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请便入,你就这点教养?”
原先因为祈桑已经缓和许多的气氛,顿时又剑拔弩张起来。
祈桑左看看右看看,觉得神仙打架,自己一个凡人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他找了个角落自个待着,顺便研究在海底怎么给谢逐传信。
盛翎有凤烨的记忆,知道祈桑在外面还有个“好朋友”等着他。
他也不和商玺吵架了,酸不拉几道:“殿下这时候还不忘给外面的人传消息,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你如此在意。”
商玺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逮着机会就要嘲讽盛翎。
“只是殿下的朋友,你就要管这么多,若是未来殿下……娶妻了,你岂不是得忙死?”
盛翎被嘲讽了也不恼,淡淡瞥了商玺一眼,似乎对这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觉得可笑。
祈桑试了半天都没办法把消息传出去,终于不再尝试。
甫一抬头,便听见什么“娶妻”的话。
祈桑挠挠头。
“娶妻?我吗?”
“你真想娶妻生子?”盛翎深吸一口气,气急,“你别忘了你修的是……不对,就算你现在变成凡人了也不行。”
“那倒不是。”
祈桑话音未落,剩下两人悬着的心还未落下,便听到祈桑接着开口。
“我早已成亲,自然不能再娶妻。”
商玺:“…………”
盛翎:“你说什么????”
商玺默默看了一眼盛翎,心绪大乱之下,终于没有心情计较他对祈桑的不敬态度了。
“……殿下,您爱那个人吗?”
许多人都问过祈桑这个问题,答案太过复杂,他懒得解释。
想了想,祈桑用一个算不得说谎的答案作为回答。
“爱吧。”
又没说是什么爱。
对家人的敬爱,怎么不算爱呢?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大殿内骤然陷入死寂。
商玺愣愣地看着祈桑,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块寒冰,冷到了肺腑。
盛翎面无表情,突然发难,手中魔气凝聚,迅速变成一把锋利的剑。
他一剑挥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商玺佩剑,大步接近祈桑。
商玺心中思绪繁杂,一时不查,竟真的被盛翎打飞了自己的佩剑。
他脸色骤变,下意识以为盛翎要伤害祈桑,可在理智回笼后,又停下脚步,只用一种复杂又叹息的眼神望着盛翎。
盛翎在与祈桑只有一步之距时,停下了脚步。
“祈桑,你怎么可以这样。”
盛翎垂下头,没有直视祈桑的眼睛。
……或许也是不敢与对方对视。
盛翎深呼吸一口气,哑声开口:“……你明明和我说过,你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的。”
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惶恐不安,求证一般沉默许久。
你骗了我,要杀了我。
没关系,我明白您为了大道,有更重要的选择。
祈桑不说话。
盛翎终于看向祈桑,目光惶惶欲碎。
明明是质问一般的语气,却卑微得好似祈求。
“……但是你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
祈桑的掌心突然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盛翎的那把魔剑。
盛翎握着剑刃,掌心流血。
祈桑握着剑柄,掌控主权。
盛翎黑眸中翻涌着许多情绪。
“殿下,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只有我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
在如此混乱的时刻,祈桑依旧冷静。
他微微歪头,反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盛翎缓缓将剑尖抵住自己心口,又往前迈了一步。
剑尖刺破衣料,没入自己的心口,洇出淡淡的血迹。
许是顾忌着商玺还在这里,盛翎没有说话。
尽管您忘记了所有事情。
但是我会永远记得,要为您保守秘密的。
祈桑试图抽走长剑无果,不由得皱了皱眉。
盛翎现在的反应,实在是……太疯魔了。
盛翎嗓音嘶哑,“我们才是……”
星盘批命的,天生一对。
商玺召回佩剑,见到盛翎这副疯癫的模样,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之间虽互相言辞毒辣,但毕竟共同守有一段再无同伴的记忆,没有谁真的希望对方死去。
祈桑凝望盛翎泛红的眼眶,手被后者握住,不得不推进魔剑,扎入对方心口。
盛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以一种近乎祈盼的目光注视他,似乎在等待祈桑回忆起什么往事。
似乎只是几个瞬息,又好像漫长的沧海桑田。
……祈桑没有想起来。
盛翎的眼神终于黯淡下来,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殿下,你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你明明大爱无疆,却对我这么绝情。”
