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周回养出来的孩子,他那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本事倒是一分不少全教给了你。”南后还是笑着的,却有些笑里藏刀的意味,“若如你所言,那你觉得这擅闯猎场的罪又该如何?”
“有功当赏,有过则罚。家兄初到金陵,不懂规矩。臣没有及时阻止,是臣的过错。”苏慕嘉朝人行了个拜礼,双手交叠,额头轻轻落于手背之上,不卑不亢道,“臣代家兄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罚。”
南后看了苏慕嘉一会儿,而后缓声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只是法外犹有情,你与你的兄长毕竟是救了本宫,我今日若真罚了你们,岂不是日后让旁人说本宫刻薄寡恩?”
南后不等人再说话,手一扬便准备把这事定下来,“行了·······”
“母后三思。”在一旁一直静观不语的李祁突然出声将人打断,“猎场之乱关系重大,既然是乱闯之人,还是不该太过掉以轻心。不如先收入刑部大牢吧,事后待事情查明证以清白再决定这些事情也不迟。”
南后闻言笑了一下,问地上跪着的两人,“太子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可服气?”
“娘娘,我—”周阳阳刚开口说话,苏慕嘉伸手按着人俯身下去,把人没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苏慕嘉应的极快,“谢殿下与皇后娘娘恩德。”
押送他们的人就在殿外等着,苏慕嘉起身出殿,与李祁擦身而过的时候,李祁感受到对方往自己手里塞了个东西。
冬日外衣厚重宽大,两人的动作隐秘,无人察觉。只有李祁清晰的感受到苏慕嘉的带了些凉意的指尖擦过自己的掌心。
李祁神色不变,将那东西反握进手里。
苏慕嘉和周阳阳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里,他俩被关在了一起。
周阳阳一路上都很沉默,他自从离开了长安之后,这十几天也吃了不少苦,虽然任性惯了,但周阳阳也知道现在不是他乱来的时候。
直到专门负责押送他们进刑部大牢的官员离开之后,周阳阳终于忍不住了。
他直接上去揪住了苏慕嘉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质问道,“苏慕嘉,你故意的?”
他那夜离开之后,发现自己在金陵根本无处可去。又拉不下脸不肯去找苏慕嘉,于是又找到了端王府上。
刚好碰上快春猎的日子,端王本就是个没规矩的,做事随心所欲。二话不说就带着周阳阳一起去了猎场。
周阳阳原本一直跟在端王身边,发现那些婢女有问题也的确是个巧合。
他不敢确认,就时刻盯着。
所以那时候才会出手那么快。
他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也应允了他仪鸾司的职位。
明明马上他就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志向了,可苏慕嘉偏偏要出来插一脚。
害的他官职没了便罢了,眼下还下了大牢。
苏慕嘉被人扯着衣领,也不出手阻止,只是抬眼扫了人一眼,淡淡问道,“大哥还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吗?”
眼神和语气都太冷,周阳阳满腔的怒火无端还没发泄,无端被人吓的顿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周阳阳问。
“没什么意思。”苏慕嘉抓着周阳阳的手腕把对方的手从身上拉开拉开,自己靠在了牢中阴暗潮湿的墙面上,看着周阳阳笑了笑问道,“大哥知道这次猎场之乱的幕后主谋是谁吗?”
“你知道?”
“是你。”苏慕嘉很快的应了句,看着周阳阳不解的眼神继续说,“是我,也可以是大晋任何一个人。真的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人希望是谁做的。两个月前我曾亲眼看着和我一同入选的一位品官被另外一位大人关在兽笼里,让兽子活活折磨而死,血肉淋漓,连鼻子都咬下来了。大哥又猜他为何枉死?”
周阳阳被苏慕嘉一通言语说愣了,下意识的出声问道,“为什么?”
“没有理由。”苏慕嘉撑着下巴笑着看着周阳阳说道。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你吓唬我?”周阳阳没太听懂苏慕嘉说那些话具体都是些什么意思,只能大概也感觉到苏慕嘉和他爹一样,都不想让他留在金陵。他仰起下巴,故作镇定的看着苏慕嘉,“你以为我是小孩啊,以为神神道道的和说这些我就不敢待在金陵了是吧?”
“白玉糕点。”
“什么?”
“十四岁那年,我吃了一盘你的白玉糕点。”苏慕嘉淡淡道,“大哥还记得当时你是如何对我说的吗?”
