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小人戚戚。”李祁说“算计这些事情有什么意思?”
苏慕嘉听罢轻笑出声,“殿下才认识我几日,又怎知我不是你口中小人?
“你的手段野心我也是见过的。”李祁说,“总这样自轻自贱,不像你的为人。倒是让人分不清你骂的是哪个。”
“自然是自己,臣这般冤枉,现下连骂自己也要被殿下怀疑是暗地里嘲讽他人么?”苏慕嘉一句不让,应了回去。
李祁一晚上被苏慕嘉气的没了脾气,不再开口。他回想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猜测对方似乎是在气自己觉得他会将子安的事张扬出去。
眼看着天不早了,李祁想到楼上的两个人估计还在等着自己,看着眼前这个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的人,稍作思量,还是走上前伸手扶住了苏慕嘉。
苏慕嘉被人抓住手腕先是愣了一会儿,眼中中闪过一丝茫然。没有了刚才伶牙俐齿的模样,反倒显得笨拙起来。
“还不想走吗?”李祁催促道。
“哦”苏慕嘉很快反应过来,乖顺的跟着对方。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头问,“殿下为何害怕崔大人的事情让旁人知道?”
李祁还没来的及回答,就听见对方接着问道,“您觉得喜欢男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听到苏慕嘉这么问,李祁又开始怀疑莫非苏慕嘉也与子安一样也有龙阳之好。
“我从未这样想过。“李祁说,”也没有心胸狭隘到连这点事情都容不下的地步。只是觉得子安未必希望别人议论于他,平生事端。”
“那您呢?”
“我怎么了?”
“您会喜欢上男人吗?”苏慕嘉忽然问道。
李祁没想到苏慕嘉会问这样的问题,也诧异了一瞬。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自己将来的妻子会是如何模样的亦从未想过。当初皇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便想过为他定亲,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便不了了之。
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他的婚事并不是他一人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他未来的太子妃必定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名门贵女,温婉大方,就如母妃那样的女人。
于他而言他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余地。
“不会。”李祁说。
苏慕嘉眼里的光陡然黯淡了下去。
李然这夜回府回的迟,刚到门口,下人便迎了上来,说是有贵客到访。
他才进内屋,便看见白姝罩着斗篷,娴静端庄的坐在桌旁。她浅浅颔首,算是与人行过了礼,“夜深叨扰王爷,实在是白姝的不是。”
李然走上前,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屋内没有掌灯,只亮着一盏烛火。白姝雪白的脸隐在昏暗处,明明是柔情似水的神情却又显得分外冷然。
她搁下了手中的茶,看了一眼李然身上的夜行衣,问道,“这个时辰,王爷这是去哪儿了?”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李然悠悠然的说了一句,而后哼笑道,“我去了哪里还要向你交代吗?”
白姝闻言并不生气,只是抿唇一笑,眉眼轻轻弯着,柔声道,“王爷说的是,是我多嘴僭越了。只是是皇后娘娘一直担心着您,您也知道,近日里不太平。”
“行了,不必拐那些弯子。”李然很快的打断了白姝的话,稍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说吧,皇后这次让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上次与您提起过的事。”白姝也不再说那些客套话,软声道,“皇后娘娘让我来跟您说一声,过几日春猎是个好日子。届时文武大臣,名门世家都在场。您只需出面起个头,后面的事情尽管都交给娘娘安排就是。”
“是同我商量,还是命令于我?若我不愿去做呢?”李然起身,盯着白姝问,“皇后又该如何?”
