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慌乱的不知所措,害怕不安,不敢想因为怀不上被休弃的下场。更不敢在顾承武面前提起这件事,哪怕再给他时间争取一下也好。
顾承武不是粗心的人,哪怕猜不出原因,也知道江云有心思。沉思片刻,他不打算追问,只换了个高兴的话题道:“明日卖了鹿,带你去银匠铺,打簪子给你。”
送礼是最直接的安慰方式,他说完,江云情绪似乎缓解一些,回握住顾承武的手,不敢放开。
张翠兰和张翠花还在院子里打擂台,大人较劲的厉害,孩子是无辜的。张翠兰给圆圆抓了一把饴糖,道:“乖乖,去灶房找你云阿嬷玩。”
“谢谢小姨,”圆圆长的乖巧,说话也乖,完全不像张翠花。
连张翠兰都纳闷,真是歹竹出好笋,只盼着以后可别被教坏了。
张翠花从进门就嗑瓜子,吐的满地皮,道:“瞧你这样,到底不是亲儿子,还比得上自家血亲?不是我说,这人呐,还是得靠自家亲戚。”
从前张翠兰这个妹妹死了丈夫儿子,独自一人,和她比简直是不如。张翠花仗着家里有男丁,从来看不上这个妹妹。
谁知道突然就有了干儿子,又是瓦房又是三天两头的大肉,叫她看得眼红牙痒痒。这回来,非得拿些好处回去,否则回了家,在儿媳妇面前,岂不是更抬不起头?
张翠兰若不是顾忌最后一点姊妹体面,加上这个姐姐没做的太过分,早想大扫帚打出去了,她打哈哈道:“哪有,这世上亲生子女抛弃父母那也可不少。我眼睛亮着,武小子和夫郎都是个好的,我也不图他们什么,就希望一家人开开兴兴。”
“别看刚宰了猪,可那是一年的吃食,都是辛苦钱买的。家里三口人,可就指着这点吃的,看着风光那都是虚的,哪里比的上姐姐你风光,水田就有十亩。我家没地,粮食吃了就没。”
不就是卖惨,看谁比谁装的过,张翠兰继续道:“不过大姐你说的也没错,在这世上能有几个血缘亲戚,也是一种依靠。”
要想抓耗子抓野鸡,就得先下圈套。只是张翠兰没想到,她圈套刚放,张翠花就急不可耐,一夹子“夹中屁股”。
“可不是,”张翠花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轻轻松松拿捏住张翠兰,还没笑够,就被张翠兰一句话说得笑不出来。
“我家没粮大姐是知道得,日子……也不好,风光那都是给外人看的,”说完张翠兰抹了把眼泪,道:“幸好有大姐在,只想着能借我们一石米,好过完这个冬。”
张翠花一口水呛在喉咙,什么!借米!?那可不成!
她脸上的笑僵硬,缓缓道:“我、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啊,公公婆婆都病了,指着家底吃药呢。”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张翠花神色匆匆要完外走,突然想起还带了一个人来,凶着脸大吼:“死丫头,还不走留着打秋风呢!可别有脸没皮的。”
圆圆被娘一嗓子骂,哆嗦了一下,依依不舍告别江云。江云今天格外惦记小孩子,见圆圆要走,给塞了一小包桂花糕。
张翠兰还没等人消失,砰的一声关上院门,脸上的笑骤然消失。刚才那几句骂谁,一听就知道。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上门倒打一耙。就惦记着别人家的,要让她出点东西,比割了肉还疼,呸!
处理完一天的肉,已经是深夜,一家人都不轻松,晚上吃了点中午的剩菜,下了三碗面。匆匆洗漱完,都各自回房。
江云埋在被子里,思绪纷乱烦杂,张翠花那番话让他害怕,哆哆嗦嗦想了很久,最终忍着莫大的羞,在被子里褪去衣裳。
是以顾承武掀开被子时,直接愣住,喉结不自觉滚动,哑声道:“今日……不累吗?”