商玺离得远还没察觉到什么,近在咫尺的祈桑却发现盛翎语气里的古怪。
祈桑觉得事到如今,他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你为什么能认定,我就是那位‘殿下’呢?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名凡人,不可能有三万年寿数。”
盛翎嘴唇颤了颤,松开被魔剑划得深可见骨的右手。
殷红的血顺着指尖和手腕流下,落在地上成为一滩猩红。
祈桑以为盛翎是想通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被对方抓住了。
盛翎像是感觉不到痛,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鲜血淋漓的右手握住了祈桑的手掌。
祈桑没有感觉到恶意,却挣脱不能。
被对方握住的地方开始发烫,却不难受。
商玺眯起眼,突然明白盛翎在做什么了。
“这是主仆契约,灵力高者为主,灵力逊色者为仆,比一般的主仆契约要更加难以解除。”
盛翎没有反驳,待自己手上出现契约印记后松开了手。
祈桑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果然也多了一个小印记。
按商玺所言,祈桑修为不如盛翎,此刻应当是盛翎的“仆”。
但他让灵力在小周天运转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不适,显然没有莫名其妙被人结契。
祈桑并没有惊慌,而是有理有据的分析。
“主仆契约不应该是双方自愿的吗?单方面的结契方式……我从未听说过。”
天道也不会容许这种破坏平衡的术法存在。
刚刚还情绪激动的盛翎,此刻已经平复心情。
他垂眸望着自己手腕处的那枚印记,轻声回答。
“……因为,这是万年前便结下的契约,所以才不需要你的应允。”
祈桑听明白了这话背后的含义。
——既然印记出现,那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位于三万年前失踪的“殿下”,并且不是轮回转世。
盛翎看见祈桑皱紧的眉头,倏地笑了。
“殿下,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祈桑不动声色地抬眸:“?”
明明是自己被摆了一道,成了主仆契约里的“仆”,怎么听盛翎的语气,反而像是他很委屈?
盛翎的脖颈上蜿蜒出一道诡异绮丽的花纹。
从其上涌动的不祥魔气可以看出,这就是所有魔族都有的“魔纹”。
盛翎眼眶依旧有些红,但语气已经平淡许多。
“殿下,我是魔族……魔族怎么会有灵气呢?”
石火风烛间,祈桑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睁大双眼。
盛翎确认了祈桑的猜想,“就是您想的那样。”
盛翎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托起祈桑的手掌。
他似乎是想要亲吻他心爱的殿下,但瞬息的停顿后,他也只是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祈桑的手背上。
这是一种很虔诚、很放低自我姿态的姿势。
盛翎笑叹道:“殿下,您不必防备我。”
“我无恶不作,为所有正道深恶痛绝……但在您面前,您永远是我的主人。”
盛翎早就堕魔。
就算在这的祈桑,只是当初桃花村里的那名凡人少年,也是盛翎毋庸置疑的主人。
对于高修为者来说,这无异于羞辱。
可对盛翎来说,只要能见到祈桑,一切都甘之如饴。
祈桑看着盛翎忠诚的姿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当了十八年的凡人,如今乍一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不一般,只觉得别扭。
盛翎后退一步,但目光仍未离开祈桑。
手腕处的印记仍带着淡淡灼烫,祈桑不适应地扭了扭手腕。
下一刻,印记的痕迹淡了下去,不适感也消失无踪。
在此期间,盛翎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祈桑,自然也注意到后者在看见印记消失后,露出了不明显的如释重负表情。
“殿下。”盛翎冷静地叫了祈桑一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您感到很有负担吗?”
祈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认真回答。
“有负担倒是谈不上……就是有些不习惯。”
“我明白了。”盛翎说,“所以您会更希望,永远想不起来当年的事吗?”
祈桑愣了愣,“我也没有这么想,不过……”
不过什么呢?
祈桑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能明白。
——不过,不知道这件事,会让他的生活更加轻松一些吧。
盛翎语气很平静,又一次重复。
“我明白了,殿下。”
祈桑觉得盛翎的语气怪怪的。
没等他细想,在看清对方的表情后,突然愣怔了一下。
祈桑叫了他一声。
“……盛翎,你没事吧?”