“娘娘这都是为了王爷您,王爷万万不可拿自己的前途命运来开玩笑。”白姝语气好不恳切的说道。
李然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这话是威胁自己,如若不按照对方说的去做,那就只有离开金陵这一条路的意思。
“南稚如此逼我?就不怕我狗急跳墙把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抖落出来吗?”李然语气发狠道。
“王爷严重了,您与娘娘十几年的情分,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哪能说断就断。”白姝语气冷静,她说,“王爷是聪明人,可千万不要受了有心之人的挑拨,与娘娘生分了才是。”
话说到这里,两边都明了心意,都不再多言。
白姝识趣的起身告退。
李然看着白姝走了出去,才伸手唤了隐在暗处的暗卫崇阳出来。
“王爷。”崇阳垂首等着听令。
李然掏出了一块银色牌子出来,扔到了崇阳手里。
“那个毓秀坊的秀娘要多少人,你便给她调多少人。明日不论事成失败。”李然说语气轻漠森然道,“记得将人清理了。”
“那个女人靠的住吗?您才与她见了一面,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办·······”
“这事需要一些生面孔去做,你们几个都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容易被人认出来。放心,她是我从前一手带出来。”李然看了一眼崇阳道,“当年的能力未必逊色于你。”
白姝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宫门的守卫远远见到了人的马车便立马开了门闸。
白姝一路行至皇后宫门外,褪去了身上的斗篷,门口的小宫女上前接过。
“娘娘还没歇下吗?”白姝边走边问。
“没呢。”小宫女应道,“一个时辰前问了次姑娘您有没有回来,估摸是在等您呢。”
“去泡安神的壶龙阳百合茶过来吧。”
白姝吩咐完,推门进了殿内。
南后半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似乎在小憩。但白姝才一走进,南后很快便掀开了眼皮。
“怎么。”南后语调慵懒问道,“成安王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成安王今夜夜深才回府,像是在瞒着您做什么。几次话里也多有试探。”白姝走过去掀了衣裙,跪坐在南后的旁边说,“明日的事情怕不会那般轻松。”
“阿辞今夜也来报过,说是半途被李然甩掉了我们的人。”南后语气平静道,“我瞧出来了,他这是与我离了心了。”
小宫女泡好了茶拿了过来,白姝伸手接了过来。倒好茶水,细指轻握着茶杯给南后递了过去。“都这个时候了,成安王也是糊涂。”
“糊涂?我看他倒是难得清醒。”南后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他自小不受宠,过惯了看人冷眼的日子。从前先皇后那般为难他,他在宫里头活下来不容易,也是练出了几分本事的。想当初先皇忽然离世,太子年幼,朝局不稳。若他那时不肯信我,趁着局势尚乱逼宫夺位,只要铁血手段杀上几个人堵上他们的嘴,他那时势头正好,那我今日未必能安稳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他犹豫了,有时候机会就是这样,稍纵即逝,没了便是没了。如今就算他清醒了又如何,时机已逝,想要东山再起,何其之难。放在从前,他或许还有与我分庭抗礼的本事,可是六年过去,他现在早已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若是想通了乖乖听话,我尚且能留他过段安然日子。可若他放不下那份心思,那这十几年相识的情分,也只能就这样断了。”
“依您的意思,您此次目的并非是在太子身上,而是为了试探成安王?”
“是也不是,若他做成了自然是件好事,谋杀先皇的罪名不是一件小事,先皇当时病重的那段日子里,成安王日日都守在先皇身边。由他出面指认再合适不过。”南后说,“我知道以太子的威信,仅凭成安王的一面之词,自然伤不了他几分。但总会有愿意信的人,等事情闹了起来,到时候就算再清白的人也难免会惹得一身骚。太子从前在人们心里太过光风霁月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神仙?我得让他们都看见,他也不过一个凡人而已,只要是凡人那就都会犯错。太子和其他人不一样,杀他用不着用刀剑伤他皮肉血躯,只需杀掉他的在人们心中的贤德之名。受臣民怀疑唾骂,那比杀他性命更让他痛苦千万倍。”
白姝受教般的点了点头,“那若成安王临时反悔,铁了心思要与您撕破脸皮呢?”
南后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问白姝,“若此刻你是成安王,你不愿再受我掣肘,会怎么做?”
白姝细细的思索了半刻,而后摇了摇头,“这是死局,我想不出来。”
“所谓死局,不过是各方衡平之结果。看似无路可走,实则处处都是破局之法,只是大多数人被困在其中看不清楚罢了。”苏慕嘉手中执扇,手握扇柄,轻点了一下桌上猎场的地图,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端王李游道,“若我是成安王,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春猎之日杀了太子与皇上,再将罪名都嫁祸到南后的头上来。届时所有人必然方寸大乱,南后虽有弄权之实,却无掌权之名,成安王是皇室亲王,顺势上位名正言顺。若有人不服,他还有万千精兵,未必就不能和金陵的禁军一搏。从外州调兵,最近的也需三日,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李游听罢猛地坐起,可见其心中震惊,“你是说,成安王私自养兵?万·····万千精兵?”
