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眼前的日子越过越好,郑长忆最近真的在试图说服自己的脑子——那痛苦的两世只是梦而已。
李源看他又沉默不语,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与责备:“好,你憋着不说。你看太子对你痴情的样子,比待自己还要好上几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岂能独活?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殉情的傻事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以后!”
郑长忆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这不已经在养生了嘛...”
“养生?”李源闻言,怒极反笑,“你养的是什么生?照你俩说的夜夜聊到天亮?你这哪里是养生,分明是他扛着你往阎罗殿跑!他严孤山不知道你这个状况去找你胡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郑长忆张了张嘴,有点想说其实一般都是自己传信让严孤山来腻歪,严孤山还挺克制的。但想了想感觉说了会被骂的更惨,于是老实的闭了嘴。
李源使劲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感觉自己也要被这俩祖宗气折寿了。
郑长忆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了,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衣袖:“好李源,李大人,伯仁兄,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好好爱惜身子,再也不跟你耍脾气了......”
李源一下子受不了他这样说话,甩甩手没好气的说:“去找你的好太子撒娇去,别跟我整这一套。”
马车到了李府门口缓缓停下,李源站起身打开车帘,又放下手不放心的回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郑长忆,你还年轻,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不止太子一个人伤心。”
第111章 里巷人家争节物,乐冬,乐雪
永昌三十年的冬天就这么闷闷的过着,几场大雪如同历史的尘埃,悄无声息地将初冬时节那番波谲云诡的风波尽数掩埋。银装素裹之下,京城内外,一片说得过去的祥和,仿佛一切纷争都未曾发生。
科举在经历了前不久的动荡之后,其大权终于尘埃落定,重新回到了礼部手中。
刘丞相一家,历经波折,终得昭雪。皇上为表宽慰与嘉奖,特赐刘靖程官职晋升。
罪魁祸首查到穆王爷那就被太子很识时务的按停了,皇帝很满意,继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好。
穆王府被抄,爵位被削,昔日的辉煌与荣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然而,皇帝念及手足之情,并未将其赶尽杀绝,只是保留了穆王的皇弟身份,将其一家发配至京外的西城,以示惩戒。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样的天气似乎也让人们的心思变得格外沉静。京城内外,各家各户都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平静之中,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纷争。官员们各司其职,勤勉工作,力求在年末之际为朝廷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家,则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田庄的收获、钱财的筹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郑府之内,今日亦是热闹非凡,车马往来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郑长忆身着一袭柔软的织锦长袍,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毯子,悠然自得地坐在正院廊下,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小厮们忙碌地搬运着一箱箱年货。
他的身旁,太子严孤山一身黑色锦袍貂裘,端坐于茶几旁,品着香茗,静静地听着账房先生小徒弟高声报出的年货野味的数量和银钱数目,悠闲的仿佛是自己的东宫一般。
李源踏着雪地而来,身上的雪花被寒风吹得四散纷飞,他却毫不在意,熟稔地走进院子,见到太子严孤山也在场,他连忙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随后转身向郑长忆问道:“怎么,你也开始这么早收田庄的年货了?这是要提前过年吗?”
