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武人高马大站在灶房门口,目光一动不动在江云忙碌的背影上,想和夫郎说说话,又怕添麻烦,于是主动走到灶台后面,道:“我来帮你烧火。”
江云愣了下,男人下厨房这件事情是几乎没有的,这些都是妇人夫郎的事。可一想到顾承武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从不打人眼里还有活。
他抿唇一笑,小声道:“好。”
就连五大三粗的顾承武也察觉出,小夫郎不像之前那般害怕了,是愿意对他笑一笑的。
早起没什么事,夫夫俩慢悠悠吃饭,江云比平日还多吃了半个馒头,剩下一半吃不完,都进了顾承武的肚子。收拾碗筷的时候,河对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几乎整个村子都能听见,那是柳家的方向。
张翠兰和张秀兰都在徐大娘家地里帮忙,听到鞭炮声几人直起身,徐大娘道:“这鞭炮声又长又响,柳家是有喜事了?”
“岂止喜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村里一小伙子往柳家跑,一边跑一边高声道:“柳家柳谨言中榜了,还是解元,县太爷留了柳解元足足一月才放人回来!”
解元不稀奇,稀奇的是柳谨言今年十六,第一次下场便中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就连村长都激动的不行,迈着颤动的双腿亲自去柳家祝贺。
柳家被围的水泄不通,当地有名望的乡绅都来了,就想借此拉拢柳家,顺便要是能促成一段姻缘就更好了。
送礼的人排成一套龙,柳玉今早才陪着哥哥一起回来。
他没想到县太爷会留大哥整整一月,每日不是参加这个宴会就是介绍那个官员。哥哥虽不想结交这些人,但也不能直接拒绝县太爷,硬生生耽搁了许多天才应付过去。
柳家人人脸上都是笑意,唯独柳家门窗紧闭的书房,一场无形的暴风雨笼罩在地面。
柳老夫子被气的不清,指着孙子额头怒斥:“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柳谨言腰背挺直跪在柳父子面前,重述一遍:“孙儿不想上京,想留在云水县。如今天下太平,也不差我一个做官的。”
乡试若中了,就有上京都参加会试的资格,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有的人至死也没能考上。与柳家而言,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谁也没想到,柳谨言铁了心要留在云水县这一隅之地,险些没把柳老父子气的不清,想不通孙子为什么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各中缘由,只有亲弟弟柳玉才知晓。
柳玉一回来,就奔着江家去。云哥儿可是他大哥心上人,未来的准嫂嫂,大哥中榜自然第一个告诉云哥儿。
结果高高兴兴跑去江家根本没见到人,对面徐家的碰见了,才叹口气诉说江云这一个多月的遭遇。
柳玉听了气的脸色涨红,想对着江家破口大骂,又碍于涵养骂不出口,对着江家院门一顿砸。江顺德和刘桂花缩在屋里不敢出去,谁让柳玉是解元的弟弟,他们一贯欺软怕硬,也不敢骂回去。
骂够了人,柳玉才忧心忡忡去顾家找江云。
在府上精心挑选的礼物还没送出去,云哥儿就已经嫁出去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哥哥说这件事。
江云也很久没见到柳玉了,柳玉是极少数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两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顾承武不打扰小夫郎和好友相聚,独自一人到后院给大黑喂饭。
“若我在就好了,豁出去也不会让江家这么作贱你。”他才知道云哥儿这些日子差点连命都没了,辛亏是顾承武多次相救,不然他就彻底失去这个好朋友了。
江云一笑,道:“都过、过去了,我现在也很好,你别担心我。”
顾家都是好人,没人苛责他,都对他好,就是顾承武有时候凶凶的,尤其是昨夜……
两人聊了一上午,柳玉踟蹰走回家,不敢面对哥哥告诉他这件事,怕哥哥伤心过度。然而一回家,就发现哥哥被爷爷关在书房里打的皮开肉绽,人还在跪着。
活了十几年,他还从没见过哥哥被打成这样,从小哥哥就是最听家里话的那个,考试成绩也次次第一,几乎没犯过错。
柳玉眼眶通红扶着柳谨言,哽咽道:“为什么,你不是都考了第一吗?”