周阳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印象,所以听苏慕嘉说完还略微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哪件事。
十四岁那边,是苏慕嘉刚入府的那年。
白玉糕点是名贵糕点,当时还是他爹去了趟金陵,专门给人带回来的。
只是下人不识货,把那当成普通糕点给苏慕嘉也送了一盘去。
十几岁的少年最是气性大的时候,周阳阳本就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和自己抢父亲的弟弟。他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对一个从外面随便捡回来的孤儿那般看重,却从来看不到自己的努力。知道对方吃了自己的东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去找了人的麻烦。
他忌惮父亲不敢和人动手,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羞辱了一顿。当时说了什么周阳阳已经不记得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自己说苏慕嘉是个野孩子,让人安分一些,不该是他的不要肖想。
“你什么意思?”周阳阳一想到这句话直接就火了,皱着眉说,“你想说我不配是吧?”
苏慕嘉不答这句,只是温声与人说道,“我只是想提醒大哥,你当年是如何看我的,到了这金陵旁人也会如何看你。你当真能忍受自己落到那种境地吗?”
“我—”周阳阳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有些不甘不愿的解释说,“我那时年纪尚小,并不是有意针对你。说那些话羞辱你也的确是我的不对,谁让你抢我爹来着。”
“反正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我周阳阳在金陵待定了!不管落到何种境地,是生是死,都不用你们管。你等着瞧吧,看我配是不配!”
“有志气。”苏慕嘉笑了一下,仰头闭眼靠在墙上假寐,没什么语气的评价了一句,“但愿金陵城里头那些贵人都同你一样心善。”
周阳阳一时听不出来苏慕嘉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他憋着一口气,气鼓鼓的坐到了离苏慕嘉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夜深的时候,有狱卒开了他们这间牢房的锁。
“你们哪个叫苏慕嘉?”其中一个狱卒看着他们两人问,“我们主事大人要见。”
苏慕嘉被人带到了一间审讯室里,等狱卒一出去,坐在主座上的人转过身来。
“苏大人,怎么,我们刑部大牢住的可还舒服?”宋翰笑着问。
“舒不舒服的,宋主事哪天去试试便知晓了。”苏慕嘉原本跪在地上的,一边和人说着话一边起身坐到了宋翰对面的木椅上。
“看不出来苏大人还是个护短的。”宋翰打趣人说,“这为了护着自己兄长,把自己也送进来了。”
苏慕嘉只笑,“宋主事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心软,我这兄长虽是蠢笨了些,但总归和我有几分情分,总不能看着人找死。”
“听着这怨气也不少?”
“哪有。”苏慕嘉说,“劳碌命,早都习惯了。”
两个人乱七八糟聊了几句,宋翰给人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说,“今日我从宫中走的时候,殿下特意嘱咐让我帮衬着些你。”
“难怪。”苏慕嘉说,“我刚还在奇怪宋主事何时这般热心肠了。”
“这话说的便让人伤心了,就算殿下不提,凭着我与苏大人的情谊也不能对人不闻不问不是。”
他们俩人从哪儿来的什么情谊,只是知道对方受太子信任,于是互相少了些戒备。宋翰此时这样说,话里有意和人套近乎,苏慕嘉猜出了对方大概还没放弃上次说的那件事。
“今日刺杀皇上的那个几个婢女,是收押在刑部吧?”苏慕嘉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道,“我想见见。”
“我方才说的客套话罢了,你倒是真不与我客气。”宋翰都被人这话逗笑了,说,“我不过一个小小主事,你当真以为我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洛阳疑有疫病一事,我可以替你和殿下说。”苏慕嘉不理人推脱的话,平静的看着人道。
“天下之事本就是殿下之责,与我又有几分干系。”宋翰道,“难不成你想拿这个与我谈条件?”
“天下之事多了去了,若非要把桩桩件件都算到殿下头上去,那殿下也不缺这一个罪名。”苏慕嘉手肘撑着椅把手,懒散散的道,“倒是宋大人,若是洛阳数十万百姓明日果真因为你现下这些心眼算计出了事,往后还能安心吗?”
“我知道苏大人你聪慧过人,可说这些话,莫不是把宋某当傻子哄?”宋翰说。
“是宋主事先将我当傻子哄才是。”苏慕嘉说,“我若那日听了你的话,去和殿下提了这事,届时皇后娘娘查了下来,也不知道苏某今日还能不能活着在这儿与宋主事说话?”