郑长忆懒懒地躺在廊下的软榻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轻轻抬手,示意金环去为李源搬来一把椅子,顺便把怀里的小狐狸递给金环让他抱进内院去,再带个手炉来,声音慵懒而随意:“嗯,今年想早点收完,然后就准备把这些田产卖了。”
李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坐下,挑眉问道:“卖了?你这是不打算继续过日子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啊,我准备让人去东海买些田产。那里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个投资的好地方。”
李源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他看向坐在一侧,面容沉静温和的严孤山,笑道:“好主意,东海之地,有太子殿下的旧部镇守,想来也是稳妥至极。如此一来,郑大人的布局倒是愈发周全了。”
这一个月来,郑长忆在明面上逐渐接近太子一党,跟李源来往颇深,跟太子也是偶尔相聚,或者以各种名义去东宫或者京城驻扎的军营里逛逛,然后时不时的给皇帝送回点情报。当然,那些情报都是他们仨商议出来真假参半的,既满足了皇帝的猜疑之心,又未真正泄露太多机密,使得皇帝对郑长忆这个“奸细”的角色颇为满意。
私下里,光是李源眼瞧见的这俩人相会就很是频繁,许是叫他上次骂了一通起效了,郑长忆很少大半夜邀约太子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书信往来。
郑长忆给李源显摆他收到的一封封情意缠绵的诗,巴巴的眨着眼等着李源开口夸太子文采斐然。李源被秀到有点无语,但看着郑长忆这八年来终于开始有点生机勃勃的劲头,也就笑着顺他的话夸赞,况且太子的文采确实不错。
上回李源被郑长忆央求着陪他一起有借口去禁军操练场,太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比武场上大秀武功招式。太子人缘极好,不光是亲卫士兵喝彩,就连御林军里平日眼高于顶的官家子弟,此时也都毫不吝啬的夸赞太子英姿飒爽。
郑长忆站在人群后,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听人群里有人夸的话变味了就不高兴了,闹着要李源陪他回去。
李源被这个醋坛子熏得乐呵呵的笑,故意问他还要不要跟太子说一声。
郑长忆气鼓鼓的说——说什么!回家!我要在后院围墙上涂油,让他进不来郑府!
后来李源听金环说,郑长忆到底也没舍得涂油,生怕这大雪天的再把严孤山给摔了,到时候两个伤筋动骨的病号就更难见面了。
不过当夜郑长忆逼着太子在暖烘烘的浴室里重新打了一遍白天的招式,而且是大秀肌肉的那种。
郑长忆兴致勃勃的跟李源形容太子完美的形体,李源其实不太想听,太子多少算自己半个主公,听了有点尴尬。他硬着头皮听完这段,然后看着闭了嘴准备回味的郑长忆,迟疑的开口:“没了?”
郑长忆点头:“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李源感觉自己莫名被鄙视了,忙摇头:“没什么。”
郑长忆笑的贱兮兮的,故意道:“李大人对我俩的事接受挺快嘛,都开始操心这个了?殿下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我俩到现在还算清白的!”
“哈,那太子还挺能忍——不是,对你挺好的。”李源听了大半个月,感觉要不是郑长忆坚持说太子很行,他都要怀疑太子不好女色是身子有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感觉就目前来说,严孤山除了“他爹是皇帝”这个不可抗的身份缺点之外,还真找不出什么不好。说实在的,感觉太子对郑长忆比他李源照顾的还周到。
“难得有个这么爱惜你的人,好好知足吧。你安安生生的把身子养好了,他这个太子比你忙的很,你少给他添麻烦。”
“嘿嘿,你也开始帮他说话了?”郑长忆笑的相当灿烂,刚开始李源看不惯他俩腻歪不干正事的死动静,直接带着太子一起骂。偏偏李源说的还在理,俩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坐着听训,等他气消了俩人又是倒茶又是说好话,保证今后一定改。
后来就因为郑长忆说了一嘴,之前给他按腰的奉山老道要回去了,严孤山直接连夜赶到驿站追上那老道,硬是留住一日,竟把那按摩手法学了个十有八九,回来的路上连药都买回来了。
而那几天郑长忆也没闲着,借着去宫里“告状”的机会,顺带着摸到了后宫的疏漏。趁着选宫女,把梅胜寒推荐的会医术的婢女送了进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或钱财,把那婢女安排在贤妃和公主身边了。
李源知晓后有些震惊,他之前看这俩人不问将来似的一腔情深,感觉多少有点一时兴起闹着玩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此后李源便在无异议,看久了甚至觉得这对俊男美男还挺顺眼。
话说回来,今日三人难得正大光明的坐一起赏雪喝茶,主要是因为严孤山挨个官员送年礼,能有理由在郑府坐一会儿。他过几日要去陪皇帝去紫虚山祈福,再回来就要临近过年了。
郑长忆说上次进宫,听皇帝的意思可能是想让自己也陪着去。
紫虚山平缓,他们这些人上山都是轿子抬上去,安全方面李源倒是不担心。
“只是皇帝怎么又想起你了?不是说他有新欢了吗?”