柳谨言唇色苍白,颤着手摸了摸弟弟的头,虚弱一笑:“因为大哥和爷爷说,不上京了,就留在云水县。”
话音刚落,柳玉就愣住了,紧接着泪珠子不要钱一样,狠心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云哥儿,可……可他已经成亲了,你放弃吧。”
姻缘和前程总得占一样,云哥儿现在过的很好,穿的衣服都是崭新的,眼睛里全然是开心。料想和他大哥再没可能了,既然这样,还不如断了念想让大哥去京都。
柳谨言笑容凝滞,眼里都是不相信,呢喃道:“不可能,这才一月……”
第28章
割麦子正是最热的时候, 江云在灶房看一一圈,发现架子上的竹篓里有晒干的野菊花,散着微苦的清香。
乡下人没钱买茶的时候, 野菊花也是不错的选择,泡一壶晾凉了喝最能解渴,江云闲着也没事,于是起锅烧灶煮上满满一壶提上, 篮子里放了几个大碗。
挎着篮子出门的时候,赶上顾承武从后山山上回来, 他砍了根大青竹,分成细小的竹条编篱笆围鸡和狗。
后院养鸡的篱笆被大黑咬开一个洞,差点还咬死一只鸡。咬到鸡先不说,江云每天要去后院摘菜,若被咬到便糟了。
大黑除了顾承武谁也不认,家里不同以前, 顾承武总惦记着江云,琢磨要不给大黑另外找家主人。
江云不知道顾承武夫君的考量, 他看到顾承武在编竹篱笆, 自己也想学。
“要出门去?”顾承武手上动作停下,目光跟随江云。
江云轻轻点头,道:“给、给干娘送些茶水。”
小夫郎出门是要办正事, 顾承武道:“下午镇上做瓦房的工匠要来, 我去同村长商量选址的事,你见了干娘说一声,到时一起去。”
一家人心心念念的瓦房要来了,江云也高兴,那么气派的瓦房以后也是他的家了。他点头, 眼中都是笑意,“好,我跟干娘说、早些回来。”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同顾承武说话时愿意往外多蹦几个字了。江云笑,顾承武眉目也疏朗起来。
到了徐大娘家麦田,地里除了徐大娘和张翠兰,还有好些年轻力壮的都在。江云埋着头走,直到到张翠兰身边,才松了口气。
“干娘,休息一下,喝口茶。”他说话声音小小的,不过还是被大家注意到了。
尤其张秀兰,看到江云这么懂事,嘴上夸个不停。心里又在后悔,怎么当初就犹犹豫豫不早点下手,现在倒好,看了好几个姑娘哥儿都没个满意的,不是好吃懒做就是家里夸大其词。
得了这么好的儿夫郎,张翠兰笑的合不拢嘴,停下手里的活招呼几个妇人夫郎:“都来喝一碗,这大热天的,别把人累趴了,瞧着一时半会也收不完。”
收麦子是个辛苦的活,就是家家户户都来帮忙,徐大娘家的地也才割了一小半。张翠兰也不是谁都帮,也就徐大娘和张秀兰两家平时走的近。
江云把要建瓦房的事说了,张翠兰一听知道是正事来了,不敢耽搁,打了声照顾赶紧跟着江云往家走。建房子怎么建,用什么料子,建在哪里都得仔细商量着来。
两母子一走,地里妇人们响起此起彼伏的交谈,眼里都是羡慕。
“以前都说顾家穷,叫花子都看不上。如今结了夫郎短短一月,竟连瓦房都能盖,可是了不得。”
“我看云哥儿到了顾家,吃的穿的和以前没的比,这么一看越发俊秀了。”
“倒比那墨哥儿好,是个脚踏实地做事的。”
也就一个月,江家在村里的口碑大逆转。以往江云在,江家的活都落在江云一个人身上,一家人指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哥儿压榨,偏偏刘桂花见人就把功劳安在她亲生的墨哥儿身上。
现在倒好,江云一走,江家那丑恶的嘴脸原型毕露了。江顺德是个好吃懒做的,最近不知道从哪学会了酗酒,一身酒气回家就打骂人,村里惊天动地都是刘桂花的惨叫声。
江墨也被骂了几句,说是嫌吵投靠镇上同窗哥儿去了,半个月都不见回来一次。
