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有些不敢去拿,这么好的东西,是给他吃的吗?
拿不准注意,他呆愣站了半天,就连顾承武抱柴进来也没发现。
小夫郎一动不动,顾承武放下柴出声:“若是累,便交给我来洗,你去休息。”
江云惊觉回过神,咬咬下唇掩饰眼里的慌乱和失措,摇头小声道:“不、不累,我喝完药再洗碗。”
一个人的性子是最难变的,顾承武不要求江云短时间能大胆起来,点点头没阻止江云干活。
一碗药眨眼间见了底,江云搁下碗投入忙碌中,只是旁边的桃酥一动不动。
纵然这东西金贵,但是用在家里人身上,顾承武便不觉得费钱。
他皱了皱眉,看向分毫未动桃酥,知道江云胆小不敢吃。顾承武不是拖拉扭捏的人,当即掰了一块塞到江云唇边。
江云沉浸洗碗,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嘴边是甜滋滋的桃酥。
“给你买的,喝了药吃,不苦。”顾承武简洁明了解释,仿佛在传军令般,神色更像。
足有威慑力般的命令的语气,没让江云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被妥帖照顾的感觉。他垂眸间有些不好意思,拿碗的手脏,只好低头用嘴去就点心。
微红的唇小小咬了一口,比猫儿吃的还少。小夫郎的脸就在手边,一双小鹿眼上是鸦青色睫羽,扑簌扑簌在顾承武掌心扫过,带来一阵微痒。
顾承武手一抖,桃酥差点掉在地上。他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把桃酥放在碟子里,匆匆撂下一句:“这块吃完,”头也不回大步迈出灶房。
看着男人的背影,江云有些不明白。
夜里,顾承武睡在外侧,身侧依然是江云平和绵长的呼吸。方才手心的触感像烙印般留到现在,呼吸间的灼热窜到全身,一夜难熬极了。
小夫郎比他小很多,明显什么也不懂,顾承武克己受礼,更不是莽撞乱来的人。只是人总有私念,这些私念裹挟理智,让顾承武逐渐焦灼。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轻轻握住江云藏在被子下的手,这点焦灼才渐渐褪去,不安稳睡到天明。
江云和顾承武要去镇上,张翠兰起的比两人还早,趁着天早烧好热水做好饭。看见江云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心里有了打算临时改主意。
“今儿我跟你们一起去,也好久没到镇上看看了。”张翠兰以前在镇上做工,认识了几个好姐妹,自顾承武成亲后,她和好姐妹已经许久未见。
得知张翠兰要一起,江云心里放松许多。他说话口吃,卖东西喊不出口声音也小,怕顾客听了嫌弃,有张翠兰在,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因为要去镇上一天,早食也吃的丰盛。一锅菜粥,蒸了一屉馒头和一屉素包。乡下人蒸馒头包子就是个头大,江云一个也吃不完,怕浪费只能掰半个,剩下半个总有顾承武解决。
“剩下包子馒头带上,去镇上得一天时间,饿了还能填肚子。”以前做工也是这样,主家不包饭,镇上吃的样样花钱,没钱的人只能自己带。
顾承武却道:“不带了,今日在镇上吃。”
说罢,他低头看眼只到自己胸脯的小夫郎,低声道:“镇口有家汤饼不错,晌午在那里吃。”
江云还没在镇上吃过呢,听见顾承武说,立马点点头满怀期待。
看到二人交谈融洽,张翠兰哪能不知道,干儿子这是要带夫郎下馆子。她不爱扫兴,也跟着乐呵呵道:“成,咱一家人还没一起去过,干脆也别吃汤饼了,直接去馆子吃肉菜,干娘出钱请你们。”
如此画面,即便是常年不爱笑的顾承武,眉眼也舒展许多。