苏慕嘉给了人肯定的答复,“不错,三万精兵。”
苏慕嘉说罢垂了眸,思绪不禁飘荡到了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他一直便知道李然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他原本先想骗取李然的信任,从中挑拨李然与南后的关系,然后徐徐图之。却不料李然虽看似和李游一般整日沉迷酒肉之欢,但却心思谨慎,并不全然信任他。
那日只是一个意外。
他为小十三买他爱吃的枣泥酥时,忽然想起了家里多了一个小十四,于是便顺手多买了几样。他将糕点递给小十四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开口说了话。
“谢谢。”
“你会说话?”苏慕嘉也很意外,他一直当人是个哑巴。
小姑娘点了点头,扑闪着眼睛,手里抱着刚拿到的糕点,怯生生的说,“我····我不是小十四,我是念念。”
“念念。”苏慕嘉很快叫了一声,低头问人,“这是你原来的名字?”
念念用力的点了点头,说,“嗯,吕念念。”
小孩子都很简单,谁对她好她便亲近谁。
吕念念也不例外,她家中突生变故,从从前天真无忧的小姐变的辗转无依,四处飘零。她也仅仅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已。
苏慕嘉也看出了吕念念的害怕与讨好,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挑了下眉,“是还想同我说什么吗?”
吕念念忽的哭了出来,带着哭腔说了自出事之后的第三句话,“阿父。”
只是两个字,便让小姑娘眼泪断了线的开始往下落,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的道,“阿父············阿父把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我找不到他了。我回过家,可我的家也不见了,变成·········变成一堆破烂了。我只有这个了,阿父那天把这个放在了我的身上,说········说一定不能给别人看,谁都不可以,只能给宋家哥哥看。可宋家哥哥将我放到了别人家,让我等他。我等了好久,他们都没来。哥哥,你会帮我找到阿父,找到宋家哥哥的,是不是?”
小姑娘说着从衣服里层拿出了一个香囊样式的东西,拿出了这个她听阿父的话,从没有给任何一个人看过的东西。
她是吕正的女儿。
苏慕嘉甚至不需要再过多询问,便在心中得到了确定的结论。
若他没猜错的话,他刚才从吕念念手中接过的东西,便是他寻了许久的,吕正宁死也要查下去的秘密。
他该开心才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上天偶尔的大发慈悲,他要的东西可以凭自己拿到。
你的阿父阿母已经死了,凶手因为我从中作梗的原因现在还逍遥法外。你的宋声哥哥也死了,被我杀死的。他们不会来找你,你也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苏慕嘉觉得自己应该告诉面前的小姑娘这件事,就如同他当初告诉小十三他的父母是被自己亲眼看着被山上那些人杀死的一样。
他不喜欢让一些事情变得复杂。
苏慕嘉的嘴张了张,看着眼鼻涕眼泪抹了一脸的吕念念,到底没出声。
只是转身离去。
香囊里面只有一张纸。
展开来看,是一张白纸,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苏慕嘉稍作思量,然后将那张纸放在了烛火上。
火苗舔舐着纸张,空白的地方逐渐显现出了字迹。
三行字。
成安王于龙山私养三万亲兵
先皇之死有疑
毓秀坊秀娘
苏慕嘉只扫了一眼,很快纸张便被火苗吞噬,变成一堆灰烬。
“那我呢,我该如何做?”李游眼神迫切的看着苏慕嘉,一半是为了刚才才得知的消息,一半是为了急于知道自己在这乱局中到底该如何求一条生路。
李游和李然不同,他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李衷的子嗣不多,为数不多的几个皇子都去了封地。只有李游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误打误撞的留在了金陵。
因为心性单纯,所以总是易受旁人教唆,被人利用。
上次刺杀太子一事之后,他心中便一直在后悔。不仅事情没成便罢了,自己从那以后还一直要担惊受怕的。甚至一连见到太子都觉得心虚的紧。
就如此刻,仅凭苏慕家的一番话。李游丝毫没有怀疑,全然将苏慕嘉当成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了一般。
和李游的急迫不一样,苏慕嘉显得尤为冷静。
他有种直觉,这次的春猎没这么简单。南后已经忍了太久,是时候该有所动作了。这次春猎便是绝佳的机会。不论是想做什么,毋庸置疑的是其矛头必然会指向殿下。南后和成安王又不一样,她要的不是殿下的命,所以她想做什么呢?