顾家住的远,村里的动静传不到竹林去。江云也算是和江家断了关系,更不会亲自去打听村里的事,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大夏天炎热,好在竹林处处都是凉荫,爽快不少。
张翠兰灌了大碗凉开水才痛快,袖子擦擦嘴边的水道:“看地的事也不急,咱先吃了晌午饭。村里地多着,下去跟村长四处看,又是体力活。”
说的也对,江云乖顺道:“那我去、去摘菜。做饭。”
夏天别的不多,就青瓜是最多的。后院搭了个青瓜架子,绿油油的爬满了藤,垂下的青瓜摘了又长长了又摘。
青瓜夏天吃也叫一个爽口,可以生吃解渴,还能炒了或者凉拌。
江云摘了两个大的,又在旁边菜地里摘了一把长豆。灶房里传来切菜的“咚咚咚”声,半刻钟两个青瓜就变成整齐均匀的薄片。连张翠兰都忍不住夸赞,“云哥儿这手艺,不当厨子可惜了。”
顾承武在马厩喂小枣红,也听到灶房的动静。分明是很稀松平常的声音,但总觉得满满都是人间烟火岁月静好,连穿林而来的热风都是美好的。
竹林外,却有一道青色身影怅然若失。没人知道柳谨言来了多久,他站在外面看着顾家,一家是和和美美的模样,他看的一动不动,仿佛置身其中的是顾承武。
柳玉在几步外,不忍哥哥这副伤神的模样,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直到顾家一家人吃完饭,看到江云脸上的笑,柳谨言才慢慢转身。
“不去找云哥儿说清楚吗?”柳玉问。
柳谨言淡然一笑,似乎在看到江云后释然很多,道:“不去了,就是去了也不能挽回什么,反倒给他造成困扰,如此也挺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柳谨言确定江云过的安好,自己也没什么遗憾的。
“我同爷爷说,明日启程上京都,你要同为兄一起去吗?”
柳玉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大哥会黯然神伤许久,现在看来也许是想通了。否则天天这么不吃不喝惦记,只怕人都要折损了。
柳玉松了口气,道:“我就在家里陪着爷爷爹娘,大哥只管安心上京。”
走的那天,柳谨言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两车书和干粮,被送到府城后独自一人离去。柳玉哭着目送哥哥,柳夫人想一同跟着去照顾,也被儿子拒绝了。
是在多年后,江云才无意听柳玉说起年少懵懂的事,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儒雅模糊的面容。
建房是大事,顾家新房选在村西河对面一处开阔地带,距离村里祠堂最近,几步路就能到。远远看去,是大片大片的麦田、稻田,近处就是两岸绿茵遍布的小溪流,打水洗衣都方便,是个绝佳的好位置。图纸也是工匠们看了地后画的。
张翠兰和江云都不识字,顾承武拿着图给他们比划,“中间是堂屋,堂屋隔壁分别是柴房和灶房,左右两排是三间卧房和杂物间,厨房后门出去左侧是茅房和澡房,右侧……”
江云看不懂,但眼睛闪亮闪亮的充满期待。顾承武一讲他就明白了,前院和后院宽敞,前院还要打一口水井,这是别家都没有的呢。后院可以养鸡鸭、种些小菜。
张翠兰笑的合不拢嘴,高高兴兴说要在前院种几颗果子树,以后要吃果子都不用花钱去买了,自家也有哩。
镇上李四和匠人来的当天动土,顾家三人夜里商量了半宿,决定还是请村长和乡里邻居们吃个动土饭,也祭祭土地,这是习俗,能保佑建房顺利。
鞭炮的声音劈天盖地,有小孩子害怕的听了当场哇哇大哭,妇人们一边哄孩子一边笑呵呵看工匠动土,这可比建砖房气派多了,十里八村都没几家建的起哩。看的大家伙嘴上心里都羡慕。