乡下人去镇上总是穿的干净体面,张翠兰和江云一人一背篓野菜,剩下重的东西都在顾承武身上,一家人高高兴兴赶集去。
“翠兰,这么高兴是要去哪?”路过徐家,徐大娘老远就打起招呼。
张翠兰热切回应,江云跟着喊人。“这不赶大集,一家人去镇上卖些菜,顺便买些家用。”
徐大娘听说,赶紧道:“那你去了,帮我带些针线回来。狗儿衣服又磨破了,家里针线用完了,整天光着屁股蛋。”
“男娃儿嘛,总是这样,”张翠兰笑着搭话。
到了村口,陈老伯的牛车上已经坐着两个妇人,就差江云和张翠兰。顾承武有自己的小枣红,不和他们抢位置。
以往村里人见了顾承武都得嘀咕一句避开,毕竟真在战场上杀过人,大家都害怕着。如今有张翠兰在,两妇人才敢朝顾承武那边看过去。
高大的枣红马上,是英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人,眉宇之间气势果断沉着。
两妇人咂咂舌,对张翠兰道:“你可真是命好,认了这么有出息的干儿子,人又俊还能赚钱,现在儿夫郎也有了,一家团聚和乐,就只差个孙子了。”
说起这,张翠兰也是悲喜交加,战乱时期她没了丈夫和儿子,谁知道老天又给她找了个孝顺的,说来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云哥儿这才来多久,孙子是迟早的事嘛。”张翠兰知道江云身子不好,从不提生孩子的事。
几人聊天,江云听到关于自己的话题,眼里都是茫然。
生孩子要怎么生?自然而然就有了吗?江云哪懂这些,更不敢现在问,怕显得自己太笨拙。
牛车旁并驾齐驱的顾承武一字不落听到,握住缰绳的手紧了几分,他看向车上的小夫郎,却只看见什么也不懂的小夫郎支着下巴昏昏欲睡,晨风撩起他鬓边碎发。
昨夜握了一夜的手无人知晓,顾承武将它当作秘密藏在心里,直到中年儿孙满堂。
第26章
足足两大筐子菜, 看着多,其实不值几个钱。大历朝新政改革,乡镇贩夫走卒两千钱以下的买卖无需缴纳市金, 和顾承武打猎所缴的山税又不同。
早市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宽阔的大道挤的水泄不通,多是来买菜的妇人夫郎们。
张翠兰和江云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一步,好位置被别人占了, 娘俩只能找颗大树地下蹲着。把挖好的野菜倒在地上,张翠兰不知从哪弄来清水, 手指撒些在上面,看上去像是早上才摘的,青翠欲滴瞧着脆生。
江云没想到这茬,看着张翠兰眼里多了些佩服。
张翠兰把野菜按捆摆放好,道:“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你以后慢慢就懂了。”战乱刚结束那几年, 张翠兰为了谋生,没少挖野菜拿出去。眼下日子好了, 曾经的苦日子就不想提起了。
江云乖乖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别人说什么他都听着。
来来往往的人,只有顾家的菜摊子没人驻足,旁边卖小白菜的妇人早就收摊了。日头上来, 顾承武一直在铁匠铺忙活。
看着无人问津的野菜, 江云难免失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翠兰左顾右盼,一有人走进就开始高声吆喝:“瞧瞧野菜,刚摘的新鲜野菜,便宜卖了。”
大约是张翠兰的太热情, 江云一贯怯懦胆小的性子也被影响,跟着小声开口招呼:“三文钱一捆、不贵,婶子看看吧。”
路过的一个白发佝偻老妇最终停下脚步,张开干瘪的嘴问价钱:“真只要三文?”问价时,老妇人神色试探小心。
张翠兰面上带着和善的笑,道:“都是些农家乡下采的,不值几个钱,放桌子上也是一道菜不是?”