江云脸烧的绯红,视线无处逃避,只能摇摇头,“不、不累,”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这次不同往日,江云仿佛置身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又像被搁浅的鱼,随着大浪一前一后,连呼吸都被掌控,直到后半夜。思绪迷乱中,他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希望有所反应。
第58章
镇上进出的人比平时都多, 因为是年关,都是举家来买年货的,也有外来客商乘船前来做生意, 加上年底镇子上撤了宵禁,准备夜市的人也不少。
顾承武和江云张翠兰一大早进镇,板车上半人高的公鹿体型庞大,一路上都有人驻足观望。
“还是年轻小伙子有本事, 这大鹿,我都没见过。”
“后生, 你这鹿怎么卖?”问价钱的不少,真正能买的起的却不多,只好问一问心里幻想一下,哪天赚了大钱自己也能挥手就买。
公鹿不比普通的猎物,不能按斤卖。有人买了吃,也有人卖了圈养着玩, 价钱自然也定的高一些。
顾承武没遮掩,道:“比寻常鹿卖的贵, 但也看卖给谁。”
若是有钱的老爷, 不在乎那几十两银子,随手买了就为吃个新鲜。高档的酒楼也有收山珍海味的,但为了降低本金, 定会压价。
顾承武有了打算, 带着江云和张翠兰往人口最多的西市和码头去,若卖不出去,再往各大酒楼走一趟。
只是今日运气不好,到了西市好一会儿,都没碰上合适的买主。瞧着日近中午, 江云和张翠兰都等着,顾承武道:“我将它拉去酒楼,你们先置办年货,在西市刘记食肆等我。”
“成,若卖的出去最好,”张翠兰点点头,带着江云往各大年货铺子去,东西买的多,两个人才拿的完。
云水县几个最出名的酒楼都扎根在一块儿,为了争抢顾客,每天明里暗里较劲,就恨不得面对面开着铺子一比高下。只有那门面小客人少的,才会避其锋芒将店开远一些。
顾承武牵着鹿,走到镇上最大的百味楼。百味楼的客人达官显贵居多,一手荤菜做的最好,想必是最缺山珍的。酒楼后门连着一条小巷,从巷子进去,就是酒楼后厨。
“你找谁?”一洗菜的妇人撸起袖子洗菜,问道。
顾承武冲她点头,道明来意:“近日猎到一头鹿,找你们掌柜商量买卖,烦请通报。”
妇人一早就看到鹿,还以为是走错了,没成想是拿来卖的。酒楼现在就缺这些,她眼睛一转赶紧道:“你等着,我去叫人。”
妇人背影匆匆,没敢耽搁,在楼里做了这么久,也看懂了几分生意经,知道鹿这样的野味最受欢迎。到前面的时候,掌柜正教训小二。
见了后厨的人来,皱眉道:“你不做工,跑前面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叫客人瞧了多不好。”
这大早上的,哪门子的客人。妇人没敢反抗,到底只是个打工的,凑近道:“后边有个年轻人,要卖鹿。”
一听是鹿,掌柜的眼睛都睁大了,道:“这段时间鹿可不好打,带我去看看。”
说完,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心里琢磨便知道。鹿一定是没卖出去,才拉到酒楼来的。他做了这么多年掌柜,早就看的门清。
若他去的太快,显得心急想买,这价钱就可谈不下去了,掌柜于是对妇人道:“你就说我忙着,让他先等着。”
“这……”她哪知道其中的圈子,犹豫道:“那成,我去说。”
顾承武没等多久,看见通报的人走出来,道:“年底人多,我家掌柜的忙不过来,说了,让你先等等。”
都知道买卖行情,顾承武也不计较,那人想压价谈条件才使出这一招,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也不等了,转头就往旁边的千珍楼去。
两家并排开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对家,不是这家上新就是那家打折扣。
“有人卖鹿?在哪?”千珍楼掌柜赶紧出门。