听到劈里啪啦的鞭炮,江云不由想到自己稀里糊涂成亲那天。只不过现在身份置换,他也成主人了,要和张翠兰留在灶前做饭。
“这砖要砌牢固些,免得饭做到一半灶榻了。”张翠兰忙的不可开交,刚洗完菜才站起来,又捋起袖子匆匆跑去烧火。
房子在村西,工匠们也都是露天吃饭,张翠兰和江云一合计,干脆在村西露天搭灶台,弄几个大锅,请村里会做饭的妇人夫郎们来帮忙。
虽然不是过年,也是村里少有的盛况了,顾家连小孩子吃的饴糖都买好了。
“娘,糖霜没了,我回、回去拿。”江云今天也是主厨之一,他的饭张翠兰是吃过的,手艺绝对没问题。
“成,顺便把家里那把菜刀也拿来,还有那许多菜没切。对了,后院的长豆挑那粗的摘了,晌午拿来凉拌煮稀饭。”
江云点点头,明白今天忙,于是小跑着往家里赶。
小竹楼里空荡许多,东西都被搬到村西去,只剩下光秃秃的灶台。江云在木柜里翻找做菜用的糖霜,大颗大颗的,瞧着没饴糖白,也没饴糖甜。
就是饴糖,江云也很少能吃上,刘桂花有好吃的都只给江墨。
顾承武一直在老房子里,家里的马匹是最金贵的,需要看着免得有人来偷,这会儿倒显出他的清闲来了。
眼见着小夫郎小步跑向厨房,跟没看见他似的,顾承武有些不是滋味,也跟着上去。
今日江云似乎比往日都灵动许多,虽然仍是怯怯的不怎么言语,但一抿唇浅浅笑着,既腼腆又可爱。因着来顾家后伙食大大改善,脸颊也白白嫩嫩有了血色。
顾承武手指微动,想捏一捏夫郎的脸上,又怕柔弱的夫郎一碰既碎。手上总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便捏了颗饴糖往江云嘴里塞。
江云呆呆的睁大了眼,被塞了糖有些不知所措,嘴里甜味很快蔓延开。
“需要帮忙吗?”顾承武把大黑栓到前院来,就是有小偷也不敢进来。他藏着私心,给小夫郎帮忙就能呆在一起。
做饭都是妇人夫郎的活,江云哪敢让顾承武来,抿着唇摇摇头。
不被江云需要,顾承武眸色淡了淡,眉头都有些微蹙,还在想有没有其他办法和小夫郎靠近些。
江云见他这副模样,心慌了一下,怕顾承武生气了,眼底都是畏惧,一着急抓住顾承武袖子怯声道:“要、要搬个菜墩子去。”
菜墩子都是石头或者木头磨的,力气小的人根本拿不动。
顾承武听见了,注意力却放在江云小心翼翼抓住自己的手,这还是夫郎第一次主动拉他,虽然只是抓住衣袖,眼里都是怯怯的。
顾承武点头:“好。”
顾家竹楼在村口,也就是村东头,走到村西要走两刻钟。两夫夫一人拿菜刀糖霜、一人扛着菜墩子。
张翠兰遥遥一看,武小子和云哥儿越来越像两口子了。
都知道顾家是猎户,最不缺的就是肉。就冲着这口饭,也有不少年轻汉子来帮忙。张翠兰请了五六个做饭的婆子,一人一天五十文,人手是够了。
江云无论切菜或是做饭,手脚都麻利,还没待婆子们看清楚怎么做的,一道接一道的菜就出锅了,热腾腾的闻着和馆子里的差不多。
周婆子惊叹:“这是早些年府城大酒楼的手艺,后来听说那厨子走了,这菜也没多少人做的出来了。”
江云唇角浅笑,府城那厨子大概就是他外祖了,不过他不善言辞,也不想说话,只听着几个婆子夸。做菜的手艺,江云也不吝教给她们。
别说婆子们学的目不转睛,就是做工的男人们馋虫也被钩出来。
“你运气可是好,找了这么能干的夫郎。我改天也让我娘帮我说个哥儿,再生个大胖娃娃。”这人是隔壁村叫郑子的,和顾承武差不多大,年轻汉子说话也没忌讳。
“就你,别说哥儿了,寡妇都看不上。”做工的匠人们哄堂大笑,嘲笑郑子不爱洗澡邋遢,把郑子闹了个大红脸。
顾承武眉目低敛没说话,只是听到“孩子”两个字内心动容。在他看来,江云还是个孩子呢,难以想到江云再生个大胖小子的场景。
生出来的该是个顽皮的小子,还是像江云一样软软糯糯的姑娘哥儿呢?