宋翰左右说不过人,思衬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道,“我之前与你不太熟识,当时说那话的确是存了推你入险境的心思,今日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先与你陪个不是,苏大人往后别记恨我。”
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将各自的心思都剖开了聊。
“宋主事这话说的。”苏慕嘉稍微坐直了些身子说,“我记恨了又能把你怎么样?”
“宋某此生也没有别的什么大志向,活着一为君王,无愧忠义;二为百姓,无愧官身;三为父母妻女,无愧家亲。”宋翰道,“我本就过的战战兢兢,若是再被像苏大人这样的人记恨上了,往后日子怕更是难过了。”
“我这样的人。”苏慕嘉低笑了一声,“我就当你夸我了。”
“原就是夸你的话。”宋翰起身,转头看着苏慕嘉说,“走吧,你要见的人,我想想办法。”
第58章
那几个行刺皇上的婢女事关重大,被单独收押在了刑房里。凭宋翰的官职见到她们不成什么问题,问题是如何让苏慕嘉见到,更何况还是此刻戴罪之身的苏慕嘉。
好在刑房里的人没几个见过苏慕嘉的,宋翰给苏慕嘉找了身狱吏的衣服让人换上。等到了夜深的时候带人进去。
从出事到现在,负责此事的官员审讯拷问也累了,正是休憩的时候,刑房里只剩下些负责看管的。
苏慕嘉低着头跟在宋翰伸手,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慕嘉被人拦了一下,守在门口的狱吏说,“对不住主事大人,尚书大人说了,除了他准许的人,其他人都不能进。”
“我知道。”宋翰闻言神色自若道,“其实这是我从外面找的大夫,来给人看看伤。”说到这里宋翰稍微压低了些声音道,“尚书大人平日里不怎么亲自审问过犯人,今日都是下了重手的。这些犯人关系到刺杀皇上的背后主谋,若今夜死了一个,明日我们刑部如何向上面交代。上面要是怪罪下来,你我都跑不了。”
“这……”那狱吏闻言有些犹豫。
宋翰又继续道,“我平日待你们如何?还能害你们不成?”
“是。”那狱吏稍微犹疑了一会儿,很快被人说服了,给人一边开门一边道,“尚书大人再过两个时辰又会过来,主事大人小心些。”
那几个婢女被吊着双手悬在空中,身上都是鞭伤烫痕,已经没了意识。
“中间脸上有疤痕的那个。”苏慕嘉走进后和宋翰用腹语小声说道。
“把中间那个放下来。”宋翰指着苏慕嘉说的那个女人和周围的狱吏吩咐道。
等女人被放了下来,苏慕嘉蹲下来,将怀里的针袋拿出来展开。
他将银针扎进了女人的穴位,很快昏迷的人悠悠转醒。
“成安王让我来的,他说你这次做的很好。”苏慕嘉手上动作没停,一边给人扎针一边和人低声说话。
秀娘的眼神原本十分麻木,听到苏慕嘉说到成安王万分艰难的扭头朝人看了一眼。脸上不知道是眼里流出的眼泪还是疼的额头渗出的冷汗。她张了张嘴,问道,“王爷,说什么了?”
“他说你是他养过最出色的暗卫,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一直都是。”苏慕嘉顿了一会儿又道,“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他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比的过你的人。”
“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秀娘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她气若游丝的说,“他很信任你。”
要是别人秀娘未必会和人说一个字,但是秀娘曾经亲眼看见过成安王和苏慕嘉相会密谈,苏慕嘉说的句句话中又包含了太多宫中秘辛,常人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再加上那些话,确实是她幻想了许久王爷或许会对她说的话。
她被折磨的狠了,此刻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忽然开口说起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八岁那年,父亲为了半升米把我卖掉。主人家让我上街乞讨,讨不到钱也不给我饭吃。我长的瘦弱,更是抢不过其他那些小孩,还时常被人欺负打骂。那天我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王爷的马车路过,他叫人救下了我。”
“他给我饭吃,教我武功,还让我学字。”秀娘闭了下眼睛,眼泪划过脸上的斑斑血迹,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将那几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知我不配,但我爱慕王爷。
但这样话,仿佛仅仅只是说出口便是玷污了那样贵重的人。
所有的事情苏慕嘉都只知道只言片语,大多数只能靠猜测。若秀娘真是成安王当年养的暗卫,从人嘴里必然问不出来什么来。所以他故意装作是成安王的人,想从人嘴里套出些话来。
他的目的原本已经达到了,但此时听到人这些话却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着秀娘脸上几乎占了半张脸,毁掉了那张漂亮容颜的烧伤说,“可王爷让你落的如此境地,姐姐当真一点都不恨吗?”