盛翎语调平静,淡声回答。
“我会有什么事,殿下。”
祈桑上前一步,莹白细长的手指在盛翎脸上轻轻擦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盛翎?”
盛翎突然僵住, 下意识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故作凶狠地抹了一把脸,却因为擦掉眼泪的动作显得毫无杀伤力。
商玺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丢人的东西。”
盛翎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 而是垂下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
祈桑也没料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 会让盛翎有这么大的反应。
没等祈桑想好该怎么开口, 盛翎率先说话了。
“我想明白了,殿下。”
祈桑抬起一双如秋水玉魄的眼睛, 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就一会的功夫, 你一个人琢磨琢磨, 想明白什么了?
盛翎看着冲动急躁, 实际上特别好哄。
好哄到, 都不需要祈桑开口, 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您曾经是我的殿下,但现在是天承门的弟子。”盛翎语气和缓, “我不该把自己的执念强加给您, 您该过自己的生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商玺总觉得自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太了解盛翎这个畜生了,这人绝对没存好心思。
果然,盛翎紧接着开口,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您忘记了过去, 没关系, 只要接下来能让我一直陪着您就好。”
听见盛翎茶言茶语地暗示自己要跟着祈桑,商玺闭上眼,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盛翎, 在殿下拒绝你之前,别逼我抽你。
祈桑没料到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皱着眉拒绝。
“不行啊,我是下山游历来的,如果……”
刚刚才自己把自己哄好的盛翎瞬间情绪又不对了。
他抿了抿唇,语出惊人:“如果您不同意我和您待在一起,我就去死。”
祈桑:“……?”
啊?你说什么?
祈桑试图再劝。
盛翎直接变出魔刀。
祈桑默默闭了嘴。
盛翎收回了剑尖对准自己的魔刀。
见祈桑“同意”了,盛翎再接再厉,继续开口。
“待我拿到了魔玉,便能恢复全部功力,您独自出门,我可以……”
祈桑一开始还认真听着,没有任何意见,等到最后一句话才忍不住打断。
“我不是一个人呀,我和我师兄一起游历的。”
盛翎一顿,“啧”了一声。
“哦,对,还有那男的。”
“没关系。”盛翎忍住咬牙切齿的感觉,“只是你师兄一人的话……”
只是一名元婴修士而已,总能避开他,有时间和祈桑单独相处……
祈桑摇摇头,“还有呢,我前两天捡了只小鬼。”
盛翎嘴角抽了抽,“再加一个小鬼也未尝不可……”
祈桑竖起一根手指,闭上眼,高深莫测地摇了摇。
“不止,我师兄们前两天给我传信,说过段时间要来找我。”
盛翎一噎:“……们?”
祈桑点点头,“对,也就……”
他在心里算了下。
原星岫和沈纨正好要找药材,顺路见一面。
顾程镜和祝言松两位师兄,要执行掌门派下的门派事务,顺路。
还有其他峰的师兄师姐,也说要下山聚一聚。
算完,祈桑自信开口。
“不多,也就三阁共十五位前辈要与我们一道。”
盛翎本来就魂元不稳。
听到这话,更加头痛了。
祈桑本想意思意思,关心一下看起来有些头疼的盛翎。
然而,就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盛翎突然消失。
祈桑喊了两声都没回应,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商玺。
商玺淡淡道:“他现在只是一缕神魂,情绪太过激动就会失去意识。”
失去了意识,一缕神魂,自然也就消散了,过一会就会出现了。
“他神魂出窍,要长留人间必会有一个载体,应该就在周围。”
商玺瞧见祈桑迷茫的样子,突然对盛翎大发善心。
“殿下要是在意的话,可以找一下,不在意我就把他和地上躺着的那个垃圾一起丢海里去喂鱼了。”
祈桑没料到在商玺心里,盛翎的地位居然和凤烨不分伯仲。
看来是真的很讨厌盛翎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恩怨。
要是真的把盛翎丢进海里,等盛翎恢复意识了……
祈桑想,盛翎应该会气得打他一顿吧?