小二赶紧拦住他,道:“我瞧对面的在压价,要不咱也压一压,可省好多钱。”
周掌柜淡淡看他一眼,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实诚,若为了一时的好处毁了长久的利益,那才是蠢的。”
出了门,周掌柜对上顾承武,竟然觉得无比熟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顾承武却是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是那天在猪匠家里,同他搭话的买猪人,他点点头抱拳道:“掌柜,又见面了。”
话说完,周掌柜才猛然想起,这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正是那天买猪时见到的。
他拱手回礼,笑道:“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当日一见便觉得非池中之物,先进来,价格我们一边聊一边谈。”
千珍楼后厨比百味楼干净许多,菜品肉类整齐归类。
“你这鹿打算卖多钱?”周掌柜开门见山,绕着不服气的公鹿走了一圈,眼里都是欣赏。
顾承武道:“掌柜的既实诚,我也不抬价,五十两卖于你家。”
寻常大小的鹿,四十两就能买到,但现在季节寒冷,鹿群都撤到深山里,外围根本猎不到。
周掌柜皱眉,为难道:“有些贵了,这两日楼里生意不好,前日买猪都比往年量少很多。”他也知道冬天,鹿来的不容易,但是作为酒楼掌柜,还是要从酒楼利益出发。
不管酒楼行情如何,价钱拉扯都是必经的环节。顾承武道:“不算贵,方才若百味楼来买,我的报价只多不少。见周掌柜是实诚人,已经少了五两。”
“实不相瞒,打这鹿时险些落入山崖,得来不易,恐怕镇上没别人再卖了。再者,这一身皮毛和鹿血,单拿出来卖,也值不少钱,五十两不算占便宜。”
顾承武说的都是实话,放在州府上,这价钱都算低了。那些大老爷吃饭,一道鹿血烧菜,便能花去五两银子。鹿浑身上下都是宝,不愁赚不到银子。
周掌柜咬了咬牙,若能凭着鹿把酒楼客流量提上来,那也这五十两也值了,他对小二道:“你去柜台取银子,这鹿牵到后院养着,暂不忙杀。”
具体怎么处置,他打算过问东家。若东家不打算买,想留着自己吃也成。
顾承武道:“如此,便多谢了。”
周掌柜拍了拍顾承武肩膀,颇为欣赏道:“看你体格,应该是做打猎这一营生的,考不考虑长期合作?”
猎物是和阎王爷打交道的行当,很多人做了一半就不愿意做了,要么葬身兽口要么捕不上,能找到稳定的来源不容易。
顾承武道:“实不相瞒,我已放弃这行另谋生路。不过眼下教了徒弟,悟性尚佳,若以后有了好货,便优先送到千珍楼来。”
虽然酒楼卖价比散卖便宜,但若是量多,就是一项稳定的收入。倘若小栓子学有所成,也算是为他多谋一条后路,不愁没有销路。
原本听到顾承武转行,周掌柜还可惜,一听他收了徒弟才舒心一笑,等小二拿来一袋银子,交给顾承武,又让人取了酒楼几道招牌菜,当作两人合作的礼物。
对面的百味楼掌柜,却气的吐血,他只是想压价吃差价,没想到那年轻人转头就去了对家!
又刚好碰上东家回来知道这事,他被当着几个小二的面骂了个狗血淋头。
卖完鹿,顾承武到了相约碰头的地方,正看见江云和张翠兰大包小包等着,做年货的原料都买的差不多了。
“这么快就卖了,还以为要等上半天,”张翠兰道。
顾承武道:“不算快,散户无人买,只能拉到酒楼,被掌柜的做主收了,”怀里是沉甸甸的一大袋。
江云眨眨眼看着他,怀里还抱着大包小包果子蜜饯,一看就知是江云爱吃的。顾承武出神的想,若夫郎前世是个小动物,那一定是屯粮的松鼠。
他没忍住,大街上揉了揉夫郎的脑袋,柔声道:”答应过你,带你去买首饰。”
自打江云嫁给他,除了成亲时被压箱底不舍得戴的簪子,再没收到任何东西,如今有了闲钱,就该把夫郎好好养着。
江云睫毛微颤,有些紧张又期待:“给、给我买?”似乎不太敢相信,银首饰是珍贵的东西,他也能拥有两个了?