秀娘闻言突然紧紧抓住了苏慕嘉的手,“若没有王爷,我早被人打死在了那条街上,他给我一条命,让我像个人一般活着,千刀万剐偿还回去我亦不悔。”秀娘警告似的和苏慕嘉说了句,“你若敢背叛王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苏慕嘉听罢,最后看了人一眼,然后沉默的将银针一个个拔了出来。
最后一根被拿出来的时候,苏慕嘉手上的那股劲陡然松了下去,秀娘又重新昏迷了过去。
她耗神太过,此刻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但尚存一口气。
苏慕嘉起身,转身离开的时候,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一个狱吏的鞋子。
他的鞋子不合脚,所以走路的姿势稍稍有些奇怪。
刚才苏慕嘉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不过苏慕嘉没什么表现,安静的又随宋翰一起出去。两人往出走了十几米的时候苏慕嘉才出声问道,“那几个人若死了,上面当真会向你们问责吗?”
宋翰立刻顿住了脚步,转头警惕的问苏慕嘉,“你什么意思?”
“那里面可能混进了成安王的人。”苏慕嘉话音刚落,刑房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动静。他不说话,站在原地转头朝那边望,淡淡道,“看来已经动手了。”
宋翰拔腿就准备往过跑,但被苏慕嘉拉住了。“你现在过去也没什么用,白惹些麻烦在身上。”
宋翰皱着眉回头看人,“你刚才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说?”
“那个女人之前差点害死殿下。”苏慕嘉神情坦荡道,“她该死,我为什么要救她?”
“你—”宋翰被人气的原地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对人指着另一个方向说,“你快点回牢房去,等会儿尚书大人来了咱俩都完蛋。”
成安王逃走了。
仪鸾司和禁军的人去抓人的时候,府上那些管事下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家王爷去了哪里。
按照大晋的规矩,像成安王这种皇室血亲,身份尊贵,是不能下通缉令追捕的,更不能大肆宣扬。那日猎场之乱被下了死命令不让过多谈论,知道的官员都三缄其口。金陵城里的百姓只知道出了乱子,却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城中巡查官兵突然增多,毓秀坊被官兵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人一个没放过全都抓进了大牢,秀娘和那几个姑娘还有那夜伪装成狱吏的暗卫的尸体被吊在了城门口。严肃可怕的氛围蔓延开来,金陵城中一时间人人自危。
凡是和这事沾了半点关系的人都被抓了起来,苏慕嘉周阳阳前一日还看着周围的牢房变的人满为患起来,第二日晚上要吃饭的时候,苏慕嘉伸手打翻了盛饭菜的碗。周阳阳对此事耿耿于怀,念叨了一晚上。
等到后面夜深,周围一个个口吐白沫而死的时候,周阳阳才心有余悸的过去抓着苏慕嘉的衣袖颤声问,“怎么会这样啊?陛下······陛下要杀了我们吗?”
那些狱卒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个人顿时成了一具具尸体。
苏慕嘉不语,等了一会儿,外面鱼贯而入进来了不少人。
领头穿着一身黑红色官服,苏慕嘉见过,是仪鸾司的掌事。
“刑部看管不利,令犯人无端枉死。”何长辞扫视了一眼,没什么感情的命令道,“杀。”
话音刚落,仪鸾司的人手起刀落,将那些狱卒也变成了尸体。
手下人收拾尸体的功夫,何长辞走到了苏慕嘉和周阳阳二人的身边。周阳阳害怕的将苏慕嘉的衣袖拽的更紧了,正当他以为自己和苏慕嘉今日都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对方却没动手。
而是出声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苏慕嘉报上两人名字后,何长辞说,“跟我走,皇后娘娘要见你们。”
苏慕嘉和周阳阳二人直接被带到了皇宫里,何长辞只将人带到殿门口,而后让两人自己进去。
门刚关上,苏慕嘉偏头低声对周阳阳说,“装晕。”
周阳阳哪见过这阵仗,此时他能依靠的只有苏慕嘉,自然是对方说什么他听什么。刚走到殿中,闭眼顺势倒了下去。
苏慕嘉连忙跪下,朝着屏帐后的人请罪道,“罪臣这兄长胆子小,今夜吓着了。冲撞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屏帐后的南后摆摆手,白姝出来吩咐站在殿内一旁站着的侍卫道,“先将人扶下去。”
“叫苏慕嘉是吗?”南后问。
“罪臣是。”
“可知道本宫今夜为何要见你?”