当然,先打商玺的可能性比较大。
祈桑觉得好笑,出声制止。
“别丢……我找找他。”
也不难找。
盛翎估计是故意留在祈桑身边的。
很快,祈桑在自己周围发现了一个小泥雕。
泥雕的小狐狸虽然刀刻简单,但也是栩栩如生。
祈桑托着巴掌大的小泥雕,在半空晃了晃。
“现在在深海,要是沾了水或者摔了,给盛翎的载体弄坏了怎么办?”
商玺笑意浅浅,带着点揶揄道:“这个泥雕大概有两个殿下那么结实,若是殿下遇到危险,就把盛翎丢出去,可轻松挡下合体期一击。”
祈桑被这玩笑话伤到了,作势就要把盛翎丢出去打他。
商玺笑着举起双手,“我错了殿下。”
他如今倒是没有最初那么不安了,哪怕面对别离,也能笑着应对了。
祈桑大度地表示原谅,顺带询问。
“商玺,你要和我们一块吗?”
“不了。”商玺温和地摇了摇头,“先前没告诉你,是我不对。”
“殿下,我的尸首在泓岭海底,我离不开这里的。”
祈桑大脑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商玺身上明明有仙气,除非他是……
商玺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祈桑,似乎是因为将要别离,而更加珍视在一起的时光。
“就是您想的那样。”
商玺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异样的沉重。
“我没有天资,无法白日飞升,若想长久地等待您……只能尸解成仙。”
《抱朴子内篇》中记载:“ 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商玺并不是普通的尸解成仙,而是用了更为修真之人不齿的方法。
他临死前跃入海中,靠吸纳海中生灵腐尸的灵气突破成半仙。
海中精怪数不胜数,却因此大都不愿与他交谈。
商玺身前便满身杀伐,死后又造下业障。
三万年里,商玺成为了海中的异类,却又无法长时间回到陆地。
当初救下贾氏女,或许也是想以此与陆地建立起一点联系。
商玺希望等祈桑回来了,见到的不是一个游离于深海的异类。
而是或多或少,还与人类社会存在联系的正常人。
一点私心。
终成恶果。
看到祈桑的表情似乎有些沉重,商玺忍不住抚平祈桑紧皱的眉头。
“殿下,您不曾要求让我等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您不必觉得有负担。”
祈桑还想说什么,但因为没有过去的记忆,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想了想,祈桑将长篇大论缩减成一句话。
“泓岭海这么大,我以后想见你,该怎么找你?”
“我借着海中生灵气息尸身不腐,终成尸解仙。”
商玺站在原地,宽大的袖口层层交叠出海浪的形状,如深海一般的眼睛凝望少年。
“天下川流,江河汇海,殿下,若您想寻我,便跃入水中,我会接住您的。”
怕独自待在岸上的谢逐和小鬼出什么事,祈桑准备带着盛翎变成的小泥塑先上岸。
商玺提前预料到了祈桑想走,主动开口。
“殿下,走之前,我有东西想给您。”
祈桑随手将小泥塑揣进须弥芥子袋里,随商玺一同走到大殿角落。
那里立着半人高的双缠枝云纹玉烛台,上面的烛油滴落些许在分支杆上,地上却没有。
因为殿中华丽之物数不胜数,祈桑先前一直没在意这里。
商玺的灵力注入其中,缓缓点亮玉烛台的缠枝纹路。
不消多时,面前的墙壁就隆隆移开,后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这条隧道幽暗无光,却不会给人潮湿阴森的感觉。
两人迈步进入隧道,商玺随手从入口处拿起一盏灯,在前方为祈桑引路。
祈桑好奇地摸了摸墙壁,发现墙壁不算光滑,纹路像是鱼鳞。
哪怕在万里深海底,也依旧不让人觉得冰寒,而是温润如暖玉。
祈桑没忍住戳了戳。
下一刻,他猛地收回了手,露出被吓得不轻的表情。
——某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触碰的墙壁有了心跳。
商玺好笑地看着祈桑,却没解释太多。
“它很胆小,但看见你回来,很高兴。”
深海底,处处是故人,祈桑却对面不相识。
他终于忍不住询问:“商玺,你可以和我说一点过去的事吗?”