这种事说开之后再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郑长忆平静的喝了口茶:“因为北疆来的那孩子到现在也没学会中原话,我看他不像是脑子笨的,估计多半是宫里的那群太监使了手段,把他声带弄坏了。”
严孤山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北围那边跟我回报,说那孩子是库尔旦格部落里一个女奴跟罪奴生的,不过那孩子长开后看着太精致了,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库尔旦格王子的私生子。王子就干脆趁着皇帝来这一趟,把他送给皇帝当玩物,换了三袋子粗糖。”
话落,三人一时无言。他们都清楚,这个孩子固然可怜,可若是没有他,这个冬天在宫里遭罪的就是郑长忆,往后的春夏秋冬也不会有这样挚爱友人相伴饮茶看雪的日子。
严孤山轻咳一声,引开话题:“我头一回去紫虚山,倒是有点不解,这祈福……为何要……”
郑长忆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说不出口那个词,直接答道:“是让男宠这种忠心又没有根基的消耗品去试药,皇上五年前开始服用紫虚山仙人的丹药,最开始让跟随的太监或者宫女试,七窍流血死了几个,那仙人说是因为这丹药是给阳身男子所制,该让男子试药。”
郑长忆不由得发笑,“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都是皇亲国戚的子弟,他们的命比我贵多了。当时满仙山找不着比我命更便宜的,真就叫我这么个说阳不阳的人去试药了。”
郑长忆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表情,噗嗤一笑摊了摊手:“紧张什么嘛,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李源帮他掖了掖毛毯,皱眉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那种没方子靠天意搓出来的丸药?”
“皇帝当年病成那样不还是起死回生了?放心,那道士仙人也是顶着脑袋给皇帝做事,送的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严孤山听完觉得更担心了,不住的转着手中的扳指,盘算着有没有法子让皇帝今年改变主意。
随从小声提醒说太子在郑府待的时间够长了,该去下一个府邸。严孤山叹了口气站起身,他在这外头人多眼杂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拱了拱手,跟郑长忆表演客客气气的送客留步口头拉扯一番,由下人撑伞送他出府。
严孤山刚走出院子,就瞧见一个雪球似的身影跑了进来,那人个子不高不矮,却穿的极厚,也没撑伞,毛领斗篷上落了一层白雪,手上拎着一提红布包好的包裹。
那人见了太子,忙停下脚步笑着行礼:“太子殿下,恭贺新禧啊。”
严孤山有点意外,但也笑着抱拳:“宋少卿同喜,少卿大人一向忙于政务,本宫久仰却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巧了,宋少卿也是来提前送年礼的?”
宋恕倒也不见外,举起那个包裹乐呵呵的给严孤山看:“倒不是年礼,是郑大人之前托我带的十块奉山茶饼,说要年下走亲访友用,我想着大人急用,就趁着前几日雪停赶回奉山去取了。”
严孤山背着手挑了挑眉,有点不可思议:“宋少卿竟这般亲力亲为……”
“这个郑长忆啊就知道指派人!”院里的李源听见外头的声响忙出来迎,“知道小宋你得力就总让你忙前忙后,实在是不像话。”
“李大人也在!今日真是好日逢巧时啊!”宋恕笑着拱手,李源一向很喜欢这个开朗活泼又认真干活的小孩,又因着郑长忆的关系,俩人之前也多有交集。“这不过是随手之劳一点心意,不妨事的,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不少茶饼,不如给殿下和大人也送去些尝尝鲜?”
郑长忆在里头听到,便拉长了声音喊道:“别管他俩啦——他俩喝不明白的——快快进来吧!”