“罪臣愚钝,斗胆猜测娘娘或是好奇太子殿下那日为何帮我说话。”苏慕嘉低着头,将谦卑的样子装到了极致。
“是个聪明人,只不过这金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南后靠在矮椅上,柔声道,“那你便说说吧,若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本宫就留你一命,若说不出来,今夜牢里那些人的去处你也看到了。”
“人多口杂。”苏慕嘉面有难色,“罪臣不敢胡言乱语。”
“不敢说,那便写下来。”南后说罢,白姝递了纸笔给人。等苏慕嘉写完,白姝又将东西拿过去呈给人看。
南后看后竟然笑了起来,嘴上却说,“小小年纪胆子倒大,你可知造谣太子是诛族的死罪?”
苏慕嘉俯首道,“罪臣所言属实,不敢对娘娘有所欺瞒。”
“当真是有趣的紧。”南后心情大好,看着苏慕嘉道,“你先带着兄长回府吧,这些日子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回去好生歇息。”
苏慕嘉谢了恩,直到走出殿门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南后苏慕嘉听说的多,但实际上并未和人打过交道。他生死攸关的时候经历的多了,但此刻也觉得后背生凉。果然,被人拿捏着性命的感觉,时间再长也习惯不了。
等人走了,白姝也起了心思,暗自的和南后打探刚才苏慕嘉在纸上写了什么。
“太子有断袖之癖,你从前可听说过?”
白姝听完也是一惊,“太子和那位苏大人吗?”
南后点了下头,笑道,“这位苏大人倒是个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人也聪慧。也难怪太子会喜欢。只难为朝里那些老臣,若知道这事非得吵翻了天不可。”
南后原本没多大兴致,这么两个人也不值得她费什么心思。只不过今夜吩咐何长辞去收拾残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太子的反应,于是多留了个心眼,吩咐说若那两人没蠢到被毒死的话,就带过来让她见见。
南后欲起身,白姝伸手去扶,“娘娘就不怕他骗您?”
“若是真的,于本宫是件好事,若是假的,留他一命也没什么坏处。”南后说,“明日就让他入翰林院,任五品修撰一职,允入东宫经筵侍讲,可进两院观翰林学士起草诰敕,再加赐银鱼袋。真真假假的,日子久了总能瞧出来。”
第59章
苏慕嘉那日塞到李祁手上的是张字条,上面写着:宫中疑有人对陛下不利,多是旧人,小心饮食。
李祁看完之后便顺手将字条放进了炉子里,看着字条一点点消失,变成灰烬。他以肃清刺客为由,要给晋帝身板换一批人伺候。那日那些刺客的确是伪装成了南后的人才得以得手,李祁此时提出这个合情合理,南后不仅没法拒绝,还得承认自己之前的疏忽之过。
潘公公当初是跟在先帝身边的人,算是看着李祁长大的,李祁对人既亲近也信任。他特意嘱咐潘公公,陛下入口之物都要再三检查,要时刻盯着,不能疏忽。
就这样内外严防死守了十几日,惊蛰那日夜里东城城门出现了异动。
成安王反了。
消息报道宫里的时候,李祁刚歇息下来。他信不过南后,大事小事都盯着,各地灾害偶有反复不敢疏忽,又因为成安王的事情,连着几日没怎么合过眼。
东宫点灯的同时,皇后宫里照样起了动静。
崔子安先赶到宫里,和李祁说,“你这样熬了几日了,身体怎么吃的消?王将军也已经赶过去了,我先过去瞧瞧,也省的你来回奔波。”
一旁的婢女上来给人穿外袍,李祁转头和崔子安说,“今夜没人睡的着,事情虽已安排好了,但也松懈不得。”
等李祁穿戴整齐,崔子安伸手拦了一下,皱着眉道,“萧远,你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猎场之乱之后,南后为了安抚朝臣,大方得体的提出太子协助理政。李祁虽自小学的就是这些东西,但是南后毕竟把持朝政多年,这些年大小事务全揽在一身,不给李祁一点机会。
现在突然提出,还是在这个当口,看似让步,实则刁难。
都是凡身肉体,谁也没长着三头六臂。
人人都只看到他行事周密得体,却不知道他后面下了多少功夫。久负盛名,都不遗余力的去阿谀奉承,其中的鸿沟全然要靠盛名之下的那个人一步步去弥补遮掩,才不至于被人诟病德不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