三文钱确实不算贵了,以大历朝的物价,同量的白菜芥菜,定价五文小贩都嫌不赚。
老夫人摸了摸兜里,犹豫了一下道:“行,给我来两把。”
她颤颤巍巍从衣袖间取出一个布袋,内里还裹了三层草壳子,最后摊开才是十个铜板。
张翠兰收下六文钱,江云有眼力见顺势拿起两捆野菜,她一摸便知野菜比昨夜商量的分量还多,不用说也知道怎么回事。
张翠兰默默叹口气没说什么,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
江云抿着唇眼帘轻眨,刚才捆菜的时候他故意多捆了些,交出去的时候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被张翠兰发现,还偷偷撇了眼张翠兰才放心。
一上午的时间,张翠兰吆喝声不断,江云也很有眼色跟着小声喊价。两人配合下来,总算是把菜全部卖完。
别看菜量那么多,卖完也才三十文。三十文对于顾承武来说不值什么,对于江云来说是异常珍贵的。
看着手里碰撞发出响声的铜板,江云心里填满了喜悦。
张翠兰也开心的不行,这三十文比在镇上老爷家里做工赚的三百文还开心。
“娘,钱、给你。”江云乖乖把赚的钱交出去,不敢私藏。村里都是这样,家里女子小哥儿的钱都是要交给婆母或者长辈的,要是不交被知道了,骂一顿都是轻的。
张翠兰顿了一下,笑了笑把江云的手推回去,道:“这是你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你自己收着,娘身上也不缺钱。”
她又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婆母,再说武小子每次拿了月钱都会给她交一两,她总不能连儿夫郎的辛苦钱都要。
江云捏着铜板良久,暗自湿了眼眶,顾家都是好人,他一定是花光了所有运气,才会遇见他们。
三十文虽然不多,但是慢慢攒,就会变成三百文、三千文。这钱他留着不用,以后给家里买些油盐酱醋茶总是够的。
江云抿唇浅笑,想将卖了三十文的事告诉顾承武,这才发觉已有大半日没见到顾承武,却好像过了一天似的。
这半日顾承武没闲着,他画的弓箭图纸复杂,技术要求高,跑了许多家工匠铺,才终于找到一家能做的,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夫郎惦念着了。
江云不好意思开口说找顾承武的话,只好跟着张翠兰走。
云水县算是宁平府下比较富裕的县镇,也是很多外来货物的集散地。这里的商铺花样也比其他几个县时兴一些。
张翠兰领着江云来到一处布庄,李记布庄算是云水县规模较大的一处,来往人流不乏富贵人家。江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各种颜色花样不一的布匹绸缎让他看的目不转睛。
“我以前常给这家老板做工,老板是个大善人,但凡手下的长工来这里买布,都能便宜两成。如今你来了就是一家人了,干娘也带你来挑些回去做衣裳。”
张翠兰和江云把背篓放在外面,衣衫收拾整洁了才进去。
掌柜的随老板,不是个捧高踩低的,见是张翠兰来了,也热情打招呼:“张娘子,今儿还是给干儿子做衣裳?”