三人站在院里对视不由得发笑,李源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孤山拿过随从手里的伞微微向二人颔首微笑:“我这种行伍粗人不会品茶,便不劳少卿大人费心了。本宫还要去别的官员府邸拜访,先行一步。”
第112章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严孤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面对父皇执意携郑长忆同往紫虚山祈福之决定,他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却也深知此乃皇命难违,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那日,晨光初破晓,皇帝率领着浩浩荡荡的皇亲国戚与亲信队伍,身着华美的服饰,乘坐着装饰精美的轿辇,踏上了前往紫虚山的祈福之路。山路蜿蜒曲折,两旁是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木与岩石,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却更显得这片山林的寂静与神秘。
随着队伍逐渐接近山顶,一股更加浓郁的诡异氛围扑面而来。
严孤山抬头望向山顶,只见云雾缭绕之中,道馆的影子时隐时现,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不祥之物正潜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严孤山首次踏足此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异样之感,那云雾之中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既感好奇又觉不安。然而,环顾四周,却见众人皆是一脸淡然,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唯有他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皇帝在道馆前停下,虔诚地行起礼来,随后命人摆上贡品,祈求神仙庇佑,国泰民安。一时间,香烟袅袅,钟磬声声,整个道馆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
待得一炷香燃尽,那缭绕的云雾竟渐渐散去,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自道馆内走出,面带微笑,向皇帝行礼。皇帝见状,连忙上前迎接,并邀请道人一同入内详谈。
严孤山见状,心中暗自思量,低声向身旁的御林军副将木图问道:“那位可是真正的仙人?”木图闻言,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太子跟上皇帝的步伐,并低声解释道:“殿下误会了,那并非仙人本尊,而是仙人在人界所选的使者,名为灵虚道人。我等凡夫俗子,岂能轻易得见仙人真容?”
严孤山闻言,心中更是不屑。在他看来,求神拜佛不过是自欺欺人之举,若真有神仙能解世间万难,那还要他们这些帝王将相、文武百官作甚?干脆让那些有求于神仙的百姓都去紫虚山求仙问道好了。
严孤山正沉思间,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面前而来,他迅速回神,只见皇帝正望向自己。于是连忙整理衣襟,识时务地加快脚步,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
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舒畅,他轻轻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道人上前,为太子严孤山相看面相与根骨。
那灵虚道人干的就是皇家的差事,对宫廷内外的种种关系与秘辛了如指掌,自然也包括皇帝与太子之间那长达二十年的隔阂与近日的微妙缓和。
道人躬身行礼后,便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开始为严孤山相看。他先是细细端详太子的面容,接着,道人请严孤山伸出双手,以便进一步观察其手相。太子依言而行,双手平展,掌心向上。道人轻轻抚摸过太子的掌纹和掌心那些因常年握持兵器而磨砺出的老茧。
“殿下之面相,实乃天生贵胄,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非池中之物也。”道人缓缓开口,言辞间充满了敬意与赞叹,“再观殿下之手相,掌纹如龙蛇游走,主线分明,事业线更是直上云霄,预示着殿下未来必将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而那掌心之老茧,更是殿下勤勉务实、勇于担当之明证。”
道人在夸赞之余,也不忘偷偷打量皇帝的表情。他敏锐地察觉到,尽管皇帝面带微笑,但眼神中却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喜悦之情,反而显得有些深沉与复杂。道人心中不禁暗自思量,隐约感觉自己可能言多必失,触及了皇帝的某些敏感之处。
为了挽回局面,道人连忙赔笑,话锋一转道:“不过,殿下之面相更为特殊之处在于,面有神相,目有星光,此乃罕见之相,能洞察世间奥秘,甚至可能与神仙通感。既然今年太子回京陪伴陛下身侧,何不借此机会,让殿下为陛下请得一枚仙丹,以表孝心?”