况且自从上次后,他与小夫郎再没做过那事,小夫郎承受不住他,每晚睡觉时都紧紧裹着被子,让顾承武扒都扒不开。
孩子的事先不想,江云还小。家里刚建了瓦房,顾承武自己出了七十两,又找张翠兰借了三十两。眼下身上只剩下十两的银子,等还完干娘的钱再积攒家底。到时候再要个孩子好好养着,不比现在生强?
顾承武想的这些江云不知道,灶台前几个妇人忙的热火朝天,终于赶在晌午前,做了满满四、五桌子的菜。每桌八菜一汤,五荤三素,肉都是满满一盆扎实的,每个人都吃的嘴巴泛油光,做起事来自然更尽心。
妇人夫郎们单独两桌,江云捧着小碗乖乖坐在张翠兰旁边吃。有他爱吃的菜放的太远,他不好意思学那些婆子站起来夹,只安安静静吃近处的,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爱吃的。
顾承武和几个年轻汉子坐在一桌,每人倒了一海碗酒划拳喝酒。江云偷偷看着,也不知道顾承武怎么玩的,划拳基本没输过,淡然坐在桌子上,酒都是别人喝了。
想起那晚酒后的疯狂,江云有些害怕。看顾承武没喝多少,反倒松了口气。
第29章
顾家建瓦房是秋收过后, 天气最是凉爽,也没多少雨下。远山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秋叶红枫,有些枝头已经光秃秃, 稀稀拉拉栖息几只麻雀,秋意渐浓起来。
动土饭的第二天,顾承武就赴镇上上工,每日早出晚归, 也就只有休假能和江云多些相处机会。
江云也忙,工匠们每日两餐顾家包了, 做饭是个费时间的事,切菜烧菜洗碗几个时辰就过去了。好在一个月都是大锅饭,能填饱肚子就行,没第一天那么丰盛。
瓦房初具规模,瓦片叠的整齐,下雨时水都顺着屋檐滴到院里, 又顺着沟渠留进井里。现在做饭都能在新的灶房里做。
建了一个月的房子终于到最后一步——打井。一口井就要十五两银子,青苗村没几家打的起, 也就只有村长家、柳家。也是个稀罕活, 来看的人还不少。
张翠兰和江云在新的后院里开辟菜田,秋日必种的萝卜冬菜是要有的。
“辛亏当时听了武小子的话,这青瓦房就是不一样, 院墙都是石砖砌的高大, 准能防贼呢。”张翠兰一边说,手上也没停,一锄头落下去就是一个坑。
江云眼睛弯弯也都是笑,张翠兰挖坑他就埋种子,不一会儿白萝卜就种下去了。偶尔吹来的凉风散去做活的热意, 他直起腰看了看远山,小声道:“娘,再下一场雨就有、就有菌子了。”
江云也不是只是馋,他想起亲娘曾经教过自己一个手艺,把油烧热了下满满的菌子炸,出来的油都是菌香。不管是拌面拌菜还是炒菜,都是一绝,他想做给一家人尝尝。
菌子在乡下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春秋季下了雨跟笋子一样到处冒头,尤其是湿漉漉的山坡里,枯叶扒开都是。
不过也有人不敢吃,菌子种类太多,要是吃错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但江云最认识这东西,他亲娘在的时候,每年都带他上山采菌子。
