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刚嫁过来,不敢睡懒觉,怕遭了嫌弃,鸡还没叫就起床了。
灶台里的火映照在墙上明晃晃的,江云烧了一大锅热水,等他们起来就可以用,这些都是他在江家做惯了的。
顾家的一切是陌生的,江云不知道粮食放在哪里,更不敢妄动,只能先烧热水。
坐在灶台前,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撑着下巴神色逐渐怔松,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昨晚宾客离席后,张翠兰简单收拾了院里的东西回房睡觉,天色已经暗淡。
顾承武吹灭红烛,房里漆黑一片,两人端端坐在床上,相对没有话说。江云在夜色中紧紧绞着手指,眼里都是茫然。眼下熄灯了,是不是就该睡觉了?
两人都没说话,江云不知所措,硬着头皮开口,“我、我睡外面?”
睡之前两人简单洗漱过,此时干干净净的,江云身上还有皂角香,若有若无地传到顾承武鼻息里。
一道细微的风略过,顾承武翻身到床的内侧。这床是成亲前专门找木匠做的,足够大足够结实,再睡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见顾承武都躺下了,江云也小心翼翼躺在床上,只堪堪睡在床沿边,不敢多占一分空间,怕挤到顾承武。
大红被是新的,洗了之后在太阳下晒的软和,整个人躺上去都能陷进去。
白天江云一刻没闭眼,现在身体接触到舒适软和的床,疲惫感顿时袭击大脑。以前在江家,只有硬木板和一些干草,让他睡床是根本不可能的。
黑夜里,顾承武睁着眼睛。他今年二十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小子。以前在军营,手底下的小兵也会偷偷看一些书籍图册被他抓包,或者说着常人耻于开口的话。
当时只觉得违反军规作风混乱,再没其他想法。
如今身侧躺着个小哥儿,从前那些看过的画面潮水般涌入脑海里。顾承武手指微动,侧身轻覆在江云上方,双臂撑在两侧,鼻息间仅一指相隔。
身下却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以及黑夜中微不可见的睡脸。
顾承武愣住了,拳头攥的生硬,瞪着眼睛看向江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妥协般躺回床内侧。
这是江云十几年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受饿受冻,也没有谩骂和殴打。顾家是好的,他更要勤快一些,才不能让人家嫌弃了。
灶台里的柴火劈里啪啦,锅里的热水沸腾后归于平静,江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家里三口人,一人一碗热水,又添置好洗脸的水。
一转身,撞上门口高大的汉子,江云惊了一下,手里的热水差点倒在地面。
“你、你醒了。”面对顾承武,江云依然是紧张的,还没适应自己新夫郎的身份。
顾承武颔首,用准备好的热水简单洗漱。张翠兰昨夜收拾太晚,现在还没起,灶房只有夫夫二人,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顾承武打破平静,道:“今日我要去镇上,需要什么东西给你带回来。”
江云连忙摇头,“没有。”本就是吃顾家的用顾家的,怎么还能伸手要东西。江云低下头,将思绪都隐藏在眼帘下。
他不是那种有爹娘疼爱的小哥儿,嫁了人连嫁妆都没有,身上仅仅自己赚的几文钱,和几件洗到发白的春衣。来了顾家自然是小心谨慎,饭也不敢多吃一口。
见夫郎如此胆小,顾承武也没说话,帮忙添置完柴火去院里忙活。
天熹微的时候张翠兰才起来,迷迷糊糊看见灶房里有光亮,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一口人。她是个勤快的,更不会像其他妇人那样摆婆母的谱,挽起袖子就和江云一起忙起来。
“我们家里没田地,吃的东西除了猎物,都得去买。米面豆子平时放在东墙柜子里,肉在大腌缸里……”
她絮絮叨叨介绍起来,开启了一整天的日常生活。
江云跟在张翠兰后面,一边听她讲一边牢牢记住,熟悉这个家里的东西。在看到腌缸里的肉的时候,江云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用盐腌好的肉整整齐齐码了小半个缸子,江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肉。从前江墨想吃肉,还要被江顺德背地里骂几句。
张翠兰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也笑了起来,道:“武小子平时上山打猎也不全卖了,还留了些自家吃。这些都没给外人说,免得多事。”