皇帝听完道人的话,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轻轻挥了挥手,屏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只带着几个侍从亲信,以及严孤山,缓缓步入观中。
严孤山心中虽对这些神神鬼鬼之说抱有疑虑,但看着父皇那深邃而复杂的眼神,他拿不准父皇的真实意图。他默默地跟在皇帝身侧,心中暗自思量。这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跟着进观的郑长忆。只见郑长忆轻轻挑了挑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示意,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并无不妥。严孤山心中稍安,继续跟随着父皇的脚步,踏入观中内室。
请丹为了虔诚只能一个人在丹室,严孤山步入丹室,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室内光线柔和而昏黄,几缕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香交织在一起。
在灵虚道人的引领下,严孤山缓步来到一张古朴的案几前。案上铺着一张泛黄的黄笺,旁边摆放着笔墨。他提起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神完全沉静下来,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写完后,他将黄笺轻轻折叠,放在面前的盘子里。那盘子由青铜铸就,古朴而庄重,似乎能承载起信徒们所有的祈愿与梦想。灵虚道人见状,轻声吩咐严孤山跪在不远处的巨大神像前。
严孤山依言而行,双膝缓缓跪下,目光随之抬起,瞬间被那尊巨型神像所震撼。那神像巍峨耸立,几乎占据了整个丹室的空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通体由黑色石材雕琢而成,表面覆盖着岁月的痕迹,更添了几分沧桑与神秘。它的身形诡谲狰狞,仿佛从九幽之地爬出的巨兽,周身缠绕着不知名的异兽与符文,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力量。
只是仔细端详那雕刻的面容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既不庄严慈悲,也不凶神恶煞,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妖气。
灵虚道人立于一旁,目光深邃地望着严孤山,缓缓开口:“殿下,您拜的是阎王。这样直视,怕是不好。”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并未因灵虚道人的提醒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坦然地直视着雕像,问道:“贵观怎么向地府阎罗求长生药?长生不老,乃是逆天而行,阎王怎会轻易应允?”
灵虚道人闻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殿下所言极是,长生不老确实非易事。但阎王虽掌管地府,却也是生死轮回的至高神祇,我观虽不敢妄言能求得真正的长生不老药,但借助阎王之力,为陛下祈求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丹,却也是有可能的。”
严孤山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与不羁:“什么时候,阎王也开始插手人间事务,成了可以随意祈求的神仙了?”
灵虚道人看着他这不怎么尊敬的样子,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反而更加沉声缓缓问道:“殿下心中,当真不信鬼神?”
严孤山点头,坦然答道:“本宫确实不信这些虚无缥缈之物。但为父皇祈福求丹,乃是本宫的一片孝心所在,不容有假。只是不知,本宫的不信鬼神,是否会对这求丹之事有所影响?”
灵虚道人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就此事多言。他轻轻一挥手,示意严孤山进行接下来的仪式。严孤山依言而行,跪在神像前,按照灵虚道人的指示叩头三次,俯身默念着皇帝的生辰八字与祈求长生的年数。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严孤山缓缓起身。原本放在盘子里的黄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丸黑色的丹药。那丹药表面光滑圆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奇之色,他心中猜测——这必定是灵虚道人趁他跪拜之时所为。但他并未揭穿此事,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两丸丹药。
灵虚道人见状,轻轻一笑,将盘子递还给严孤山:“殿下果然有神性,第一次求丹便请下这般品质的丹药,实在是有灵。”
严孤山扬起嘴角看着他礼貌的笑了笑,心道怕是这道人炼丹的水平够呛,每次炼出来的丹药参差不一,自己这次巧了,赶上他发挥好的一次,还捡了个“有神性”的可笑名头。
灵虚道人目光深邃地望着严孤山,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您虽不信鬼神,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未了之缘。或许有朝一日,您会发现自己今日之所为、所不信之物,都是来日再求不得的……”
“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第113章 持此保寿命,服之颐性情
严孤山眉头轻蹙,他向来厌恶那些将命运归于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说,更觉那老道士不过是个倚老卖老、哄骗朝廷供奉的江湖术士。
然而,走出那充斥着诡异气氛的丹室,面对父皇之时,他迅速换上了一副恭谨而虔诚的模样,双手轻轻托起丹盘。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惊喜,显然未曾料到自己的长子竟会如此用心,亲自为他求取灵丹。这份可以即视的孝心,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灵虚道人适时地躬身行礼:“陛下,此丹既已炼成,理当验证其效,方可惠及龙体。老道斗胆,请陛下恩准,让人试服此丹。”
严孤山下意识地看向了郑长忆所在的位置,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皇帝似乎并未注意到严孤山的小动作,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既是太子亲力亲为求得的丹药,自当由太子先行试服,以表孝心。”
严孤山则是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常态,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方才祈福时灵虚道人让他想为父皇祈福的年限,严孤山求了多久他自己心里清楚。可以说不是祈福,是诅咒。他虽然不信这些,但被赋予怨念的东西他还是不想让郑长忆沾的。
更何况,他深知自己体质强健,即便丹药中有毒,也足以应对,总好过让郑长忆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