张翠兰挖完最后一个坑,也直起身喘口气,擦擦汗道:“成,等过两天房子建完,武小子休假的时候,咱一家人也上山采菌子去。”
“你来之前我跟武小子都忙,眼下正好,也好久没吃了。你还别说,就想着这口。”反正家里没什么事,菌子既能卖又能自己吃,张翠兰没意见,还有些想吃呢。
嫁过来后,提的想法都没被驳斥过,这让江云也彻底把顾家视为往后的归宿了。等去山上摘了菌子,还可以晒干,作为冬日的储备,虽然不多,也是一口粮食。
瓦房最后一日,一家三口轰轰烈烈往新家搬家具。竹楼里能带走的东西都带到新房里,尤其锅碗瓢盆,一个也没落,刘大娘和张秀兰不用说也来帮忙。
“好歹也住了这么久,现在说走就走还真舍不得。”张秀兰最是念旧,竹楼都是她和干儿子生活过的痕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走。
顾承武把包袱往马背上一放,道:“新房不远,若想回来,几步路能到。”
他说的有道理,竹楼还在这里,若是往后家里来亲戚住不下了,这里也可以安置。张翠兰最后一点不舍也消灭了,满心都是住进新房的欢喜。
青瓦房比想象中的大,家里鸡鸭鹅都赶到新房后院关着,马厩在前院左侧,马厩旁就是大黑的狗窝。
原想着大黑不亲人,要把它送出去。还是江云劝住顾承武,大黑跟了顾家这么久,早就算“家人”了。
小夫郎怯生生的,连鼓起勇气说话声音都小,只抓住顾承武衣袖。
这副模样,顾承武哪有不依的,还亲自动手给大黑砌了个砖瓦狗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都说狗最通灵性,也不知大黑是不是听懂了,那双眼湿漉漉的望着江云,连着江云走近都不叫了,默默摇了摇尾巴。
张翠兰见了笑:“果真是个会瞧脸色的,这样也好,聪明的狗好看家。”
趁着秋天出太阳,张翠兰和江云把陈年积压的被子衣物都拿出来晒,晒的被子都是暖洋洋烤过的气息。
江云和顾承武小两口住左侧的大屋,因是两个人,张翠兰不和他们抢。屋里柜子是竹楼搬来的,唯有一架床崭新的很,床不仅牢固,上面还有好看的雕花。
江云眼睛微亮,觉得新奇又好看,套了被子就坐在新床上,也不敢乱动,只好奇左顾右盼。
单纯傻乎乎的江云哪知道顾承武的心思,他下意识抬眼,骤然看见顾承武不同于平时的神色,是幽深克制的。
顾承武被小夫郎看了个正着,此地无银三百两道:
“新婚夜照习俗该是用新床的,当时匆忙没在意,如今补上。”
这个说法村里也有,江云没在意,抿唇一笑颇信任地点点头。
内里都打扫的差不多,一切都是新的,看着让人对往后的生活都是期盼和向往。只是前院还有些光秃秃,总让人想种点什么。
小院通向院门的路是崭新整齐的石砖路,下雨都不会打滑。江云没闲下来,拿了扫帚把院里一些杂物木屑清扫干净,又拔了草,看着也明亮许多。
“铁牛家种的果子树,可以讨些来种。”顾承武第一反应是果树,结了果子不仅能吃,夏天还能纳凉。
村里很多人舍不得花钱买糖,就会吃些果子甜甜口,是以家家户户都有种。
张翠兰一拍大腿,道:“那就种果子树,照我看这地儿这么宽敞,再种些桂花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