张翠兰和掌柜的也认识,笑了笑道:“那混小子衣服够多了,今天是来给儿夫郎做几身的,劳烦您给瞧瞧,找些合适的料子。”
一听张翠兰儿夫郎都有了,掌柜也同乐。再说顾家这些天把江云养的白白净净的,只看一眼就觉得是个好看的小哥儿,乖巧清秀。
掌柜高兴,愿意照顾熟人,还多给便宜了一分,就当是祝贺小两口新婚了。
江云进了布店,眼睛好奇四处打量,知道这里的东西都贵重,连靠近都不敢,生怕碰坏了要赔钱,一听说张翠兰要给自己买布,江云有些惶恐,怕自己穿糟蹋了好料子。
“娘,我的衣服够、够穿的。”江云轻轻扯住张翠兰袖子,小声说道。
这辈子除了亲娘,没几个人对他这么好,顾承武和张翠兰是为数不多的两个。江云心里是感激的,但是布匹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敢要。自己一身薄衣,足够夏天对付过去了。
张翠兰见儿夫郎这么懂事,便想到他在江家受磋磨的日子,拍拍他的手道:“如今不同了,咱是一家人,你去哪也都是顾家的门面,穿衣打扮上尤其要妥婻風帖些。”
这么说,江云才不好拒绝。昨日张翠兰就看见了,江云的衣服早就是十二三岁时穿的,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哪成。可怜见的,那刘桂花和江顺德真不是个人。
最后从布庄买了两匹豆青色麻布、一匹天青色文棉,便宜下来一共是九百文。
张翠兰拿着布在江云身上比划,啧啧惊叹道:“这颜色新鲜不俗气,正衬我们云哥儿呢,回头武小子那还有穿坏了不用的衣裳,剪下来给你做几双鞋面。”
张翠兰不管是捯饬自己还是捯饬别人,都有用不完的兴奋劲。
江云底子好看,再配上这布,妥妥成了一个姿容秀丽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哥儿。
“谢谢娘。”江云受惯了苦,骤然不习惯被呵护着对待,心里感激,嘴上却说不出个花样。
他们走后,布庄里讨论声渐起,好几个小哥儿围着讨论江云买的那两身布,衬的人清丽脱俗,也跟着想买两匹。也有年轻汉子偷偷打听江云是哪个村的,是否婚配,再听说江云已经嫁人,略有些遗憾。
这一幕被布庄外马车内的江墨偷偷看在眼里,他紧紧揪住手帕,牙关咬在一起。明明他才是最该受瞩目的那个,江云只不过是个没娘的野哥儿,自从嫁了人反倒过的比从前好了。
说不准,也就是表面光鲜。村里哪个男人不打女人?就顾承武那样的,肯定不会让江云有好果子吃。想到这里,江墨内心才平衡许多。
他趁着贺思思生辰宴,下狠心花了二十两银子打扮自己,把县令家的嫡长子贺文德拿捏死死的,只要自己再使使手段,迟早都是县令家的儿夫郎,到时候什么江云江顺德,都不配给他提鞋。
这次出来,也是贺云德闲暇了才带他来买首饰,眼前男人一口一个“小心肝”叫着,江墨嘴角微微上扬,神色端的一副清纯懵懂的模样。
面前的男人也心痒难耐,谁让这江墨长的实在不错,比那些千金小姐身段都好。
他急色上头,忍耐不住想下手,乞求道:“好墨哥儿,我定然跟家里说非你不娶了,你就让我亲亲吧。”
马车里,无人看见发生的一切。
江墨咬着嘴唇犹豫,虽然他想着过好日子,但还没大摇大摆到和未婚汉子亲密接触的地步。若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了,他一个良家哥儿这么做,被人戳脊梁骨都是轻的。
又怕自己多次拒绝,反而会让贺文德觉得无趣,一咬牙狠下心,抛开廉耻迎上贺文德。
这一切,江云自然是不知道。他从没这么高兴过,顾家对他这么好,给他吃给他喝,还有新衣服穿,他已经很知足了。
晌午三人各自办完事在馆子碰面,江云嘴角微微漾起浅笑,目光清澈灵动,是少有的活泼快乐。
顾承武几乎很少见小夫郎笑,从来都是畏惧害怕他的。如今真真切切见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愣了一瞬,站在江云面前把人盯着。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张翠兰还不知道,这是小两口感情升温了,她也是过来人哩。
“今儿高兴,你俩想吃什么可劲儿吃,有干娘买单。”张翠兰是个大方的性子,说给钱就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先点了两斤酱肘子。
江云没下过馆子,不识字更不知道怎么点菜,有些茫然看着顾承武。
软糯清澈的目光撞进顾承武视线中,他指尖微动,只是面上神色依旧沉稳不变,报了几个菜名:
“一盘麻辣兔、酱大骨,一斤枣酒。”顾承武是军队出来的,点菜没那么文雅,大肉配酒是惯常的,只是碍着今天小夫郎在,才没点那么多酒。
他叫住小二又问:“冰酪有吗?”