“护住太子。”苏慕嘉语调悠悠的说,“成安王一旦出手,金陵城内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风雨之中若无法掌舵,想要活命那便要选一条稳妥的船。太子仁德,登上帝位是人心所向。您若是在这种时候帮了殿下,等殿下日后掌权自然会念着您的恩情,您往后的日子岂不是高枕无忧?”
“可你不是说成安王有三万精兵?我哪来的本事能在三万精兵之下护住太子?”
“要如何应对这三万精兵,皇后自会想办法。您只需牢牢记住我今夜与您说的。”苏慕嘉语焉不详道,“您能帮到殿下的地方多着呢。”
夜里下了场大雨,早上虽然停了,但也还是给金陵添了不少潮寒之气。
但这也没有打消一众人春猎的热情,这天禁军调动了一半,浩浩汤汤的跟着圣驾,往东山的猎场去。
到了地方先各自休整,都忙着安营扎寨。
也有兴致上头闲不住的,如崔子安和一群金陵的纨绔们已经开始在猎场里头策马寻猎了。马蹄重重的踩在草地上,乱哄哄的疯闹而过。
“听说每年春猎陛下都出手大方,赏赐极为丰厚。”刑部的宋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苏慕嘉的身旁,一边仰头看着那些人打马而过,一边说道,“也不知道今年的好运气会落在谁的头上。”
“几两白银身外之物罢了。”苏慕嘉说,“宋大人恐怕志不在此吧。”
春猎是出头的好机会,来的人里头多的是平日连见到高官贵人一面都难的普通人,说是来打猎的,实际上能办成的事多了去了。若是能在狩猎时拔得头筹,得到圣上的赏识,那意味着什么大家各自都心知肚明。这猎场里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人人心里都铆着一股劲想要往上爬。
“宋某俗人一个,能有什么大志向。”宋翰随意找了一处野地坐了下来,眯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身劲装勾勒出少年身形,明明该是意气风发的样子,眉眼间却隐约透着疲倦之态。“倒是苏大人似乎兴致不高?”
苏慕嘉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万花毒毒性强烈,凭他的本事自制的解药也只能缓解其中几分疼痛而已。万蚁蚀骨之痛,任凭谁尝上几回都会熬去半条命去。像苏慕嘉这般生生受了一夜毒发之痛,第二天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已经是忍常人所不能忍了。
周回的意思信里说的很清楚,他一日看不到周阳阳安然回到长安,那么便一日不会给他解药。好歹当了苏慕嘉四五年之久的父亲,周回对苏慕嘉的软肋再清楚不过——苏慕嘉惜命。
苏慕嘉也是没有料到,周回竟然对周阳阳紧张到了这种地步。甚至不惜拿解药之事相要挟,只是为了让自己立马想办法将周阳阳送回去而已。若是苏慕嘉提前一日收到周回的信件,那他那日见到周阳阳便会直接将人绑了。也不至于把人放走,平白给他在这当头添这些麻烦。
周阳阳。
苏慕嘉心里无声的念了一遍周阳阳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苏慕嘉没等多久,就听见宋翰又开口。
“前几日刑部抓了几个偷盗的流民,是从洛阳沧县一路逃难过来的。说是走的时候,村子里面死了不少人。每个人死之前都先是呕吐发热,接着便是身体溃烂,死状可怖,像是发了疫病。”宋翰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苏慕嘉却忽的转头,看向坐在野地之上的宋翰。
宋翰手上随意揪了根野草,指尖来回揉着,接着道,“洛阳前段时间才出了水灾,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古人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话。我不敢轻视,立即和新上任的尚书大人报了这话。后来等我再想去找那几人细问几句的时候,那几人竟全都无端消失不见了踪影。我当时虽也疑心是有人有意要瞒着这消息,却想不通为何要瞒下来。直到昨夜和人吃酒的时候,偶然听闻南平南大人不在金陵。我留了个心思派人多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南大人前几日去了沧县。”
南平是南后的亲侄子,又是朝中的青年才俊。他无端离开金陵,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了沧县,这无疑是南后的授意。
既然如此,那便说明沧县疑似出现疫病的消息的确传了上去,只是被南后拦了下来。
南后才因为水灾一事吃了大亏,按理说应该是最不想再出事的人。
到底为了什么要瞒下来?