商玺没有说,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态度却很坚定。
“稍后您会知道一部分真相……但更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祈桑想起之前商玺辱骂天道的态度,明白了。
——是天道禁令。
明白对方的难处,祈桑也不追问下去。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走到了隧道的终点。
面前是一扇通体漆黑的大门,门上雕刻着祈桑看不明白的纹路。
大概是些古老的咒语,如今或许只有商玺和盛翎能看懂了。
商玺在石门上按了一下,巨大沉重的门就缓缓向两边移开。
随着“隆隆”的声响回荡在隧道,逐渐扩大的门缝中透露出耀目的光芒。
待大门完全敞开,刚刚还需要借助物品照明的隧道,顿时变得亮堂无比。
但奇怪的是,密室之内明明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
祈桑在室内环顾一圈,才发现这光源来自何处。
密室之内还有数个小房间,其中一间的门扉没有合紧,透露出刺目的光芒。
光芒太甚,只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移开目光。
只需要借着门缝里透出的一点光亮,便可以照亮偌大的密室。
这里里面东西不多,却都保存得极好。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画卷。
——画上之人,赫然是一身华服的祈桑。
在这幅画卷上,祈桑的面容明显要成熟许多,身上的衣着也更纷华靡丽。
蝉衫麟带,蓝白云锦,上面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红色云纹。
圆润的东珠点缀在衣袍角,金银线被日光照出流彩的绚丽。
更让人一眼注意到的,是画上之人不俗的容颜。
站在贝阙珠宫中,却让所有雕梁绣柱霎时失了颜色。
观画者只能看到他的墨发红唇,以及生动昳丽到不属人间的美。
祈桑的视线落在落款处,作画之人的姓名已经看不清晰,但题字倒还算清楚。
“去年此时,花灯如昼。”
好奇怪。
居然是和画作内容完全不相关的题字。
祈桑问:“我以前很厉害吗?有多厉害?”
向来口如悬河的商玺这会倒是噎了一下,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准确形容当初的祈桑。
过了好半晌,商玺才皱着眉仔细开口。
“识君者无不仰慕,亲近者无不……横生妄念。”
这个评价有些高,祈桑没有任何表示,他最后看了一眼画卷,收回目光。
“凤烨也来过这里吗?他和我说,曾经见过深海底有一幅我的画卷。”
“他应该是用了些旁门左道的方法才看见的。”商玺半点没有犹豫,“除却你我,此处绝无第三个人能进来……殿下刚刚应该摸到了‘它’的心跳,您可以把它看成这里的守护神。”
祈桑歪了歪头,突然想到什么,从须弥芥子袋中掏出盛翎寄身的那个小泥雕,“那盛翎这种偷渡进来的人呢?”
商玺直截了当开口反问:“他也算人?”
祈桑噎了噎:“……”
“开个玩笑。”商玺说,“盛翎如今是泥雕形态,又是你带进来的,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见祈桑还有点好奇,商玺想了想,念了几句咒语,将被绳索捆住的凤烨变了进来。
凤烨仍然陷入昏迷,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示范工具。
虽然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谁在意凤烨呢?
几息的功夫,刚刚还与寻常无异的墙壁突然开始扭曲。
下一刻,一只通体流光溢彩的生物出现,迅疾凶猛地想要咬上凤烨的手臂。
海神殿里没有水,这条鱼就在空气里游。
祈桑想,它摇尾巴的动作真可爱,咬人的样子也好活泼。
这条生物比普通的鱼类要大上许多,足有一臂长。
但比起长相凶残的食人鱼,它虽然性格也凶残,外表却可爱许多。
鱼身在光照下折射出不同的光芒,像不透明的琉璃。
鱼鳍像两块狭长的鳍状玉石,细长的末端变软,游动间如同飘动的白色丝带。
只有露出的一口牙还闪着森白的光,让人可以窥见一点它的凶猛。
在它咬伤凤烨的前一刻,商玺出手了。
“别乱吃脏东西,改天给你带更好吃的。”
“它”的嘴巴张开又闭合,咕噜噜吐了几个泡泡。
好半晌,它才不情不愿地停下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