一听顾客要点冰酪,小二也来劲了,赶紧道:“有有有,正好运了一批新鲜的果子,配牛乳加冰正好。”
“来两碗。”
冰酪,顾名思义就是把冰块刨成沙,搭配牛乳和各色果子,也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添加酒酿,是夏日最受欢迎的吃食,一口下去鲜甜冰爽沁人心脾。
但一般人家可吃不起,冰酪制作方式简单,贵就贵在原料不易得,制冰是困难的活,每年也只有王公贵族会用冰解暑,仅剩下小部分才被民间用作饮食。因此一碗冰酪就要花上四十文。
顾承武从前跟着大将军吃过,他不爱吃甜的,只给张翠兰和江云点了一碗。
张翠兰也是咂舌,啧啧道:“以前也只是看镇上夫人小姐们吃,没想到今儿我也是尝了一回,待会儿敞开了肚皮吃。”她乐的不行。
两碗八十文,贵是贵,可人在世上活着,就图这一日三餐。况且干儿子每月给她交的公中钱不少,她也不心疼。
江云更是听都没听过,但看张翠兰的反应,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冰酥酪上来的时候,江云用勺子舀起,小小尝了一口,是冰冰凉凉绵密的口感。他睁大了眼睛,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比肉还好吃。
“很、很好吃。”饶是不怎么敢说话的江云,也小声吐露心声,带着腼腆的浅笑。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今日笑的这么多。
顾承武目光落在江云的勺子上,原本对这玩意不感兴趣,但看江云的神色,不知为何自己也想尝一口。
江云一抬头,便和顾承武四目相对,冰酥酪吃的他心里都是甜滋滋的。他不敢吃独食,小心捧着碗到顾承武面前,低头垂眸糯声道:
“你、你也吃”。
顾承武顺坡下驴,就着江云吃过的勺子尝了一口,才道:“嗯,确实不错。”
也不知说的是酥酪还是人。
江云脑袋麻了一下,呆呆看着勺子,心里紧张,他怎么……怎么用他吃过的勺子。
想到这里,江云耳尖微红,飞速端回碗不敢再看顾承武。
这顿饭一家人都吃的饱足,张翠兰心情好,也拉着江云喝了点小酒。酒是烈酒,江云好奇尝试了一小口,皱着眉只觉得苦涩割喉咙,还没白水好喝,只是味道很香。
不过半杯而已,江云眼神就似乎迷离,好在还保持一些清醒。
“没成想,云哥儿酒量这么不行,这还没我能喝呢。”张翠兰叹笑一声,早知道不给他喝酒了。
顾承武更是没想到,别说这一杯了,就是再来一斤他也不成问题。
吃完饭,一家人迎着夕阳回去,张翠兰和江云坐在牛车上,傍晚温热的风轻轻扫过肩头,吹动青黄交接的麦田。
正是人间晚晴岁月静好之时。
第27章
回到竹林已经天黑, 张翠兰扛着买的布匹放在卧房里,摸了火石点燃油灯,狭小微弱的暖光照在灶房。
江云眼帘半眯着, 喝多了也不闹,乖乖靠在顾承武身上,脚下软趴趴的。他没喝醉,哪能不知道自己正靠着男人。
只是江云也不知道为什么, 喝完酒就不那么惧怕顾承武,他还偷偷去看顾承武侧脸。心道就是附近几个村的汉子都加起来, 大概也没他一人好看。
“年前存了橘皮,我给云哥儿煮水喝能醒酒。”张翠兰回来后没歇着,抹黑也在干活。
顾承武喉结微动,私心逐渐蔓延,喊住张翠兰:“无妨,睡一觉便好。今日太晚, 干娘先睡。”
说完这句话,顾承武觉得自己大概疯了。可小夫郎就软软靠在肩头,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 撩起一阵酥痒。
不为人知的想法难以宣之于口,只能将它压在心里,胡乱找了个借口。
张翠兰想想也是, 云哥儿喝的不算多, 酒量练练就有了。“成,那你照顾云哥儿睡下。”她嘱咐道。
夜色中,顾承武点头,神色叫人难以看清。
江云知道张翠兰睡觉去了,这下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的胆子似乎又缩了回去,咬着唇从顾承武肩头离开。
顾乘武墨色般的瞳孔映着江云的脸,手抓住江云手腕,让人跑不开。