不是她小气,实在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总要提防点,俗话说财不外露。若说出去顾家的家底,哪天遭贼就麻烦了。
江云也不是没眼色的,赶紧点头道:“我、我不会乱说。”
见新夫郎这么有眼力见,张翠兰也对以后的生活放心很多,脸上神色都松快了些。早上这顿是张翠兰和江云一起做的,热了五个大白馒头,一锅熬的出油的白米粥,并两个小菜。
本不打算炒菜的,张翠兰一想,今天是新夫郎过门的第一天,以前又在江家吃了那么多苦,干脆吃好点,切了点腌肉,炒了个小青菜。
对江云来说,这是想都没敢想的待遇。
三人落座,江云拿起筷子却没动手,抬头看了眼身侧的顾承武。男人吃饭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馒头就少了大半。
江云咽了咽口水,不敢去拿馒头,怕不够吃,更别说夹肉了。
思绪忽然飘到初次见顾承武的那个晚上,夜黑风高的林子里,不知从何处滚落来的半块白面馒头,随之而来的是顾承武和半人高的大黑狗。
江云眼帘颤动着,回忆起初次见面的窘迫,当时他捡着沾满泥土的馒头裹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后嫁的男人会是他。
鼻腔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发红,面前忽然递来一个馒头,里面还夹了两片厚厚的腌肉片,馒头热腾腾冒着白气,江云怔愣了下看向顾承武,才意识到是给自己吃的。
两人的举动被张翠兰尽收眼帘,她嘴角上扬,料想以后的日子都是和和美美的。
“咱吃完,把院里借各家的桌椅给还回去,正好去南村花婶子家买点老豆腐,去晚了该没了。”
卖豆腐的花婶子江云是听说过的,和王娘子做的一样的营生,味道却不一样。只不过刘桂花防着他,从不让他去买。
后院马厩,顾承武等小枣红吃完,套了马鞍翻身上马准备前往镇上。
“这就走,中午要回来不?”张翠兰顺道问一句。
以往顾承武去镇上多半中午是不回来的,要么带几个馒头对付,要么找李四一起随便吃点。
这次顾承武本想照旧。可一抬眼,是江云眼巴巴看向他的目光。话音在喉咙里打了几转,道:“回。”
马蹄在地面扬起尘土,高大英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江云目送人离去,才赶紧跟着张翠兰一起收拾东西,不敢偷懒。
还桌子凳子是个麻烦的事,来来回回得跑好几趟。每走一家,江云和张翠兰都得被人拉着说半天话。
张翠兰逢人就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在村里人缘是没话说。就连一贯眼高手低的赵香,都对张翠兰没什么话说。
跑了一上午,正好还完最后一家。
“今儿太晚,改天来找你做针线,”借桌椅的妇人把两人送到门口,临走还抓了一把花生塞给他们。
别人的好张翠兰都记着,有机会都是要还回去的。还东西的时候她也注意了,江云是个胆小的性子,遇见陌生人会下意识躲在她身后。
但胆小归胆小,幸亏是个懂礼貌的,该打招呼的人一个不落。幸好,阴差阳错娶了个好的回来,只要肯老老实实过日子就成。
“快到花嫂子家了,她家豆腐连镇上的人都爱买。今儿多买些,炖的煎的都来一份。”张翠兰走路脚下生风,脸上笑意不断。
乡下人就是这样,除了农忙,图的就是一口吃的,总要吃好了吃的花样多才不算辜负生活。
她说这些江云都一一点头,乖顺附和。
“从前在家做饭不?”
江云眼眸抬起,道:“要做的,一日三餐都、都是我。”
这就奇了怪了,张翠兰寻思,都说江家做饭的是江墨,说那江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贬的江云一文不值,想来又是那刘桂花从中作梗,黑了心的婆子。
“那成,今日干娘给你打打下手,也尝尝你的手艺。”
张翠兰这么说也有自己的私心,以后总归是江云和干儿子相处多一些。试一试江云到底会不会做饭,若他真会做也好。若不会,那还得教教。
江云别的不说,对自己做饭的手艺是有自信的,这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娘教的。
“花婶子,豆腐还有吗,我来买些回去做晌午饭。”
花婶子家的豆腐一部分由她男人带去镇上卖,一部分她自己在村里卖。张翠兰和江云来的时候,买豆腐的人排了好几个。
倒霉的是,排队的人群里,还有刘桂花。
江家和顾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两家也算是撕破脸了。江云出嫁,江家是一个子儿都没给,刘桂花这么多年的贤惠形象也撕破了。
张翠兰对刘桂花自然没好脸色,拉着江云大大方方排在后面,反正不占理的又不是他们家。
自打江云走后,江家就没了伺候的人,刘桂花洗衣做饭都得亲历亲为。一不顺心就骂起江云白眼狼,骂归骂,又不敢真的出了门骂,生怕被顾承武找上门来。外面不敢撒泼就只能和江顺德甩脸子,总之有的吵。
不一会儿功夫,排到张翠兰和江云。花婶子拿着刀在豆腐上比了比,问道:“是翠兰呐?这次要多少?”
