地方,我就对这人很难恨起来,讨厌倒是讨厌的,然而有时又想到他全盘管着那么多事,内忧外患都不放松,便觉得这人劳碌得忒过头,不免又有一些敬意。在他面前,我总觉得我很多的心理跟举止都被他揣测得透透的。”
“透透的。”谢漆模仿他的语气,唇边朱砂痣高高得扬了起来。
好可爱一大块头。
“是这样的。”高骊歪了大脑袋看他,“你说,我跟这家伙的相处之道该是什么样子的才比较好呢?”
“介于唐维和梁奇烽之间。”谢漆揣摩着他与其他人的相处态度,给了一个具体的参考,“眼下皇帝是他在当,没什么好反驳的,但吴家那样的环境,注定了他永远会站在臣的位置。被利用和推动,是皇帝永恒的宿命,他利用你,也被其他势力所利用,大家都在皇权的圈子里,很快你也将用那些利用他的势力来牵制他,循环往复的。”
高骊听了之后若有所思,眉头皱着嘴角不太敢相信地扬着,表情很搞笑:“可是除了北境一干人,我还能有什么势力能用?”
谢漆看着他,没忍住抿抿唇珠,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可描述之物,但一想到在褥子上被压到最后粮尽弹绝只会抽搐着哽咽的场景便打消了念头,正色道:“至少要到明年他们推行的科考去了。届时天下寒门子弟带着真才实学熙熙攘攘而来,其中将会有很多既臣服于他,又期盼得到你助力的人物。”
高骊沉思。
谢漆直接开答卷亮答案:“谢红泪有一个养弟,名叫谢青川,他们姐弟名义上是在吴攸手下办事,但未尝不是在利用着他做些什么,你若有手段,到时候大可用谢青川去掣肘他。”
“我没手段哇。”高骊投降,“唐维……应该可以。”
“哇。”谢漆又学他的语气助词,抿着唇直笑,“好,文臣的事就交给文人去打理,明年科考还有武举呢,你还记得中秋夜游那晚跟你掰手腕的秦箸么?届时你或可留意他,武将调配上,他们不如你。”
高骊眼眸亮了些许,不住点头,看了看他,用低头来贴贴他额头,检查他的低烧退了没有。
悠悠一路回到了宫城门口,天又下起了小雪,谢漆穿得单薄,等回到天泽宫,身上的低烧不轻反重,入夜时高骊裹着他,抱进了被窝里轻揉满捏,帮他发发汗。
谢漆今晚要休息,偏去逗弄他,高骊又知道不能进去,便只是难忍地狂摸。
他一只手牵制着谢漆的腰,感觉这腰像是浸过水的玉,如果不狠力抓住,这玉就会从手中溜走一样。所以要很用力地抓住他,像是要把手指嵌入他骨血一样用力才可以,不然这么可口的小家伙,迟早会像泥鳅一样溜之大吉。
他那只大手紧贴着他的肌理,游走在后背,随处摸索确定敏感的地带,像是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翻来覆去地把玩不知魇足。力道逐渐不知轻重,是刚尝到甜头不久的血气方刚青年,适可而止根本就是天外笑话,必须要痛痛快玩几场,才对得起这件天赐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