苏慕嘉眼神平稳,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翰,“宋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上头的人在想些什么,亦或是欲做些什么,这都不是宋某该关心的事情。只是疫病之事虽不知真假,但稍有差错便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水灾未却,若再添新灾,洛阳数十万百姓,怕是熬不过这个春日。”宋翰直截了当的说,“我想烦请苏大人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
“宋大人若真的如此心忧天下,就该趁着哪日上朝的时候在殿前上奏,何须借我的口告诉殿下。”苏慕嘉依旧淡淡笑着,只是目光里渗着凉意,他说,“治理疫病一事劳心劳力就罢了,一时不慎还容易平白得个无用的骂名。殿下的身子和名声,洛阳数十万百姓比的上哪样?”
苏慕嘉当然知道宋翰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愿直接得罪南后,又怕真的出事,便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推到殿下的头上。凭殿下的性子,若知道了这事,无论真假他都不会放任不管。
宋翰闻言也是一怔,他没想到苏慕嘉说话回这么不客气。平心而论,他的确是存了私心的。他大可以直接上奏,不管不顾的将此事捅出去。但他有妻有子,实在不愿落的和吕正一个下场。他想起那日在刑部所见和太子殿下一道的年轻人,于是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追随殿下的心是真,想救洛阳百姓的心也是真。
但除此之外,他所求不过自保而已。
禁军黑衣黑甲,仪鸾司的人红衣银甲。两拨人乌泱泱的遍布猎场,像是两条交缠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的河流。
“今年春猎,仪鸾司来的人似乎格外多。”宋翰自知多言无益,识趣的换了话头。
这天虽是没落雨,但天一直阴沉沉的压着,闷得人心慌。远处黑云连着天际,风雨欲来。
苏慕嘉略微仰头看了一眼,也不搭宋翰的话,只是轻声说了句,
“金陵要变天了。”
翌日清晨。
除了皇上与皇后没有骑马出猎,剩下几乎都上了猎场。
皇后坐在主场高台之上,往下扫视了一圈,出声问道,“成安王没有来吗?”
众人闻言四周环顾看了看,很快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低着身子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向皇后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成安王说身子不适,昨日就没来。”
皇后闻言伸出手揉了揉额头,“是我糊涂了,把成安王身子不舒服这事都给忘记了。”她说罢把手从额头上移开,稍稍一扬手,立在两边的宫卫掀开了绸布,露出了盘子里面色泽鲜明的珠子。“俗物当个彩头而已,各位尽兴就好。”
南后的话音刚落,底下众人翻身上马,错杂的马蹄声重重的踩在草场上,人流四散着往林子里去。猎物奔逃,鸟雀惊飞。
进了林子里面,李祁手里握着缰绳,勒马放慢了步子。他身后跟着一群禁卫军,崔子安也策马在侧。
李祁朝对方看了一眼,“你今日要一直带着这些禁卫军这般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吗?”
“没错。”崔子安拿起了手上的弓,旁边跟着的禁卫军立马上前给他递上了弓箭。利落的搭箭上弦,他一边将弓弦拉满,一边道,“我知道有天青和月白在暗处一直跟着你,但自从你上次出了事,我就信不过他俩了。您的命也多金贵全大晋都知道,只有您自己不当回事。”
“万一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呢。”崔子安语调悠悠的说着,慢慢夹马转身,眯着眼睛看准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松了拉紧的弓弦。
苏慕嘉原本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李祁一行人的后面,却不料猛地一只冷箭直直的朝自己心口过来,他刚侧身躲过,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在了马背上。白马受了惊,长嘶一声后扬起了前蹄。苏慕嘉一时不妨,险些被扔下马背。情急之下松了缰绳,踩着马背一个翻身略有些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白马是生马,也不认主,见苏慕嘉落马原地踏了几步之后便狂奔了出去。
“子安,你伤人了。”
眼看着崔子安还预备放第二只箭,李祁立即沉声制止。但崔子安下手极快,李祁话音才刚落,他箭便已经射了出去。
李祁转眸看了崔子安一眼,终是没有出言。只是策马往那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