“来三块,如今家里添了人口,可不得多吃。”她脸上都是喜意。
豆腐也不是便宜廉价的东西,种豆不易得,磨豆子点豆腐更费时间。更别说花婶的豆腐闻名十里八乡,一块就得五文钱,村里人家都是一块一块买,哪家小媳妇买多了回家还会被婆母数落。
“顾家这日子也算过好了,想当初刚在青苗村落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
“我看也就是充门面,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盖草房,还住着破竹楼。”
日子过好了,有人眼红嫉妒再正常不过。这些话张翠兰只听着不计较,过的好不好难道自己不知道?
日上三竿,青苗村炊烟袅袅。青山外小道上,顾承武乘马归来。
第22章
顾家后院有片菜地,吊瓜、菘菜、芹菜都长的青翠,菜地旁有口池子,池子的水是活水,通向村里小溪。
买完豆腐回来,江云没有闲着,摘了些菘菜吊瓜,蹲在池水旁清洗,准备中午的一餐。
后院靠墙根处,有处狗窝。那是江云不敢靠近的地方。大黑狗足有半人高,夜色中那双眼像狼眼一样,绿幽幽地让人看了汗毛竖起,是以给狗喂饭的活都是顾承武来干。
菜地在后院西边,东边是茅房和鸡棚。家鸡和野鸡分开养,大大小小得有十只,捡鸡蛋也是每天早晨必做的事情,否则会有母鸡把鸡蛋踩烂。
趁着洗菜的时间,江云慢慢熟悉顾家的一切,连顾承武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发现。
马厩里还有新鲜的草料,顾承武栓了马没再添食。抬眼间,就看见水池旁蹲着的小小身影,一身薄薄的夏衣,额前细微拂动的碎发和明亮的眼,宛如夜间闪烁的星星。
待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江云身后。
带了水的吊瓜和菘菜有些沉,江云提着篮子吃力起身,转身却撞入一片胸膛。
江云吓地后退一步,提篮子的手都攥紧了许多,顾承武肃穆的神色让他呼吸一滞,方才独自洗菜时的轻快消失许多,只剩下不安和紧张。
和顾承武见面次数不多,除了昨夜短暂的相处,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在江家撞柱时,顾承武凶狠冷厉的眼神,让江云记到现在。
明明方才洗菜的时候还是笑的,一见了自己就跟见了山精野怪一样。这让顾承武皱起了眉,心里是说不清的情绪。
两人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疏离,江云咬着唇,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身为夫郎,他是不应该远离丈夫的。可江云被吓到了,下意识就做出反应,直到顾承武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才意识似乎自己惹面前的人不开心了。
顾家是江云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想说话挽回救场面,却害怕自己结巴更让男人烦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承武拿走自己手上的篮子离开。
江云有些不知所措,脸色都苍白几分,如果不是张翠兰在灶房叫他,他肯定连前院都不敢去了。
张翠兰不知道夫夫之间发生的事,她手脚麻利烧了火,道:“会做菜?”