顾承武冲夫郎点点头,然后对张翠兰道:“给您也打一个,过年添添喜气。”
张翠兰一听,觉得太浪费了,她一个老婆子用不着这么光鲜亮丽。但看干儿子的眼神就知道拒绝不了,想来今天卖鹿也得了不少钱,动了动嘴巴也就乐呵呵接受了。
首饰铺人不少,都是些妇人夫郎,被男人带着来的还真不多。小二看了一家三口,就知道是大生意来了,抢在其他小二面前赶上来。
“三位要买什么?咱店里簪子、镯子、耳饰品都有,也可做陪嫁、送礼都成,您只管说,我带你们看。”
顾承武看了眼身侧的夫郎,对小二道:“看镯子。”
二十几个盒子摆出来,各种样式都有,是适合小哥儿戴的。顾承武眼睛一动,一眼相中一个坠着银松鼠的镯子。
他心念一动,想必老天爷都知道他心思。
“喜欢吗?”顾承武把那松鼠吊坠的镯子送到江云面前,银白晃眼分外好看,衬的江云皮肤更加雪白。
婻風 江云微微愣住,抿着唇小声道:“太大了,”镯子有拇指那么粗,上面还坠着松鼠,刻着花纹,一看就不便宜。
他拉着顾承武袖子道:“再、再看看其它的吧。”
顾承武眉间微动,看出江云的想法,似乎有些不悦,正色道:“你是我夫郎,给你买是婻風天经地义,我赚钱也是给你花的。你若推辞,是还拿我当外人?”
他不笑时,神色便恢复了初见时的肃然,江云心里一咯噔,看出男人生气了。他立马摇摇头,慌张地去拉顾承武,点头道:“我没有、没有拿你当外人,你别生气……这个镯子,我很喜欢。”
见小夫郎被他吓着了,顾承武神色微缓,叹口气道:“我是希望你戴着开心,别多想,若真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买其他的也无妨。”
江云瓮声瓮气点头,抿唇道:“我、我很喜欢这个,”第一眼他就看中上面的小松鼠,只是怕贵。
顾承武把镯子给他套上,不大不小正好合适,道:“以后都戴着,等下次赚了钱,再给你打支簪子,成亲时的那支就留作纪念。”
张翠兰在另一边挑自己喜欢的,最终也看上一只带花纹的,两只一共四两钱。
又买了年货又得了新首饰,一家人脸上都是笑,江云抬起手看了又看,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怎么那么好看。
顾承武瞧着夫郎笑意盈盈的脸,就像那放大版的松鼠,水灵灵的眼里都是新奇。
回了家,顾承武在房里拿出今天的收入,袋子拆开往桌上一倒,一小山的银块堆起来道:“公鹿卖了五十两,今日花销大大小小去了四两多,剩下四十六两和家里存的那十两放在一起。如今该买的都买齐了,只留下些散钱作家用。钱照例,都交给你放着,我若要用再找你要。”
顾承武的话在江云耳边变得不真实起来,五十两,那得卖多久的菌油?沉甸甸的家底都要交到他手上吗?