许是力气大了些,江云感到吃痛,不明白顾承武为何突然变了,看他的目光仿佛要吃了他一样。
江云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承武,既凶狠又有压迫感,他有些不安害怕,却不敢挣脱手违逆顾承武。
小夫郎眼底蓄满泪光,弱弱的不敢开口。就像被顾承武在山上抓过的白兔,很瘦小一只。
他嗓音沙哑低沉:“我送你回房。”
江云呼吸停滞一瞬,天真的还不知道顾承武“送他回房”的意义,只以为顾承武困了要休息。
乡下木架床做的不如镇上的牢固,若平时老老实实睡觉还好,一有大动作便散了架般天翻地覆的,吱呀作响难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江云大脑一片空白,微汗打湿额前碎发,完全不知道刚才是在做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产生,让他既懵懂又惶恐,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落了下来,滴在顾承武肩头。
嘤咛啜泣在耳边响起,顾承武喘着气,拳头攒紧。懊恼自己的莽撞和冲动,早知该一步步来,才能让人好接受。
他低头去寻江云的唇角,一贯冰冷的声线也柔和下来道:“你歇着,我去打热水来。”
覆盖着的高大身躯离开,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响起。
江云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哭够了抽泣两声,眼里才露出些疑惑,为什么要那样做?
和别人不同,江云出嫁匆忙,连嫁妆都没几样,更别提有人会教他这些。他不敢问别人孩子都是怎么来的,怕显得自己笨拙无知。
也是自打今晚,江云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热水擦拭过后,疲惫感也席卷而来。江云微眯着眼睛,后背突然贴上温热的胸膛,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想起顾承武方才的凶狠。
顾承武也觉得自己莽撞,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小心翼翼抱着怀中夫郎睡去。
夏季昼长夜短,村里其他人家天不亮就爬起来割麦子,割完麦子还要晾晒装仓,又是一场丰收和忙碌。
“这武小子和云哥儿今儿怎么起这么晚。”张翠兰嘀咕了一声。
不过也没说什么,反正她家没麦田,也没什么需要忙碌的。
张翠兰敲了敲小两口卧房道:“我今儿去帮徐大娘家收麦子,锅里热了馒头饼子,你俩记得吃。”村子里乡里乡亲的,都是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帮我。
顾承武在屋里应了一声,张翠兰放心干儿子看家,提起镰刀便走了。
实则顾承武早醒了,他常年习武体力比常人好,只是江云累着了,还在睡。
张翠兰一声高喊,把江云从睡梦中惊醒。刺目的光照进卧房,他发现自己起晚了没赶上做早饭,慌忙要爬起来。
刚起来,后腰就酸痛的很,被顾承武扶住。
“干娘说了,今日去帮割麦子。家里无事,你多睡片刻也成。”自打昨夜后,顾承武面对江云都是试探缓声说话的。
江云咬咬下唇,回想起来都是羞赧,不好意思抬头看顾承武,点点头道:“不、不睡了,想起来。”
他不想继续躺着,顾城武便穿好衣服去灶房打热水,准备吃饭。
昨天一家人在镇上吃了大鱼大肉,今天就想吃些清淡的。早饭张翠兰热了馒头饼子,江云起来后身体隐约有些不适,但这么羞耻的事他不好意思说,只好忍着烧了些热水配饼子馒头。
切菜的案板下有腌好的一坛子酸萝卜干,捞出一些切成段用油炒了,配饼子吃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