“会、会一些。”江云还沉浸在刚才的慌乱中,这会儿说话更是小心。
“刘桂花教你的?”她随口一问。
“不是,是我亲娘。”江云摇摇头道:“刘桂花不教我这些。”
张翠兰注意到江云直呼刘桂花名字,并没有称一声后娘,想来多半是在那黑心妇人手下受了不少折磨。
这么一想,她看向江云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慈怜。
“会不会的不打紧,什么事都不是生来就会,慢慢学就好了。”他们家娶的是夫郎,又不是下人,张翠兰不讲究这些。
这番话让江云的不安减少很多,对张翠兰也有了一些亲人的感觉,抛开刚才发生的事情,江云和张翠兰配合着做饭。
中午是全豆腐,葱段下锅爆出葱油,豆腐煎的两面金黄,最后撒上大豆酱和香榧子。简简单单的做法,做出来却意外的好吃。剩下的豆腐无论是做汤或是麻椒豆腐,都是别样的美味。
张翠兰算是对江云刮目相看了,她本以为江云厨艺只是说的过去,没想到是真好。
“照我看呐,比得上镇上厨子了。”她在厨房先尝了一口,咸香麻辣的豆腐滑过舌尖,刺激味蕾,很是下饭。
夸赞是实实在在的夸。
也从来没人夸过江云,被张翠兰这么一说,江云眼底都有些不好意思。
江云的外祖曾是宁平府有名的厨子。外祖去世后,做饭的手艺传给娘,娘走之前又传给他。不说学得十分,也算学得七八分。
三道豆腐菜并一个吊瓜端上桌,张翠兰一边盛饭道:“妥了,去叫武小子吃饭。”
院里传来劈柴的声音,远远看见,柴火劈了一地,像是有力无处使似的。
张翠兰纳闷把人喊住:“怪了,你今儿劈这么多柴做什么,明年的都够用。”
顾承武仿佛没听见,眉间微微拧着。手上动作干净利落,连柴墩子都快被劈开了。
斧头落下的一瞬,余光中闯入一片云水色衣摆。顾承武心神一错乱,刀刃都劈到地面上。
江云咯噔一下,定然是自己打扰到男人干活了。这一次他没愣着,而是抿着唇更靠近一步,用较小的声音在男人身旁道:
“饭好了。”
由于常年吃不饱,江云的个头比同龄人矮,只堪堪长到顾承武胸膛位置,每每说话都要抬起头来看着人。
在顾承武眼中,却能看见小夫郎胆怯又清明的眸子。细小的声音传来仿如春风拂面细雨扫尘,方才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点点头扔下斧头,两人前后脚往里走。
顾家竹楼是几年前临时搭建的,没有条件设立堂屋。平时吃饭待客,大多都在院里。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还是早日打听好泥瓦匠,买块地把新房子建起来。”成亲后建新房是张翠兰和顾承武早有的打算。
村里大多是木屋,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建的是泥砖房,不管好不好对乡下人来说都是遮风避雨的小家。
顾承武眉宇间若有所思,手上不停夹菜,片刻便吃了一碗饭,速度虽快却不粗鲁,看着还有些赏心悦目。
买房这种重大的事,江云自知不懂,也万不敢发言,只听着张翠兰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徐大娘给我介绍她远方亲戚,祖辈都是砌泥砖房的。徐大娘说了,若是我们修,可看着情分只收五十五两银子,划算呢。”
现在条件好些的,都想攒点钱建个泥砖房。比木房更牢固,也更经的住风雨。
顾承武却另有想法,道:“既决定在此处扎根,不如一口气修个好的青瓦房。”
青瓦房才是他一开始的打算,不仅牢固稳定,更比泥砖房能遮风挡雨保暖。以后若有了后代,房子也是个传承。
张翠兰犹豫了,“那得不少钱呢,青瓦房也就镇上才多见,没个一百两下不来。”
一百两,这个天文数字让江云突破对钱的认知,筷子上的菜也被惊地掉在碗里。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就是几十文的铜钱,一百两那得是多少铜钱?
他没见过整锭银子,铜板对他来说才有概念。
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江云更加不敢发言,只埋头小口吃着饭。顾承武都已经吃了三碗,江云半碗还没吃完。
这让顾承武下意识皱眉,小夫郎太瘦弱,吃的也少,这可不成。
“瓦房好处多,眼下我手上还有五十两,平时打猎加上镇上做工的钱,也能赚的回来,往后的日子还得要好好过。”
他说的也不无有道理,张翠兰也是个喜欢安定生活的人。以后日子还长着,总不能马马虎虎过下去。
“既然这样,干娘那三十两傍身钱先给你,你再攒二十两,索性修个青瓦房。徐大娘那边我再问问,修青瓦房能不能给便宜一些。”
这三十两本是她过时的儿子留的,不过现在她做了武小子干娘,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修房子的事情拍板定下,顾承武将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都拌饭吃了,比平时还多吃了两碗。
吃完饭道:“明日我上山,瞧瞧上次布的陷阱。”