江云知道,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钱都捏在男人手里,妇人小哥手上能有几百文就很不错了。
“我、我怕我管不好,”江云忐忑,五十两对以前的他来说,根本不敢想。
顾承武把银子装在一起,放进他怀里,道:“以后银子只多不少,总要学着管。你若怕自己不会算数,我便每日教你。”
五十两不止是钱,也是托付和信任,江云重重点头,道:“我会好好保管的。”算术他也会,算盘从前阿娘都教过,慢慢算多算几遍总不会出错。
只是还不会认字写字,便和顾承武约好了,从明日起开始学习写字。
第59章
推开门窗, 院里已经染上一层苍凉,树叶凋敝寒霜凝结,只剩远山青柏仍然绿着。不多时, 灰蒙蒙的天逐渐飘起鹅毛雪,纷纷洒洒落在屋顶、地上上,又迅速化开,青石板地面湿润打滑。
屋外一夜寒风呼啸, 江云搓着手取暖,起床就套了厚厚的夹棉小袄, 脖子上围了一层雪白松软的兔毛领子,巴掌大的脸上微微红。
雪片飞落到领子上,江云伸出手去接住,对着灶房里惊喜喊道:“下、下雪了。”
张翠兰和顾承武在灶房挂肉,去镇上采买回来后,家里的肉已经全部熏干完, 腊肠也做了足足二十几条,剩下新鲜的放在水缸里, 冬日温度低不会坏。
听到下雪, 张翠兰和顾承武都放在手中活计,走出去看雪。
张翠兰看着天空,笑道:“还真是, 今年雪来的可真早, 比往年都早很多。”
顾承武也点头:“瑞雪兆丰年,明年应当是个好年,”庄稼人靠那一亩三分地吃饭,雪下的足够了,来年开春化成水才能更好滋润土地, 地里那些虫子也能被冻死,料想来年收成不错。
他看了眼乐此不疲接雪的夫郎,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人:“过几日想必有场大雪,今日就别玩了,当心受凉。”
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吹在江云冰冷的耳垂来,带来一丝暖意,江云眼底漾起笑意,被顾承武牵着手往屋里走。
灶房里放了一盆子炭火,烧的火红,烘的整个灶房都暖洋洋的。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光线,变得有些幽暗。
一家人围着炭火坐下,伸出手烤火唠家常,和院子里形成两种天地。大黑顺着狗洞钻进来,摇着尾巴坐下,也学人一样烤火。
江云伸出手揉大黑狗头,把它的尾巴提起来,免得被火烤成碳尾巴。
“今日我去屠户家,买几斤羊肉回来,”顾承武道。冬至吃羊肉是习俗,家里条件好的,多少会买一些。或炖汤或包饺子,都再好不过。
况且答应夫郎的野羊没猎到,总要兑现承诺。
张翠兰道:“那多买些,小栓子今日也来。我和云哥儿去擀面皮,买回来就包饺子,再买些大骨头,切根萝卜炖汤,吃了好暖和暖和。”张翠兰安排的井井有条。
顾承武点头,顿了一下道:“往年也吃羊肉饺子,今年不如添些花样。以前在军中时听闻,有人在烧热了的铁板上炙肉吃,是北边时兴的吃法。”
铁板下面用烧红的碳,铁板上抹一层油,把吃的肉菜放上去烤,刷上酱料就能吃。这吃法江云也听说过,不由地馋了嘴巴,眼巴巴看着张翠兰。
张翠兰一笑,看儿夫郎这模样,想必吃不着就得惦记了。也难得干儿子对吃食提了要求,她爽利一笑道:“也成,饺子包了明早吃,咱今天就吃炙羊肉。干脆再把你徐婶子他们叫来?大家伙凑一起,才热闹。”
都是平时交好的人,顾承武没意见。一家人各自分工,买肉的买肉,叫人的叫人。徐大娘和张秀兰家的都来了,各自拿了肉菜,也不占便宜。
江云穿着小夹袄跑了几家,把周芝芝也喊来,连柳玉都被看管严格的祖父大发慈悲放了出来。
雪一直下没停,灶房里的炭盆挪到院子里,上面搁着铁板。几个小辈小娃娃都在院子里烤火看雪追逐打闹,顾承武和男人们在后院劈柴。
至于包饺子切肉,张翠兰带着徐大娘张秀兰忙的不可开交,咚咚咚的切菜声河对面都听见了。
竹哥儿看了眼灶房,眼睛一转思索道:“娘他们在做饭,不如咱出去玩?”
江云柳玉周芝芝都看过去,“外面下着雪,河水也冷的慌,能去哪里玩?”