上山打猎的人一去少则数日、多则一个月,大多时候都住在山上。
江云总共和男人见面次数不多,平时也谨慎害怕不敢说话。这会儿听见顾承武要上山去,吃饭的动作都停顿了,一双眼巴巴的看过去。
顾承武被夫郎的目光看的一滞,打猎的想法差点收回。好在他不是个冲动的人,知道熟轻熟重。
正好张翠兰道:“你上山一个人也辛苦,要不和云哥儿一起,也能有人照应着。”
“不必,”他拒绝的果断干脆。
江云亮起的神色暗淡下来,他虽然怕顾承武,可也知道顾承武不是坏人。自己已经成了顾家的夫郎,当然是想跟着他照顾他的。
顾承武也自觉说话简短产生误会,解释道:“七月山里蛇虫鼠蚁遍地,去了也是受苦。我从前在军营里习惯了,打完猎早些返回便是。”
话说的及时,谁都没有意见。
“成,那等日后天气好些了,再让云哥儿跟你一起。走前干娘煮些腌肉给你带上,就着饼子也能对付几顿。”
这个季节什么食物都不容易保存,唯独腌肉还能维持几天。
除了腌肉,饼子是最好做的。将面和成面饼,直接上锅里烙,这是张翠兰一贯的做法。
江云在一旁看着,嘴唇微动,鼓起勇气小声道:“娘,我想试试。”
有了中午那顿饭的表现,张翠兰对江云的厨艺放心的很。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紧乐呵呵让开位置,道:“成!那你多做些给武小子带上,东西都不拘着用。”
虽然是要攒钱修房子,但日子也要过的好才行。
江云做饼子和张翠兰大不相同,和好的面团要先放一刻钟,裹上提前准备好的小葱肉馅,往锅里刷层油小火煎炸,炸至外层金黄酥脆内里咸香软和。
馅饼还没熟,香味就已经飘散到院里。刚吃完饭的张翠兰闻着,竟觉得又饿了。
江云在灶房里忙碌着,一种踏实感由心而生。烙完肉饼子,还有多余的功夫做了些甜口馅饼,蒸饼也做了些。
热腾腾的饼子被小心翼翼装在油纸里,又用布袋装好,确保一个也不会掉,剩下的油纸包里是腌肉和干咸菜,吃上十天也是够的。
第二天天没亮,顾承武便动身离开。
江云比顾承武起的早,却不敢和他说话。他把备好的干粮放在桌子上,只躲在门口,探出头一双眼偷偷看着顾承武离去。
顾承武站在院门口,余光往后一扫,心领神会关门而去。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别说是顾家竹楼,就是村里较好的瓦房也免不了漏雨。
张翠兰和江云忙地脚不沾地,屋顶茅草被风吹去,雨水顺着空洞滴落地面。这会儿竹林里的竹子都被风刮断了几根,两人没法找新的茅草修补。再者以前修补屋顶的活都是顾承武来,眼下他不在,江云和张翠兰不会爬屋顶。
“这可真不是个事儿,修瓦房的我得赶紧问好。”
原先也是心疼这些钱的,想着修个砖房也是一样的住。可张翠兰看着江云毫不抱怨跑前跑后的,也是于心不忍了,因此对修瓦房的事再没意义。
“你披上蓑衣,外面院里还有几个木盆,拿来接雨,勉强先凑合一下。”
“好,娘。”他应了一声。
江云对顾家现状没什么好抱怨的,甚至庆幸。辛亏顾家都是好人,把他从那样的火坑里救了出来。
竹林一下起雨就朦胧起来,江云弯腰抱起木盆,一抬头看见竹林里出现一道模糊高大的声音。
这里没人来,加上太模糊,江云下意识以为是顾承武回来,抱着木盆高高兴兴等人。
山下狂风暴雨,山上也没好到那里去。野物都躲了起来,顾承武蹲守十几天,也没打到猎物,除了上次布置的陷阱里面有一只野鸡。打猎也是看天吃饭,纵使他武艺了得,也不是次次都能有收获。
这只野鸡奄奄一息,拿出去也卖不出多少钱。家里腌的肉还剩不少,短时间不缺肉吃。
大婚那日,是李四跑前跑后地帮忙。顾承武下了山没回家,而是直接去往镇上把鸡送给李四,多少是个答谢。
李四自打在县太爷面前得了脸升了职,就再没风吹日晒地巡逻,正躲在租的小院里喝酒吃花生米。
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他便猜到是谁。
“顾大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快快进来别淋着,这天被捅了似的漏。”李四接过顾承武手里的东西,带着人往里走。
顾承武不是第一次来,也不跟李四客气,褪去蓑衣坐在廊下。
“野鸡送于你,成亲那日,劳你忙前忙后。”
“那是应该的,你是我大哥,小弟为大哥做事可不图回报。”说是这么说,李四还是收下野鸡。他知道顾大哥的脾气秉性,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再说,他也好吃这口。
“此次来还有件事拜托你。”
他说完,接过李四递来的热茶小饮一口,驱散了雨天赶路的疲惫,想快点办完事回青苗村去。
“但说无妨。”
顾承武道:“我打算修瓦房,劳烦你打听打听镇上有没有好使的工匠,最好能一次把事办妥。”
李四是衙门的人,对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最熟悉不过。顾承武也信得过他,相信他能找得到人,如此一来省了很多事,知根知底的也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