“我知道,后山边坡上有几颗野橘子树,是我上次打草时发现的,现在应该正好熟了。”竹哥儿贪吃这口,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野橘子树,还专门把来的路用野草遮盖住。
乡野间就是这样,即便是天天来回走的田埂山林里,也能玩的乐此不疲。几个大的带着小栓子狗儿往后山跑,几个人前后排成一排,顺着田埂上山,果然找到那几颗橘子树。
树不高,柳玉拎着衣摆三两步就爬上去,江云也从兔毛领子里抬起下巴,伸出双手接橘子。怕把橘子摔坏了,还小心翼翼左右挪步。
周芝芝和竹哥儿小栓子则是找了竹竿,去打较高的橘子树。
狗儿是小男娃,也最调皮捣蛋,还没等橘子打下来,自己先爬上去摘了一个吃,刚吃进去就皱起眉吐出来:“呸呸呸,好酸。”
竹哥儿笑话他:“野生野长的当然酸了,等带回去放火上一烤,滋味最独特呢。”
橘子个头不大,拢共二十几个,还有青红交接没熟透的。小栓子和狗儿两个男娃主动承担“力气活”,扛着布袋子往回走。
江云手里捧了个大的,等到了家剥开,送到顾承武面前。
顾承武一顿,难得夫郎这个小吃货没自己吃第一口,而是让他吃,心里一阵柔软。因手上是脏的,顾承用嘴叼了一个。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嘴里的橘汁酸的倒牙。
“长本事了,你现在也会戏耍我了,”顾城武说着就逮住江云,往人腰间痒痒肉挠了挠。
江云笑着躲开,抿着唇道:“这是、山上的野橘子,我拿去烤了再给你吃。”
橘子放在炭上烤的微微烫,吃起来酸酸甜甜口齿生津,是别样的风味,对身体也好。江云拿了些花生大枣,和橘子一起放在隔火的碳片上,焦香的干果味肆意弥漫。
厨房里张翠兰她们终于切完菜,吆喝了一声:“开饭了,都坐着吃吧,”羊肉猪肉各种农家蔬菜放在筐里,肉片抹上辣油盐巴香料,往铁板上一隔,烤的直冒油。
几家人围坐在一起,各自都吃的嘴唇微红,羊肉下肚胃里都暖和了。
旁边小泥炉里煨了羊肉汤,煮好后又烧了一壶酒,顾承武和几家男人们各自倒了杯就着肉吃。妇人小哥儿一人一碗羊肉萝卜汤,喝的手脚温暖。
顾承武将杯子送到江云面前,里面是烧酒,道:“尝尝?”
江云酒量不佳,上一次喝了酒……也不知想到什么,他脸一红拒绝:“不要,不好喝。”
农家烈酒烧心割喉咙,夫郎不想尝,顾承武也没勉强。这点酒对他来说,却和水没什么区别。
聚在一起的都是平时交好的人,喝酒也就没了拘束,徐大娘家的和张秀兰家的两个汉子喝上了头,精神振奋开始划拳,连带着顾承武也一起。
吃饱喝足心里头暖和了,觉得这一年都过的踏实,又赶上前所未有的太平年间,没有战乱纷飞苛捐杂税,都能安心过日子。
吃过饭,顾承武喝多了酒,躺在床上假寐。江云借着窗前的光,坐在小凳上描刺绣花样子,这几日没有吃食可做,绣绣帕子给一家人用,或者拿去镇上卖贴补家用都行。
炭火盆子搬进来放在脚边,屋外偶有雪花夹杂冷风吹进来,耳边是顾承武沉稳的呼吸,江云绣完一朵花,听见张翠兰在灶房喊他去包饺子。
江云把炭火挪到床边给顾承武烤,放下窗子留一条通风的缝,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了。
张翠兰和好面,羊肉是新鲜的后退肉,三分肥七分瘦,剁成细腻的肉馅,若想吃荤素搭配的,加上萝卜粒也行。
江云去后院刨了一颗老姜,洗干净切了和胡椒一起搅进肉里。胡椒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买了都省着用,羊肉膻腥味大,非得胡椒粉生姜这样的重料才能去腥。